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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蓑新竹[一]

    【第一百一十三章银蝶簪】

    袁凛凉凉地瞥了朱颜一眼,仍旧一言不发地抿口茶,平和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那老人家可知道他们回来后的光景?”

    “回来?公子说的‘回来’,怕是指那年这兵荒马乱,上京被破时候的事情罢?”老妇微微压低了声儿,毕竟前朝也就是十来年前的事情,这么明目张胆地提起,若是被官家的人听了,不大妙。

    袁凛点头,抬眸见关河抱着纸伞立在廊外,使个眼色让他略等一会儿。

    “待老身想想,那位矩之先生从前我们是没见过的,因此村里许多人都看热闹一般地去见见他这个京城来的大人物。”

    其时朱衡早已弃官从商三年有余,这老妇却还唤他一等一的大人物,着实有趣得紧。

    说起这些往昔的繁盛来,她话匣子就像兜底倒了一般,收也收不住,“矩之先生是先到的,身边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小小年纪,但张开了看定然都是美人,还有一位小公子,是抱在手里的,还不会走路。”

    “过了几日,徐家抱养的那位小姐也到了,身边也带着个女孩,却是病得异常很厉害,足足大半个月才好起来……喏,他们就住在白浪镇附近的一处小院子里。”

    朱颜用牙轻轻磕着杯壁,眨着眼听得入神。

    若是老妇所说属实,那么徐珍带着的那个孩子自然是自己,朱衡带着的有纾忧和靖,但另一个女孩呢?另一个比自己和纾忧还年幼的女孩,又是谁?

    “可晚生听闻,那位朱夫人身边如今只有一个女儿,老人家怎么提到,他们夫妇当年来到江南时,竟是带着四个孩子的?”袁凛搁下杯盏,面色肃然,在他那点深掩的眸色中,朱颜辨出一丝快慰,虽是一闪即逝,仍是让她的心没来由地一沉。

    “哦,我们后来晓得,有两个孩子就是如今的纾小姐和靖公子,听闻只是矩之先生顺道带回来的孤儿,一大一小两个女儿,却是实实在在地就这么少了一个,这些年来也没听人提起过。”老妇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许是小小年纪害了病,或是抱养给别家了,毕竟那大一些的姑娘虽然生得漂亮,却也是个病秧子,村里村外都知道的。”

    说一回,老妇忽然不胜唏嘘,“说来那日价我去白浪镇上赶集,迎面来了个老太婆向着我打招呼,我仔细一瞅,竟就是徐家那个抱养的小姐,你说她从前也算是清秀的相貌,怎么这十来年,就成了这么副样子,竟比老婆子还老,真真奇怪!”

    “的确奇怪呢……”朱颜不禁扁了扁嘴。

    袁凛立起身,向老妇作礼,之后转头看了看朱颜,低声征询意见,“阿颜,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就往边家去?”

    “哦,好啊。”朱颜也向老妇告了扰。

    关河在廊外等得很是耐心,却在见朱颜出来时微微笑了笑。

    “怎么?”袁凛接过油纸伞,一边含笑看向关河,“平日你总板着一张脸,今日却是怎么了?”

    “那位白蘋姑娘委实有些难缠,好容易寻了她不注意,这才能来送雨具。”关河敛了眉,垂下头去。

    “那丫头有时确乎很难缠。”朱颜赞同地点了点头,听话地钻进袁凛伞下,抬起头微微笑着,“我们这会儿往边家去,会不会太迟了些?”

    袁凛将伞往她一边偏了些,另一只手松松地护在她身畔,“姐姐这个病,夜间向来睡不安稳,因此总要睡到近午时分,这会儿去正是恰恰好。”

    “你倒算得很准么。”朱颜抿唇轻笑,忽然想起刚才的事情,“说来,刚才那个老人家说的那些……?”

    “你都听明白了,不是吗?”袁凛只是凉凉地觑着她,并不回答。

    朱颜摇了摇头,“可我才……那老人家说,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时间对不上。”

    “这却有什么好奇怪,我早就说过,她并不是你母亲。”袁凛无奈地蹙了蹙眉,停下了步子,“阿颜,你难道真没有想过,她不是你的母亲?”

    朱颜怔怔地望着他,这句话他确实向自己说起过,便是在两人发生争执那一日,那时朱颜气得很,哪能去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每一位他故意挑拨离间已是不错。

    后来纾忧又提起徐珍待自己是如何尽心,试问这世上除了一个母亲,谁还能这般待自己的孩子?

    “我不信……”她摇了摇头,“就算那老人家说的是真的,母亲确有一个私生的孩子,那也只能说,我还有一个姐姐呀……还有她说的另一个小姑娘,又是谁呢?”

    “此事……”袁凛蹙了蹙眉,一直以来,他都在暗中探访徐珍的身份及朱颜的身世,但从现在得到的一些线索看来,确实只能证明朱颜或许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而已,“此事过些日子再说吧。”

    上了车,两人不过聊了聊袁瑶华的病症,不多时便到了边家。

    在门内候着的是丁香,一路向着后面的院中去,一路拉着朱颜絮絮地念叨,“瑶华姐姐都听说了呢,公子回京之后就向老爷提起要迎娶姑娘,我家老爷与矩之先生原就是相识的,自然是满口答应,还说将姑娘一个人撂在江南受苦很不好,催着公子快些将日子定下呢!如今只看姑娘的意思。”

    朱颜本待含笑与她敷衍几句,却忽忽地想起点什么模糊的事情来,念头再转一转,可算想清楚了,便压低了声儿问她,“我隐约记得,当时我来这儿时,丁香姐姐与我说起过,袁公子原是有婚约的?”

    丁香愣了愣,她自是知道袁凛原是有婚约的,但这么多年过去也没听人说起定的究竟是哪家的小姐。

    但想必是从前上京十二族中的哪一家,那会那十族齐齐死国,哪还来的人成亲?!因此这一纸婚约,自然也就作了废了。

    见朱颜秀眉微微地一蹙,只当她心中猜忌,急忙软了声儿安慰,“颜妹妹别担心,老爷既然亲口许下了迎娶你进门,那原本的婚约自然是断了的,妹妹是矩之先生的掌珠,老爷断断不会叫你受了委屈的!”

    一路说着一路上了小楼,袁凛已经看过乃姐的情况,正静静立在廊外出神。

    “公子,您立进来些,仔细雨水溅湿了衣袍。”丁香虽是这么说着,却笑着将朱颜往他身边推了推,“上回瑶华姐姐见到颜妹妹,就喜欢得了不得呢,竟是一道说了那么久的话,连丁香都没跟小姐说上过那么多话。”

    朱颜眨了眨眼,正打算单独进去为袁瑶华诊一诊,袖子却被袁凛一带,拉着直往间壁的屋子里去了。

    “阿颜,此番要烦劳你一事。”袁凛拉着她在妆镜前坐下,“你鬓发溅湿了不少,先擦一擦,别冻着了。”

    朱颜点头,刚伸手揭开镜袱,支起银镜,头上的那支蝴蝶簪子被他整个抽了去,一头长发直直披散下来,被雨沾湿的是右侧的发梢,结成一束一束,落在肩下。

    袁凛一手抚着她的头发,一手两指拈起那支银簪,看了又看,神色渐渐凝重起来,“阿颜,这簪子往后别再用。”

    “这簪子怎么了?”朱颜侧过头,抬眸看着那支蝴蝶簪,灵动的银蝶熠熠生光,触角上的细小红玉款款颤动,分明是极为精巧的一件艺术品,为什么弃而不用?

    “我听闻……前朝宫廷中曾有一对银蝶簪子,乃是巧匠所琢,慕氏当初自北方带来,极为珍贵,当年上京被攻破后,这簪子却只得一支,落在前朝那位贵妃手中。”袁凛又细细地将手中的簪子打量一遍,“虽然不能断定这是否便是散落的另一支,但你还是不要再用为好。”

    朱颜眨了眨眼,有些苦恼地揉了额角,怎么自己的运气这样地好,连随便从妆奁里拣出来的一支簪子都要与京城、与前朝扯上关系?

    袁凛已经取了另一支翡翠簪子在手中,“往后便用这一支罢。”

    朱颜瞄了一眼,不禁被那支玉簪吸引住了视线。

    翡翠簪子琢的是一枝玉簪花,花朵灵动与否不说,最精巧的地方在这玉原是青白间杂的,琢成花朵的地方是洁白纯净的一块白玉,茎秆的地方恰好镶了碧荷也似的色彩,这样一琢,一枝玉簪花竟是浑然天成。

    不过朱颜还是锁了眉,“我不会绾发……”

    这并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贵族的小姐生来便有人照料饮食起居,简易的家常发式还能做到,但复杂一点的自然不会人人尽会。

    正是有所不能,才显得家中娇养。

    不过朱颜的问题远不止此,她记忆错乱之下,除了用发带将头发绑住外,对于簪子似乎从没用过一般地陌生,幸好平日全是白蘋照料,未曾惹出笑话。

    “无妨,我会。”袁凛将簪子暂且放下,轻轻拍了拍她,细细为她梳理发丝,“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