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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被打乱的原计划

    “呼,累死了……”

    陈圭站起身来,重重地伸了个懒腰。

    一连半个多时辰,她终于完成了所有小家伙的籍牌制作,为了方便和那些小家伙对话,她全程基本上都是蹲着,现在的状态就是口干舌燥,腿酸腰疼,浑身没劲不舒服。

    不过看到这群小家伙能在大殿内自由自在地玩耍,她也因此感到慰藉。

    忽地,陈圭察觉到有人在拉拽自己的下裳,低头看去,只见鸿儿正高举双手,向她索抱。

    陈圭弯下腰,把鸿儿软软的身子抱在怀中。

    鸿儿双手立即抱紧陈圭的脖子,小脑袋也埋在陈圭的脖间,神情里满是依赖。

    “乖乖,今天擦药了吗?”陈圭轻轻地拍打着鸿儿的后背。

    “君女,罗医师有交待,鸿儿伤得较重,外擦的膏药要早晚各一次,比其他人多了一次,早上我替她擦过一次,还有一次要等晚些替她洗浴后再擦。”锦儿替答道。

    该死的人贩子!陈圭听到锦儿的话,顿时咬牙切齿起来。

    昨夜,她从鸿儿口中得知,先前那个自称鸿儿父亲的男人,竟然是一个用肮脏手段偷取小孩售卖的人贩子,气得她当场就立誓一定要将他们抓到,让那些连畜生都不如的人受到该有的惩罚!

    瞧瞧,多漂亮,多乖巧,多好的孩子啊,就这么被他们从父母身边偷走,还要被打得浑身是伤!

    想到这里,陈圭立即向锦儿说道:

    “你去找许女史,让她托陆起渊卒长去西市向市大夫说,把市府能派出去的捕役全都派出去搜捕那些人贩子,如果人手不足,北宫可以派禁卫过去协助,不管如何,反正一定要尽快抓到他们,让他们多逍遥一天,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孩子要遭毒手呢!”

    锦儿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赶忙说道:“喏,我这就去找许女史。”

    说完,她提起下裳,小跑离开西殿。

    锦儿刚刚离开,陈圭刚一转身,就感觉殿门前似有一道黑影闪过,忙转身看去,只见陈璎身披蓑衣,头带斗笠,左手提桶,右手拿竿,一脸气闷地走进殿来。

    “怎么,没钓着大鱼?”陈圭抱着鸿儿迎上去问道。

    碰!

    陈璎不说话,随手把木桶朝地上一扔。

    陈圭低头看见木桶中只有一条不到巴掌大的翻肚小鱼,顿时啧啧说道:

    “天还没亮你就说要去钓鱼,还不许人跟着,说是会打扰到你钓大鱼,现在钓了几个时辰,就钓到这么条小鱼,这鱼炖汤都不够我一个人吃呢。”

    陈璎气道:“宫苑那些池子里面本来就没什么大鱼,现在天冷了,全都躲池底了,我找了很多好位置,可偏偏就是一条都钓不到!”

    “谁说的,你这不是钓到一条了嘛。”陈圭用脚尖踢了踢木桶,“喏,就是小了点。”

    陈璎不屑道:“哼哼,谁想要钓这种小鱼了,要不是它浮出水面朝我吐泡泡挑衅,我也不会随手一竿子把它打得翻肚白!”

    “陆卒长不是说他的鱼竿能钓大鱼吗?你没去找他讨个说法?”陈圭有些好奇,她知道以陈璎的性子,如果鱼竿不灵,陈璎绝对会去找陆起渊算账,不可能像现在只发牢骚那么简单。

    “找了,他说一定不是竿子的问题,是宫苑池子小,养不出大鱼来,我让他带我去能钓大鱼的地方,他说城外漓渠蓄了不少水,这几天正要开闸,大鱼最多,等过几天带我出城去闸口钓,保证能钓大鱼。我让他现在就带我去,这样如果钓不到,我就可以立即找他要说法!”陈璎左手握拳在陈圭面前晃了晃,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陈圭刚想开口说话,却看到不远处一个禁卫伍长带着一个寺人向俩人走了过来。

    禁卫伍长拱手说道:“禀世女,君上遣人过来传令。”

    “什么事,说吧。”陈璎向寺人命令道。

    寺人躬身说道:“回世女,君上有令,召君女圭到理政殿面君。”

    陈璎闻言,不满道:“我还要去钓鱼呢,我娘这时候叫我们去干嘛?”

    寺人连忙说道:“世女,君上说只让君女圭一人过去,你不必去,也不能去。”

    “什么意思?让阿圭去,我不可以去?”陈璎不解地问道。

    “正是。”寺人恭敬答道。

    “正好,要是两个人一起去,我还不放心这些小家伙呢。”陈圭将怀中的鸿儿递给了陈璎,“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照顾这些小家伙,别总想着钓鱼,等有空我陪你去钓个够!”

    “诶,我不能去钓鱼了?”陈璎迷迷糊糊地接过鸿儿,用手臂环抱住鸿儿的腰,把她夹在自己的腰间。

    鸿儿迷迷糊糊地离开了陈圭的怀里,一反应过来,立即面露焦急,两只手臂挥动袖子不停地摆动,想要重回陈圭的怀抱。

    陈圭弯下身子,摸了摸鸿儿的头顶,哄道:“乖乖,圭姐姐现在有事要离开一会,让璎姐姐先陪你玩,你要乖乖的,不许哭哦。”

    说完,陈圭便狠心不理会鸿儿快要抽泣的模样,与寺人一同离开。

    “呜啊……”

    “小鬼,快不许哭,我都不去钓鱼来陪你了,你凭什么哭啊。再说了,是我带人救你出来的,你为什么这么粘着阿圭,你应该粘我才对嘛!别哭,我命令你不准哭,只要你不哭,我就把这条鱼赏赐给你……”

    ……

    “女儿拜见干娘。”殿中央,陈圭朝端坐在君座上的陈悠作揖喊道。

    陈悠微笑着向陈圭招招手道:“过来我身边坐下。”

    陈圭不疑有他,走上前去,踏上三级台阶,跪坐到陈悠身侧。

    “干娘,您找我干嘛呀,还不让阿璎一起来,对了,我娘呢,呃!”陈圭话还没说完,她那带着婴肥的双颊便被陈悠掐住了。

    “干娘,您干嘛呀?”陈圭茫然地问道。

    陈悠恶狠狠地说道:“你做了什么好事,你自己清楚!”

    好事?应该是坏事才对吧!

    可我最近没做什么坏事啊,难道……难道是之前偷吃她那鼎灵兽肉的事?

    不对啊,这事她是知道的呀,我还因为吃了那鼎灵兽肉,导致内劲失控,差点丧命,最后还是学会炼炁才救回一命呢!

    可不是这事,那还能有什么事呢?

    特地让我独自过来,还要阿璎不能跟着来,嘶,难道她以为我和阿璎有事瞒着她,想用这种方式诈我,让我糊里糊涂就把事情说出来?

    想到这里,陈圭眨了几下凤眼,用无辜的语气说道:

    “干娘,我最近可乖了,没做什么坏事啊!”

    “哼哼!”陈悠哂笑几声,把手从陈圭的双颊上松开,接着拿起长案上的帛书丢到陈圭的怀中,“好好看看,看看这是不是你写的!”

    陈圭拿起帛书看了一眼,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哦豁,治理策略写过头了,这看上去就像是指着干娘的鼻子骂她不是仁君一样!

    完了完了,干娘那么小心眼,这下子屁股要开花了!

    陈悠可不知陈圭在心中腹诽她小心眼,她见陈圭看着帛书脸色不停的变幻,还以为陈圭要否认,便大声喝道:

    “你别想不承认,通篇讲的都是儒家所谓的仁义,璎儿不可能写出这种东西!”

    陈圭看了陈悠一眼,小声嘟囔道:“我也没说不承认啊。”

    “你承认就好!”陈悠说道:“你这书中写的,说是要用高俸禄另招一批优秀捕役,以此来提供他们的做事能力。荒唐!你可知西市捕役目前已达七百有余,人数比城西七个工商乡邑加起来还要多,真要按你说的对庶民施行轻刑薄税,首先国府税收减少,就无法给那些捕役的发俸禄,捕役一旦领不到俸禄,就会无心做事,而刑罚一轻,庶民没了畏惧,犯起罪来就越发肆无忌惮。如此,用不了几天就得乱起来!”

    陈圭闻言,想都没想便反驳道:“干娘,正所谓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让庶民过上好日子,他们就用不着去偷,去抢,去犯罪!犯罪的人少了,捕役就不用那么多了,相应的国府也可以减少支出,这样怎么能说仁政没用呢?”

    “你!”陈悠见陈圭还敢顶嘴,气得抬起双手就要去掐她的双颊。

    陈圭见状立即捂住双颊,然后赶紧把头低下。

    “把头抬起来!”许久,陈圭终于听到陈悠那听不出悲喜的声音。

    缓缓把头抬起,看到陈悠那张没有表情的脸,陈圭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听你娘说,你曾跟着奢笙曲做学问,我本认为你小小年纪能学不到什么东西,现在看来你确实学到了他那一脉的精髓,毕竟他当年敢当面骂我父候是残民之君,而你也敢写书骂我是不仁之君,不愧是一脉相承啊!”陈悠冷冷地说道。

    陈圭委屈辩解道:“干娘,我是跟过奢子学习,也知道奢子的学问大多数是好的,但是他只讲固定之仁政,不会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因事制宜,做事缺少变通,更不符合实际,因此他的学问空谈居多,我向来觉得窃不可照搬他所说之仁政去治国。而我书中所写之仁政,是前几日我和阿璎去西市,向那些穷苦庶民问询他们的情况后,有感而写的,不是为了骂您才写的。”

    陈悠诧异道:“我虽不待见奢笙曲,但他作为天下闻名的大儒,学问无疑是极高的,你小小年纪,竟然能有如此见解,不论对错,最起码胆魄是有的!”

    “谢谢干娘夸奖!”陈圭咧嘴一笑。

    陈悠立即瞪了陈圭一眼。

    陈圭见状赶忙低下脑袋,不敢说话。

    你这份治理策略还没写完吧?”陈悠用食指缓慢敲打长案。

    “好像是吧?”陈圭抬起头来,不确定道。

    那晚她写着写着,陈璎就回来了,接着俩人就一起去了西殿,之后她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具体写到哪里,她也不记得了。

    陈悠忽然轻笑道:“你写到要制定足够他们生活的恒产政令,想必这就是你所谓的仁政核心,也罢,你现在就把这份治理策略写完,让我看看你这丫头脑子里想的东西是什么,免得你以为我不讲道理。”

    “干娘,我才来夏丘几个月,对夏丘的很多事情都不够了解,这样怎么可能制定出好的政令呢?”陈圭嘟囔道:“最起码要让我了解情况后再说嘛,不然多不公平啊!”

    “好,你要了解情况,我就给你时间去了解情况,不过这时间得有个期限,否则你拖个十年八载的,岂不是让你轻易混过去了。”陈悠认为陈圭想要借口拖延,所以想要定下期限。

    “最起码要给我三个月的时间!”陈圭犹豫了片刻,伸出三根手指。

    “好,我就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去好好了解情况。”陈悠大度地说道。

    说完,她又立即补充道:“不过,倘若你写出来的的东西无法说服我,我就要打你十下屁股,以作惩戒。”

    “啊,怎么又要打屁股啊?!”陈圭跳了起来,大声嚷嚷道。

    “当然要打!”陈悠怒道:“我堂堂一国之君,又是你干娘,被你骂做不仁之君,只打你十下屁股,你还敢不满?”

    陈圭闻言,沉默了一会,咬牙说道:“要是我写出来的东西不行,让您打十下屁股可以,但是您要答应我,如果我写出来的东西合理,您找不出反驳的地方,您就要按照我写的东西去施行。”

    为了庶民,我豁出去了!

    陈悠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哈哈笑道:“看来你这丫头还真是信心十足啊,也罢,这条件我应下了。”

    “真的啊,那说定了哦,我这就去了解,您是一国之君,可不一定不能反悔啊!”听到陈悠应允,陈圭兴奋得连行礼都忘记了,蹦跶着出了理政殿。

    一百四十四级白玉台阶上,禁军分列两边,尽职地守卫君主。

    啦,啦,啦,陈圭哼唱小曲,在台阶上蹦跳着一阶一阶往下走去。

    台阶下方,自家的驷马马车就停在那里,这是国君的特许。

    “回北宫。”陈圭登上了马车,钻进了车厢内。

    “君女,坐稳咯!”御者驾驭着马车向北宫驶去。

    马车内,陈圭听着马车发出的辚辚声,兴奋的情绪逐渐消退,人也恢复了理智。

    对她来说,如果写出来的治理策略,能得到身为国君的陈悠的认可,并以国府的力量去推行,无疑比她和陈璎的小打小闹更加能够帮助到庶民。

    因此,她一方面恨不得立即就开展调查,尽快写出一份挑不出毛病的治理策略,另一方面却想起她还有筹办食馆的事情要做。

    如果因为治理策略而把这些事情压后,那无疑是对时间的巨大浪费。

    想到这里,陈圭立即向御者说道:“改道,回上将军府。”

    按事情的重要程度来说,治理策略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筹办食馆次之,而筹办食馆一事最重要的是人手问题,钱反而是次要的。

    因为陈圭计划要置办的食馆数量不是一家,也不是几家,而是几十家,甚至是上百家。

    也只有这个数量的食馆,才能够招募足够多的穷苦庶民。

    而在这之前,则是需要有大量懂得经营食馆的贤才。

    这个问题是陈圭决定要置办食馆以来最大的困扰,少数懂得经营食馆的贤才好找,可数量一多想找就不容易了,又能让招募来的庶民去做,他们毫无经验,非把钱亏光不可。

    但此时根据这个情况,陈圭却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那就是先置办一家食馆,然后以经营食馆所需的关键职位组建出几队人来,让他们轮流学习如何经营,等到他们可以独自经营食馆,便可直接在西市或者其他乡邑买下食馆,然后直接交给他们去经营。

    这些已经熟悉食馆经营的队伍,一旦接过食馆,便可以立即开始经营。

    而且还可以借用此法,让已经学会食馆经营的队伍,去教授招募来的新人,让其迅速成为会经营食馆的贤才。

    如此循环往复下去,别说是上百家食馆,哪怕是上千乃至上万家,都可以培养出足够的会经营的队伍。

    越想,陈圭越觉得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是正确的,关键在于如何摸索出一套能有效培养贤才的方法。

    回到临湖园,陈圭在书房里将这个想法向阿兰说出。

    阿兰知晓自家君女是想将这件事情交给自己去做,没有迟疑,应了下来。

    陈圭问道:“才让你去施粥,现在又让你去经营食馆,这样会不会太忙了?”

    阿兰摇头道:“不会,给小士子他们准备膳食的事,把惜姨调回来主持就行。施粥的事,等五个站点设好,再安排好人手,就可以交给霍伍长他们看着,我只需要去看看情况即可,有足够的时间去经营食馆。”

    说完,阿兰迟疑了一下,担忧地说道:“只是我从来没有经营过食馆,就怕自己做不好。”

    “别怕。”陈圭笑道:“不会咱就学,学到会为止。我让阿菊去帮你,凭她的手艺,到时候肯定客似云来。”

    阿兰捂嘴笑道:“君女,让阿竹也来帮忙,她算数厉害,得让她来管食馆里的账目,免得她天天躲厢房里睡觉。”

    “好,让阿竹也去,她也该做事了。”陈圭说道:“你尽快把手里的活都安排出去,等我让人把食馆的场地弄好,你就可以直接带人进去开始经营了。”

    “是,那我就先去做事了。”说完,阿兰便转身向外走去。

    “阿兰,你先等等。”陈圭突然想到了什么,喊停了阿兰。

    阿兰停下脚步,转身问道:“君女,您还有什么吩咐?”

    “阿梅有在家里吗?”陈圭问道。

    阿兰摇头答道:“不在,前几日她托阿竹回来说她要去北山一趟,到现在还没回家。”

    “北山?这么冷的天去北山干嘛?”没等阿兰回答,陈圭便摆手说道:“没在家里就算了,等她回来,让她来找我,就说我有事要找她。”

    “是,我晓得了。”阿兰应了一声后,便转身离开。

    阿兰走后,陈圭见天色尚早,便打算一鼓作气,在今天之内把食馆的场地定下来。

    确定了这个目标,她匆匆起身走出闺房,向着外府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