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收了个小弟
宋离伸手摸摸那个黑牌。那牌子非金非铁，也不是玉石之类，摸上去手感温润，质地却似乎坚韧得很。
抬头正好迎上巨人询问的眼光。
“噢，失礼了。我，宋离。”忍不住皮了一下，模仿巨人天平，也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苏游在一旁，因为天平绕过自己，专找宋离说话，正觉得老大无趣。此时也凑过来有样学样：“我，苏游。”话说完，不禁莞尔。
天平面容稍展，仍对着宋离说：“你，捉蛇，是好人。”
被当做好人，宋离自然无话可说。
苏游却心想，怎么我看着不是好人么？
天平背对日头，站在他二人面前，巍巍然一座铁塔。阳光给他的身形，镀上一层金边，竟有一种宝相庄严的意味。
两人举头仰视，一时无言。
良久，苏游才对宋离说道：“你这一路南行，是要去陆家吗？”
既然被点破，宋离也不遮掩，点头承认。
“龄儿在山门前，看见你转了南路闷闷不乐。我这个当哥的，只好追过来看看究竟。”苏游说：“这样的话，步凌方才的行为，就有了解释。”
宋离刚才就隐然想到此节，此时听见苏游的话，心里也是豁然开朗。
“是陆七星。步凌进了内门，便追随了此人。”苏游直言说道。这话与宋离所想的，毫无二致。
宋离轻叹一声：“不过是昨天上午的事，消息竟然走漏了。”
“这不奇怪，宗门上下，多的是有心人。我只是不明白，陆家的案子，与你有何干系？”
“你不知道么？那你如何知道我要去陆家？”
宋离心说，你既然已经猜到去的是陆家，如何不知道其中的缘故？瞎猜的吗？
“这很难吗？从这往南，也就是陆家才有大事，需要你们行侦房插手。”果然是瞎猜的。
不过他接着说：“现在重要的，不是我如何知道。而是你为何如此？事情怎么严重到这个地步，让陆七星都要杀你？”
宋离看着苏游，心里略加盘算，便去了对他的戒心。
于是，把前因后果，细细讲了一遍。
天平在旁边，默然无语，也不知听没听。苏游却是不断喟叹。
话说完，苏游开口道：“事情如此的话，你的境况便有些难测了。陆七星已经出手，那陆家本宅不用说，更是凶险。”
宋离说道：“是啊。只是这种事，就算凶险，也只得拼了。”
“这样吧，你叫声哥，我便同你前去，怎么样？”苏游沉吟片刻，说道。
宋离心中感激，但仍说道：“叫不叫的，从龄儿那里论你都是大哥。只是，你太扎眼了，同去反而不好。不如等我探查到一些究竟，必要的话，再请你帮我吧。”
苏游盘算一下，也觉得有理。自己这个苏家的嫡孙一出头，非得全搞成明牌不可。不如另做计较。
于是又嘱咐一句：“这条山道，现下也未必稳妥。你不如前面岔道，再转回大路。虽然绕远，但尽量避开陆家的陷阱吧。”
宋离点头称是。
苏游转头瞧了一眼天平，拱手道：“天平兄力量惊人，不如就让我再领教一下，如何？”
宋离还来不及吱声，只见天平微微颌首，随即一掌拍了出去。
苏游心中一凛，也挥掌相迎。
两人掌力吞吐之间，苏游抢先感觉到了异常。
对面的掌力，大得异常。
大，而绵密，霎时间封住了身前，方圆丈许的空间。
以自己五品境界，不可硬抗。
但同时，苏游也觉察到，与喂过招儿的长者高手们不同，掌力之中，似乎并无丝毫曲折转圜的后手，只是浅显直白的一股巨力，直头楞脑地砸了过来。
以武技而论，制服此人，应该尚可做到。
但苏游却收了争胜的心思，手腕微转，将抗力转为借力，同时施展轻身功法。瞬时间，身形已弹飞至高远之处，没入树巅中。
宋离知道他要走，却不料转眼就没了人影。有句要紧的话没来得及说，只得冲着远处大声喊道：
“苏兄，大哥，不要跟龄儿讲！”
远处若有似无传回一声：“明……白……”
宋离摇摇头，心里嘀咕一句，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明白。
宋离准备继续赶路，他拱手向天平作别。
谁知天平却回了句：“我，同你去。”
宋离一愣。
这个主意，宋离倒是欢喜。有了这位不弱于苏游的高手为伴，也是个助力。可转眼想到，此行任务重，风险大，连累了别人，似乎也不好。
于是正色说与天平：“平兄，你刚才也听到了我此行的目的。那个陆家势大，高手众多，这里面可是有凶险的。你还是不去为好。”
可天平却偏偏执拗起来：“非得，要去。”
萍水相逢，人家偏有这般情谊，宋离不免心生感激。就问了一句：“平兄，你为何待我如此？”
天平陷入沉默，似乎难以措辞。
良久，才憋出了一句：“闲得慌。”
这话顿时让宋离哭笑不得。心说：问那么多干啥？左右是有钱难买人家乐意。去就去吧，万事赶路要紧。
山道上，一小一大两个身影，前后不离地疾驰。
起初，宋离还担心天平追不上自己的三品雁行功，但很快就发现，想多了。
不管他自己功力施展到几成，天平紧随其后，总是一幅蓄势待发的样子。
只不过，他似乎没有什么轻身功法，之所以跑得这么快，应该是凭借双腿的本力。
天平巨大的脚板踩下去，便能借力弹出老远，同时声势惊人，尘烟四起，弥漫了他们身后整个山道。
宋离不由得惊叹，如此巨力，也难得山道还经得住，并没有崩塌。这位天平到底是何来历？竟然如此天赋异禀。
于是一边走，一边询问。
两个时辰下来，大致搞清楚了。
天平，生辰不详。
自幼在山林中，一个熊洞内长大。
庇护他幼年时期的，就是熊洞之主，一只母熊。
所以，应该是被遗弃山林，为熊所获。在食物和假子之间，所幸那母熊选择了后者。
父母抛弃亲子，疑似禽兽。而禽兽却翻转成了父母。乾坤颠倒，大不幸也。
后来熊死了，他也长大了。
也不知是否喝过熊奶的缘故，他天生一身巨力。几经杀伐，便在丛林中威名日盛，渐成王者。等到身型长成，一掌拍出，裂狮毙虎。
不过，毕竟生而为人，虽然长在山林中，心智也渐渐开了。于是便走出山林，在边缘地带，开始与他人接触。
慢慢地，也学会了言语沟通。只不过听是听得懂，自己说起来，还是有些费力，往往词不达意。
而且，因为他巨大的身材，和浑身的野性，乡间愚民不怕他的，少。如此推想起来，他试图从山林回归人间的进展，并不顺利。
今天也是机缘巧合，让他一次遇见了三个并不惧他的习武之人，还打跑了一个。实在是生平难得的际遇。特别是，眼前的宋离，抓蛇救他，应该是个好人。
所以他便打定主意，先跟住了这个好人。看看以后，还能不能遇见更多，可以接纳他的同类。
宋离心说，这大兄弟不傻，我可不就是个好人嘛。
问到他多大，就说不清了。山林之中不记年月，只说熊洞旁边有颗桃树，自他记事起，树上的桃子熟了十六回。
宋离略一盘算，十六回就是十六年。算他三岁记事，现在也就十九。而自己冠礼在即，马上可就满二十了。
看来，这个兄长，还得自己来当。
他把这番道理跟天平一说，天平寻思半晌之后，闷声闷气喊了声：“哥！”
宋离登时便乐开了花。
俩人此时已经到了一个大岔口。
岔进去，可以直通官道。
官道绕山修建，可以行马车，比较好走。但多了快要两百里路程。
他们在路口处休息一阵，本打算吃点干粮就算。不想宋离带的那点吃食，天平还没啥感觉就见了底。还是天平进山林，抓了两只倒霉兔子，俩人烤来吃了，才算对付过去这顿饭。
饭罢宋离拿定主意，还是继续走山道，节省时间。有天平这个巨型弟弟来壮声势，一时间什么陆家的鬼蜮伎俩，似乎可以无惧了。
此时天还不晚，接着走一段。
行走间，宋离瞧见天平颈间的黑牌一晃一晃，便问他这牌子的来历。
果然是幼时之物，一直就在脖子上挂着。想必，应该是遗弃他的父母留下的吧。
早前曾有个识字的乡民见到，便跟他说，既然还没有名字，就以这牌子上的字为名吧。天平，天平是个好名字。
至于那个力字，似乎暗合了他天生的神力。细想一下，竟也有些玄妙了。
幼时之物，难道可以未卜先知吗？
不过，世上奇事本也不少，也许是巧合也说不定。想不通的事情，便无需深究了。
又行了一个时辰，眼见天要黑了。
如此荒野，过夜，原本是找棵树，爬上去睡一觉的事儿。
不过天平眼力绝佳，竟给他看见，远处山坡上，有一个好去处。
三间木屋，一片梯田。
梯田之中，站着一人。
此人木然而立，面前是一堆大大小小的乱石。
抬头正好迎上巨人询问的眼光。
“噢，失礼了。我，宋离。”忍不住皮了一下，模仿巨人天平，也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苏游在一旁，因为天平绕过自己，专找宋离说话，正觉得老大无趣。此时也凑过来有样学样：“我，苏游。”话说完，不禁莞尔。
天平面容稍展，仍对着宋离说：“你，捉蛇，是好人。”
被当做好人，宋离自然无话可说。
苏游却心想，怎么我看着不是好人么？
天平背对日头，站在他二人面前，巍巍然一座铁塔。阳光给他的身形，镀上一层金边，竟有一种宝相庄严的意味。
两人举头仰视，一时无言。
良久，苏游才对宋离说道：“你这一路南行，是要去陆家吗？”
既然被点破，宋离也不遮掩，点头承认。
“龄儿在山门前，看见你转了南路闷闷不乐。我这个当哥的，只好追过来看看究竟。”苏游说：“这样的话，步凌方才的行为，就有了解释。”
宋离刚才就隐然想到此节，此时听见苏游的话，心里也是豁然开朗。
“是陆七星。步凌进了内门，便追随了此人。”苏游直言说道。这话与宋离所想的，毫无二致。
宋离轻叹一声：“不过是昨天上午的事，消息竟然走漏了。”
“这不奇怪，宗门上下，多的是有心人。我只是不明白，陆家的案子，与你有何干系？”
“你不知道么？那你如何知道我要去陆家？”
宋离心说，你既然已经猜到去的是陆家，如何不知道其中的缘故？瞎猜的吗？
“这很难吗？从这往南，也就是陆家才有大事，需要你们行侦房插手。”果然是瞎猜的。
不过他接着说：“现在重要的，不是我如何知道。而是你为何如此？事情怎么严重到这个地步，让陆七星都要杀你？”
宋离看着苏游，心里略加盘算，便去了对他的戒心。
于是，把前因后果，细细讲了一遍。
天平在旁边，默然无语，也不知听没听。苏游却是不断喟叹。
话说完，苏游开口道：“事情如此的话，你的境况便有些难测了。陆七星已经出手，那陆家本宅不用说，更是凶险。”
宋离说道：“是啊。只是这种事，就算凶险，也只得拼了。”
“这样吧，你叫声哥，我便同你前去，怎么样？”苏游沉吟片刻，说道。
宋离心中感激，但仍说道：“叫不叫的，从龄儿那里论你都是大哥。只是，你太扎眼了，同去反而不好。不如等我探查到一些究竟，必要的话，再请你帮我吧。”
苏游盘算一下，也觉得有理。自己这个苏家的嫡孙一出头，非得全搞成明牌不可。不如另做计较。
于是又嘱咐一句：“这条山道，现下也未必稳妥。你不如前面岔道，再转回大路。虽然绕远，但尽量避开陆家的陷阱吧。”
宋离点头称是。
苏游转头瞧了一眼天平，拱手道：“天平兄力量惊人，不如就让我再领教一下，如何？”
宋离还来不及吱声，只见天平微微颌首，随即一掌拍了出去。
苏游心中一凛，也挥掌相迎。
两人掌力吞吐之间，苏游抢先感觉到了异常。
对面的掌力，大得异常。
大，而绵密，霎时间封住了身前，方圆丈许的空间。
以自己五品境界，不可硬抗。
但同时，苏游也觉察到，与喂过招儿的长者高手们不同，掌力之中，似乎并无丝毫曲折转圜的后手，只是浅显直白的一股巨力，直头楞脑地砸了过来。
以武技而论，制服此人，应该尚可做到。
但苏游却收了争胜的心思，手腕微转，将抗力转为借力，同时施展轻身功法。瞬时间，身形已弹飞至高远之处，没入树巅中。
宋离知道他要走，却不料转眼就没了人影。有句要紧的话没来得及说，只得冲着远处大声喊道：
“苏兄，大哥，不要跟龄儿讲！”
远处若有似无传回一声：“明……白……”
宋离摇摇头，心里嘀咕一句，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明白。
宋离准备继续赶路，他拱手向天平作别。
谁知天平却回了句：“我，同你去。”
宋离一愣。
这个主意，宋离倒是欢喜。有了这位不弱于苏游的高手为伴，也是个助力。可转眼想到，此行任务重，风险大，连累了别人，似乎也不好。
于是正色说与天平：“平兄，你刚才也听到了我此行的目的。那个陆家势大，高手众多，这里面可是有凶险的。你还是不去为好。”
可天平却偏偏执拗起来：“非得，要去。”
萍水相逢，人家偏有这般情谊，宋离不免心生感激。就问了一句：“平兄，你为何待我如此？”
天平陷入沉默，似乎难以措辞。
良久，才憋出了一句：“闲得慌。”
这话顿时让宋离哭笑不得。心说：问那么多干啥？左右是有钱难买人家乐意。去就去吧，万事赶路要紧。
山道上，一小一大两个身影，前后不离地疾驰。
起初，宋离还担心天平追不上自己的三品雁行功，但很快就发现，想多了。
不管他自己功力施展到几成，天平紧随其后，总是一幅蓄势待发的样子。
只不过，他似乎没有什么轻身功法，之所以跑得这么快，应该是凭借双腿的本力。
天平巨大的脚板踩下去，便能借力弹出老远，同时声势惊人，尘烟四起，弥漫了他们身后整个山道。
宋离不由得惊叹，如此巨力，也难得山道还经得住，并没有崩塌。这位天平到底是何来历？竟然如此天赋异禀。
于是一边走，一边询问。
两个时辰下来，大致搞清楚了。
天平，生辰不详。
自幼在山林中，一个熊洞内长大。
庇护他幼年时期的，就是熊洞之主，一只母熊。
所以，应该是被遗弃山林，为熊所获。在食物和假子之间，所幸那母熊选择了后者。
父母抛弃亲子，疑似禽兽。而禽兽却翻转成了父母。乾坤颠倒，大不幸也。
后来熊死了，他也长大了。
也不知是否喝过熊奶的缘故，他天生一身巨力。几经杀伐，便在丛林中威名日盛，渐成王者。等到身型长成，一掌拍出，裂狮毙虎。
不过，毕竟生而为人，虽然长在山林中，心智也渐渐开了。于是便走出山林，在边缘地带，开始与他人接触。
慢慢地，也学会了言语沟通。只不过听是听得懂，自己说起来，还是有些费力，往往词不达意。
而且，因为他巨大的身材，和浑身的野性，乡间愚民不怕他的，少。如此推想起来，他试图从山林回归人间的进展，并不顺利。
今天也是机缘巧合，让他一次遇见了三个并不惧他的习武之人，还打跑了一个。实在是生平难得的际遇。特别是，眼前的宋离，抓蛇救他，应该是个好人。
所以他便打定主意，先跟住了这个好人。看看以后，还能不能遇见更多，可以接纳他的同类。
宋离心说，这大兄弟不傻，我可不就是个好人嘛。
问到他多大，就说不清了。山林之中不记年月，只说熊洞旁边有颗桃树，自他记事起，树上的桃子熟了十六回。
宋离略一盘算，十六回就是十六年。算他三岁记事，现在也就十九。而自己冠礼在即，马上可就满二十了。
看来，这个兄长，还得自己来当。
他把这番道理跟天平一说，天平寻思半晌之后，闷声闷气喊了声：“哥！”
宋离登时便乐开了花。
俩人此时已经到了一个大岔口。
岔进去，可以直通官道。
官道绕山修建，可以行马车，比较好走。但多了快要两百里路程。
他们在路口处休息一阵，本打算吃点干粮就算。不想宋离带的那点吃食，天平还没啥感觉就见了底。还是天平进山林，抓了两只倒霉兔子，俩人烤来吃了，才算对付过去这顿饭。
饭罢宋离拿定主意，还是继续走山道，节省时间。有天平这个巨型弟弟来壮声势，一时间什么陆家的鬼蜮伎俩，似乎可以无惧了。
此时天还不晚，接着走一段。
行走间，宋离瞧见天平颈间的黑牌一晃一晃，便问他这牌子的来历。
果然是幼时之物，一直就在脖子上挂着。想必，应该是遗弃他的父母留下的吧。
早前曾有个识字的乡民见到，便跟他说，既然还没有名字，就以这牌子上的字为名吧。天平，天平是个好名字。
至于那个力字，似乎暗合了他天生的神力。细想一下，竟也有些玄妙了。
幼时之物，难道可以未卜先知吗？
不过，世上奇事本也不少，也许是巧合也说不定。想不通的事情，便无需深究了。
又行了一个时辰，眼见天要黑了。
如此荒野，过夜，原本是找棵树，爬上去睡一觉的事儿。
不过天平眼力绝佳，竟给他看见，远处山坡上，有一个好去处。
三间木屋，一片梯田。
梯田之中，站着一人。
此人木然而立，面前是一堆大大小小的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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