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故事开始，价值连城的古剑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这话明白不过，简单不过。但今天这事，却让李伯元觉得糊涂不过，繁杂不过。
一件古董，委托李家的铺子寄卖，要价五万大洋。交付时当着李家全家人的面拍了照，但交还人家时，实物却与照片不符。这事如果不能捯饬个明白，名誉后果是以赝充真，图谋不义之财；钱财后果是倾家荡产，且不足以赔付；律法后果是坐牢乃至杀头。
先细细回想一下这要命的两个场景：
当时签约交货的时间，是个晚上，地点就定在李家。人家还没来前，那个心眼多的媳妇，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说：“花马剑咱又没见过，谁知是真是假，如果人家拿来个假的，卖不了，人家跟咱要真的，怎么办？”李伯元一听，这浑身冷汗马上就出来了，当时就决定，这事黄了。
谁知人家进来时，除了抱着那柄花马剑外，还领着一个抱着照相匣子的人。一进门，没等李家人说话，人家就说：“这事我们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妥，花马剑是真是假，其实连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只是凭这玩意儿确实是从祖上传下来的这一点，知道它是真的。那您呢，就更没法辩它的真伪了。这对您不公平。所以，未跟您商量，我就带了个照相师傅来，咱们当场就给它照了相，相片洗出来，您、我、还有金二，咱们三方一方一套，玩意出不了手，您也甭管真假，按着照片一模一样的还我就得。这么办，您看合适不合适呢？”
没等李伯元答腔，媳妇就抢着说：“合适，就这么着。”
合约是事前双方都已经看过的，再加上相片这一条后，就开始照相了。照相师傅摆弄了几下照相机后说：“灯光不够，有些暗。”李伯元说：“您那匣子上不是带着闪光灯吗？”对方说：“侧光不够，照出来有阴影，咱这事不是照的越清楚越好吗！哎，您家里有洋蜡吗？”
洋蜡当然有，电灯经常停电，洋蜡是必备。
洋蜡取出来好几根，点上。照相师傅端着照相匣子左瞄瞄，右瞄瞄，然后，他又亲手挪动了几根洋蜡，左边的挪到右边，前边的移到后边，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么侧光不够了，有阴影了，什么的。
都弄好了，开照。正面的、反面的、带剑鞘的、不带剑鞘的、剑柄、剑身，能想到的，都照了。卖方、李伯元、中证人金二，还有媳妇、闺女和老妈都围在旁边直盯盯地看着。
照完了，媳妇插嘴问：“照片什么时候给我们呢？”
照相师傅说：“我拿回去，今儿晚上就洗出来，明天一早给您送到府上来。”
媳妇说：“我们这虎坊路就有一家照相馆，那掌柜的跟我特熟，咱们一起拿过去，在那洗出来，成吗？”
照相师傅笑着说：“成，那怎么不成？可有一条，我连照带洗，阿府已经付我钱了，您要自己洗，恐怕您得破费了。”
“仨瓜俩枣的，算什么破费。”
照相师傅二话没说，取出胶卷递了过来。是媳妇一个人去的，阿府的人和照相师傅都没跟着去。
一个时辰后，照片洗出来了，三套，一人一套。等事办完了，人家走了以后，媳妇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套来，说：“他们一人一套，咱两套，留个后手。他就是雇个小偷来，偷咱一套，可他也没防着，咱还有一套。这可是让他们从后脊梁上再长出一个脑袋来也想不到的事。”
李伯元说：“还雇个小偷！你怎么尽把人往坏里想呢？”
妈说：“这不是往坏里想，这是提防着，没事不是更好么！这点，你跟你媳妇好好学学吧。”
李伯元嘴上是这么说，但他心里还是佩服媳妇的心眼和仔细。古玩这个行道，没有害人之心，还可以自我安慰说，不发无义之财，但要没有防人之心，那就死定了。
自从花马剑在手，李伯元就寸步不离身，他倾家荡产也不值三千块，要把人家这伍万块钱的东西失落了，那他一家就除了是个死，再无路可走了。
每天早晨，他坐黄包车到琉璃厂铺子里去，就抱着这柄剑，晚上，他从铺子里回来，再抱回来，就连上茅房解手，他也抱着。同行上茅房碰见，还跟他开玩笑：“李掌柜，您上茅房还带着防身的家伙。”李伯元嘴上应付着，心里却说，哪里是它护着我，实际上是我护着它呢。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个月，期间，除了金二带几个人来看过之外，这柄价值连城的花马剑，再无人问津。
一天，金二跑过来说：“哥，有着落了，阿府自己找到买主了，是毛市长。人家只看了照片就定了，明天下午，在毛市长府上交货付钱，到时候，您带着东西过去，一交割，咱拿着咱的保管费走人。哎，哥，您拿出合同来算算，咱保管了多少天，钱虽不多，但也不能把咱给亏了。”
“那还用算吗？六十二天，一百二十四块钱，我一天一天掐着呢。”
“那您给我个零头就得了。”
这事可总算到头了。挣了一百块钱的担惊受怕费，也值，一百，虽不算个大数目，但是白来的。市长大人是个丘八，是北洋政府任命的市长，其实他还兼着BJ的城防司令。不过市长自命儒雅，喜欢别人称呼他市长。他当然能掏得起这钱。
想到这，李伯元自然就想到于贵，自己的内兄，老婆的亲哥，就在毛市长府上当差。刚接手这花马剑时，就跟他打过招呼，请他给拉几个买主来看看，但当时他说，咱一个当差的，虽然有头有脸的人，能见着不少，但能说这事的人，都买不起，能买起的人，都没咱说话的份，其结果，最后还是卖给毛市长了吧。不过，李伯元并没有埋怨内兄的意思，他也明白，内兄说得是实情。
一件古董，委托李家的铺子寄卖，要价五万大洋。交付时当着李家全家人的面拍了照，但交还人家时，实物却与照片不符。这事如果不能捯饬个明白，名誉后果是以赝充真，图谋不义之财；钱财后果是倾家荡产，且不足以赔付；律法后果是坐牢乃至杀头。
先细细回想一下这要命的两个场景：
当时签约交货的时间，是个晚上，地点就定在李家。人家还没来前，那个心眼多的媳妇，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说：“花马剑咱又没见过，谁知是真是假，如果人家拿来个假的，卖不了，人家跟咱要真的，怎么办？”李伯元一听，这浑身冷汗马上就出来了，当时就决定，这事黄了。
谁知人家进来时，除了抱着那柄花马剑外，还领着一个抱着照相匣子的人。一进门，没等李家人说话，人家就说：“这事我们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妥，花马剑是真是假，其实连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只是凭这玩意儿确实是从祖上传下来的这一点，知道它是真的。那您呢，就更没法辩它的真伪了。这对您不公平。所以，未跟您商量，我就带了个照相师傅来，咱们当场就给它照了相，相片洗出来，您、我、还有金二，咱们三方一方一套，玩意出不了手，您也甭管真假，按着照片一模一样的还我就得。这么办，您看合适不合适呢？”
没等李伯元答腔，媳妇就抢着说：“合适，就这么着。”
合约是事前双方都已经看过的，再加上相片这一条后，就开始照相了。照相师傅摆弄了几下照相机后说：“灯光不够，有些暗。”李伯元说：“您那匣子上不是带着闪光灯吗？”对方说：“侧光不够，照出来有阴影，咱这事不是照的越清楚越好吗！哎，您家里有洋蜡吗？”
洋蜡当然有，电灯经常停电，洋蜡是必备。
洋蜡取出来好几根，点上。照相师傅端着照相匣子左瞄瞄，右瞄瞄，然后，他又亲手挪动了几根洋蜡，左边的挪到右边，前边的移到后边，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么侧光不够了，有阴影了，什么的。
都弄好了，开照。正面的、反面的、带剑鞘的、不带剑鞘的、剑柄、剑身，能想到的，都照了。卖方、李伯元、中证人金二，还有媳妇、闺女和老妈都围在旁边直盯盯地看着。
照完了，媳妇插嘴问：“照片什么时候给我们呢？”
照相师傅说：“我拿回去，今儿晚上就洗出来，明天一早给您送到府上来。”
媳妇说：“我们这虎坊路就有一家照相馆，那掌柜的跟我特熟，咱们一起拿过去，在那洗出来，成吗？”
照相师傅笑着说：“成，那怎么不成？可有一条，我连照带洗，阿府已经付我钱了，您要自己洗，恐怕您得破费了。”
“仨瓜俩枣的，算什么破费。”
照相师傅二话没说，取出胶卷递了过来。是媳妇一个人去的，阿府的人和照相师傅都没跟着去。
一个时辰后，照片洗出来了，三套，一人一套。等事办完了，人家走了以后，媳妇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套来，说：“他们一人一套，咱两套，留个后手。他就是雇个小偷来，偷咱一套，可他也没防着，咱还有一套。这可是让他们从后脊梁上再长出一个脑袋来也想不到的事。”
李伯元说：“还雇个小偷！你怎么尽把人往坏里想呢？”
妈说：“这不是往坏里想，这是提防着，没事不是更好么！这点，你跟你媳妇好好学学吧。”
李伯元嘴上是这么说，但他心里还是佩服媳妇的心眼和仔细。古玩这个行道，没有害人之心，还可以自我安慰说，不发无义之财，但要没有防人之心，那就死定了。
自从花马剑在手，李伯元就寸步不离身，他倾家荡产也不值三千块，要把人家这伍万块钱的东西失落了，那他一家就除了是个死，再无路可走了。
每天早晨，他坐黄包车到琉璃厂铺子里去，就抱着这柄剑，晚上，他从铺子里回来，再抱回来，就连上茅房解手，他也抱着。同行上茅房碰见，还跟他开玩笑：“李掌柜，您上茅房还带着防身的家伙。”李伯元嘴上应付着，心里却说，哪里是它护着我，实际上是我护着它呢。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个月，期间，除了金二带几个人来看过之外，这柄价值连城的花马剑，再无人问津。
一天，金二跑过来说：“哥，有着落了，阿府自己找到买主了，是毛市长。人家只看了照片就定了，明天下午，在毛市长府上交货付钱，到时候，您带着东西过去，一交割，咱拿着咱的保管费走人。哎，哥，您拿出合同来算算，咱保管了多少天，钱虽不多，但也不能把咱给亏了。”
“那还用算吗？六十二天，一百二十四块钱，我一天一天掐着呢。”
“那您给我个零头就得了。”
这事可总算到头了。挣了一百块钱的担惊受怕费，也值，一百，虽不算个大数目，但是白来的。市长大人是个丘八，是北洋政府任命的市长，其实他还兼着BJ的城防司令。不过市长自命儒雅，喜欢别人称呼他市长。他当然能掏得起这钱。
想到这，李伯元自然就想到于贵，自己的内兄，老婆的亲哥，就在毛市长府上当差。刚接手这花马剑时，就跟他打过招呼，请他给拉几个买主来看看，但当时他说，咱一个当差的，虽然有头有脸的人，能见着不少，但能说这事的人，都买不起，能买起的人，都没咱说话的份，其结果，最后还是卖给毛市长了吧。不过，李伯元并没有埋怨内兄的意思，他也明白，内兄说得是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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