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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阿兰的任务

    “东福舅舅,东福舅舅……”

    外府西跨院的第四进院子里,陈圭站在院中间,放声大喊。

    嘎……

    左侧角落一间厢房的房门突然被打开。

    “谁啊?”

    一个圆脸汉子从房内探出半个身子查看。

    陈圭一见到对方,顿时一喜,刚想开口说话,谁知那人却缩回房里,关上了房门。

    啥情况啊?陈圭不解地挠了挠头,想了好一会,也没想出自己做了啥让对方不喜的事情。

    陈圭迈步走向厢房,房门并没有上锁,她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推开一条缝后,把脑袋探进房内观察。

    只见陈东福背压大枕倚坐在榻上,自顾自享受着酒肉,完全无视陈圭的到来。

    看了一会儿,陈圭见对方没有理会自己的打算,便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坐到陈东福的对面。

    “东福舅舅,您好过分啊!”陈圭抗议道。

    “我过分?!”陈东福一听这话,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气得差点跳了起来。

    陈圭理所当然道:“您身为长辈,我来找您,您不搭理我,又不告诉我原因,这难道不过分吗?”

    陈东福闻言,一时语噎。

    陈圭追问道:

    “我做错什么事情,您就直说嘛。这样我也好给您道歉嘛。”

    陈东福冷哼一声,拿起小酒杯猛喝了口酒后,恨道:

    “你一句外府膳堂的肉食比猪食还难吃,害得我被大伯训斥。还有你那些舅舅舅娘,时不时就在我面前抱怨我让他们吃猪食,害我受尽了白眼,你说我该不该生你的气?”

    “哎呀,这都是上上个月的事情了,您怎么现在还惦记着呢?”陈圭不满于对方旧事重提。“再说了,我不是备了宴席向您道歉了嘛?您那时候已经原谅我了啊。您怎么现在又提起这事了?”

    陈东福一拍长案,愤愤说道:

    “本来这事确实过去了没错,可今早我收到我爹托人带来的口信,因为这事,他说他要从泉阳过来夏丘揍我!听到没有,因为你随口一句话,他要从千里之外过来揍我!”

    “不会吧?!”陈圭瞪大凤眼,“不至于吧?就因为这件小事,二姥爷要从封地过来夏丘揍您?您是不是听错了啊?”

    陈东福瞪了陈圭一眼,捶胸顿足道:“我在家里做了二十多年的家宰,做事向来是兢兢业业。小错虽有,大错却从没犯过,可就因为你一句话,我这两个月来就没过过舒心的日子!现在连我爹都要因为这件事要过来揍我,我都五十多岁了,要是还被父亲揍,传出去你让我怎么做人啊!”

    陈圭有点蒙,她想不明白这件事情到底有什么重要的地方,会演化成这个模样;但是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眼见陈东福难受得快要背过气了,陈圭连忙起身走到对方身侧,一边轻轻地拍打陈东福的后背,一边安慰道:

    “东福舅舅,您别急,兴许是传话那人说错了呢?二姥爷不大可能因为这么件小事就打您的。您放心,要是他真的要打您,我一定替您拦着。”

    “你不知道那老头的脾气,臭得要死,从小他就……唉,我懒得说了。”陈东福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说吧,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嘿,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啦。”陈圭回对面坐下,笑道:“我想置办点恒产,好赚些钱,所以有些事想请您帮忙。”

    “哦,是缺钱还是缺人?”陈东福问道。

    “钱是不缺的,人可能缺,也可能不缺,到时候看看再说。”陈圭解释道:“我和世女想合伙置办食馆,但是会经营食馆的人却没有。我知道东跨院那边有几个闲置的院子,就打算把那几个院子简单改造一下,当做经营食馆的场地的同时,也可以训练出懂得经营食馆的人,而且地点就在家里,也方便我过去查看情况,可谓是一举三得。”

    “你这丫头说什么胡话呢?”陈东福十分诧异地看着陈圭,“我大伯,你姥爷,乃陈国上将军,是三卿之一,位高权重。我那妹子,你娘,乃禁军统领,是陈国唯一一位女子封君。咱家一门两封君,显赫无比。而你却想要把家里的府邸当做开食馆的场地,这岂不是招人耻笑?”

    陈圭无所谓道:“他们爱笑让他们笑去。咱把自己家里闲置的地方拿去开食馆,多赚点钱回来,有什么不行的?”

    “得,这事我说了不算,你去找你姥爷说去吧。”陈东福推托道。

    陈圭笑道:“这事我是先和姥爷说过,他同意了,我才过来找您的。”

    “大伯同意了?”陈东福难以置信道。

    “嗯,姥爷说咱家是盗匪出身,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靠功绩说话,不用在意别人的非议。不过姥爷说家里的事他不管,让我过来找您商量商量。”陈圭点头笑道。

    “不是,老头疼孙女也不能是这么个疼法啊……”陈东福小声嘟囔。

    “东福舅舅,您说什么呢?”陈圭见陈东福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道。

    “啊,嗯,呃,没什么。”陈东福连忙闭嘴不语。

    收拾好情绪,陈东福从身侧摸索出一个木制的小算盘,边打算盘边说道:

    “既然大伯同意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俗话说,亲兄弟要明算账,你要用家里的地方去开食馆赚钱,还有可能要用到家里的人,加上杂七杂八的开支,这样,以后你食馆每月的结余,交给家里七成好了。”

    陈圭瞪大眼睛看了陈东福好一会,才大声说道:

    “您就提供个场地,就要拿走我每个月辛辛苦苦赚的钱的七成?”

    “怎么,嫌多了?”陈东福一脸无所谓道:“嫌多你可以不要,去西市开去,那里赚多少,全都是你自己的。我还可以派几个管事去帮你做事。”

    “要,谁说我不要的?”陈圭咬牙说道:“不过你这账算错了,我只要地方,其他的一概不用家里帮忙!而且这家里我也有份,所以您顶多只能收我一成结余!”

    一阵讨价还价过后,陈圭许诺上交食馆结余的三成,每年上交一次。而付出的代价是,可以使用的地方被局限成两个院子,也不能使用上将军府的人手,一切都需要她自己去努力。

    拿到了两个院子的使用权,陈圭向陈东福要了一个负责修缮房屋的管事,带着那个管事来到东跨院,向他做改造的安排。

    第一个院子陈圭打算将厢房之间的隔墙拆除,再有序地摆放上案桌,供客人堂食,交流。

    第二个院子则相反,保留原本的厢房,另增添些装潢,让不喜欢堂食的客人可以和好友在密室把酒言欢。

    当然,使用密室需要另外的价钱。

    不过陈圭认为,给那些富贵子弟一个来上将军府用膳的机会,他们应该不会吝啬钱财。

    对于食馆的经营,陈圭并没有具体的想法,简单把改造的要求和管事说了以后,她便回到了临湖园,至于之后食馆要如何操弄,那则是阿兰需要思考的问题。

    刚到临湖园,陈圭遇见了她那群要过来用膳的弟弟,正好她也腹中饥饿,便陪着他们一起用膳,用完膳后,又陪着他们玩耍了一阵后,才回到自己的闺房内,开始着手治理策略的制定。

    认真考虑过后,陈圭认为需要解决夏丘的问题,那就要先了解问题形成的过程,才能得出解决的方法。

    因此,她决定先从夏丘的历史开始了解。

    而夏丘作为国都,它的历史便就是陈国的历史,而她之前就有过了解陈国历史的想法,为此还收集了好几箱陈国的史书,这会倒是可以直接拿出来查阅。

    就这样,陈圭开始在书房内研读起陈国的史书。

    期间,陈璎来过一趟,得知陈圭要制定治理策略,便自告奋勇要帮陈圭收集更多记载陈国历史的文书。

    得益于陈璎的帮助,陈圭无需亲自去收集史书,能更加专心的研读。

    废寝忘食研读了几天后,陈圭在陈国琐碎的历史中醒悟了过来。

    笨呐!真笨呐!

    想了解与现在夏丘相关的历史,应该把史书从后往前读才对啊!

    陈国建国八百余年,从前往后读,要读到什么时候,才能读能和现在夏丘有关的问题成因啊?

    看着四周堆积如山的竹简,陈圭感到十分疲倦,将手中的竹简随手丢到书桌上,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书房,一头栽进床榻,卷起鹅绒被子,蜷缩在被窝之中,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

    次日,得到充分休息的陈圭,起了个大早。

    梳洗整理好自身后,进入书房内,开始收拾起散落的史书。

    “君女,您醒了啊,要用早膳吗?”阿兰上楼查看陈圭的情况。

    陈圭一边将散落的竹简捆扎装箱,一边回答道:

    “吃碗肉粥就行,待会我还要出门找些书回来。”

    阿兰点头应道:“好,我这就去膳房准备。”

    “咦,阿兰,你不用去西市施粥吗?”陈圭疑惑问道。

    阿兰摇头道:“霍伍长知晓您让我去置办食馆,就把施粥的事情给揽过去了,现在每天我只要去看看情况即可。您放心,霍伍长他们做得很好,现在五个施粥的站点都搭建好了,想要吃粥的人可以去就近的粥站,每天能施出去六七石米,能有一千多人过来领粥吃。人手方面,我没从家里和北宫抽调,在西市招募了十五个原先就愿意帮忙的人,每个时辰按您说的,给他们十五钱。这活轻松稳定还不累人,他们都很乐意干。”

    陈圭闻言,思忖了片刻,说道:“那施粥的事情你就不用分心去管了,专心食馆的经营。”

    让阿兰去主持施粥,是因为她信不过别人,害怕别人阳奉阴违,耽误施粥之事;现在总总迹象都表明,霍公雅确实是一个心善的人,对施粥也很积极,这样她也就没有原先的顾虑,可以放心把施粥的事情交给霍公雅主持。

    阿兰继续讲述道:“之前和您说过西市那些无处可去的人,现在有十一个愿意跟我回府里,老人有两个,是两个上了年纪的婆婆。其他的都是十岁上下的小孩,七女二男,我在外府找了间闲置的小院,暂时把他们安置在那里。我觉得他们毕竟是外人,不能带到园里来,谨慎些为好。”

    陈圭赞同道:“这样安排很好,等过些日子我腾出手来,再考虑要如何安置他们。你们有空的话,也可以教给他们一些东西。人家不是卖身给我们的,不要把他们当成隶人,等他们进来成人了,也好帮他们找条可以谋生的出路。”

    阿兰提议道:

    “要不让他们去食馆做事?这样他们可以边做边学。”

    “我看可以。”陈圭点头道:“干脆告诉他们,让他们来是做学徒的,包食包宿,每月还有一百个钱的工钱,让他们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这样能让他们感觉到自己是在自食其力,自尊心也能得到建立,自尊心一建立,做事学东西也会勤快些。”

    阿兰浅笑道:“本来食馆开张在即,人手招募上我却很犹豫,不知要招募什么人比较好。现在听您这么一说,我觉得还是招募年轻人比较好,不会没关系,最重要的是肯努力学。”

    陈圭跟着笑道:

    “年轻人好学,心思又活泛,未来不可估算。”

    阿兰点头道:

    “嗯,待会我要去西市采买东西,正好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

    陈圭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掰着手指数了一下,发现今天距离自己第一次去西市已经过了十天,是和文老汉约定取木器的日子。

    “阿兰,我有几件事情,你去西市,顺便帮我办一下。”陈圭吩咐了一句,起身走到书桌前坐落,提笔写下要让阿兰帮她去做的事情。

    陈圭写好后,把几根简牍交给阿兰,并简单说明了情况,剩余的事情她知道阿兰能够办好。

    阿兰拿着简牍下了楼,先是吩咐膳房的人准备肉粥,让他们做好了就送上楼去,接着调了五个隶人,带着三辆拉货的马车,前往西市采购食馆需要的东西。

    原本这些事情是可以交给外府的管事去做的,但是自家君女和东福家宰有过约定,食馆的事情,不能让外府出力,所以她只能自己带人去做了。

    不过在去西市采购东西之前,阿兰得先带人去天枢乡一趟,完成自家君女交代给自己的任务。

    一行人沿着城道向北直行,由东乡门进入了天枢乡。

    找人一打听,才知道一进东门就是东坊地界。

    在行人的指引下,一行人进入了大柳街,走了没几步,还没等找人询问小柳街在何处,阿兰便看到一个老汉带着一个孩童,守着两筐竹、木器,蜷缩着身子,倚靠在街边巷口前。

    “请问老者可是文老汉?”阿兰上前询问道。

    “我是文老汉。”老汉睁开略显浑浊双眼,精神抖擞了起来,“请问姑娘有何贵干?”

    阿兰露出浅浅的笑容道:“老者,我家主人十日前向你定购一批木制餐具,今日期限已到,派我来取。”

    “原来你是那个小贵人家里的管事。”文老汉朝阿兰拱拱手后,轻拍了下他身边的孩童,说道:“礼儿,还不快见过管事大人。”

    那孩童神情呆呆的,听到祖父说话,立即一丝不苟地朝阿兰躬身作揖道:

    “文礼见过管事大人。”

    阿兰见状,也作揖向那孩子还了一礼。

    “小小年纪就这般懂礼数,可真是难得啊。”阿兰捂嘴笑道:“孩子,叫我阿兰姐姐就是了。”

    那孩童抬头看了文老汉一眼,见文老汉点头,他点头叫道:“阿兰姐姐。”

    阿兰摸了摸孩童的头,随后接过身后隶人拿来的木杖,递到文老汉面前,说道:

    “老者,我家主人知你行走不便,命我将这根木杖赠送于你,即可助你行走。”

    “这……不可。”文老汉连忙推辞。

    阿兰坚持道:“不是什么贵重物件,还望老者莫要拒绝,成全我家主人的尊老之心吧。”

    “那还请兰管事替老汉谢谢你家主人。”文老汉犹豫了片刻,见阿兰语气坚定,遂决定接受赠礼。

    赠完礼物,阿兰示意隶人将两筐竹、木器搬上马车。

    “老者,定钱可还够用?”阿兰问道。

    “够了,你家主人留的定金足够了。”文老汉点头说道。

    阿兰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告辞了。食馆开张在即,要采购的东西颇多,我又不熟悉西市情况,怕是要多花费不少时间,因此耽误不得。”

    文老汉说道:“兰管事想要采购东西,为何不去雇佣一个熟悉西市的质人帮忙?”

    “质人?那是做什么的?”阿兰不解道。

    以往采买东西,她要么是让府里的管事代劳,要么是由管事带她出府采买,今日是她第一次独自外出采购。

    见阿兰不懂,文老汉立即好心解释道:“质人就是在西市内,替人撮合买卖的人。买卖做成之后,再给他们一笔钱即可。事前最好就定下要给多少钱,免得事后麻烦。”

    说完,文老汉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认识一个质人,能力不错,作价也公道,兰管事若有需要,我可以介绍给你。”

    “那便有劳老者介绍了。”阿兰觉得她确实需要一位质人,来给自己讲解西市的情况。

    “那人叫张世卿,家住南门附近的小石巷。”

    “我记下了,多谢老者指点。”

    事了,双方互相告别离去。

    “阿兰姐姐!”走了没多远,阿兰便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回头一看,见到小文礼独自一人朝己方追赶上来。

    等文礼来到自己面前,阿兰低头笑问道:“小礼,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小文礼重重地点了下头,双手捧起一只木头雕刻得的兔子,说道:

    “这是木杖的回礼。”

    阿兰接过木兔,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下,发现木兔光滑异常,料想此物定是主人喜爱之物。

    “此物作为回礼,你可舍得?”阿兰笑问道。

    小文礼面露不舍,却坚定说道:

    “舍得!”

    “那我便替我家主人收下了。”阿兰将木兔收到怀中。

    面对一个即便不舍还要将东西送出的人,说明对方认为送出去这个行为比东西本身更重要,因此她不想拒绝。

    目送小文礼离开,阿兰也带着众人,准备前往西乡门,去执行自家君女吩咐的第二件事情,拜访一位叫尤大的种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