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木屋老者
睡在木屋里，自然比树上强得多。宋离马上起了借宿的心。
于是，他就带着天平，俩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了过去。
走到近前，先看清了那个人。
是位老者，鬓发苍然。
那人背对他们，并不回头，仍盯着眼前的乱石。
这种乱石，肯定是更高的山体崩塌，滚落下来的。可惜正砸到梯田里，毁了不少庄稼。
宋离灵机一动，心说何不如此？
于是陪着小心，喊了一声：“大叔有礼了。”
老者这才回头。
只是这一回头，却吓了一跳。
突然看到这么一个巨大的身影，可以理解。那大叔冒出一句：“嚯！这块头儿，吃啥长大的？”
宋离略感歉疚，脸上赔笑：“您别怕，这我兄弟。我俩在这山间赶路来着。”
老者略一定神，问道：“赶路便赶路，跟我说却待怎地？莫非我的房，我的地，挡了你二人的路不成？”
“您说笑了。这不是天黑了，想跟您家借宿一宿成吗？您放心不白住。”
“哦？这么说给钱？”
宋离囊中还行，尚不算羞涩，只是这钱还是得省着花。于是说：“钱有，就是带的不多，给您干点活行吗？”
“干什么活儿？”老者饶有兴致地问。
宋离一指天平：“您看我这兄弟，身大力不亏。给您把这地里的石头清理出去，咱们不是都合适嘛？”
天平先是看了他一眼，而后，很配合地秀了秀肌肉。
那大叔哈哈一乐：“你这小子，倒也精明。老汉我出房，你兄弟出力，你呢？白捡便宜是不是？”
“嗐，我这不还出主意了吗？”宋离狡辩道。
老者顿时乐不可支：“对对对，是出主意了。就听你的，搬吧搬吧。”
“哈哈，我真是出门遇贵人，谢您老，祝您万寿无疆啊。”转身招呼天平：“兄弟，上啊。你……你搬不动的，我跟你抬。”
天平心说昂？你是真不打算自己动手啊？可是他嘴拙，要跟宋离理论，又觉得不如干活省劲儿。于是悻悻然，向乱石走去。只是心中，不由得把“好人”二字，打上了一个小小的问号。
老者从屋子里搬出一把躺椅，坐在房前慢悠悠地喝水。
宋离也不等招呼，自个儿跑到房间里，寻到一条板凳，搬出来也坐那了。
“大叔，您贵姓？”
老者半天没吱声，良久悠悠叹道：“忘了。山中野人，要那姓名做什么？”
话茬子有点搭不上，不过宋离也不尴尬，忝着小脸又说道：“我叫宋离，您叫我小宋就成。您看我那兄弟，他叫天平。”
老者嗯嗯两声，别无言语。
“我是从清平山来的。清平山，您知道吧？”宋离不死心，又说道。
这次那老者出声了：“清平山，嘿！好威风。”看了宋离一眼，又问道：“这么说，你们二人，都是清平山的弟子喽？”
“他不是，我……我也不算，就是在那儿混口饭吃。”
老者唔的一声，过得片刻，又问道：“你们那个宗门里，武功最高的是哪个？”
这个问题，世上十个人里，怕是有九个都是知道的。于是宋离如实答道：“武功最高的，自然是宗主尹不平了。习武的都说，尹宗主现在算得上天下第一了。”
“不是他，不是他……”老者摇头道：“有没有一个女高手，容貌很美，现下应该四十几岁的？”
“女高手？也有，”宋离有些莫名其妙，“有位孙居士四十多，武功是很高的，不过容貌嘛，一般。”
“哦？她武功比尹不平如何？”老者追问道。
“那……自然是没法比的。她连长老都不是。”
“那长老里面，有女的吗？”
宋离越发奇怪，不过还是照实答道：“有两个，但都七八十了。跟您说的美貌女子，恐怕也不相干。”
老者愣在那，默默沉思。
过了一会儿，宋离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位女高手，是您的……？”
老者却答非所问，喟然叹道：“怎会没有？此事教人好难索解。”
宋离再也按捺不住好奇，追问道：“您详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呗。”
老者淡然来了一句：“与你无关，少打听。你兄弟叫你，快去帮忙吧。”
宋离一看，果然天平在远处冲自己招手。
只好站起身过去，一边走一边心里不平：这老头儿，挖坑不填，人品不行。
天平已经把乱石一手一个，全清完了。就剩下面前孤零零的一块儿。
也不大呀，叫我作甚？宋离没良心地想到。
可是走到近前，一眼就明白了。
这块石头，面儿上不大，可是它往地下砸出一个深坑，坑里面的底座儿，那可真是蔚为壮观。
天平整不动正常的。再加上自己，也是白给。
那么多巨石，单单这一块入地如此之深，简直莫名其妙。
老者也踱步过来，见到这个状况，笑眯眯地看着他俩。
有点儿尴尬。
“就剩了这么一块儿，您老看，行吗？”宋离只好硬着头皮赔笑脸。
“行啊，怎么不行。差了一块儿，就睡柴房吧。”
柴房？难道要睡柴火堆吗？
想起来就觉得硌得慌。
宋离看着微微作喘的天平，又生一计：
“要不，再给您老搞点山珍尝尝？”
老者一幅好商量的神情：“也行，多搞点，就睡客房。”
宋离心里一阵吐槽：就是山里的小木屋嘛，竟然还分了客房正房？回头招呼天平：“老弟去吧，抓俩兔子山鸡什么的回来。”
天平不干了，伸手把宋离胡撸到一旁，闷声闷气地来了句：“累，你去！”
宋离哭笑不得。但是人家在理，也只好自己填这个坑。
于是，跑到山林里，奋起三品雁行功，抓了两只野鸡回来。
那俩人架起火堆，正在那添柴呢。
老者一见回来了，马上嚷嚷道：“这么慢？害我刚刚白烧了一堆柴。”
宋离一阵气闷，只好推说天晚了，自己眼神儿不好。
那老者把杀好的野鸡，通体擦上粗盐，抹好荤油，架到火堆上。
不一会儿，两只光板鸡烤上了色，滋滋作响，油脂也不断滴落到下方的柴火中。
香气袭人。
这还不算完，老汉又回到房里，笑眯眯地端出四个碟子。
花椒面儿、胡椒面儿、孜然面儿，还有辣椒面儿。
这面面俱到的架势，挺会吃啊。
夜幕低垂，星月灿烂。
山野林边，三个人两只鸡，一甑清泉水。
俩小年轻自不待说，老汉也不矜持，吃得满脸胡须油光闪闪。
陌路同席，也是一种妙缘。
于是，便聊起宋离的事儿。
老者听罢其中曲折，说道：“听你说，那陆家势大。既如此，你小小一个人儿，孤身前去，做得什么用？”
“亲人受陷，自当前去解救。事情总有是非真相，他势大又怎样？”
“到底是年轻人啊。”老者喟然叹道：“去自然是当去的。只是这个势字，最是厉害。你方才说是非真相，却不知但凡能留存世间的真相是非，背后往往便有一个势字。势大的，言语响彻天地，无势的，便再有理也是无声。得势了最爱的，便是颠倒乾坤，指鹿为马。等到失了势，便只好躲在一旁，看别人把黑白，再倒转过来。年轻人不畏虎狼，当然是好的。只是也应当明白，想要斗破这一个势字，实在难比登天啊。”
宋离听完老者所言，虽有三分道理，但其中却不乏偏激之意，便把它当做了林间闲谈。想来，自己还有慧姐和老梁可以呼应，也未必就算势孤。只是交浅不便言深，话说到这儿，就可以了。
于是又顺嘴寒暄几句。正好夜深，便道别归房歇息。
行路劳困，俩人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老者熬了一锅稀粥，邀他们同吃。俩人稍作梳洗，匆匆吃完，便向老汉做别，要继续赶路了。
走出地头，宋离隐隐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只是，却想不出究竟。
又走了一个时辰之后，却突然想到了。
似乎是梯田里剩下的那块石头，不见了。
于是，他就带着天平，俩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了过去。
走到近前，先看清了那个人。
是位老者，鬓发苍然。
那人背对他们，并不回头，仍盯着眼前的乱石。
这种乱石，肯定是更高的山体崩塌，滚落下来的。可惜正砸到梯田里，毁了不少庄稼。
宋离灵机一动，心说何不如此？
于是陪着小心，喊了一声：“大叔有礼了。”
老者这才回头。
只是这一回头，却吓了一跳。
突然看到这么一个巨大的身影，可以理解。那大叔冒出一句：“嚯！这块头儿，吃啥长大的？”
宋离略感歉疚，脸上赔笑：“您别怕，这我兄弟。我俩在这山间赶路来着。”
老者略一定神，问道：“赶路便赶路，跟我说却待怎地？莫非我的房，我的地，挡了你二人的路不成？”
“您说笑了。这不是天黑了，想跟您家借宿一宿成吗？您放心不白住。”
“哦？这么说给钱？”
宋离囊中还行，尚不算羞涩，只是这钱还是得省着花。于是说：“钱有，就是带的不多，给您干点活行吗？”
“干什么活儿？”老者饶有兴致地问。
宋离一指天平：“您看我这兄弟，身大力不亏。给您把这地里的石头清理出去，咱们不是都合适嘛？”
天平先是看了他一眼，而后，很配合地秀了秀肌肉。
那大叔哈哈一乐：“你这小子，倒也精明。老汉我出房，你兄弟出力，你呢？白捡便宜是不是？”
“嗐，我这不还出主意了吗？”宋离狡辩道。
老者顿时乐不可支：“对对对，是出主意了。就听你的，搬吧搬吧。”
“哈哈，我真是出门遇贵人，谢您老，祝您万寿无疆啊。”转身招呼天平：“兄弟，上啊。你……你搬不动的，我跟你抬。”
天平心说昂？你是真不打算自己动手啊？可是他嘴拙，要跟宋离理论，又觉得不如干活省劲儿。于是悻悻然，向乱石走去。只是心中，不由得把“好人”二字，打上了一个小小的问号。
老者从屋子里搬出一把躺椅，坐在房前慢悠悠地喝水。
宋离也不等招呼，自个儿跑到房间里，寻到一条板凳，搬出来也坐那了。
“大叔，您贵姓？”
老者半天没吱声，良久悠悠叹道：“忘了。山中野人，要那姓名做什么？”
话茬子有点搭不上，不过宋离也不尴尬，忝着小脸又说道：“我叫宋离，您叫我小宋就成。您看我那兄弟，他叫天平。”
老者嗯嗯两声，别无言语。
“我是从清平山来的。清平山，您知道吧？”宋离不死心，又说道。
这次那老者出声了：“清平山，嘿！好威风。”看了宋离一眼，又问道：“这么说，你们二人，都是清平山的弟子喽？”
“他不是，我……我也不算，就是在那儿混口饭吃。”
老者唔的一声，过得片刻，又问道：“你们那个宗门里，武功最高的是哪个？”
这个问题，世上十个人里，怕是有九个都是知道的。于是宋离如实答道：“武功最高的，自然是宗主尹不平了。习武的都说，尹宗主现在算得上天下第一了。”
“不是他，不是他……”老者摇头道：“有没有一个女高手，容貌很美，现下应该四十几岁的？”
“女高手？也有，”宋离有些莫名其妙，“有位孙居士四十多，武功是很高的，不过容貌嘛，一般。”
“哦？她武功比尹不平如何？”老者追问道。
“那……自然是没法比的。她连长老都不是。”
“那长老里面，有女的吗？”
宋离越发奇怪，不过还是照实答道：“有两个，但都七八十了。跟您说的美貌女子，恐怕也不相干。”
老者愣在那，默默沉思。
过了一会儿，宋离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位女高手，是您的……？”
老者却答非所问，喟然叹道：“怎会没有？此事教人好难索解。”
宋离再也按捺不住好奇，追问道：“您详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呗。”
老者淡然来了一句：“与你无关，少打听。你兄弟叫你，快去帮忙吧。”
宋离一看，果然天平在远处冲自己招手。
只好站起身过去，一边走一边心里不平：这老头儿，挖坑不填，人品不行。
天平已经把乱石一手一个，全清完了。就剩下面前孤零零的一块儿。
也不大呀，叫我作甚？宋离没良心地想到。
可是走到近前，一眼就明白了。
这块石头，面儿上不大，可是它往地下砸出一个深坑，坑里面的底座儿，那可真是蔚为壮观。
天平整不动正常的。再加上自己，也是白给。
那么多巨石，单单这一块入地如此之深，简直莫名其妙。
老者也踱步过来，见到这个状况，笑眯眯地看着他俩。
有点儿尴尬。
“就剩了这么一块儿，您老看，行吗？”宋离只好硬着头皮赔笑脸。
“行啊，怎么不行。差了一块儿，就睡柴房吧。”
柴房？难道要睡柴火堆吗？
想起来就觉得硌得慌。
宋离看着微微作喘的天平，又生一计：
“要不，再给您老搞点山珍尝尝？”
老者一幅好商量的神情：“也行，多搞点，就睡客房。”
宋离心里一阵吐槽：就是山里的小木屋嘛，竟然还分了客房正房？回头招呼天平：“老弟去吧，抓俩兔子山鸡什么的回来。”
天平不干了，伸手把宋离胡撸到一旁，闷声闷气地来了句：“累，你去！”
宋离哭笑不得。但是人家在理，也只好自己填这个坑。
于是，跑到山林里，奋起三品雁行功，抓了两只野鸡回来。
那俩人架起火堆，正在那添柴呢。
老者一见回来了，马上嚷嚷道：“这么慢？害我刚刚白烧了一堆柴。”
宋离一阵气闷，只好推说天晚了，自己眼神儿不好。
那老者把杀好的野鸡，通体擦上粗盐，抹好荤油，架到火堆上。
不一会儿，两只光板鸡烤上了色，滋滋作响，油脂也不断滴落到下方的柴火中。
香气袭人。
这还不算完，老汉又回到房里，笑眯眯地端出四个碟子。
花椒面儿、胡椒面儿、孜然面儿，还有辣椒面儿。
这面面俱到的架势，挺会吃啊。
夜幕低垂，星月灿烂。
山野林边，三个人两只鸡，一甑清泉水。
俩小年轻自不待说，老汉也不矜持，吃得满脸胡须油光闪闪。
陌路同席，也是一种妙缘。
于是，便聊起宋离的事儿。
老者听罢其中曲折，说道：“听你说，那陆家势大。既如此，你小小一个人儿，孤身前去，做得什么用？”
“亲人受陷，自当前去解救。事情总有是非真相，他势大又怎样？”
“到底是年轻人啊。”老者喟然叹道：“去自然是当去的。只是这个势字，最是厉害。你方才说是非真相，却不知但凡能留存世间的真相是非，背后往往便有一个势字。势大的，言语响彻天地，无势的，便再有理也是无声。得势了最爱的，便是颠倒乾坤，指鹿为马。等到失了势，便只好躲在一旁，看别人把黑白，再倒转过来。年轻人不畏虎狼，当然是好的。只是也应当明白，想要斗破这一个势字，实在难比登天啊。”
宋离听完老者所言，虽有三分道理，但其中却不乏偏激之意，便把它当做了林间闲谈。想来，自己还有慧姐和老梁可以呼应，也未必就算势孤。只是交浅不便言深，话说到这儿，就可以了。
于是又顺嘴寒暄几句。正好夜深，便道别归房歇息。
行路劳困，俩人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老者熬了一锅稀粥，邀他们同吃。俩人稍作梳洗，匆匆吃完，便向老汉做别，要继续赶路了。
走出地头，宋离隐隐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只是，却想不出究竟。
又走了一个时辰之后，却突然想到了。
似乎是梯田里剩下的那块石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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