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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章

    李仲元和艾欣进门了。俩人都是一身新衣,李仲元手上还拎着两个包袱,一个里边是艾欣的嫁衣,一个里边是自己的旧衣——在介休的客栈里,艾欣已经帮他洗干净了。

    一进门,李仲元便向老太太和师嫂介绍了自己个儿的大恩人,并大概讲了一下艾欣救自己的几次经过。老太太和师嫂一听,都忙不迭地向艾欣致谢,让艾欣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大家客套一番后,师嫂就忙着要去给他俩做饭,艾欣也挽起袖子要去帮忙,却被老太太拉住了。

    李仲元四下里看看,他总觉得这屋里和平时不太一样。仔细一看,就发现了。原来,这堂屋正中的桌子变成了一个供桌。桌子上点着蜡烛,点着香。但奇怪的是,在供主的位置上,既没有菩萨、观音,也没有人物肖像,只是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小小的大红锦囊,锦囊还连着一根黄色的带子。再往下看,蹊跷就更来了。西边立着的花瓶里没有插着花,却插着几枝槐树枝,连枝带叶的,虽说还不算难看,可总归是少见。最奇怪的是供品,三个盘子里供着三个自个儿蒸的大白馒头。馒头上都画着眉眉眼眼,像三个人头。第一个馒头上的五官是用瓜子嵌入馒头来表示的;第二个的五官是画上去的,但在头顶上却插了三根桂树枝来代表头发;第三个的五官也是画的,但头顶上却写了好几个“7”字,李仲元数了数有八个“7”字。

    艾欣大概也觉得奇怪了,她走到供桌前,伸手就把那个锦囊拿了起来。

    老太太一见,忙阻止她,说:“姑娘,快放下,那可不能动,那是他师哥的心尖子宝贝,丢了命也不能丢了它。”

    老太太这么一说,李仲元也想起来了。师哥小时候,脖子里就一直挂着这么一个红布做的小袋袋,就像别人挂护身符,挂玉佩件一样。妈见他那个红布做的袋袋不好看,还专门用一块织锦缎的边角料给他做了一个。全家人都知道那里边放着他父亲留给他的唯一一件遗物,但这遗物是什么样子,自始至终全家人谁也没见过。

    老太太说:“今儿是他父亲的生辰,一年中只有这一天,他才会把这个宝贝摘下来,贡奉在这儿,祭奠他爹。”

    艾欣指了指墙上说:“那还应该在这儿挂上一幅画像吧?”

    老太太说:“他爹入了大狱时,他才几岁,他根本记不得他爹长什么样。”

    李仲元感叹道:“师哥真可怜,妈是生下他就死了,爹也没等到他成人。到如今,连爹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您刚才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师哥还像这一样,祭奠过他父亲一次。”

    老太太说:“可不是嘛。那一次他跟我要点钱,说要买一把香。我说这孩子从来也不花钱,买香干什么?等他买回来后,我就悄悄跟着他,跟到房后,看见他用泥巴捏了三个这个。”

    她边说边顺手指了指那三个供品,“把他那宝贝从脖子上摘下来,贡在上面,跪在地上,哭的气都喘不匀了。”

    李仲元接上茬对艾欣说:“后来我妈问清楚了,就和今天这一样,让我师哥正儿八经地祭奠了一回。”

    艾欣一边听着,一边用手点着第一盘供品上的瓜子数了起来。老太太说:“不用数,十八个,一个也不能多,一个也不能少。大树说,他小时候,他爹每次这么弄一回,都要反复叮咛他,忘了自己的名字,也不能忘了这些个。”

    正说着,师嫂把饭端进来了。一进门,她就听出来他们是在说什么了,她接上话音说:“后来到了我们家以后,我爹就不赞成他弄这些。我爹说,老记着上一辈人的这些恩恩怨怨的事不好,应该把这些全丢掉,自己活自己的人生。现在长大了,我俩都知道我爹说得对,是为他好。可当时不明白,他就每逢这个日子,自己偷偷捏泥巴弄,我也悄悄地帮他。现在我爹也去了,我想,就正式地祭奠吧,他的亲爹就是我的公爹。人死了都几十年了,不过是寄托一种哀思罢了。”

    师嫂一边招呼他俩吃饭,一边接着说:“还有一件呢,每年都得去悬空寺好几趟,每趟都是满怀希望地去,垂头丧气地回来。”

    李仲元问:“去干什么?”

    师嫂说:“只说是去找一个什么人,但回回都找不到。”

    正说着,师哥回来了,老太太高兴地说:“你看这巧劲,你回回来都能碰上他早些回来。我呢,常常好几天也见不上他一面。”

    师哥和师嫂抢着一齐说:“您从那边过来时,我已经走了,您回来时……”

    老太太挥手打断他们的话,说:“不用解释,我知道他事多,我这不是在说这个巧劲吗?”

    师哥一回来,大概大家是怕引得他伤心吧,就不约而同地都转了话题。老太太问:“你这回回来,是不是能多住一天?”

    李仲元说:“不行,我初八必须赶到交城玄中寺,这就剩几天了,事都怕办不下个眉目呢。”

    师哥显然是不想听任他满世界宣扬他的行踪、计划,可又不能对老太太说什么,就忙打岔,说:“你那天说得那个介休张壁村的‘娘娘’的事,我帮你向刘参谋讨教了……”

    艾欣一听说“娘娘”的事,就忙着问:“‘娘娘’又怎么了?”

    师哥说:“你们村的‘娘娘’,二百多年,代代传承,仲元觉得奇怪,问这是个什么道理,我就向刘参谋讨教了。”

    艾欣一听就有兴趣,忙问:“什么道理?”

    师哥说:“我听刘参谋说,这是一个心理学问的课题。起先是你们全村的百姓都对那个二百多年前上吊的女人怀有同情心,尤其是对她临死时喊的那句话,就是那句不托生、不转世,永留此间的话有高度认同感。当然,第一个疯了的女人是偶然的,但是她加深了村民的这种认识。以后,就在村里形成了一种‘娘娘’肉体死去而灵魂要传承的共同认识。因此,每到一个‘娘娘’病重,或者衰弱,也就是离死还远的时候,村里符合‘娘娘’转世条件的女人就会产生高度的精神压力,直至有一个精神最脆弱的女人发疯了,新的‘娘娘’产生,而其他人的精神压力就一下子解除了。刘参谋说,这是因为有这个历史事件,所以在你们村里形成了一个心理压力场的关系。”

    艾欣问:“什么是场?”

    师哥说:“我也不懂,这都是听人家刘参谋说的,我在这儿现学现卖。他说,比方说屋里有一个火炉子,按说,发热的是火炉子,你应该是只有摸到火炉子才能感觉到热。可是实际上不是,你在还没有摸住火炉子的时候就能感觉到热了,这个能感觉到热的范围内就是热场。”

    艾欣听懂了,李仲元也听懂了,他俩都觉得这个刘参谋说得很有道理。用直白的话说,就是全村人都迷信这个事,相信这个说法,而且还互相影响,最终形成了一个迷信场。这个场能在关键时候,释放出能量巨大的精神压力,直到把一个自认为符合条件的人,压到精神崩溃为止。也就是说,是全村人,包括受害人自己,制造了一个又一个代代传承的疯女人。

    大家弄清楚这个悲剧之所以产生的原因后,都唏嘘不已。过了好一阵,艾欣说:“这事就是我的事了,我以后就宣讲这个道理,一定要让‘娘娘’在这一代终止,绝不能让她再传承下去。”

    这时,突然师哥像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一样,他指着墙上紧贴着地角线的一根细细的电线问:“怎么这里会有一根电线?”

    师嫂也忙跑过来看了看说:“哎呀,真的是,我怎么不知道?”

    老太太想了想说:“哦,大概是大前天那个工人弄的。”

    师哥追问道:“什么样的个工人?”

    老太太说:“一个电工说要检查电线,说咱屋里的电线老了,要修理,要不容易起火灾……”

    师哥赶紧顺着电线找,最后在他们围着说话的桌子底下,找到了一个东西。师嫂矢口喊:“窃听装置。”

    师哥瞪了师嫂一眼,同时使劲把电线拽断,然后顺着电线的走向跟了出去。师嫂,李仲元和艾欣也急忙跟在后面。老太太着急地问:“什么是窃听装……?”结果,老太太被门口站着的大兵挡回屋里来了。

    大家都顾不上回答老太太的话,男人们顺着电线上房,女人们仍在下边跟着走,一直找到了房子背后的那个小院。

    李仲元看见,那个小院街门大开,小巷里刚有一辆小汽车绝尘而去……男人们下到小院里的时候,女人们也从外边绕着跑进来了。电线一直通到小院的西厢房里,但西厢房门户大开,里边空空如也,电线也在里边被剪断了。师哥拿着电线的断头四下里查看,小院正房里的人也闻声跑出来了。

    大家问了问,知道正房是房东住着,西厢房是前五、六天才租出去的。租房子的是什么人?不知道。只知道人家来租房时自称姓赵。来时开一辆小汽车,四、五个人,有男有女,穿着体面,举止大方。一进来就钻到屋里不出来了。刚才听见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好像有什么急事,都走了。

    房东看他着急,安慰他们说:“要寻他们,不难。他们交了三个月的房租,一定会回来的。”

    李仲元一行人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都清楚:跑了的人一定不会回来了,但是会一直紧紧地跟着李仲元。

    在往回返的路上,师哥语重心长地说:“我就告你,以后一定不要说自己的行踪,自己的计划,在任何场合都不要说。你看,人家已经把电线安到咱家里了,咱还不知道人家是谁。”

    李仲元这下可明白师哥这番话的正确性和重要性了,如果做不到守口如瓶,做不到铁嘴钢牙,那么,前面有一条死路在等着你!

    回到家里,看见老太太就像自知犯了大错的孩子一样,紧张的手足无措。大家又赶忙安慰她说没事。过一会儿,门外在大兵催着要撤哨了,师哥陪着老太太一同到那个院去了。

    当夜,艾欣和师嫂睡一屋,李仲元和师哥睡一屋。关上门后,由于发生了这么一个电线事件,二人都沉默不语。

    沉默了一会儿,师哥突然问:“这艾欣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

    哦,对了,介绍艾欣的时候,师哥还没回来呢,李仲元马上就把艾欣如何帮忙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师哥听完后,又问:“那你对艾欣姑娘的底细了解多少?”

    李仲元立刻说:“她的情况我知道,我都去过她家。”于是,又把艾欣的家世情况说给师哥听。

    师哥听完后,不解地问:“那这事跟她丁点儿关系没有,她干吗那么积极热心地帮着你呢?”

    李仲元说:“怎么没关系?当初给妮子看病的那个郎中就是她,好多报纸上栽赃说,就是她给调包了花马剑。人家也得给自己个儿洗冤呐!”

    师哥摇摇头说:“不对,报纸上就是那么一说,法院又没有采信。法院都没当回事,哪来的冤情一说呐?”

    李仲元觉得师哥说得也在理,况且,他也不想就这事跟师哥辩驳,于是他转口说:“那做人就不兴有个古道热肠?不兴有个救人于水火?”

    师哥又问:“她对你的事知道多少?”

    李仲元说:“除了她看到的和听到的,其他的一句也没问过,只是当我遇到麻烦时,她就二话不说,出手帮我一把。”

    师哥凝神说:“我也不是说人家艾欣姑娘有什么企图心,更不是说人家是个坏人,咱无凭无据,不能那么说。我只是提醒你一句,你眼下干的事,太大了,跟在你后边的人,太多了。比如说刚才那事,人家都能把电线安到咱们屋里来!多长个心眼,无论对谁,都多问个为什么,都提防着点,别把自己全部交代给了别人。”

    听师哥提到电线的事,李仲元也觉得师哥说得对,是为自己个儿好。他连连点头说:“您说得对,我一定留心着,一定提防着。”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心里却有所保留:总不能是个人就信不过吧?比如老太太,比如您这位师哥。要是连亲妈,连师哥和师嫂都信不过,那这个世界可也就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想归想,他可没把这些话说出口来。师哥虽然看他不吭气了,却仍没有住口的意思,仍是继续婆婆妈妈地说着些个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李仲元一边听着,一边点头,直到鼾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