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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雨落寒春[一]

    【第一百一十章惊魂之梦】

    袁凛方才察觉到附近有人窥视,本想唤住她叮嘱她小心一些,并没有要惹她难堪的意思。

    但情况不知为何滑向了这种的氛围里,见她紧紧咬着唇瓣,模样说不出的可爱,不如再逗逗她?

    手一收,索性将她往怀里拉了拉,紧紧搂住。

    “袁公子……”朱颜越发紧张,不安地挪了挪身子,略略抬起头,“怎、怎么了?”

    “……没什么,一道进去吧。”袁凛舒口气,一手接过帘子,一手将她往内轻推了一下,抬步要走,回眸之间却见廊外掠过一片白晃晃的衣角,立时又锁了眉。

    朱颜也扫到了那一闪而过的衣角,心中陡然一惊,进屋的步子生生顿住,重又往廊外去了。

    然才迈了半步,手腕再次一紧,身子被拉回帘下,这一回却不是那个靠得已有些熟悉的怀抱,而是满面温热的气息扑下来。

    待回过神,袁凛已经着实不客气地将唇落了下来。

    朱颜被吓得怔住,眼睁睁地见他的双眸落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牢牢锁着她惊慌失措的眸子。

    唇被温和地覆住,被他轻轻吮咬,有一丝痛,但更多的是奇异的感受,仿佛涟漪一般,蔓延开来。

    朱颜自觉脸上已烧成了一片,残冬冰凉的夜风一阵阵吹来,面颊上一半冰凉、一般发烫,煎熬得颇为难受。

    不自觉地阖起眸子,双手攀上面前的人,极轻的娇软之音从唇间不经意漏出,一下将寒冷的天气染得暖意融融。

    但她似乎听得一声冷笑,依稀还记得,在闭上眼之前的那一霎,那抹颇为显眼的白衣似又在眼角的余光中掠了过去。

    身上的斗篷再次滑落而下,朱颜被寒风惊醒,这才有些失措,双手开始挣扎,含糊地埋怨,“宣清……放开手,别这样!”

    “放手?”袁凛伸手抚了抚她烧红的面颊,如她所愿放开手,却在她刚舒了一口气之后,猛地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屋内。

    帘子款款倾落,遮掩住了外间寒气。

    里面烛火已染了许久,火焰浸没在融化的烛油中,晃得厉害,不时炸开一点细碎的声响。

    朱颜敛眸悄悄打量揽着自己的人,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呢?若是再不脱身,还会变得更糟么?

    “别看,别想。”袁凛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唇有意无意地厮磨着她的耳廓,“阿颜,别去想方才看到的东西。”

    “……方才?”朱颜昏昏沉沉,隐约还记得方才站在廊中说过话,其他事情只作了空白一片,全然记不得。

    “忘了便好。”袁凛放开手,低眸将她绯红的面颊看一看,理好她鬓边散乱的发丝,“去歇下吧。”

    朱颜下意识点头,缓步走入间壁,身影消失在落下的门帘之下。

    夜风从打开的隔扇外扑入,残留在空气中的是她身上清淡的薄荷香,随着寒风一道盘旋,愈冷愈清晰。

    袁凛扶着窗沿出神,眉虽是蹙起,唇角却不自觉地勾起一缕笑意。

    朱颜进屋后并没有急着就寝,而是打开书案前的窗,就着夜色坐了一会儿,等着自己缓缓冷静下来。

    她方才分明看到廊外有人影掠过,白色的衣影在暗夜里显得尤为醒目。

    是谁会在这样的夜里暗地来访?难道是京中追查而来的人么?

    一手按上胸口,眉尖若有若无地一蹙,为什么每次想起上京,都会没来由地涌起一种奇异的感受?似乎胸口有什么澎湃的东西,要冲破而出,在她记忆里只剩了模糊印象的上京之地,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

    和衣缩进被中,朱颜还在翻来覆去转着这些古怪的念头。

    上京、朱氏、虚园?那些应当与她有关的东西,为什么连一丝的细节都记不起了?

    只在记忆里这么干巴巴地存在着,以一个名字的空壳,不时萦绕回心头。

    黑暗中忽然水声漉漉,朱颜疑惑地睁开眼,熟悉的床帐不见踪影,入目是绵密的苇草,纤长的茎叶斜织在面前。

    朱颜霎了霎眼,张口发觉自己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但她听得到水声,还有风拂过草叶,带起连绵不绝的“窸窸窣窣”的响动。

    这是……什么地方?她记得她是来过的,不过之前几次都是在其中行走,唯有这一次是躺在了沼泽之中,衣衫被濡湿,可以感到身下潮湿的触感。

    有些冷……

    但黑暗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水以极缓的速度蔓延而上,顺着她皮肤一点点蚕食,似乎要将她淹没,可她根本挪动不了。

    泪顺着面颊缓缓滑下,倾入水中,泛起一串涟漪。

    飘渺的步声在这时传来。

    “阿颜?阿颜……”

    是谁?她想问是谁,但什么也说不出来。

    “阿颜……”

    手腕微微一紧,被什么温暖的东西握住了,然后肩也被抬起些许,似乎脱离了水面,免于被水窒息的困境。

    但她并未放松下来,刚脱离险境,呼吸猛地一促,仿佛脖子被人紧紧扼住一般,怎么也喘不过气。

    随着空气一点点的缺失,所有意识化为空白,一片空白,然后她沉入了无止境的黑暗之中。

    朱颜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从梦中醒来的了。

    她在一阵呛咳后惊醒,才缓了口气,便嗅到了熟悉的药香。

    哑着的嗓子也止不住惊奇,本就艰难的声音几乎变了调子,“……宣、宣清?”

    “我在这里,别怕。”袁凛答得很平静,人却是往她身边凑了一些,将她更稳地抱在怀里安慰,“醒了便好。”

    “是梦么……?刚才,只是……梦?”朱颜惊魂未定,伏在他肩上,泪水不知何时溢出了眼眶,这会儿正顺着面庞流得肆意,止也止不住。

    “是梦,你做噩梦了。”袁凛始终以温和的语气安慰她。

    “是么?”朱颜侧过头,方才急促的心律渐趋平稳,声音仍有些发颤,“可我梦到……有人杀了我……”

    袁凛似是僵了一下,然后轻轻抚上她的脊背,“怎么……杀的?”

    “……扼杀。”朱颜轻咬了一下唇,“应当是这样。”

    她不确定,如果无人将她从水中扶起,那么她就该被水流淹没,但那个扶起她的人,同样没有留给她活路。

    “别怕。”袁凛将她放回床上,掖起被角,将她的发丝在枕上细细铺开,一边安慰,“不会有人伤你。”

    朱颜霎了霎眼,阖上,又睁开,“真的么?”

    “自是真的。别怕,我会在这里陪着你。”袁凛抚上她因冷汗而变得冰凉的额角。

    朱颜乖乖阖起眸子,似是叹息,“你怎会来了?”

    “……方才吹了一会儿风,正要灭烛,听你似是在哭,因此冒昧过来看看。”

    朱颜抿唇,冒昧,的确是冒昧了。

    两处隔着一道墙壁,他是怎么听到的?难道自己真的哭得很大声么?可她分明记得,她在梦中之时,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

    想了一会儿,朱颜忽然转为郑重,“我想回去上京。”

    虽然很怕很怕,似乎一接近那里便会离梦中之境更近一步,但她抑制不住自己想要回去的渴望。

    那滂湃的波涛,已几乎冲破她的心胸。

    “好,只待朱夫人应允,我会带你回去。”在徐珍未应下婚事之前,他不会贸然带着朱颜回去。

    “这样也好,我会劝母亲。”朱颜舒口气,若说是她想回去了解些当年的事情,徐珍会理解她吧?

    这一夜不知何时再度入睡,醒来的时候,白蘋正在屋内洒扫,见她醒了,洗净了手捧过衣衫,“姑娘更衣罢。”

    “什么时候了?”朱颜揉一揉额角,慢腾腾地挪出被窝。

    外间清冷的空气让人直打哆嗦,恨不得缩回温暖的床上。

    “并不晚呢,不过也算不得早。”白蘋笑吟吟,只眉间含着隐忧,“袁公子早已起身了,白蘋来的时候,他便在间壁看书……但,虽是间壁罢了,姑娘也不该随意留他在此。不说珍姑姑知道了不欢喜,让别人听去,更是难说。”

    “……嗯,知道。”朱颜很好说话地点了点头,看着她仔仔细细为自己抚平衣上褶皱,理顺流苏坠子,伸手握了她一下,“你不再回去了?”

    “哪里?”白蘋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意识到她在说徐府,小脸微微白了一下,“姑娘还是不信白蘋么?”

    “没有。”朱颜笑了笑,“好奇罢了。”

    之前白蘋受到徐钊和蔺氏授意,一力想要促成这段姻缘,事至今日,她本该欣喜,却露出不该显现的忧虑,难道不奇怪么?

    “……姑娘。”白蘋叹息,“姑娘年纪不小,若能这样嫁了自是极好,也不教矩之先生平白忧心。只是……”

    白蘋顿了一下,回身去洗巾帕,声音掩盖在一片泠泠的水声中,“但袁公子的行事,实在令人捉摸不透……白蘋总觉有些怕他,因此并不希望姑娘……”

    她受朱颜救命之恩,如今乃是盼着她早日嫁人,对于自家姑娘究竟嫁谁,却是越发地挑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