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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霜降

    秋风欲离别,满庭落叶残。

    卿人思几许,霜降携冬寒。

    洛魃纪年675年,霜降。

    诸国混战已经四年。

    当初开战时给予的承诺,辽阔的土地,丰富的资源,以及数不尽的财宝。

    现在只剩下了荒芜的土地,饿死的流民,断臂残肢的伤兵,还有望南洒泪的妇人。

    然而,战争还未结束。

    或者说,有人并不想它结束。

    在轶国都城,东西南北各有一处大院深宅,粉妆银砌。

    城门口,卫兵们呵斥着,挥舞着长剑,逼退着面黄肌瘦的流民。

    城门内,名人才子在酒楼吟诗作赋,达官贵人醉酒饱德。就连那犯困的小二,匆忙路过的车夫,竟面露厌恶,不愿多看一眼。

    对城门外的人来说,每日早晚那几桶稀汤寡水的粥,就是对于他们最大的恩赐。

    门外,土堆的数量每日增多。先行去世的人似乎还会感慨,自己的土堆前好歹有个枝条立着。后来的土堆,就只剩下了寥寥几枝狗尾巴草。

    再后来,狗尾巴草也没了。

    都被拔走插在小孩子的头上,茫然的被自己的父母推到城门前,按着脑袋不断磕头,嘴里哀声道。

    “路过的大人行行好,收了我家孩子吧。您给他条活路,我这辈子做牛做马,下辈子还给您做牛做马。”

    一开始,有那么几位面容清秀的姑娘被几位浓妆艳裹的“妈妈”,仔细查看一番身体,而后便被身后的几个男人扛起,丢下碎银几两,在哭喊声中离去。

    再后来,几个留着长胡须的人,挑了几个看着还算健康的男男女女。黄麻纸包裹着碎银丢给了那几个感恩戴德不断磕头的人。

    他们难道不知道孩子的下场么?

    将来或为仆,或为妓,若是能做个通房丫头,当个妾,那都算好事。

    明知如此还必须得这么做。这早已不是名分,贵贱的问题,在生与死面前,只要能够活下去,便不再是问题。

    即便这样,还是有很多孩子“不幸”的未被带走。

    在那些人看来,已经长大的孩子就像是喂不熟的猫狗一般。

    倒不是一开始就这么认为的,只是在前几日,有那么几个刺头仗着读了几年书,在城门口闹事,嘴里嚷嚷着按照轶国法律施粥得有水六成,米四成。

    引得一群流民在门口叫嚣,吵得提督大人都带兵前来。

    “本官是按照朝廷命令施粥,有何不妥?”

    “你这狗官!施粥应当有米四成!你这有么!”一名男子高举着破碗,怒问道。

    “看你也算是个读书人,怎言语如此粗鄙?

    本官说了,是按照朝廷命令施粥,一日米数多少,乃是朝廷规定。

    你这是要造反啊?”

    提督嫌弃的捂着鼻子,挥手推开破碗。

    碗里的“粥”稀稀拉拉洒在地上,里面只剩下米粒几颗。

    “有法在此!狗官!你为何不遵!若是今儿你不给个说法!我等便要入皇城!见圣上!当面挑了你这狗官!”

    说罢,便招呼着身后几人,欲闯入进去。

    “你他妈敢!”提督一声暴喝,身后的侍卫立即拔刀向前,将人群团团围住。

    “圣上也不容易。”提督咳嗽几声,理了理官服。“连年战争,国库空虚。就连这每日的施粥都是从前线的将士嘴里省下来的。

    尔等好歹也读过些书,怎不知朝廷的用意呢?若是尔等再这番胡闹!那我只好禀明圣上,尔等目无王法,罔沐圣恩。到那时,有没有这粥,都说不定了。”

    提督从桶里舀起粥,冷笑着给面前几人盛上,而后侧耳轻声道。

    “小子,我记住你了。若是我和这些人说,是因为你导致他们没粥喝,你觉得会是怎样呢?”

    提督冷笑着托起男子的手,看着他极不情愿的将那碗汤水喝了下去。转而大笑着招呼着周围的侍卫散去。

    “你想想!好好想想!”

    “他妈的,狗官...”

    皇宫内,乐舞阁。

    暗红的长椅上,铺着松软的垫子。略显臃肿的男人侧躺在上,享受着身旁侍女递来的美酒水果。

    阁中地毯上,一群楚腰纤细的女子身着朱红流丝裙,靡靡之音,轻歌曼舞。

    一曲罢,男子慵懒起身,一把搂住身旁侍女的纤纤细腰,挑逗几下后问道。

    “爱卿,何事前来?”

    坐在一旁的老者听闻赶忙起身,颤巍巍的跪地而答。

    “叨扰圣上清闲,臣之罪。

    南方战事吃紧,兵马粮草紧缺,已有多位官员上奏,望圣上裁断。”

    “咳嗯。”圣上一把推开怀里的侍女,示意周围人退下。“宋太师。”

    “宋太师。”

    “老臣在。”

    “孤记得太爷爷在世时,你还是个国子司业。父亲那朝,你还是个翰林。”

    圣上一脸邪笑着打量着面前噤若寒蝉的老者。

    “而你现在,可是太师啊。”

    “老臣明白,是圣上赏识,不嫌老臣老眼昏花,委以重任。”

    “那今日太师前来,是想对孤说什么?是你昏聩无能,还是孤识人不明?”

    说罢,一把将手中的金盘砸在了老者面前。

    “臣知罪!臣无能!望圣上息怒。”

    “你他娘的放肆!开战之日孤就对你说过,这兵械军马之事托你多多留意。”

    圣上猛然起身,快步走到太师面前恶狠狠的说道。

    “都打了四年了?南边的符祀国为何还在?西边的厄煞国何事灭?你怎么当的太师?”

    “圣上息怒!老臣该死!那傲雄国与奥斯国与我国有约,可他们攻打影岚国和厄煞国受阻,向我国求援。老臣不得不帮,这才拖延了攻打符祀国的计划。”

    太师打了个寒颤,颤颤巍巍的说着。

    “你的意思,孤的堂兄无能?还是孤的远房表兄比孤更盛?孤是不是得让出这皇位给他们?”

    “臣万万不敢!圣上英明圣武,年少有为!是臣无能!臣该死!”

    “太师,快快请起。”

    圣上弯腰搀扶起早已惊慌失措的太师。

    “孤倒不是怪罪于你,只是太师你要知道。这天下还不全都是孤的,孤着急啊。”

    “老臣明白!老臣该死!延误圣上一统之大业,是老臣之罪。”

    “太师切莫如此,孤还指望和你造就一段君臣佳话呢。只是这周遭战事...”

    “老臣明白!老臣尽力而为,万万不敢再叨扰陛下!”

    “那太师和孤,就各自安好吧。”

    太师颤巍巍的扶着一旁的椅子起身,几乎站立不住,向圣上行礼之后,被左右搀扶着走出了乐舞阁。

    而后乐师舞者再度入阁,靡靡之音,轻歌曼舞。

    一身着黑衣之人从后屏走出,跪在圣上面前,小声说道。

    “圣上,太师近来多有克扣军饷,流民赈济,据臣查明,多数都进了蒋家,孔家,宋家,陈家,这四大钱庄。均为我朝正一品,从一品暗中把持。

    圣上你看这事,是否需要再查查?”

    “你做的很好。”圣上端起一旁的水果递给了黑衣男人。

    “也是为难提督大人每日面对那帮流氓,不让他们饿死,就算是最大的恩赐了,若是日后再有人闹事,就流放军营吧。

    修建城墙,疏通运河,完善皇陵,有得是用人的地方。”

    “圣上英明!那这克扣一事....”

    “孤知道了。”

    “臣明白,臣明白。”

    提督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落地有声,而后低着头弯腰退去。

    “羊,还是得养肥了再杀,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