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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边疆 沙场老将伤心泪 少年英雄得意秋

    “快,快,把剪钳拿来。”

    鲍哨官后背上的箭杆被剪断后,几个兵士小心翼翼的把札甲从他身上脱下来,剪开衣服,发现有一半的箭头扎进了皮肉中。

    石磊心中稍微松了口气。鸭嘴型破甲箭的箭头没有钩刺,而且插的不算深,直接就能拔掉。

    “下次就让我直接扛好了,你逞什么英雄。”石磊看着面前这位已经年过半百的老头,不乐意得说道。

    鲍哨官露着裹满绷带的上半身,坐在一辆大车上努力的呼吸着周围的空气,瘦瘪的胸脯像鼓风机一样剧烈的张合。看着石磊怪罪自己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

    “我还记得你刚进军营的时候,那脸蛋,和现在小顺子一样——又白又*******哨官停下来喘了两口气,接着说道:

    “怎么现在黑成这样了呢。”

    石磊看着鲍哨官皱着眉头的表情笑了起来,用埋怨的眼神看着他说:

    “还不是你,把我罚在校场上晒的。站到不直也罚,给鸟铳装弹药搞错了顺序也罚,打不准也罚……不到一个月就黑的不成样子了。”

    两人好像一起回到了那一天,在校场边一块看着那个被罚站在正中央,在烈日下孤零零的小男孩,一起发出畅快的笑声。

    “我就知道,你不会只是一个大头兵的。”鲍哨官停下笑声后,眼露慈祥地看着面前这个已经带上了比自己还高一级铁盔的大汉。

    “我很高兴,是你在带领我们。因为你这些小子才挣了那么多银子,能早早的娶妻生子。还不用像其他部队的兵士一样受长官欺辱。”

    石磊被鲍哨官盯得不好意思起来,夕阳把他的脸照得红彤彤的。

    “你干嘛说这么肉麻的话。”石磊不自在的扭过头去。

    “所以啊,你可不能倒,你还得带他们回去呢……”

    “好了好了,你赶紧休息吧。”石磊赶忙打断鲍哨官的话,站起身来说道,“我去巡视阵地了,部队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好好休息。”

    西天的落日渐渐被远处的山包吞噬,大漠上的冷气便愈加肆虐起来。月亮出来后,更是把这种冷气通过视觉传递到每个人的感官上。

    整整一夜,营阵的四周——包括悬崖的方向,都不时的冒出有偷偷靠近的小股敌兵。兵士们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从地上爬起来,把这些小耗子赶跑。

    到了后半夜,兵士们索性就裹着毛毯在五行阵的阵位上坐着睡,一旦听到值夜哨兵的呼喊声,就可以立刻站起来迎敌。

    在东方的天空微微发出亮光的时候,营阵的正面竟然还迎来了“鬼若子”骑兵的一次冲阵。

    整夜的袭击没有一次是有力的进攻,全都是一触即走的骚扰。

    石磊坐在车边上,身上裹着毛毯,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无目标的瞅着前方。

    心中想着对方的指挥官到底是个什么人,竟然这么难对付。

    又想到自己一直期盼着的援军,不知道他们出发没有,如果昨天出发,再怎么慢,天亮后也该看到他们了。

    自己和任怀虽然在平日里有过节,但他应该不会因为那些小事而置数百名同袍于危难中不顾吧。况且还有宁将军在。

    “把总,喝点热水吧。”小顺子递过来一只陶碗,打着哈气说道。

    石磊看了看远处已经发亮的天际,对身边的传令官说:“让各哨哨官来议事。”

    石磊喝完热水后,各哨哨官逐渐聚了过来。还没等谁说话,左翼就传来了骚动声。

    “怎么回事?”石磊站起身,仰头问向站在瞭望台上的哨兵。

    “左翼发现有几十名匪寇来袭。”

    “知道了。”石磊转头对周哨官说,“不用管,交给你手下的旗总们吧。”

    “被他们这么闹了一夜,兵士们现在都没了精神。”负责右翼的吴哨官叹着气说道。

    王哨官望了眼吴,也叹了口气忧虑的说:“看样子他们还要继续不断地骚扰下去,直到拖垮我们。”

    “是啊,今天已经第五天了,我们可只带了六天的粮食,宁将军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来?”周哨官翘着他那两撇已经炸毛的胡子一脸不悦的说道。

    “而且悬崖下面也开始出现了敌兵,怕是今后不能再下去采水了。”一直沉默的吴哨官也讲出了自己的忧虑。

    石磊见他们都抱怨完后,幽幽地说道:“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

    众哨官互相望了下彼此,似乎喉咙里都含着一口水,呜呜地说不出话来。

    “说吧,没事。”石磊靠在车轮上,看着自己面前站着的四个大汉。

    “那我说了啊。”周哨官理了下自己的小胡子,似乎下了个很大的决心,“我们不要再困在这里了,突围吧,我看那个任怀不会来救咱们的。”

    石磊盯着周哨官那张没有高度的脸默不作声。

    “把总。”王哨官也开口说道,“不是我们怕死,是实在不相信任千户,按理说昨晚就应该到了。而且我们现在伤亡很大,接近四成。正面只能组织起一条防线,被击穿的话就真的完了。”

    石磊又看向其他两位哨官,大家纷纷低头躲开,不愿再多言语。

    左翼的嘈杂声渐渐安静了下来,不多时,右翼又响起了“迎敌”的呼喊声。

    当右翼传来金属乒乒乓乓地撞击声的时候,石磊终于开口说道:

    “我和任怀是有过节,但宁将军在城里,他还不敢使坏。只是他手下那些缺乏训练的老油条没我们想象的那么快罢了,我们要一天的路程,他们走两天很正常。”

    石磊停顿了一下,在每个人的脸上都看了一眼,继续说道:

    “而且对方那么多骑兵,我们怎么全身而退?我们没有选择。我们只能撑过今天,等待宁将军带领援兵来,里应外合,把这帮妄想以蛇吞象的狂匪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都听明白了没有!”石磊挺着胸腔向自己的哨官们高声呵斥道,清除他们脑中那些负面的想法。

    “是!”

    众哨官一齐高声回应道,他们确实是没别的选择了,唯有拼死守住阵地。

    众哨官走后,石磊一个人坐在马扎上,用马鞭在地上画出敌我双方的阵地,在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战术安排。

    头顶的太阳像往常一样,又一次爬上了最高点。不同的是,今天的兵士们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他们蹲在地上,背靠背得支撑住自己的身体,防止倒下。

    从昨晚太阳落山后到现在,这些人就没安稳地合过眼,刚刚的午饭已经减到每人一块饼。

    温暖的阳光把所有人的身体都晒的懒懒的,大家多么希望能什么都不管,一头倒在地上就这么沉沉的睡去,再也不用起来。

    “迎敌!”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哨兵的嘶吼声,再一次打破了他们的美梦。

    兵士们互相提醒着身边人,纷纷拄着武器,顶着沉重的棉甲站起身来。所有人的脑中都想着快点把这波骚扰赶走,好让自己再休息下。

    “都提起精神来!这次是来真的了!”

    各哨的旗总大声吼着面前这群连眼都睁不开的兵士。

    “不想永远睁不开眼,就自己朝自己扇两巴掌!”

    旗总们说的没错。这次营阵三面又像昨天一样,聚集了所有“鬼若子”和穿甲戴盔的红衣骑兵。

    石磊紧紧握住手里的马鞭,看着远方逐渐凝聚起来的红色三角形。又看了看堡城的方向,依旧不见一点尘烟。

    “鬼若子”们再次从三个方向朝营阵冲来。

    一阵鸟铳声过后,“鬼若子”的骑兵不出意外的立马散开。紧接着出现的就是双手持长枪的红衣骑兵,这次冲在最前面的竟然是没有穿甲的骑兵。

    第一排鸟铳手赶紧换回后排递过来的鸟铳,一轮齐射后,迅速撤离到阵后。

    后排的弓箭手紧接着向红衣骑兵们抛射箭雨,但后面的红衣骑兵大多都穿着札甲,头戴铁盔,这些防护有效的阻挡了大部分没有穿甲能力的三棱箭头。

    这次,石磊直接命令阵线与大车之间保持十步的距离,不再紧贴车阵列阵。

    红衣骑兵们跃过大车的阻碍,跨进营阵中的时候,速度已经大大减缓下来。但是,他们并不和五行阵线接触,而是直接勒转马头,往回撤退,顺便用戴着胸甲的马身撞散大车的阵线。

    “嗯……确实不好对付啊。”石磊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暗暗叹着气。

    鸟铳手们已经重新装好了弹药,不过这次面对枪口的不再是红衣骑兵,继续是敌人的炮灰——“鬼若子”的骑兵。

    石磊没有让号手吹起鸟铳手的喇叭号,而是想让五行阵直接抵挡“鬼若子”骑兵的冲击。

    这些“鬼若子”虽然战斗力不高,但不代表他们的智商也很低。

    他们很清楚自己就是来消耗鸟铳手的铅弹的,所以他们在即将接近阵线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减速,准备向两边散开。

    这次虽然没有按照他们预想的听到鸟铳击发的声响,但还是在接近车阵前,便直接朝两边散开,完全没有要冲进来的意思。

    他们这一操作,不仅让严阵以待的兵士们目瞪口呆,同样看傻了跟在后面冲锋的红衣骑兵。

    但是脚下马蹄的速度已经起来了,只能硬着头皮向前面的阵线冲过去。这波红衣骑兵硬是用自己的身体消耗掉两波鸟铳的攻击。

    再后面的红衣骑兵则把马力催到最大,像一颗颗从高山上滚下来到火球一样,冲进五行阵线中。

    顷刻间,没有纵深的阵线便被冲散。不少红衣骑兵直接冲到了阵线的后方。

    身处阵线后方的鸟铳手立刻丢掉自己手中的鸟铳,抽出跨在腰间两米长的长刀。化身弓箭手的伙夫们,也丢掉双曲弓,抽出自己的腰刀,投入到近身战中。

    两翼的周、吴哨官,不等中军命令,立刻指挥己方部队越出车阵,击退“鬼若子”后,转身沿着车阵向里,把红衣骑兵困在狭小的营阵中,限制他们的长处。

    营阵中的兵士已经和骑在马上的红衣骑兵乱在了一起。各小队围绕着自己附近的旗总、哨官,围成一个又一个圆形防守阵型,和马上的骑兵互搏。

    不断地有马腿被砍断,有红衣骑兵被刺下马背。也有兵士被敌人的长枪戳中,或被马身撞翻。

    营阵外的“鬼若子”们重新又集结起来,再次从两翼向营阵发动攻击。

    两翼的兵士腹背受敌。

    石磊看着烟尘中胶着的双方,心中焦急的思略着对策。他身边的哨兵、传令兵、护卫还有所有还能站起来的伤员,全都压到了中军车阵上,奋力护住这最后一块空地。

    可是战场上,他已经没有还能调动的力量了。

    此时的石磊,就像是在比武中被人制约住了手脚的武师,眼看着一把尖刀向自己的喉咙刺来,却无处可躲,无力可防。

    当然,敌人也是调动了所有还能够调动的力量,进行着这场最终决战。

    难道就这么干等着,眼看着自己的兵士被对方围攻吗?

    石磊气的摔下自己手中的马鞭,手指着堡城的方向正要破口大骂,却向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瞪大着双眼说不出话来。

    烈日下的黄土荒漠上,一股浓密的尘烟正包裹着什么向战场移动过来。

    没有任何旗帜,也看不清任何标识。但从移动的速度,和扬起的烟尘来看,飞奔过来的肯定是一支骑兵。

    石磊呆在了原地,心里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天要亡我啊,自己的援兵没等来,倒等来了敌人的援兵。”

    石磊脑中响起了昨晚鲍哨官对自己说的话:

    “你还得带着他们回去呢……”

    石磊的鼻头阵阵发酸,他辜负了这些人对自己的信任。他痛恨自己竟然会那么天真的相信任怀会领兵来援。

    “噔!噔!噔!噔!”

    一阵急促的敲钲声响起。

    抱着脑袋的石磊疑惑地松开双手,抬起头看向远处飘着旗带的三角认旗。

    “他们怎么退了?难道要用援军组织新的冲锋?”

    石磊站起身来,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

    石磊立刻命令所有人回到原位,尽快恢复车阵。从左右两翼各抽调一旗增加正面的防守,鸟铳手立刻装填弹药恢复队列,伙夫们上前尽快抬出伤员。

    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些了。至于结果如何,就交给老天爷吧。

    布置完这一切后,石磊紧握腰间的刀柄,如一只浑身流血却依旧不认输的雄狮一样,盯视着面前的挑战者。

    那股烟尘逐渐逼近红衣骑兵的位置,在即将接触的时候,忽然分出一支绕到红衣骑兵的后方。

    很快,身穿红色战袍,外穿订满黄铜铆钉的红色长身棉甲,双臂紧套龙虾尾形制的护臂手,头戴高顶顿项盔的骑兵,一个一个冲出了烟尘。

    头顶的小红旗和红缨丝迎风飘扬,散发出它们主人勇往无前的气势。

    阳光下,银白色的铁甲闪烁着刺眼的光芒,胸口的圆形护心镜映衬着敌人惊慌的面孔。

    他们一手握着双曲弯弓,一手从挂在黑色牛皮腰带上的箭囊里抽出一支利箭,避过敌人的正面,向敌人侧方一边移动,一边射击。

    外围的敌人纷纷中箭倒下,包括那些身穿札甲的红衣骑兵。

    “鬼若子”们率先崩溃,争先恐后的四散逃走,像猎场里的野兔一样,慌不择路的在荒漠上到处逃窜。

    仅剩的红衣骑兵们围住自己的主帅,整齐有序的向后方撤离。

    此时,从这支突然出现的部队中,冲出一位身穿黑色棉甲,身戴黄金色护臂手和铁盔的年轻男儿,带领着数十名骑兵,抽出挂在腰间的雁翎刀,向那群红衣骑兵追去。

    男子跨下青白相间的青骢马,如一道闪电,劈向远方。

    这支部队像一支射向标靶的利箭一样,直插红色靶心。

    原本聚集在一起的红衣骑兵立刻被冲散,双方混战作一团。

    只有那面飘着旗带的三角认旗还在向前快速移动着。

    石磊和手下的兵士像一群看戏的老大爷一样,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精彩的追击战。

    “鬼若子”的骑、步兵基本都被赶杀殆尽,只有极少数的红衣骑兵在冲开拦截后,护着大旗消失在远处的山包后面。

    当日头移到西边山包上方的时候,这片整整响彻了三天厮杀声的黄土地才渐渐的安静下来。

    这支神秘的骑兵整齐的排列成方阵,挺立在营阵外五百米处。

    那名追击红衣主帅的黑甲骑兵,催着青骢马小跑来到阵前,一人一骑立在夕阳下。

    石磊命令兵士们不可懈怠,自己一人走出营阵。那人下马向前走来,与石磊会面。

    落日余辉下,二人迎面相立,各自的影子被托得长长的。

    只见此人仪容秀丽,资质风流,笑起来一边一个深深的小酒窝。

    那人取下头盔,抱在胸口,对石磊说道:

    “你就是石把总吧。”

    说完,朝着石磊咧嘴笑了起来,一脸轻松,似乎刚刚的追击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体能消耗。

    得到答案后,面前这个年轻人双手抱拳行礼道:

    “小将刘纠,奉宁将军之令,前来救援你部。”

    石磊听到“救援”二字,心中有点不舒服,赶紧胸口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虽然他的出现确实救了自己,但从眼前这个二十出头,还没长胡子的小孩模样的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有点在轻视自己的意思。

    “只有你们来了吗?”石磊故意粗着嗓子,板着脸向刘纠问道。

    “是的,那个任千户动作太慢了,我怕你们等不及,就请示宁将军,自己摔部直接过来了。”

    石磊心中又是一阵不爽,堵住胸口的东西变得更大了。

    看着这个满脸得意的臭小子,自己嘴里说不出任何感谢的话来。

    石磊看了看刘纠头顶和自己一样只是简单的用粗布裹住的发髻,又想了想他刚刚作战时的英勇,心中不禁疑惑:

    “这人真的是个京城的公子哥吗?”

    正是:

    “金妆宝剑藏龙口,玉带红绒挂虎头,旌旗影里骤骅骝。得志秋,喧满凤凰楼。”

    石磊回城后,又会发生何事,且看后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