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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中宵听爆竹[一]

    【第九十七章腊月】

    朱颜顿了一顿,继续探问:“那么,焚上香就会好些么?”

    “……也说不上好,不过檀香气味浓郁,闻久了总觉昏昏欲睡,睡过去也就好了。”袁瑶华的声音很温婉,带着一点病弱的无力感,听来显得乖巧无比。

    但朱颜暗自抽了抽嘴角,檀香是木质香料,但凡是香料都是辛散之剂,提神或许说不上,但也决不至于催人入睡。

    这香绝对有问题,而且问题想来还不小呢。

    “这香料,是从上京送来的么?”朱颜从袖中取出那日剩下的香料,虽则过去了大半月,气味依然浓烈非常。

    “是了,当年我夜间难以入眠,宣清便配了这些香料,焚了这么多年,再不会错的。”袁瑶华蹙了一下眉,“前些年来到江南,所用的檀香虽然也是极好,却无甚效果,后来便仍从京中送来。”

    朱颜越听越凝重,这香的初衷是助眠,还是袁凛亲手所配,按理应当不会出问题,那么,是近年从上京到江南的路上出了问题?

    虽则还想再问下去,但见袁瑶华精神短少,说了这些话似乎已费了她许多力气,只好暂且告辞。

    边夫人等在廊外,见朱颜神色凝重,手中紧紧攥住帕子,想问问情况,又不敢贸然开口,只是瞪着两只略有些鱼尾纹的眼,定定看着朱颜。

    “没事的,檀香不要再焚……”朱颜思索了一下,“少夫人说这几日难以入眠,我可另给方子,但千万不要再焚香。”

    边夫人不明白她为何说得这么郑重其事,点了点头,见朱颜要走,唤住她:“颜小姐,那香可有什么古怪?”

    “有。”朱颜点头,虽然不知里面到底还有什么,但定然被混入了不该出现的东西。

    “……颜小姐,此事就这么算了罢……”边夫人忽地垂首叹息,以她一贯爱护儿媳的态度,这会儿突然放弃弄清香料让朱颜很吃惊。

    “是这样……”边夫人抬眸看着外面,拧着帕子的手抬起,落在腮边,“我儿是做药材生意的,当初也曾说过那香料有问题,虽能助眠,但只怕不是好的。”

    朱颜抿唇,原来早已有人察觉到了?也是,对药物敏感的,又不会只她一人。

    “他言明带着这香料去岭南询问北流村的药师……”边夫人长长叹息一声,帕子紧紧按在眼眶下,朱颜看到那素色的帕子一点点洇湿了,“自此往后,他再未回来过。”

    “……您,您知道什么?”朱颜心微微抽紧,因为触到了这香料的秘密,而被害死么?

    “不。”边夫人坚决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要好好将云儿抚养大……我只知道要将云儿好好抚养长大。”

    朱颜沉默了一会儿,既然边夫人如此严词拒绝,她也不好再揪着不放,“那,朱颜告辞。”

    回到家中,窦绥恰在堂屋中与徐珍谈话,一角的地面上堆着几件年货,想必是窦绥前来拜年,朱颜心绪混乱,打了个照面,寒暄几句,折往屋后竹园。

    窦绥望着朱颜窈窕的背影出神,直到她的身影完全被一带粉墙遮住,这才收回了复杂的目光,“夫人难道真要让颜小姐嫁回上京不成?”

    徐珍低下眉,“袁凛手中有她父亲当年定下的婚约,于理是我们有亏,看阿颜自己的态度,似乎对此无甚所谓,此事便更难办了。”

    若是朱颜执意不愿嫁,那最多费一番口舌,朱衡虽然死了,但徐珍还在,父死母在,仅凭一道婚书还没那么容易将人接走。

    可朱颜的态度不冷不热,既不避着袁凛,也不与他特别亲近,教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她……是真不记得过去的事了?”窦绥微微阖眸,听闻朱颜幼年时那一病,只是遗忘了在京中的光景,却不想如今这一病,连性子都转了不少。

    徐珍摇头,轻轻扣着桌上的瓷碗,“她的确不记得那些了,但未必不会有人向她提起……不论是袁凛,或是纾忧,只怕都会告诉她那些,好为自己寻得……”

    徐珍再次摇头,咬牙切齿,“当年阿颜的命是我护住的,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容许她再被牵扯进那些争斗中去,最后连个葬身之处都得不到!”

    窦绥闭目,缓缓吐出一口气,“夫人对颜小姐如此爱护,矩之先生泉下有知,亦会十分欣慰。”

    “平远,我听闻永无那孩子也到了这儿?”这个消息时徐珍在徐钊那里听来的,永无虽然也是前朝旧臣遗脉,却对这些权力之争毫无兴趣……

    若是能将朱颜托付于他,永无向来是萍踪浪迹,这天下千山万水,哪里容不下他们?

    一世安闲,并不难觅。

    窦绥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们已经见过面,永无对阿颜印象不错……夫人知道的,永无幼时就见过她的……”

    “你们都见过她,只是阿颜自己不记得了。”徐珍轻轻叹口气,蹙起眉,过去朱衡才名极高,年纪轻轻位居高官,在上京是何等的风光,自是日日门庭若市。

    朱颜那时不过一个孩子,从不避着什么人,因此她与窦绥、永无还有袁凛本就认识,但他们知道朱颜病重后忘了不少事情,全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当作没有前事。

    “……平远,此事恐怕还要麻烦你,只要让那孩子离京城远远的,不管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出。”徐珍重重地咬着干枯唇,当年朱衡舍了自己的亲女换纾忧的生,若不是自己,朱颜早已代人死去……

    退一步说,那个作为朱衡之女的朱颜早已死去,现在这个孩子,她只希望她能够像个普通人一样安静地过完一生。

    自幼被抱养,在徐府她根本没有什么地位,若不是因机缘巧合成了京城朱家的医女,朱衡又恰好需要一个妻子,自己又怎会得到徐家的一点尊重?

    含辛忍辱地过了那么多年,现在她最珍惜的唯有一手带大的女儿,她不能再让这个孩子葬送在京城的狂波暗涛之中。

    “好,夫人放心。”窦绥起身,正要告别,又拧了眉,“希望夫人也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自然。”徐珍摇了摇手,示意他不必担心,随即压低了声,“此事,切莫让阿颜知道。”

    窦绥推开身后的长椅立起,一手撑在桌上,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一丝抖动,将桌上的一碗茶水震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徐珍敛眸,伸手触上满是皱纹的脸,似是无意地自语,“若是阿颜知道了,会不会恨我?”

    “夫人如此爱护阿颜,她怎敢怨恨于你?”窦绥微微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看着徐珍的样子不禁有些心酸,想当年徐珍一身不错的医术,面貌虽不是倾城却也算得清秀,不想十余年时间,竟然像是过了三十多年一般,怎能不叫人唏嘘?

    她这满面的纹路,哪一道不是为了那么女孩刻上?她却一病忘得一干二净。

    徐珍勾起一丝苦笑,“平远……你还是不懂,这世间最忌的就是欺骗,尤其是至亲至信之人之间的欺骗……”

    见窦绥不语,她又轻轻叹了,“罢了,今日是腊月廿七,一会儿白蘋丫头买了年货回来,还有的一番忙活,你家中也有事,且回去吧。”

    窦绥应了,大步向外走去,一边苦笑,“夫人觉得,平远现在还有什么亲人可以拜访?”

    徐珍倚门看他去了,轻叹着摇了摇头,折进了后院。

    过不多久,白蘋带着满满两车年货回来了,小车直接驶进了竹园中,白蘋这才吩咐刘自新将上面的东西搬出来。

    在白蘋的挑剔的要求下,刘自新蹙着眉把满满两大车的东西分好了堆,什么吃的、用的、穿的、戴的、玩的、供的、干的、鲜的、生的、熟的一应俱全,还都用红纸包着,往院中一放,本来清淡悠然的竹园中一下子染满了喜气,一种过年的氛围,在空气中难以遏制地铺染开来,霎时浸没了所有人的心。

    刘自新从前钱到了手就花,何时知道在年节时要这样庆祝,如今也算今生第一次尝到过年的滋味,高兴地像个孩子一样,不禁暗暗感叹白蘋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真能布置。

    白蘋正蹲在地下,捡起一只小巧的老虎灯,举到朱颜面前,“我看明子和小安这两个孩子平日都懂事的很,但到底是孩子,姑娘你看这些留给他们玩儿可好?”

    “小安回家过年去了,你让明子挑几件他喜欢的,剩下的么……”朱颜瞥了瞥那不小的一包零碎玩具,眯眼看向趴在竹园门外那一群正好奇地眨巴着眼的孩子们,抿唇一笑,“不是有许多人家住在我们这附近吗?便去送给那些孩子玩也好。”

    转眸看到那些生鲜年货,不禁蹙了眉,前些日子得了王雍的家书,说是过年不回家,明子则跟着肖娘回家过年,那么家中除了自己和徐珍,还有母舅王熙明、刘自新祖孙、白蘋,一共七个人。

    可这地上占地足有好几平米的猪腿熏鱼,每天当主食吃都吃不完。

    “白蘋,这些太多了,我看还是吃新鲜的肉食好一些,横竖除夕还有几日,过些日子再去采购?”朱颜缓声提议。

    白蘋眨了眨眼,从前徐府是有冰窖的,向来是一次性采购许多,不想自己方才忘了这一茬,这么多鲜肉,只怕的确不好对付,“可是姑娘……这些该怎么办?”

    “这样吧。”朱颜看向刘自新,见他已经在暗自砸吧着嘴,不禁一笑,“那些住在附近的都是穷苦人家,过年也不一定能有好酒好食,他们住在这里其实也为我们做了不少事,便一道赠与他们,如何?”

    白蘋扁了嘴,小声不满地嘀咕着,“什么嘛,姑娘每次请他们做事,都满打满算地结过账,还时时为他们诊病,也不收诊金,分明是他们欠着姑娘人情才是……”

    朱颜轻笑着摇头,这丫头,心眼真是太小了。

    前些日子铺子和田租都刚结过账,盈利都很是可观,横竖现在自己不差这几个钱,说得难听一些,就当是收买人心,收买名声,又有何不可?

    “好嘛,白蘋都听姑娘的。”白蘋丢了手中的东西,凑上前紧紧挽住她,抬起头咬着朱颜耳朵轻笑,“姑娘你别管这些了,横竖有刘大哥打理,还有刘婆婆这样的老人家在,不会出差错的,你快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