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疯丫头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
留下小秘密
压心底压心底
不能告诉你......
----韩宝仪《粉红的回忆》
有记忆以来，李墨卿五岁，妹妹李墨云三岁。
1987年。
八零年代物资匮乏，孩子们手里哪有像样的玩具？男孩子滚铁圈，女孩子跳皮筋，五岁的李墨卿却经常像个假小子似的跟着一帮十来岁的男孩子可世界的撒欢儿。
村里尚未完工的新房就是孩子们的游乐场，通常房前都有高高的沙堆，一帮孩子爬上房顶，助跑几步然后一个接着一个跟煮饺子似的，毫不犹豫的跳到地面的沙堆上，再顺坡滑下来，乐此不疲。为了这个方式的撒欢儿，李墨卿经常被江梅拽着耳朵一顿笤帚疙瘩打回家。
还有一个挨揍的方式，屡试不爽，就是跟着几个流着的鼻涕的小伙伴儿，走一个多小时路到城里鱼塘捞鱼苗。鱼塘被只能走一个人极窄的路分成了田字，几个孩子趁着看鱼塘的人打盹儿，趴在塘边用塑料绳绑好的罐头瓶子沉到水里捞鱼，这种瓶子大鱼捞不上，小鱼捞了跑，每次都得趴在塘边探出半截身子，跟着罐头瓶儿一起上上下下才能有点收获。
通常守鱼塘的人看见了，也不敢大声呵斥，好声好气哄着几个小鬼走到门口，然后突然气急败坏的开始骂娘。得来不易的鱼苗就算带回家，也不能让大人看见，不然不仅会挨顿揍还会被罚跪几个小时，渐渐地捞鱼的快乐很快消散在罚跪的痛苦中。
这天疯跑了一天的李墨卿回到家，看见妹妹李墨云头上缠着纱布哭得撕心裂肺，原来是邻居刘大树十五六岁的闺女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撵着她打，她边哭边往家跑，一下子摔倒在门口的石墩上，额头磕了好大一个口子，血流了一脸一身，江梅急忙抱着她去城里包扎，这会儿刚回到家正拿着剪刀剪身上沾满了血的上衣。
李墨卿知道缘由后悄悄出了门，拿兜里的一毛钱去村里小卖部买了几块水果糖。走到刘大树家门口，她看见刘大树闺女正在门口玩玻璃球，李墨卿走过去跟她说：“姐姐，我在房子后头的大坑里捡了几块糖，你要不要吃？”
刘大树闺女一听，自然很高兴：”坑里还有吗？。“
李墨卿装作很不乐意的样子，说：”那坑里还有几块，不过我够不着。“
她家房后要盖厕所，刚挖了一个两米深的大坑，李墨卿把傻闺女领到坑边，说：”你看，糖在那！“。
傻闺女跪在坑边使劲往下瞧，李墨卿趁她不注意，从她背后推了一把，傻闺女砰的一声掉进了坑底，脸着了地，两个门牙全磕掉了。
李墨卿扭头就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喊：”看你还敢欺负我妹妹！“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乡村里的春天大人小孩踩着青青的麦苗在地里放风筝，跑累了就倒倒鞋里的土，就地打个滚也十分快乐。李墨卿喜欢用下雨冲刷沙子才会漏出的红黏土捏泥人，十六岁的小舅江爱东就在给盖房子的人家拉沙子时，带着李墨卿在沙坑里玩，他让李墨卿坐在拉满沙子的拖拉机车斗上，上坡时拖拉机车轱辘打滑，李墨卿折了个跟头从车斗上翻下来，险些被压着。
江爱东听见哭声急忙跳下车把李墨卿抱起来，还好只是摔了一脸沙子。可是到了晚上，李墨卿满头的沙子让江梅看出了猫腻，问清缘由后江爱东被江二喜用棍子好一顿揍。
夏天最舒服的就是把脚和西瓜放到浇地的岭沟里，因为地下水沁骨的凉爽。二舅江爱强带着李墨卿吃遍了庄稼地里所有能烤着吃的蔬菜和虫类，教会了她听声音或者看瓜纹就能辨别西瓜是不是熟了，还教会她半夜在人家地里偷各种瓜果蔬菜时如何放哨。
夏夜的天空星星格外多，吃饱喝足的小墨卿最喜欢坐在门口那棵三四个小孩也抱不住的大槐树下，听当过兵腿脚有残疾的大爷爷讲各种妖魔鬼怪的故事。不过偶尔也会被李臭家的大白鹅打断，那只鹅最喜欢撵着小孩到处跑，不过小墨卿最怕的还是二爷爷家经常受惊的骡子，因为受惊的骡子会把一切踩在脚下蒙头往前狂奔。
听完故事爬上房顶，家家户户房顶上放着凉席，李臭弟兄几个住在一个过道里，房子连成一片。李墨卿无数次梦见自己睡觉的时候从房上快掉下来，头朝下，手抓着房檐拼命挣扎，这样的梦一做就是一宿。
在被李臭一家人无视的那几年，李墨卿经常偷偷溜进李臭家的后院肆意的撒着欢儿。李臭家的院子很大，分成前后院，前院种着石榴，枣树，还有各种蔬菜，后院养着猪和鸡鸭，挨着院墙还种着一排高高的白杨，调皮捣蛋的小墨卿可真是找到了游乐场。她每天趁王四丑睡午觉时从房顶跳到院墙上，然后抱着杨树顺溜进后院，把鸡鸭每天按时下的蛋掏出来找个墙角挨个摔烂，再钻进厨房用竹竿把王四丑挂在房顶藏着馒头的篮子够下来，再从杨树上爬上房顶，打开王四丑每年夏天都要做的西瓜酱，用馒头蘸着吃，发酵了一个多月的西瓜酱有种特殊的香味，加上馒头真是绝好的美味。
等王四丑以为西瓜酱发酵好了，打开的时候才发现几乎被吃完了。王四丑经常纳闷家里的鸡鸭怎么好久不下蛋了，做的西瓜酱每年夏天都莫名失踪，终于又一次溜进后院准备扔鸡蛋的李墨卿被李臭抓了个正着。李臭把李墨卿吊着胳膊下到猪圈，直到她哭得嗓子哑了，才把她拉上来，这也成了她今后经常做的一个噩梦，梦见自己在猪圈里被一个长相像猪一样畸形的人抓住不放。
乡镇企业在八十年代蓬勃发展，李增海靠着灵活的头脑当上了乡里农机厂厂长，没两年愣是折腾成了村里的第一个万元户。
村里到处是“只生一个好”，“少生孩子，多种树”的宣传标语，铁了心要生儿子的江梅，第三次怀孕之后从河南跑到了山西，又从山西跑到了NMG。硬是忍着恶心反胃吃了几个月牛粪烧出来的抻面，好不容易足月生了个儿子，李增海开着轿车把江梅接回了家。
李增海在乡里的工作因为超生丢了，可为了儿子，这都不算什么，他干脆下海做起了个体户！
生了儿子的李增海花了三万元，盖了村里的第一栋二层洋楼，买了村里第一台21寸的彩电和洗衣机。
夏天的晚上李增海家的院子里坐满了来看电视剧《西游记》的乡亲，人人自带板凳，邻居几个大娘边看电视，边帮江梅带孩子，有的时候也会帮忙剥玉米，把剥下的玉米轴垛得整整齐齐靠在墙根，这是最好的引火材料。
大人们白天晚上有永远干不完的活儿，孩子们最怕的就是帮大人们收玉米，要一大早踩着露水掰完扔成一堆，再拿编织袋装起来，傍晚用手推车拉回家，还要把编织袋背上房顶摊开晾晒，玉米晾干后还要趁晚上的时间搓成粒，干这活儿，戴手套也挡不住手上裂好几个口子。
李增海自从下海后经常出差，走南闯北，一年中有多半年不在家，江梅趁着晚上有人来家里看电视能搭把手看孩子，她抓紧时间给孩子做棉袄棉裤，纳鞋底做鞋子，一刻都舍不得歇着。
1991年腊月，在《粉红的回忆》这首歌中，李墨卿三姐弟趴在床上嬉笑打闹，卡带是出门跑业务半年的李增海刚带回来的，铁架子床吱吱呀呀的惨叫了一早上，终于不堪重负砰的一声巨响，床板被蹦塌了，三个人掉到地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增海刚买了辆摩托，一大早听着孩子们的打闹声混着甜美的歌声，喜不自禁的边哼着歌边在院里擦车，这时堂哥李新茂走进了院里。
“吆，本田王，这车不赖！”李新茂个头不高，外表看着很憨厚，其实为人非常小气善妒，看着李增海的新车眼红的狠，“多少钱买的？”
“大哥来了，吃饭了吗？”李增海赶紧岔开话题。
“没呢，你嫂子让买年货，正好你有空的话，带我去趟城里吧。”李新茂说得真是大言不惭。
李增海张了张口，拒绝的话没说出口，他知道就算今天拒绝了，这李新茂还是会死皮赖脸的再来找他，他懒得跟这人扯皮，所以李增海跟江梅打了声招呼，就带上李新茂去了城里。
转眼天都擦黑了，李增海还没回来，江梅心里有些生气，买什么年货能买一天？她心里莫名的十分烦躁。
正在这时，李新茂的儿子李建广慌不择路地跑进来，边跑边大声嚷着：“婶子，不好了，快去医院，我爸跟我叔撞车了，现在在医院抢救呢。”
江梅听后一下子腿都软了，瞬间感觉天旋地转，她赶紧闭上眼扶住门框才没摔倒。
好一会儿，缓过来的江梅一把扯住李建广的胳膊，虚虚的问：“人......人......人在哪？”
李建广赶紧说：“在县人民医院。”
江梅踉跄着爬上自行车，一路疾奔到县医院急救室，李增海头部受伤严重，此刻正在里面抢救。江梅觉得天塌了，她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江爱强和江爱东闻讯也赶到了医院，眼圈红红的守在在江梅身边。
手术进行了七八个小时才结束，命保住了，但是因为送来医院太迟，头部仍有淤血没有完全清除，李增海陷入昏迷，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
李增海在重症监护室昏迷不醒，李新茂老婆哭哭啼啼的来叫江梅去看李新茂，李新茂大腿骨折，这会儿在病房里疼得哭爹喊娘。
李新茂老婆边哭边跟江梅说：“江梅，增海太没轻重了，骑车还要喝酒，你看你哥的腿骨折了，以后说不定成瘸子，你们可不能不管啊。”
“嫂子，增海是带着大哥给你家买年货才出的事，他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你现在让我怎么办？”江梅气得心口疼。
“哎，你们两口子不能耍赖，他能不能醒，你也不能不给你哥出医药费，是他骑得车，你哥真是倒霉。”李新茂老婆身高一米七，体重170，个子高嗓门也大，说话不依不饶的。
李新茂停了鬼哭狼嚎，在一旁帮腔道：“兄弟媳妇，你可不能丧了良心，我的腿折了，以后落个残疾，谁管我们一家大小吃喝？我们不像你们有钱，我们一家都指望我挣钱呢！这医药费、营养费，还有后面的生活费，你们必须得出！”
李新茂老婆看江梅不接话，哭得更大声了，惹得一层楼的人都堵在门口看热闹。
江梅被这俩人气的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有口血卡在嗓子眼，憋得半天喘不上气，她知道这两口子一贯泼皮无赖，没想到无耻到这个地步。可这时李增海还没有脱离危险，她不能跟这俩人吵架，她得保留精力，后面还有更难的事等着她熬。江梅用力咽下嗓子里的那口血水，咬着牙说：“等增海醒了再说！”
“那不行，医院催着交医药费呢，这钱你得出，后面的钱等他醒了再说，要不你别走。”李新茂恬不知耻的说。
江梅不想再跟他俩撕扯，让江爱强取了钱给李新茂交了医药费，她浑身瘫软的回到重症监护室门口守了一夜。
三天后，李增海终于醒了，一周后转到了普通病房，江梅问清了事情缘由：原来李增海带着李新茂在城里买了一上午的年货，本想早点回去，李新茂说李增海发了财应该照顾兄弟，非要李增海在城里请他吃饭，李增海只好请李新茂去吃了羊肉蒸饺和羊杂汤。
吃饭时李新茂又死乞白赖地非让李增海陪他喝酒，两人中午一起喝了一斤半白酒。回来的时候天下起了大雪，乡路又窄又滑，为了躲对面侧滑过来的农用三轮车，喝了酒的李增海骑着摩托撞到了树上，俩人被甩到了路边的沟里。车子报废了，李增海头部受了伤，流了很多血，不省人事，李新茂大腿骨折，疼的哭爹喊娘，可因为是晌午和这倒霉的天气，乡路人烟稀少，快冻僵的两个人在两个多小时后才被发现，等被救护车拉到医院都快傍晚了。”
李新茂在李增海醒后死活不承认是他劝李增海喝的酒，让他老婆和儿子天天去李增海的病房哭闹，李增海被骚扰的不胜其烦，李新茂一家还在村里到处宣扬说是李增海喝酒把他腿摔折了，现在是对他不管不问。李增海只想赶紧打发了这个无赖，帮他出了医药费，营养费，还给了半年的生活费，这几年挣的钱因为这场天灾人祸几乎全搭进去了。
马上过年了，李增海还不能出院，三个孩子只好被送到了王四丑那里。江梅嘱咐公婆不要告诉孩子们李增海车祸的事，她告诉李墨卿她跟爸爸要出趟远门，需要过好多天才能回来，让她在家把弟弟妹妹照顾好。李墨卿在王四丑家很会看人脸色，她也学会了照顾弟弟妹妹。
眼看到除夕了，堂弟堂妹买了过年的新衣服在三姐弟跟前显摆，姐弟三人却始终无人过问。每年过年，江梅都会早早的给他们姐弟做好崭新的棉衣棉裤，收拾的利利索索的在大年初一起五更拜年。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李墨卿忍不住问王四丑：“奶奶，我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给我们做新衣服啊？我们还没有拜年穿的衣服呢！”
王四丑阴阳怪气地说：“哎呦，都什么时候了，你爸爸都不一定能活着回来呢，你还想着新衣服，真是没良心。哼，你爸你妈也教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李墨卿听见她说爸爸不能活着回来了，吓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年三十晚上，堂姐弟兴奋的在院子里放鞭炮和烟花，李墨卿姐弟三人却偷偷的躲在厢房哭了一夜。
三姐弟这一年到底是穿着旧衣过了年，正月十五，江梅才脱开身回来看看孩子，看着穿了小一个月脏棉衣的三个孩子，她忍不住抱着孩子痛哭起来，心里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李增海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才回家，他脑子里留下了血块，之后很多年经常头疼，为了缓解疼痛，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李增海经常喝酒，而且一喝就烂醉如泥，不省人事。
留下小秘密
压心底压心底
不能告诉你......
----韩宝仪《粉红的回忆》
有记忆以来，李墨卿五岁，妹妹李墨云三岁。
1987年。
八零年代物资匮乏，孩子们手里哪有像样的玩具？男孩子滚铁圈，女孩子跳皮筋，五岁的李墨卿却经常像个假小子似的跟着一帮十来岁的男孩子可世界的撒欢儿。
村里尚未完工的新房就是孩子们的游乐场，通常房前都有高高的沙堆，一帮孩子爬上房顶，助跑几步然后一个接着一个跟煮饺子似的，毫不犹豫的跳到地面的沙堆上，再顺坡滑下来，乐此不疲。为了这个方式的撒欢儿，李墨卿经常被江梅拽着耳朵一顿笤帚疙瘩打回家。
还有一个挨揍的方式，屡试不爽，就是跟着几个流着的鼻涕的小伙伴儿，走一个多小时路到城里鱼塘捞鱼苗。鱼塘被只能走一个人极窄的路分成了田字，几个孩子趁着看鱼塘的人打盹儿，趴在塘边用塑料绳绑好的罐头瓶子沉到水里捞鱼，这种瓶子大鱼捞不上，小鱼捞了跑，每次都得趴在塘边探出半截身子，跟着罐头瓶儿一起上上下下才能有点收获。
通常守鱼塘的人看见了，也不敢大声呵斥，好声好气哄着几个小鬼走到门口，然后突然气急败坏的开始骂娘。得来不易的鱼苗就算带回家，也不能让大人看见，不然不仅会挨顿揍还会被罚跪几个小时，渐渐地捞鱼的快乐很快消散在罚跪的痛苦中。
这天疯跑了一天的李墨卿回到家，看见妹妹李墨云头上缠着纱布哭得撕心裂肺，原来是邻居刘大树十五六岁的闺女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撵着她打，她边哭边往家跑，一下子摔倒在门口的石墩上，额头磕了好大一个口子，血流了一脸一身，江梅急忙抱着她去城里包扎，这会儿刚回到家正拿着剪刀剪身上沾满了血的上衣。
李墨卿知道缘由后悄悄出了门，拿兜里的一毛钱去村里小卖部买了几块水果糖。走到刘大树家门口，她看见刘大树闺女正在门口玩玻璃球，李墨卿走过去跟她说：“姐姐，我在房子后头的大坑里捡了几块糖，你要不要吃？”
刘大树闺女一听，自然很高兴：”坑里还有吗？。“
李墨卿装作很不乐意的样子，说：”那坑里还有几块，不过我够不着。“
她家房后要盖厕所，刚挖了一个两米深的大坑，李墨卿把傻闺女领到坑边，说：”你看，糖在那！“。
傻闺女跪在坑边使劲往下瞧，李墨卿趁她不注意，从她背后推了一把，傻闺女砰的一声掉进了坑底，脸着了地，两个门牙全磕掉了。
李墨卿扭头就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喊：”看你还敢欺负我妹妹！“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乡村里的春天大人小孩踩着青青的麦苗在地里放风筝，跑累了就倒倒鞋里的土，就地打个滚也十分快乐。李墨卿喜欢用下雨冲刷沙子才会漏出的红黏土捏泥人，十六岁的小舅江爱东就在给盖房子的人家拉沙子时，带着李墨卿在沙坑里玩，他让李墨卿坐在拉满沙子的拖拉机车斗上，上坡时拖拉机车轱辘打滑，李墨卿折了个跟头从车斗上翻下来，险些被压着。
江爱东听见哭声急忙跳下车把李墨卿抱起来，还好只是摔了一脸沙子。可是到了晚上，李墨卿满头的沙子让江梅看出了猫腻，问清缘由后江爱东被江二喜用棍子好一顿揍。
夏天最舒服的就是把脚和西瓜放到浇地的岭沟里，因为地下水沁骨的凉爽。二舅江爱强带着李墨卿吃遍了庄稼地里所有能烤着吃的蔬菜和虫类，教会了她听声音或者看瓜纹就能辨别西瓜是不是熟了，还教会她半夜在人家地里偷各种瓜果蔬菜时如何放哨。
夏夜的天空星星格外多，吃饱喝足的小墨卿最喜欢坐在门口那棵三四个小孩也抱不住的大槐树下，听当过兵腿脚有残疾的大爷爷讲各种妖魔鬼怪的故事。不过偶尔也会被李臭家的大白鹅打断，那只鹅最喜欢撵着小孩到处跑，不过小墨卿最怕的还是二爷爷家经常受惊的骡子，因为受惊的骡子会把一切踩在脚下蒙头往前狂奔。
听完故事爬上房顶，家家户户房顶上放着凉席，李臭弟兄几个住在一个过道里，房子连成一片。李墨卿无数次梦见自己睡觉的时候从房上快掉下来，头朝下，手抓着房檐拼命挣扎，这样的梦一做就是一宿。
在被李臭一家人无视的那几年，李墨卿经常偷偷溜进李臭家的后院肆意的撒着欢儿。李臭家的院子很大，分成前后院，前院种着石榴，枣树，还有各种蔬菜，后院养着猪和鸡鸭，挨着院墙还种着一排高高的白杨，调皮捣蛋的小墨卿可真是找到了游乐场。她每天趁王四丑睡午觉时从房顶跳到院墙上，然后抱着杨树顺溜进后院，把鸡鸭每天按时下的蛋掏出来找个墙角挨个摔烂，再钻进厨房用竹竿把王四丑挂在房顶藏着馒头的篮子够下来，再从杨树上爬上房顶，打开王四丑每年夏天都要做的西瓜酱，用馒头蘸着吃，发酵了一个多月的西瓜酱有种特殊的香味，加上馒头真是绝好的美味。
等王四丑以为西瓜酱发酵好了，打开的时候才发现几乎被吃完了。王四丑经常纳闷家里的鸡鸭怎么好久不下蛋了，做的西瓜酱每年夏天都莫名失踪，终于又一次溜进后院准备扔鸡蛋的李墨卿被李臭抓了个正着。李臭把李墨卿吊着胳膊下到猪圈，直到她哭得嗓子哑了，才把她拉上来，这也成了她今后经常做的一个噩梦，梦见自己在猪圈里被一个长相像猪一样畸形的人抓住不放。
乡镇企业在八十年代蓬勃发展，李增海靠着灵活的头脑当上了乡里农机厂厂长，没两年愣是折腾成了村里的第一个万元户。
村里到处是“只生一个好”，“少生孩子，多种树”的宣传标语，铁了心要生儿子的江梅，第三次怀孕之后从河南跑到了山西，又从山西跑到了NMG。硬是忍着恶心反胃吃了几个月牛粪烧出来的抻面，好不容易足月生了个儿子，李增海开着轿车把江梅接回了家。
李增海在乡里的工作因为超生丢了，可为了儿子，这都不算什么，他干脆下海做起了个体户！
生了儿子的李增海花了三万元，盖了村里的第一栋二层洋楼，买了村里第一台21寸的彩电和洗衣机。
夏天的晚上李增海家的院子里坐满了来看电视剧《西游记》的乡亲，人人自带板凳，邻居几个大娘边看电视，边帮江梅带孩子，有的时候也会帮忙剥玉米，把剥下的玉米轴垛得整整齐齐靠在墙根，这是最好的引火材料。
大人们白天晚上有永远干不完的活儿，孩子们最怕的就是帮大人们收玉米，要一大早踩着露水掰完扔成一堆，再拿编织袋装起来，傍晚用手推车拉回家，还要把编织袋背上房顶摊开晾晒，玉米晾干后还要趁晚上的时间搓成粒，干这活儿，戴手套也挡不住手上裂好几个口子。
李增海自从下海后经常出差，走南闯北，一年中有多半年不在家，江梅趁着晚上有人来家里看电视能搭把手看孩子，她抓紧时间给孩子做棉袄棉裤，纳鞋底做鞋子，一刻都舍不得歇着。
1991年腊月，在《粉红的回忆》这首歌中，李墨卿三姐弟趴在床上嬉笑打闹，卡带是出门跑业务半年的李增海刚带回来的，铁架子床吱吱呀呀的惨叫了一早上，终于不堪重负砰的一声巨响，床板被蹦塌了，三个人掉到地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增海刚买了辆摩托，一大早听着孩子们的打闹声混着甜美的歌声，喜不自禁的边哼着歌边在院里擦车，这时堂哥李新茂走进了院里。
“吆，本田王，这车不赖！”李新茂个头不高，外表看着很憨厚，其实为人非常小气善妒，看着李增海的新车眼红的狠，“多少钱买的？”
“大哥来了，吃饭了吗？”李增海赶紧岔开话题。
“没呢，你嫂子让买年货，正好你有空的话，带我去趟城里吧。”李新茂说得真是大言不惭。
李增海张了张口，拒绝的话没说出口，他知道就算今天拒绝了，这李新茂还是会死皮赖脸的再来找他，他懒得跟这人扯皮，所以李增海跟江梅打了声招呼，就带上李新茂去了城里。
转眼天都擦黑了，李增海还没回来，江梅心里有些生气，买什么年货能买一天？她心里莫名的十分烦躁。
正在这时，李新茂的儿子李建广慌不择路地跑进来，边跑边大声嚷着：“婶子，不好了，快去医院，我爸跟我叔撞车了，现在在医院抢救呢。”
江梅听后一下子腿都软了，瞬间感觉天旋地转，她赶紧闭上眼扶住门框才没摔倒。
好一会儿，缓过来的江梅一把扯住李建广的胳膊，虚虚的问：“人......人......人在哪？”
李建广赶紧说：“在县人民医院。”
江梅踉跄着爬上自行车，一路疾奔到县医院急救室，李增海头部受伤严重，此刻正在里面抢救。江梅觉得天塌了，她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江爱强和江爱东闻讯也赶到了医院，眼圈红红的守在在江梅身边。
手术进行了七八个小时才结束，命保住了，但是因为送来医院太迟，头部仍有淤血没有完全清除，李增海陷入昏迷，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
李增海在重症监护室昏迷不醒，李新茂老婆哭哭啼啼的来叫江梅去看李新茂，李新茂大腿骨折，这会儿在病房里疼得哭爹喊娘。
李新茂老婆边哭边跟江梅说：“江梅，增海太没轻重了，骑车还要喝酒，你看你哥的腿骨折了，以后说不定成瘸子，你们可不能不管啊。”
“嫂子，增海是带着大哥给你家买年货才出的事，他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你现在让我怎么办？”江梅气得心口疼。
“哎，你们两口子不能耍赖，他能不能醒，你也不能不给你哥出医药费，是他骑得车，你哥真是倒霉。”李新茂老婆身高一米七，体重170，个子高嗓门也大，说话不依不饶的。
李新茂停了鬼哭狼嚎，在一旁帮腔道：“兄弟媳妇，你可不能丧了良心，我的腿折了，以后落个残疾，谁管我们一家大小吃喝？我们不像你们有钱，我们一家都指望我挣钱呢！这医药费、营养费，还有后面的生活费，你们必须得出！”
李新茂老婆看江梅不接话，哭得更大声了，惹得一层楼的人都堵在门口看热闹。
江梅被这俩人气的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有口血卡在嗓子眼，憋得半天喘不上气，她知道这两口子一贯泼皮无赖，没想到无耻到这个地步。可这时李增海还没有脱离危险，她不能跟这俩人吵架，她得保留精力，后面还有更难的事等着她熬。江梅用力咽下嗓子里的那口血水，咬着牙说：“等增海醒了再说！”
“那不行，医院催着交医药费呢，这钱你得出，后面的钱等他醒了再说，要不你别走。”李新茂恬不知耻的说。
江梅不想再跟他俩撕扯，让江爱强取了钱给李新茂交了医药费，她浑身瘫软的回到重症监护室门口守了一夜。
三天后，李增海终于醒了，一周后转到了普通病房，江梅问清了事情缘由：原来李增海带着李新茂在城里买了一上午的年货，本想早点回去，李新茂说李增海发了财应该照顾兄弟，非要李增海在城里请他吃饭，李增海只好请李新茂去吃了羊肉蒸饺和羊杂汤。
吃饭时李新茂又死乞白赖地非让李增海陪他喝酒，两人中午一起喝了一斤半白酒。回来的时候天下起了大雪，乡路又窄又滑，为了躲对面侧滑过来的农用三轮车，喝了酒的李增海骑着摩托撞到了树上，俩人被甩到了路边的沟里。车子报废了，李增海头部受了伤，流了很多血，不省人事，李新茂大腿骨折，疼的哭爹喊娘，可因为是晌午和这倒霉的天气，乡路人烟稀少，快冻僵的两个人在两个多小时后才被发现，等被救护车拉到医院都快傍晚了。”
李新茂在李增海醒后死活不承认是他劝李增海喝的酒，让他老婆和儿子天天去李增海的病房哭闹，李增海被骚扰的不胜其烦，李新茂一家还在村里到处宣扬说是李增海喝酒把他腿摔折了，现在是对他不管不问。李增海只想赶紧打发了这个无赖，帮他出了医药费，营养费，还给了半年的生活费，这几年挣的钱因为这场天灾人祸几乎全搭进去了。
马上过年了，李增海还不能出院，三个孩子只好被送到了王四丑那里。江梅嘱咐公婆不要告诉孩子们李增海车祸的事，她告诉李墨卿她跟爸爸要出趟远门，需要过好多天才能回来，让她在家把弟弟妹妹照顾好。李墨卿在王四丑家很会看人脸色，她也学会了照顾弟弟妹妹。
眼看到除夕了，堂弟堂妹买了过年的新衣服在三姐弟跟前显摆，姐弟三人却始终无人过问。每年过年，江梅都会早早的给他们姐弟做好崭新的棉衣棉裤，收拾的利利索索的在大年初一起五更拜年。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李墨卿忍不住问王四丑：“奶奶，我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给我们做新衣服啊？我们还没有拜年穿的衣服呢！”
王四丑阴阳怪气地说：“哎呦，都什么时候了，你爸爸都不一定能活着回来呢，你还想着新衣服，真是没良心。哼，你爸你妈也教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李墨卿听见她说爸爸不能活着回来了，吓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年三十晚上，堂姐弟兴奋的在院子里放鞭炮和烟花，李墨卿姐弟三人却偷偷的躲在厢房哭了一夜。
三姐弟这一年到底是穿着旧衣过了年，正月十五，江梅才脱开身回来看看孩子，看着穿了小一个月脏棉衣的三个孩子，她忍不住抱着孩子痛哭起来，心里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李增海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才回家，他脑子里留下了血块，之后很多年经常头疼，为了缓解疼痛，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李增海经常喝酒，而且一喝就烂醉如泥，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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