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合格的穿越者
下雨了。
《管子》曰：“秋者阴气始下，故万物收。”
秋天临近，天气由热转凉，阳气渐退，阴气渐生，下一场雨，再正常不过。
只是无人怜悯，在长乐宫外坐着的某个人罢了。
李寻没事做，只能看看系统指数。历史偏移值飙到了百分之八十，显然已经极不正常。
上午就这样过去，到了下午时分，内官打着伞过来了。所谓的伞，是以竹竿做柄，上面放着一个笠盖。
疾风中，兀自淋雨的李寻，抬起头，眼中满含希冀。
走到李寻身边，内官大声说道：“黄门侍郎，太后请你进殿。”
李寻艰难起身，只觉得腿脚酸麻，放眼望去，整个长信宫，在倾盆大雨中宛如巨兽。近千米的距离，也不知道要走多久。
幸好，王太后没打算让李寻在大雨中久等，直接在前殿见了李寻。
李寻见到王太后，赶紧双手合抱，左手向外，右手朝内，打千作揖，以示恭敬。
王太后微微点头，没在意礼节，只是叹了口气。
“陛下要将王莽下狱，自然是有他的道理。你一介黄门侍郎，如此求情，又是何苦。”
李寻没有马上回话。按理讲，王莽是王太后的亲侄子，太后需要的，是有人鼓动她，给她一个出面的理由。接下来的一番话，须要好好思索。
李寻开口了。
“征和二年，江充查巫蛊案，大臣相互参劾，甚至诬陷卫太子，以至于卫太子起兵，长安城大乱，死亡数万人，血流成河……太后可曾想过其中缘由？”
王太后没曾想，李寻开口就说到八十三年前的巫蛊之祸，霎时间有些愣神。
在王太后眼中，这事也不算久远。
巫蛊案后的第20年，她刚好出生，及笄之后，选入宫中成为家人子，经常还能听到婢女，媵侍讨论这件事情，可谓是口口相传。
天下承平日久，巫蛊案也是禁忌，少有人再提及。不过，这其中的关键点，还是被她老人家牢牢抓住了。
“自然不是武帝的错。”王太后淡淡说道，“一些小人，仗着自己是宠臣，栽赃迫害他人罢了。”
这个宠臣，就是水衡都尉，江充。
李寻弯腰道：“太后明鉴。时人江充，与卫皇后素有嫌隙，居然挑起巫蛊之祸，导致卫太子刘据自缢而亡，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
王太后久久不语。卫皇后，是外戚。
经过巫蛊之祸，这卫家满门，基本荡然无存。卫皇后自杀，太子刘据自缢，弟弟卫青之子卫伉，女儿诸邑公主，皆牵连巫蛊一案，被武帝下令处死。
发生这种事情，是因为卫青死后，卫家势力衰落，大臣夺权所致。不过，仅凭太子殒没这一点，就足以让王太后警惕了。
汉代近亲结婚，西汉绝嗣五次，当朝天子刘骜，偏爱赵飞燕，赵飞燕却没给他诞下哪怕一子。
以现代的眼光看来，刘骜说不定患有“弱精症”。
太子刘欣，是刘骜的侄子，深得刘骜的喜爱。刘欣的背后，是他的祖母傅昭仪，臣相翟方进。
如果这个太子没了，朝野肯定要动荡。
“外戚”加“绝嗣”两个关键字，已经足以让王太后动摇。
李寻补充道：“不怕太后怪罪，现如今，淳于长构陷新都侯卖官鬻爵，在臣看来……淳于长便是那江充再世！”
难得的是，王太后竟然听进去了，只是说道：“淳于长这事确实办得不妥，我找个机会跟他说一下。”
看到王太后脸上难得有焦虑之色，李寻一咬牙，又说道：“太后或许知悉，淳于长觊觎大司马的职位久矣。不过，您大概不知道，淳于长还跟许皇后之姊许孊私通，甚至于调戏许皇后！臣有证据在手，只是来得匆忙，未曾带到长乐宫来……”
“什么！”
王太后怒目圆睁，拍案说道：“岂有此理！”
随后，王太后吩咐内官，备好凤辇，赶往甘泉宫！
……
雨小了。
李寻头上顶着斗笠，在前殿踱步。
接下来，应该怎么对付淳于长，值得他好好思索。
王莽虽然入狱，只要王太后出面，性命应该无碍。
突然间，远处传来巨大的声响！
李寻看到滚滚黑烟，从长乐宫中升起，顿时有些懵逼。
“有人在城内纵火？”
翻遍脑海里的史料，李寻无法确定这个时间点，长乐宫发生失火的原因。
忽然，李寻眼神一变。
“长乐宫，北军狱！”
北军狱，执金吾属下三处监狱之一，其他两狱分别为寺互狱、都船狱。
“执金吾任宏出手，王莽自然是关在北军狱了，只是看这情形……莫非有人劫狱？”
李寻无法理解，王莽的人，为什么要打草惊蛇，甚至做出劫狱这种事情。
仿佛是要解开他的疑惑，有人冒雨前来，正是先前在未央宫，给李寻传讯的小吏。
“大人，这是新都侯临死之前，让我捎给您的信。”
小吏一脸迷茫，显然难以接受王莽已经死去的事实，只是麻木地执行着王莽最后交给他的任务。
“王莽死了？！”
绥和元年，王莽殂陨。
李寻居然有些恍惚，感觉天色都在变化，从明到暗，从暗到明，就这么闪烁着。
长安城里四处蔓延的烟火，应该就是王莽旧部，最后的抵抗了吧。
小吏再次递过手里的布帛。李寻接过。布帛上面写满了汉字。
简体的现代汉字。
“……李寻。我是一名高中生。”
“说起来很搞笑，我穿越到汉朝的那一天，我正在进行人生的第一次表白。”
“我的同桌，叫关茹婷，笑起来很好看，在女生中，人气不错，属于我见犹怜的那种。”
“她说我长得胖，像她家的LIVHEART北极熊公仔。”
“那一天，我跟她表白了。”
“教室的窗户上，是文艺部贴的山水画。她静静站着，一袭长裙，手放在身后。阳光洒落，她如沐春光，一如我之心情。”
“爱她的话，我说出了口。我看到她有些惊讶，这很正常。然后她笑了。”
“她的嘴巴是O型。在说‘我’吗？是想说‘我也是’吗？”
“我不知道了……她的脸色，突然间变得好慌张啊。我感觉我身上很热。那是一道灼热的光。”
“穿越很久后，我才发现，这里是西汉末年，而我，是大名鼎鼎，建立了一个短命王朝的‘王莽’。”
“李寻，你看到了这些文字，总该知晓我的心情。我研究了一年，最近才觉得，把这布帛给你比较合适，我知道你能看懂。别老显摆你那个破旧的华为手机了，我都懒得拆穿你。”
“这可是珍贵的十稯布啊。我穿越过来才知道，这里的布这么值钱。”
“好遗憾啊。是我历史读得少，才遗憾吗？不是的。我遗憾的是，这里即将迎来乱世，我却没有任何的作为……我的意志，终究还是不够坚强。”
针扎似的疼痛，从不知名的地方延伸，直至钻进李寻的心里，化作无处释放的眼泪，以及几句低声的呜咽。
“小白，我知道你在这里。”
李寻擦了擦眼泪，为这个穿越者悲哀。他有点理解，历史的偏移值是怎么来的了。
或许是因为，王莽身上住着的，是不合格的穿越者。
不知道哪个空间里，小白冒了出来，华丽地旋转几圈，用单调的机械音说道：“历史偏移度，百分之百。”
“然后呢？”
李寻声音有些嘶哑，说道：“别特么磨磨唧唧的，有话就快说！”
小白说道：“王莽第9号穿越者廉智涛，执行历史维护任务失败，根据历史维护修正案第三条，将不在下一次回溯中出现。”
“不在回溯中出现，也就是说，哪怕重来一次，王莽也不再是穿越者？”
李寻有些着急，说道：“那……廉智涛人呢？”
小白说道：“根据修正草案第四条，他能够回到现实世界。”
“如果时间重来，你能够成功的话。”
小白话音刚落，一个空间门浮现在李寻眼前。
“这个空间门，能让你回到一个月前。”
李寻握紧了拳头。
“淳于长，你等着。”
《管子》曰：“秋者阴气始下，故万物收。”
秋天临近，天气由热转凉，阳气渐退，阴气渐生，下一场雨，再正常不过。
只是无人怜悯，在长乐宫外坐着的某个人罢了。
李寻没事做，只能看看系统指数。历史偏移值飙到了百分之八十，显然已经极不正常。
上午就这样过去，到了下午时分，内官打着伞过来了。所谓的伞，是以竹竿做柄，上面放着一个笠盖。
疾风中，兀自淋雨的李寻，抬起头，眼中满含希冀。
走到李寻身边，内官大声说道：“黄门侍郎，太后请你进殿。”
李寻艰难起身，只觉得腿脚酸麻，放眼望去，整个长信宫，在倾盆大雨中宛如巨兽。近千米的距离，也不知道要走多久。
幸好，王太后没打算让李寻在大雨中久等，直接在前殿见了李寻。
李寻见到王太后，赶紧双手合抱，左手向外，右手朝内，打千作揖，以示恭敬。
王太后微微点头，没在意礼节，只是叹了口气。
“陛下要将王莽下狱，自然是有他的道理。你一介黄门侍郎，如此求情，又是何苦。”
李寻没有马上回话。按理讲，王莽是王太后的亲侄子，太后需要的，是有人鼓动她，给她一个出面的理由。接下来的一番话，须要好好思索。
李寻开口了。
“征和二年，江充查巫蛊案，大臣相互参劾，甚至诬陷卫太子，以至于卫太子起兵，长安城大乱，死亡数万人，血流成河……太后可曾想过其中缘由？”
王太后没曾想，李寻开口就说到八十三年前的巫蛊之祸，霎时间有些愣神。
在王太后眼中，这事也不算久远。
巫蛊案后的第20年，她刚好出生，及笄之后，选入宫中成为家人子，经常还能听到婢女，媵侍讨论这件事情，可谓是口口相传。
天下承平日久，巫蛊案也是禁忌，少有人再提及。不过，这其中的关键点，还是被她老人家牢牢抓住了。
“自然不是武帝的错。”王太后淡淡说道，“一些小人，仗着自己是宠臣，栽赃迫害他人罢了。”
这个宠臣，就是水衡都尉，江充。
李寻弯腰道：“太后明鉴。时人江充，与卫皇后素有嫌隙，居然挑起巫蛊之祸，导致卫太子刘据自缢而亡，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
王太后久久不语。卫皇后，是外戚。
经过巫蛊之祸，这卫家满门，基本荡然无存。卫皇后自杀，太子刘据自缢，弟弟卫青之子卫伉，女儿诸邑公主，皆牵连巫蛊一案，被武帝下令处死。
发生这种事情，是因为卫青死后，卫家势力衰落，大臣夺权所致。不过，仅凭太子殒没这一点，就足以让王太后警惕了。
汉代近亲结婚，西汉绝嗣五次，当朝天子刘骜，偏爱赵飞燕，赵飞燕却没给他诞下哪怕一子。
以现代的眼光看来，刘骜说不定患有“弱精症”。
太子刘欣，是刘骜的侄子，深得刘骜的喜爱。刘欣的背后，是他的祖母傅昭仪，臣相翟方进。
如果这个太子没了，朝野肯定要动荡。
“外戚”加“绝嗣”两个关键字，已经足以让王太后动摇。
李寻补充道：“不怕太后怪罪，现如今，淳于长构陷新都侯卖官鬻爵，在臣看来……淳于长便是那江充再世！”
难得的是，王太后竟然听进去了，只是说道：“淳于长这事确实办得不妥，我找个机会跟他说一下。”
看到王太后脸上难得有焦虑之色，李寻一咬牙，又说道：“太后或许知悉，淳于长觊觎大司马的职位久矣。不过，您大概不知道，淳于长还跟许皇后之姊许孊私通，甚至于调戏许皇后！臣有证据在手，只是来得匆忙，未曾带到长乐宫来……”
“什么！”
王太后怒目圆睁，拍案说道：“岂有此理！”
随后，王太后吩咐内官，备好凤辇，赶往甘泉宫！
……
雨小了。
李寻头上顶着斗笠，在前殿踱步。
接下来，应该怎么对付淳于长，值得他好好思索。
王莽虽然入狱，只要王太后出面，性命应该无碍。
突然间，远处传来巨大的声响！
李寻看到滚滚黑烟，从长乐宫中升起，顿时有些懵逼。
“有人在城内纵火？”
翻遍脑海里的史料，李寻无法确定这个时间点，长乐宫发生失火的原因。
忽然，李寻眼神一变。
“长乐宫，北军狱！”
北军狱，执金吾属下三处监狱之一，其他两狱分别为寺互狱、都船狱。
“执金吾任宏出手，王莽自然是关在北军狱了，只是看这情形……莫非有人劫狱？”
李寻无法理解，王莽的人，为什么要打草惊蛇，甚至做出劫狱这种事情。
仿佛是要解开他的疑惑，有人冒雨前来，正是先前在未央宫，给李寻传讯的小吏。
“大人，这是新都侯临死之前，让我捎给您的信。”
小吏一脸迷茫，显然难以接受王莽已经死去的事实，只是麻木地执行着王莽最后交给他的任务。
“王莽死了？！”
绥和元年，王莽殂陨。
李寻居然有些恍惚，感觉天色都在变化，从明到暗，从暗到明，就这么闪烁着。
长安城里四处蔓延的烟火，应该就是王莽旧部，最后的抵抗了吧。
小吏再次递过手里的布帛。李寻接过。布帛上面写满了汉字。
简体的现代汉字。
“……李寻。我是一名高中生。”
“说起来很搞笑，我穿越到汉朝的那一天，我正在进行人生的第一次表白。”
“我的同桌，叫关茹婷，笑起来很好看，在女生中，人气不错，属于我见犹怜的那种。”
“她说我长得胖，像她家的LIVHEART北极熊公仔。”
“那一天，我跟她表白了。”
“教室的窗户上，是文艺部贴的山水画。她静静站着，一袭长裙，手放在身后。阳光洒落，她如沐春光，一如我之心情。”
“爱她的话，我说出了口。我看到她有些惊讶，这很正常。然后她笑了。”
“她的嘴巴是O型。在说‘我’吗？是想说‘我也是’吗？”
“我不知道了……她的脸色，突然间变得好慌张啊。我感觉我身上很热。那是一道灼热的光。”
“穿越很久后，我才发现，这里是西汉末年，而我，是大名鼎鼎，建立了一个短命王朝的‘王莽’。”
“李寻，你看到了这些文字，总该知晓我的心情。我研究了一年，最近才觉得，把这布帛给你比较合适，我知道你能看懂。别老显摆你那个破旧的华为手机了，我都懒得拆穿你。”
“这可是珍贵的十稯布啊。我穿越过来才知道，这里的布这么值钱。”
“好遗憾啊。是我历史读得少，才遗憾吗？不是的。我遗憾的是，这里即将迎来乱世，我却没有任何的作为……我的意志，终究还是不够坚强。”
针扎似的疼痛，从不知名的地方延伸，直至钻进李寻的心里，化作无处释放的眼泪，以及几句低声的呜咽。
“小白，我知道你在这里。”
李寻擦了擦眼泪，为这个穿越者悲哀。他有点理解，历史的偏移值是怎么来的了。
或许是因为，王莽身上住着的，是不合格的穿越者。
不知道哪个空间里，小白冒了出来，华丽地旋转几圈，用单调的机械音说道：“历史偏移度，百分之百。”
“然后呢？”
李寻声音有些嘶哑，说道：“别特么磨磨唧唧的，有话就快说！”
小白说道：“王莽第9号穿越者廉智涛，执行历史维护任务失败，根据历史维护修正案第三条，将不在下一次回溯中出现。”
“不在回溯中出现，也就是说，哪怕重来一次，王莽也不再是穿越者？”
李寻有些着急，说道：“那……廉智涛人呢？”
小白说道：“根据修正草案第四条，他能够回到现实世界。”
“如果时间重来，你能够成功的话。”
小白话音刚落，一个空间门浮现在李寻眼前。
“这个空间门，能让你回到一个月前。”
李寻握紧了拳头。
“淳于长，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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