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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国君召见

    “哪来的贼子,偷到我家里来了?!”

    一个手持长棍的汉子,从院门冲出来,并大声发出喝问。

    “尤大叔,怎么是你啊!”看到那汉子的样子,陈圭不惊反喜,她正想着前有追兵,后有堵截,这下子算是彻底完蛋了,没想到从院门出来的汉子不是别人,竟然是之前在食馆遇见的菜贩子尤大。

    “哦,怎么是两位贵人啊!”尤大把手中的长棍扔在墙边,大步走上前去,有些手足无措地说道:“我刚才在屋里听到前院有动静,还以为是家里遭贼了,没成想是两位贵人来,真,真是蓬……蓬荜生辉啊。”

    “咳咳!”陈圭按住了要说话的陈璎,脸不红地撒谎道:“尤大叔,我们正好有空,就过来看看。”

    “喂,你们那边找到了没有?”这时,墙外传来搜捕人群嘈杂的叫喊声。

    陈圭心中一惊,慌忙说道:“尤大叔,你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瞧小人笨的。”尤大露出懊恼的神情,“前院风冷,两位贵人快快进屋里暖和一下吧。”

    就这样,俩人跟着尤大从前院来到二进院的正屋。

    正屋不大,中间一个土夯的坐塌,坐榻上摆放着一张长案,两侧墙角堆放着几摞竹筐和一些铁制的农具。

    陈圭刚一进屋里,就指着长案上的酒肉笑道:

    “有酒有肉,尤大叔好生惬意呀。”

    “圭贵人笑话小人呢,忙里偷闲而已。”尤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两位贵人先坐下休息一会,小人去弄点酒菜过来,咱们边吃边聊。”

    “不了。”陈圭连忙摆手,“尤大叔忘了吗?不久前我们才在食馆见过呢,这会我们肚子可不饿,方便的话,我们想先看下暖房里怎么种菜。”

    “这样啊,那请两位贵人跟我来吧。”没请到俩人吃东西,尤大显得有些遗憾,但也没强求,转身走在前头,带着俩人直奔后院。

    相较于前院的狭窄,尤大家的后院十分宽敞,陈圭目测得有三四亩地大小,院子靠近屋墙处有一间用泥土垒起的矮房,矮房旁边有个不大的水池,看样子应该是蓄水用的,不过因为寒冷,此时表面已经结起了冰。

    除此之外,后院还有十多块四周用一二尺高的土埂围起来的方块土地,奇怪的是,这些土地上都盖着一张巨大的稻草席子。

    正在陈圭思考这些土地的用途时,尤大上前把席子掀开,露出席子下方青翠的韭菜。

    “阿圭,你瞧,席子下面好多韭菜啊!”陈璎用惊奇的语气向陈圭诉说她的发现。

    陈圭跨过土埂进入韭菜地,蹲下身子拨弄了几下鲜嫩的韭菜叶,对尤大问道:“尤大叔,你不是说菜是种在暖房里面的吗?怎么这些韭菜还是种在地里?而且天这么冷,怎么还能长得这么好呢?”

    面对陈圭的一连串问话,尤大笑了笑,指了指那间矮房说道:“那间就是暖房,确实是用来种菜的,不过种的是豆芽菜……”

    说着,尤大把草席子卷了起来,指着脚底下成片的韭菜地说道:“至于其他的菜,还是得种在田地里,不过这里面也是有讲究的,首先菜地的四周要修土埂,地里面也要修两条纵横相交的土埂,这些土埂不仅能防风保暖,下面就是烟火道,天冷了,一烧火就能让菜地暖上一些,这样菜就能生长,最重要的是菜地上面要盖上草席子,这样才能确保菜地里面的要比外面暖。”

    “也就是说,给菜地添张草编的被子就可以保暖了?”陈圭诧异道:“不是吧,就这么简单?”

    尤大闻言,摇了摇头道:“这事看着简单,但其实并不简单,白天出日头就要把席子卷起,让菜地晒晒日光,天一黑就得盖上防冻,有时下雪还得守着除去草席上的雪,防止草席被积雪压塌,天冷了还要多盖上几张草席保暖,冷过头就得烧火,有时一不注意,菜就会被冻坏,所以一到冬季就得时时守着看天时变化,一刻都不能耽搁,比其他季节要累多了。”

    陈圭了然地点了点头,在她看来,冬季种菜是有违天时的,俗话说有得必有失,现在看来,尤大是以失去更多的心力为代价,从而得到了能在冬季生长的菜。

    想到这里,陈圭对着尤大笑道:

    “这累是累了些,但冬季卖菜也要比平时赚得更多吧?”

    “哈哈,是要多上不少。”尤大哈哈一笑,“这冬天的新鲜菜可是稀罕东西,能比其他时间卖出好几倍的价钱。尤氏在天枢乡现有二十四户人家,现在在自家院子开菜圃种菜的有十五户,不过他们的院子小,有些大的就五六分地,小的也就一二分地,没法子像我一样开几亩地种菜去卖,平日里收完菜就托我一并拿去卖了,卖完也会补给我点辛苦钱,靠着这几亩菜地,还有卖菜的辛苦钱,日子也是越过越富足,养活一大家子不成问题。”

    陈圭听完尤大的话,顿时觉得这冬季种菜是个非常不错的活计,而且如果操作得当,还可以解决一部分从城东农乡过来西市讨赚的农人的生计问题。

    按正常的情况来说,秋冬季节想吃菜都是窖藏的,而且还不是谁都吃得起,新鲜的蔬菜就更难得了,物以稀为贵,有的是人愿意多花点钱尝鲜,卖得自然能贵些。

    尤大这种一族十几户在小块菜圃种植出售的经营方式,顶天也就够几十上百人食用,以夏丘城内接近百万人口的情况来看,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人能吃得起新鲜菜,那这个买卖也是大有可为。

    咦,倘若组织城东农乡的农人,再把这个方法传授给他们,让他们在自家田地里种植,那也算是给他们找到一条能在秋冬季赚钱的活路了。

    嗯……只是合适冬季种的菜就那几样,一旦种的人多了,到时候价钱肯定会下降,这样不仅会影响到原本从事这行的人家,也会让抱着有钱赚而来种菜的人因为付出的代价过高,而菜又卖不上价,从而出现亏损的情况。

    这点倒是要慎重考虑,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那就真的是好心办坏事,让本就穷苦的农人变得更加落魄了。

    等等!种菜势必会占用原本种粮食的田地,一旦种菜的人数过多,就会让粮食岁收减少,万一再遇到个天灾,到时候就不是亏损那么简单了,而是要饿死不少人的!

    想到这里,陈圭不仅打了个寒颤,虽然只是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并未实施,但她还是为自己的天真而感到惭愧,心中立誓一定要尽力了解情况,好好想出一个两全之策,才可以着手推行。

    否则宁愿什么都不做,也不能轻举妄动。

    向尤大询问完一些种菜的细则,俩人帮着他将草席重新盖上,接着前往那间低矮的暖房查看。

    俩人跟着尤大弯腰走进那低矮的暖房,暖房很昏暗,四面无窗,只有少许亮光从房顶细小的缝隙穿透进来。

    借着微光,俩人能依稀看到房内两侧紧密有序地摆着两排大陶缸,大陶缸上盖着麻布,约莫有二三十个,只在房中间留下一条狭小的小道行走。

    这豆芽菜陈圭是知道的,在她原本生活的国家是比较常见的东西,不过来到陈国后她就没有见到过,原以为陈国没有,没想到却在这里见到了。

    只不过她所知晓的豆芽菜是在平底的大陶盘里面发起来的,像用这么大的陶缸发她没见过,而且也不需要专门垒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来放,不过结合之前了解到通过火道能让房内变暖这个情况,她便明白为什么这些芽菜需要放在屋子里面。

    与其他的菜不同,这豆芽菜无需阳光,但却对温度十分敏感,热了会烂,冷了不长,而像这种的屋子,夏天可以隔绝一些热气,冬天可以保存一些暖气,让豆芽菜始终保持在一个较为合适生长的环境。

    陈圭拍了拍陶缸,问道:“尤大叔,这样一缸从长到能卖要多少天?能有多少斤?”

    尤大答道:“现在天冷,七到十天能卖,要是勤烧火能快些,但是柴火贵得厉害,能不烧就不烧,最多就多摆多几天的缸数就是了,这样一缸等开的时候,能有一两百斤重呢。”

    听到尤大的话,陈圭觉得这豆芽菜比种菜要靠谱多了,不仅占地小,而且生长的速度快,量还多,虽然也有做的人多而卖不上价钱的问题,但无疑风险是要小上非常多的。

    思考间,尤大拿了根竹竿,把屋顶天窗捅开,使暖房内亮了起来。

    “干嘛要把菜给遮起来呀?”陈璎好奇地掀开一张盖在大陶缸上的麻布,看到了缸内一条条努力向上生长的白嫩豆芽。

    尤大笑着解释道:“这菜娇气,见光就变绿,变绿可就不好看,到时候卖不上钱。”

    “啊!”陈璎闻言吐了吐舌头,赶忙将麻布盖好。

    陈圭边观察边向尤大询问,了解到豆子如何泡发,芽菜如何定时浇灌降温,如何排水,如何掌握暖房的温度控制,不禁感叹道:

    “这种菜都是大学问呐。”

    尤大谦逊地笑了笑道:

    “那有什么大学问,事情做久了就慢慢都会了。”

    陈圭恭维道:“天底下会做事的人多了,可到底也没几个人能像尤大叔这样能想出这些种菜的门道,这些门道一旦传出去,将来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农人得称呼尤大叔一声先生呢。”

    “唉呀,不敢当!”尤大连忙摆手,“圭贵人,我和你说实话,这些门道可不是我想的,是我们尤氏的一个族叔,是他教给我们族人的。”

    陈圭闻言凤眼一亮,连忙追问道:“不知尤大叔口中的这位族叔是什么人啊?”

    尤大答道:“小人那位族叔是农家子弟,年轻时外出游历,几年前回到夏丘,见我们族人生活拮据,就传下这种菜的方法,让我们可以增添些收入。”

    “原来是农家的贤人,不知可否请尤大叔替我引见?”陈圭提出了想要拜访的请求。

    这农家子弟在野则治学于农事,从政则担任各国的农稷之官,其中的贤人更是能使自己担任职务的国家粮食连年丰盈,因此深受天下列国君主的重视。

    尤大摇头说道:“几年前族叔回来一趟后,就又出门游历了,去那也没说,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样啊……”陈圭有些遗憾,“那还有请尤大叔,等你那位族叔回来了,通知我一声,我好上门拜访。”

    “好说,一定会的。”尤大连忙答应下来。

    在后院看完暖房种菜的过程,三人回到了正屋坐谈。

    咣咣!

    咣咣咣!

    三人刚坐下不久,就听见屋外有人在大力砸门,并高声喊道:

    “大哥,快帮我开门,出大事了。”

    “是小人的三弟回来了。”尤大歉然地对着俩人说了一句后,下榻走过去把屋门打开。

    一个相貌与尤大三分相似的青年汉子站立在门外,对着尤大急吼吼地说道:

    “大哥,外面出大事了!”

    “能出什么大事,门都给你砸坏了!”尤大一脸不满,“咱们三兄弟,数你二哥最有出息,从小练得一身好武艺,前几年国君扩招武卒,他一下子就被选中了,做了武卒的伍长,我不用操心他,我就操心你,娘死之前嘱咐我要看着你成家,可你都快二十了,整天就在外面瞎混,不像话!早上你嫂子带着孩子回娘家,你也不知道回家里帮忙,我一个人忙前忙后,误了给人送菜的时辰,害得我一早上尽给人赔不是了!”

    “不是,大哥你听我说!”青年汉子激动地解释道:“乡里的饮水渠让人给倒屎进去了,整个乡,哦不,连水渠下游附近几个乡的青壮听到消息,都拿着家伙事往我们乡里来了,几千个汉子,走街串巷搜捕了快一个时辰,也没能抓到那两个倒屎的恶匪。”

    尤大闻言大吃一惊,皱眉怒道:“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往饮水渠里倒屎!”

    青年汉子大声说道:“听说那倒屎恶匪是两个……呃,家里来客人了?”

    说着,他突然见到两个相貌俏丽,穿着华美的少女从尤大身后走了上来。

    “是来客人了,还是内都城里出来的贵客。”尤大将俩人介绍给青年汉子。

    陈圭凤眼含笑地看着青年汉子,追问道:“尤三叔刚刚说倒粪恶匪是两个什么?”

    青年汉子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俩人好看的笑容里面充满了危险,突然,他像是明白了些什么,下意识咽了下口水,有些结巴地答道:

    “呃,是两个,是两个身材高大的壮汉,满脸刀疤,面相凶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这人倒是个妙人!陈圭一脸恍然地说道:“早些时候我们姐妹见外面骚乱,没想到竟然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说完,她便话锋一转,急切地询问道:“请问尤三叔,现在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青年汉子组织了下语言答道:

    “几千人的动乱,惊动了都城内的禁军,现在参加搜捕的人已经被驱散了,只留下一些禁军在四个乡门前设卡盘查。”

    没事了……陈圭默默松了口气,假装望天看时间后,就对着尤氏兄弟拱手说道:

    “尤大叔,我们姐妹该告辞了,下次得空了,再登门拜访。”

    尤大有些不舍地说道:“怎么突然就要走了啊?”

    陈圭笑了笑,说道:“出来太久了,天黑前得回去,不然会受罚的。”

    尤大听到俩人回晚了会受罚,也没挽留,直接就把俩人送到了门口,并告诉陈圭,只要种菜遇到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过来问他。

    告别了尤氏兄弟,倆人就想尽快回到上将军府,害怕会被人认出来,她们没敢从原路返回,而是特地绕过饮水渠的另一边,捂着脸,顺利走出了天枢乡的乡门。

    出了天枢乡,俩人没有再进入西市,而是沿着西市东墙和都城之间的城道一路前行,打算从小西门直接进入都城。

    可是,当俩人走进入瓮城时,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连思绪都被中断了。

    小西门前,老寺人连伯站在一辆华贵的驷马马车面前,在他身旁两侧,两队披甲禁卫如雕塑般威风凛凛地站立着。

    连伯满脸笑容,小步走到俩人面前,对着她们轻声说道:

    “世女,君女,国君召见。”

    连伯怎么会在这里……俩人思绪万千,最后对视了一眼,无奈地上了马车。

    “嘶…咴咴。”御者一拉缰绳,驾驭着马车辚辚驶向大丘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