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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治安税

    思考间,妇人陆续端着冒热气的菜肴走了过来,一一放在食案上,陈圭收回了散发的思绪,看向食案上的美食。

    一鼎炖鹿肉,两个半个成年头颅大小的陶鼎,里面装着黄灿灿的粟饭,四个朱褐色的陶盘,三小一大,大的装着切好的水煮鸡,小的分别装着两盘切片的卤猪肉和一条烤鱼,两个小碟子分别装着醋和豆酱,还有一壶温好的甜酒和两个竹制的小酒杯。

    “阿圭,这鸡腿好吃!”陈璎一手拿着竹箸夹饭,一手拿着一根啃了好几口的嫩滑鸡腿,边咀嚼边向陈圭述说菜肴的美味。

    陈圭夹了一块切得肥瘦相宜的卤肉送入口中,咀嚼之下口感既有软糯也有嚼劲,还有一股异香从卤肉中散出直击味蕾,不吝赞扬地说道:

    “味真不错啊,这卤肉放了特殊的香料,以前没吃过,等会要好好问下那个大叔。”

    说完,她又摇头失笑道:“不行,这是人家讨赚过日子的秘方。”

    “诶,这甜酒也好喝耶!”

    “嗯,这鹿肉好嫩,哦,不对,这有蹄筋,哇,好弹牙!”

    “是吗,在哪里,我也要吃!”

    “可惜,最后一块被我吃了。”

    “可恶,你要赔我一盘桂花糕!”

    “哼哼,你想得美。”

    ……

    或是一开始对这家食馆的期待过低,俩人品尝过后都感觉每样菜品的味道都超出期待的好,因此吃得十分的尽兴和满足。

    嗒嗒嗒……一阵蹄子踏在石板的声音响起。

    转瞬间,一个穿着黄色袄子的中年汉子,牵着一辆载货的牛车从主街拐进了巷子,停在了食馆前面。

    他边从牛车上抱下来一用黄麻布盖着的竹筐,边朝着食馆内喊道:

    “张五哥,我菜送晚了,没误着你开张吧?”

    噔噔噔!食馆头家大步从厨房内冲了出来,激动地大声说道:“尤大,你误着我了,我就等着你的菜做猪血汤,你可让我等得好苦呀!”

    “五哥,着实抱歉啊,家里出了点麻烦事,这不事情一解决就赶着给你……呃。”尤大刚说几句道歉的话,就见到两个腰间佩剑的少女从食馆的栏杆处探出半个身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他顿时僵住了。

    天塌地陷咯,张老五的破酒肆也能来贵人吃饭?

    “大叔,你这竹筐里装的是什么菜呀,还要用麻布盖着?”陈圭趴在栏杆上好奇地问道。

    尤大反应过来朝俩人拱了拱手,有些拘谨地答道:“小人送的菜不能见着光和受冻,所以要用布盖着遮光保暖。”

    说着,他把盖在竹筐上面的麻布拉开。

    竹筐内放着好几种蔬菜,最底下分别是一条条白嫩弯曲的豆芽菜和层层叠放的韭菜,上面是少量的芫荽和葱,还有一种叶片长得像枫叶却有紫色脉络的菜,陈圭并不认识。

    菜的品种不多,但每一样都是青翠欲滴的,明显是新摘下来的,而不是窖藏的菜。

    陈圭惊讶地问道:“大叔,天这么冷,菜不被冻死也不长了,你哪来这么多新鲜的蔬菜?”

    尤大轻抚着下颚稀疏的胡须,略微得意地解释道:

    “贵人不知,小人的菜不种在田里,而是种在暖房里,贵人别看这冬季绵长,可小人每日都有新鲜的蔬菜可以售卖。”

    竟有如此神奇的种菜大法!陈圭听话来了兴趣,她在自己居住的阁楼前开辟了两亩菜圃,用来种植蔬菜瓜果,可本来预计在这个月尾就能收获的蔬菜,在月初却被冻死了,只剩下韭菜这种耐寒的蔬菜得以存活,但这天一冷,韭菜也不再生长。

    要是能把这门种菜大法学到手……嘿嘿,以后冬天也有新鲜的蔬菜吃啦!想到这里,陈圭突然亲切地问道:

    “大叔,这冬天种菜的方法,不知可否教授一二?”

    “怎么,贵人也想种菜?”尤大十分地惊讶,他只听说有种地的庶民,可没听说过有种地的贵族。

    “兴趣大得很,我在家里也开了几亩地种菜哩。”陈圭毫不犹豫地说出她与其他贵族完全不同的兴趣。

    或是陈圭亲和的笑容让汉子卸下了拘谨,尤大渐渐忘记了贵族与庶民之间的尊卑差别,放声和陈圭讲述起冬季暖房种菜的方法和特点。

    陈圭也时不时地说上几句她对种菜的心得,俩人越聊越投机,谈到最后,陈圭对暖房种菜大法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

    简单来说,就是在地下修烟火道,然后再在地面上盖起房子,通过烧柴火来控制房内的温度,再结合天气进行调节,从而达到让蔬菜在冬天生长的目的。

    “真想亲眼看看是怎么种出来的呀!”陈圭期待地说道。

    尤大笑道:“这有什么难的,贵人要看随时欢迎到小人家里来看。”

    陈圭喜道:“那尤大叔可不要嫌我叨扰哩。”

    “怎会?”尤大瞪大了眼睛,“小人欢喜都来不及呢!”

    俩人又闲聊了几句,突然,尤大一拍大腿,大喊了一句:“哎呀,糟了,我的菜啊!”

    说完,尤大拉着牛车在巷子里转了个弯,对着陈圭说道:

    “贵人,我赶着要给人送菜去,你要是想找我啊,就去西市北边的天枢乡,小人就住天枢乡的西门附近,到了西门和人打听种菜的尤氏阿大,很好找的,你得空了就过来玩啊。”

    “我记住了!”陈圭笑着朝尤大挥手告别,“尤大叔走好呀。”

    尤大也欢喜地朝陈圭挥了挥手,虽然相处不久,可他是真心喜欢陈圭这个贵族的小姑娘,既没贵族的架子,又能放声和他交流种菜的心得,这样的贵族他还没见过。

    尤大走后,张老五抱着一筐蔬菜和倆人打了个招呼,就回到厨房继续忙活了。

    没多久,那妇人就端着两碗猪血汤走过来放在俩人面前。

    陈圭闻着猪血汤冒出来的香味,凤眼一亮,只觉口中生津,迫不及待地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浓香在口腔中爆发,直冲鼻腔,温热充斥着整个胸膛。

    一口接着一口,陈圭一下子就把碗里的汤喝得干净,只剩下一些肉料汤渣。

    “阿璎,这猪血汤味道绝了!”

    “阿圭,这猪血汤好难喝呀!”

    俩人同时说出了自己喝完猪血汤后的感受,随后满脸疑惑地看着对方。

    “阿圭,你的舌头怕不是坏了吧?”陈璎不明白这么难喝的东西,陈圭为什么会觉得好喝。

    陈圭不满道:“阿璎,你别胡说,这猪血汤怎么会难喝呢?”

    陈璎把猪血汤推到陈圭面前,瘪嘴说道:“就是难喝嘛,不信你自己喝一口看看就知道了!”

    难道两份不一样?陈圭狐疑地端起猪血汤喝了一口。

    “好喝!”陈圭不容置疑地说道。

    “难喝!”陈璎毫不迟疑地反驳。

    俩人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一个反复念叨着好喝,一个反复强调着难喝,一时间争吵个没完。

    正在忙碌的张老五听见动静,赶忙从厨房内跑了出来,了解完事情的经过,一拍脑门,一脸懊恼地解释道:

    “两位贵人不知,这猪血汤内放了珍味菜,这种菜有的人吃了会觉得是难得的美味,有的人吃了会觉得恶……不好吃,唉呀,都怪小人忙糊涂了,没说清楚,害得两位贵人争吵。”

    珍味菜……好神奇的菜呀!陈圭看了这碗底的汤料,认出了是刚刚那种有紫色脉络的菜。

    了解了原因,俩人也不再争吵,化身为两只人形饕餮,对着食案上还未吃完的食物快速地吃了起来。

    当然,令陈璎万分嫌弃的猪血汤最后是进了陈圭的肚子。

    “嗝……”俩人看着吃得干净的餐具,默契地打了几个饱嗝,随后会互相指着对方捂嘴笑了起来。

    “大叔,结账啦!”陈圭朝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句。

    “来咯。”张老五出了厨房,边拿着布擦拭沾着肉油的手,边向两人走来,“不知这些饭菜可合两位贵人的胃口?”

    陈圭指了指干净的餐具笑道:我连卤汁都拿来拌饭了,当然合胃口哩。”

    “这就好,小人还担心庶民吃的东西贵人吃不惯呢。”听到陈圭的话,张老五笑得合不拢嘴。

    “贵人的膳食也没你想的那么好吃啦。”陈圭边伸手掏钱,边随口问道:“大叔,你这菜色这么多,手艺又那么好,平日里都是些什么人来吃饭呀?”

    张老五答道:“都是些在街上替人卖力气搬货的人,我这里价钱低,分量足,他们都愿意过来。”

    陈圭指着食案上的空餐具,问道:“是吃的这些吗?”

    张老五摇头失笑道:“两位贵人刚吃的这些肉,平时得是几十个人吃的量了。”

    “那平日里每日有多少人来吃饭呀?”陈圭继续问道。

    张老五似乎是在计算,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回答道:“这得有一两百人吧,小人要没算过,不过也不是人人都会要肉下饭,有穷点的,买了饭就要点咸菜下饭,就图个饱腹。”

    “那么多人来,想必每日赚的钱不少吧?”陈圭试探性地问道。

    张老五闻言笑容骤停,满脸苦涩地答道:

    “唉,也就勉强能过得下去日子吧。”

    嗯?难道是生意不好?陈圭正感觉奇怪,就见到五个黑衣捕役陆续走进店里,口中吵嚷着:

    “张老五,生意不错嘛!”

    张老五脸色一变,转身走到了捕役的面前,小心翼翼地说道:

    “列位大人,可是要来用饭啊?”

    “哼,你装什么傻呢!”领头的一个长须捕役冷哼一声,抬手推了一下张老五的肩膀,不客气地说道:“该交治安税了!”

    张老五心中又怒又怕,一脸为难地说道:“大人,这治安税不是前几天才交过了吗?”

    “哈哈哈……”一众捕役闻言放肆大笑了起来,其中一个用尖细的嗓音说道:“瞧你说的这是人话吗?几天前交了,现在就可以不用交啦?合着那我们几天前抓了盗贼,现在就不用抓啦?”

    “可,可这个月都交好几次了,这买卖都快做不下去了……”张老五心中愤怒,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得赔笑道:“还请列位大人高抬贵手,放小人一马。”

    声音尖细的捕役冷冷地反驳道:“天冷了,盗贼多,弟兄们要没日没夜的巡街,为的还不是你们这些商铺酒肆能安心做买卖,怎么,你想让我们饿着肚子替你们抓盗贼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张老五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少废话!”领头的长须捕役将腰间的铁刀拔出半截,“呵,治安税可是国君下令征收的,怎么,你敢不交?”

    国君……张老五面色变得阴晴不定,最后看到一旁一脸担忧朝他连连摇头的妻子,认命般叹了口气后,拱手讨饶道:“我给我给,大人息怒,切莫要动刀啊。”

    “呵,算你懂事。”长须捕役收刀,伸手再次推了张老五肩膀一下,“还傻愣着干嘛,把钱拿来吧!”

    砰!

    长须捕役话音刚落,一声巨响突然在张老五身后出现,食馆内无论何人皆被吓了一跳。

    “简直岂有此理!国君从未下过收治安税的诏令!”一道嘶哑的声音愤怒地喊道:“你们这群该死的混账,竟敢用国君的名义来欺压庶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