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田园朱颜 » 第九十八章 中宵听爆竹[二]

第九十八章 中宵听爆竹[二]

    【第九十八章碎木屑】

    “什么事这样神神秘秘的?”朱颜含笑看着她,顺从地被她拽进了堂屋。

    白蘋狡黠地笑着,调皮霎眼,“姑娘难道不想知道?”

    “让我猜猜……是上京又有信件寄来了?”朱颜的笑浮在脸上,心里却狐疑,按理说,这东西应当由徐珍交给自己,怎么两次都是经白蘋的手?

    白蘋扁了嘴,“姑娘怎么总能猜着呢?一点惊喜都没有。”

    不情不愿地从袖内掏出一个包袱,上面的暗纹与袁凛赠的帕子上的一模一样。

    解开来,里面是一封信,此外便是一个油纸包。

    白蘋知道朱颜向来不在意虚礼,见她拈起了那封信,自己便老实不客气地抓起那个油纸包裹,小心翼翼地打开来。

    朱颜没理会她,缓缓拆开信逐字读了起来。

    上面俊秀的字迹与那册《慕史》的笔迹一般,措辞十分礼貌,也显得有些疏离,不过是问些饮食冷暖,又问起了其姐的病情。

    朱颜一路看去只觉无趣,正打算收起信纸,回信告知袁瑶华的心结,目光忽然在最后几列字上停住,久久挪不开。

    “经师尊首肯,随信附药方一副、药材一包,卿孤身在外,务必携于袖内,以防不测。”

    朱颜定定抬头,下意识看向白蘋手中打开的油纸包,里面果然有一张薄薄的药方和一小包药物。

    白蘋见她神情恍惚,越发扁了嘴,不满地嘀咕着,“我还以为袁公子会送姑娘什么衣裳簪环,再不成,些许把玩之物也好作定情信物的,这一包没用的药材,却要它来做什么?”

    “……这药方却是比天下所有东西都珍贵。”朱颜抿唇轻笑,她自然知道这一包药物可以配制出何物,可比那些新巧玩物有用多了。

    白蘋不解地霎着眼,袁氏好歹是京城大族,就算知道朱颜喜欢研究花花草草,过年送这些却不嫌太寒碜了吗?

    “这些东西,你是从何得来?母亲不知道?”朱颜淡问。

    “不知道,哪能知道。”白蘋说得很顺口,忽然心一紧,噎住了不敢说下去。

    “……所以,是谁给你的?”朱颜好看的眸子眯了一下,有些像神秘的猫咪。

    白蘋垂头嗫嚅了一下,她跪在朱颜面前立过誓言,绝不会骗她,那么只能实话实说:“这是二夫人送来的……应是,应是袁公子托二老爷赠与姑娘的。”

    “果然……”朱颜敛眸,那么之前的信件,大约也是如此。

    暗中传递物件……那可是大忌,一旦被人知晓,不知道会落下怎样的口实。

    如果真是簪环一类的,问题只怕就大了。

    而作为这些的始作俑者,徐钊这么希望促成自己嫁往上京,为的究竟是什么?

    很难猜啊……朱颜敛眉,随即将信纸小心地收进袖内,一边扫颜笑着吩咐白蘋,“你随我去上头屋中,把过年要送到各处的针线都收拾好,虽然不算什么贵重的东西,也是一片心意。”

    白蘋鼓着腮帮,“二老爷说,姑娘可是上京有名的才女,过世的矩之先生当年更是了不得的士子,姑娘亲手做的针线,哪怕只是扎个蝴蝶,也贵重得很呢!”

    “别胡说。”朱颜疲惫地笑了笑,轻轻敲着她的额角,“我都记不清上京是什么样子了,又怎会有人记得我?”

    这话说得好生感慨,但朱颜心中只觉得那很正常,她本来就记不清那么多事情。

    在梦里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还能抓到更多东西,但醒来之后,还是只能清楚地记得那一片生满红花白草的沼泽地,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了。

    摇了摇头,将恼人的东西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别想那些事情了,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可是,姑娘今年已经十八岁了罢?”白蘋跟着她一溜小跑,“这个年纪可不小了,若是再不嫁,过了双十,会被人笑话的。”

    “好,知道了——”朱颜不厌其烦地回答她,一边打起厚厚的毡帘,回手点亮屋中油灯。

    温馨柔和的橘黄色光芒在屋中漾开,窗下设着的书桌已经被移到了正中,上面的笔墨纸砚也都撤去,转而堆满了五光十色的锦缎和绣线。

    梳妆台上仍是满满当当地排着那些瓶瓶罐罐,把摇曳朦胧的灯光折射得如梦似幻。

    白蘋有了事情做,口中总算消停下来,坐在绣墩上认认真真地整理桌上的绣品,与那些胭脂水粉一起分成一份一份,再装进精致的锦囊中,抽紧拉绳,细细打个漂亮细致的如意结。

    待长几撤空了一半,朱颜才放下手中的活计,取来收在几下的纸笔,展手铺开,开始给袁凛回信。

    白蘋一边继续整理着剩下的礼物,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朱颜面上的神情,见她初初不时苦恼地揉着眉头,后来又下笔如飞,不禁压低声偷笑。

    “怎么了?”朱颜恰好写完,满意地看着信纸,轻轻吹着半干的墨迹,听到白蘋轻笑,抬起头给了个询问的眼神,“你近来神神叨叨的,很奇怪。”

    “不知道姑娘写什么呢,初时那般苦恼。”白蘋吐了吐舌头,在她看来,朱颜准时偷偷在里面写了些情话呢——毕竟那日两人抱都抱了,后来又听闻是袁凛亲自把她送回了家中,还留在这里一直陪到徐珍回来,要说两人没点感情,鬼才信呢。

    “哦,些许感激之言罢了。”朱颜看着开头蹙起眉,出于礼貌,自然得写几句溢美之词。

    但她看过之前的诗稿,那些文字既熟悉又陌生,像是隔了一辈子的时间,总之……她发觉自己没法将那些文采抓回手中。

    所以开头的这几行字,写得她痛苦万分,怎么看都不顺眼,至于后面谈及袁瑶华的病情和自己看法,下笔就顺畅多了,难免带了几分笑意。

    白蘋收拾完桌上的东西,用一块压着金色缠枝莲花纹的祭红色绸布一股脑包了,抱在怀里,侧身从帘子内转了出去,一边在外面笑,“姑娘快些睡下吧,别再想着袁公子了,明日还要蒸米糕、写对联呢!”

    朱颜无奈地扶住额角,白蘋这丫头的心思永远都在那些事情上,真是怎么也拗不过来。

    不过想起袁凛,心中忽地泛起一丝暖意,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清明烟雨中的一痕油纸伞,挺拔的翠竹、清雅的蓝衣……朦胧得就像梦境一般。

    朱颜看看尚未到三更,一时也睡不着,便小心翼翼地取出袖中的方子,坐在几前细细研读上面的药材。

    那些药物不外乎曼陀罗、山踯躅一类可以致幻的药物,只不过其中添加了极少量的蛇毒,这倒都不难,唯有这一份一份药物的剂量配伍,才是制药者智慧的集中体现。

    一件一件翻检过去,朱颜被一堆碎木屑吸引住了,下意识看向远远放在桌角处的那碗浸泡在水中的木屑。

    它们的气味有些相像。

    对照着那张药方看来,这些碎屑乃是夹竹桃。

    夹竹桃,花型较大,花色艳丽,花期长达近四月,其叶、皮、根、花、子,一身俱毒。

    这东西与曼陀罗的神经毒性不同,是作用于心脏的,据说连焚烧时飘起的烟雾都有毒,又有说长期在树下居住,都会导致慢性中毒而嗜睡……

    焚烧,嗜睡……

    朱颜咬了一下唇,难道……那份檀香里真混了夹竹桃的碎屑?

    那么,是谁混进去的呢?

    思索之际,随手在纸上涂写,一张又一张的竹纸被涂满了字迹,静静躺在她手边。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微微泛亮,凌晨突兀的鸡鸣将朱颜从对药性的探究中陡然唤醒,一抬头才发觉天都快亮了。

    朱颜缓缓吐出一口气,敛眸看着记录在纸上的几条猜测,一起身竟觉得心口一阵抽痛,想是熬夜久了太过伤神,转身直接仰面倒在了床上,连衣服都不及脱去,便阖眼睡了过去。

    几个时辰后,白蘋拿着换洗的衣物进屋,见朱颜倒在被上睡得正熟,连被子都未掖好,急急将手中的衣物随手一放,上前为她掖上被子。

    见她睡意正浓,白蘋轻轻叹口气,瞥到几上一大叠写满了字的竹纸,早已猜到她昨夜又研究什么奇怪的东西到了深夜,回身到间壁又取了两大床被子过来给朱颜盖上,几上的东西她不敢乱动,只得收拾了一下旁的,仍是悄悄反身出去。

    朱颜睡了很久,梦里一会儿是那一袭如水的蓝衣,一会儿又成了那日梦到过的满是红花与蒿草的沼泽地,乱梦颠倒不休,也不知睡了有多久,迷蒙的神智终于被一缕香甜的气味唤醒。

    “姑娘可算是醒了!”睁开眼便看见白蘋带笑的脸,素白的手中托着一只青瓷小碟子,里面一块雪白香甜的糯米糕。

    朱颜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刚蒸熟的米糕的香味立时钻进鼻子,勾动了被梦境压制住的食欲。

    “姑娘今天赖床了。”白蘋把碟子放在妆台上,自己坐在朱颜身畔,轻轻笑着,“这都正午了,我们前一笼的糕都出笼了,若不是它这般香甜,姑娘还不知什么时候才醒呢。”

    朱颜垂首,略有些赧然,自己并不是喜欢赖床之人,自从重病醒来之后,虽然记忆总也理不顺,但作息时间一直很规律,偶尔醒来未起身,但也是倚在穿上看书罢了。

    不想昨夜因为计算药材剂量太过入神,竟是错过了休息的时间,一觉睡到正午,还一点知觉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