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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王毓君

    阿颜道“多谢黄掌柜指点了”

    “不敢,不敢,在下俗事缠身,不敢久留,姑娘若有事吩咐,张管事自有处寻我”

    阿颜点头道“白芷,替我送一送黄掌柜”

    白芷依言送黄掌柜出门。

    这几日韩川王举丧,街里街外都是乱糟糟的,阿颜新换了寝居,夜里睡不安稳,早上又醒的早,此时午膳还未用,已经觉得有些精力不济,白芷很快又走回来“这黄掌柜油光水滑,哪里送的是邸报,我整整收了三大箱子进来”

    阿颜道“白芷,如今不比从前了,这院子,你要看好了,东西既然都收在书房了,以后……”阿颜顿住了。

    白芷道“姑娘可是觉得那书房采光不好,离寝居也远了些?我下午就安排人把荷花池旁边的屋子收拾出来换做书房,出来寝居,过一条长廊就到,那里通透清爽,景致也好,真是什么都合适”

    阿颜点头道“甚好,甚好,辛苦你了”

    等到阿颜午歇起来,新书房已经收拾好了,阿颜不去翻邸报,直接去看那一卷一卷的卷宗,静静看了近一个时辰,缓缓叹道“殷家在洛阳浸淫渗透几十年,简直无孔不入无处不及,前到朝政格局,后至后宫风云,桩桩件件,抽丝剥茧,理得一清二楚,简直可怕”

    白芷想的却是另一回事“这书房以后就我亲自打扫吧,闲人是不能进了”

    阿颜失笑“你倒是心大得很,也不管我在做什么,就算我说要登天,你都要给我搭梯子”

    白芷道“无妨姑娘要做什么,这登云的梯子我若搭得起,自然要搭,只是不明白,殷家要在洛阳翻云弄雨,为何偏偏选了姑娘?”

    阿颜不断摇着头“是啊,我也理不清这一步,为何就偏得是我呢?”

    窗外荷花四起,暗香浮动,阿颜从轮椅里艰难起身“云起日落,雨来风满,身处其中,怕是无路可退了”

    “四哥”

    连煜勋是韩川王嫡长子,事多繁杂,守丧三日滴水未进,形容憔悴,晚间的时候终于片刻抽身,来找云起说话。

    “明日父王发丧,四哥要不要避一避?”

    云起道“煜勋放心,我不用避,明日人多事杂,我躲在人群里,不会惹人注意的”

    煜勋道“那也好,我在这后街给四哥买了一处宅子…”

    话未说完,有人在门外高声道“王爷,王相到了”

    煜勋回道“请王相书房稍后,我即刻就到”

    云起道“左相王毓君?”

    “是,陛下有旨,王相和谭续明日扶丧,王相今夜前来,怕是有事,四哥可要听一听?”

    云起挑眉想了一会儿“听听也好”

    煜勋见了王毓君弯腰见礼“王相有礼”

    王毓君还礼道“小王爷有礼了”

    两人落了座,煜勋道“明日父王抚棺一事,就辛苦王相费心操持了”

    王毓君道“小王爷不不必客气,于公,圣旨在身,于私,淳亲王苍松翠柏一般的人物,扶棺一事,王某义不容辞”

    “父王在世之时,常言说他身居高岸,放眼这满朝文武,心怀天下者寥寥无几,在其位不谋其政者遍地皆是,可每每提起王相,总说王相有政有德政事通练,才比房相”

    王毓君淡淡一笑“是淳亲王谬赞了,房相有语破天机谋深如海之才,王某才疏智短,朝堂上行走,早已身心俱乏力不从心,不敢累及房相名望,愧不敢当啊,愧不敢当”

    “王相过谦了,父王在世的时候曾说,这天下越往高处越是嘈杂,为官者,位愈高,心愈乱,王相一向淡泊从容,连煜勋都心向往之……”

    “小王爷不必客套了”王毓君打断他,目光忽然就深远起来“淳亲王是个通透人,身居皇储,难得的明白人,只可惜……可惜当年,当年西北灾银被劫一案,王某深知其中凶险非常,水深万丈,可是那纪如松既无领兵之能,又无断案之智,绝非平暴攘外之才,西北情势复杂,自古民间暴乱哪一桩哪一件是一目之见的事?……王某身为左相无力转圜,只能……只能奏请韩川王领兵,不成想,不成想事情竟悲绝至此……王某有愧于淳亲王,有愧这天下”

    连煜勋许久没说话。

    “父王是这天下的王爷,他责无旁贷,如何能怪到王相身上?”

    “小王爷不必宽慰我,楚相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会不知,狼子野心,天下昭昭,西北一事我早知事有蹊跷,只是没想到他手段如此狠绝,枉我一向以相才自居,竟连累我大兴亲王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可悲可笑”王毓君一阵摇头叹息。

    连煜勋又是许久没说话。

    “王相可知,西北大旱不假,灾银被劫也不假,羌族鞑靼扰边不假,民间暴乱也不假,此事从头到尾跟楚相所说丝毫不差,王相以为,只不过一个平乱定边,以我父王之能,如何能以五万军力与所谓的鞑靼羌族旧部纠缠两年之久?”

    “父王到西北不足两月,已觉出鞑靼羌族扰边一事处处透着诡异,父王从灾银入手,方知这民间根本不知陛下免了两府两年赋税,灾银被劫,官府又横征暴敛,灾民无路可活,频起暴乱,可是跟鞑靼羌族勾结的却是我大兴的甘肃知府方同知,灾银也是方同知劫的,所谓的鞑靼羌族扰边,是我跟父王到西北以后才开始的”

    “至于这三百万两灾银就更有意思了,两百万进了楚相的口袋,一百万两给了鞑靼和羌族,只为了把我和父王留在西北”

    王毓君惊了好一会儿才理清楚原委,不住叹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三十一年底,方同知病死,如今看来,这也是楚相的手笔了”

    “方同知是纪如松杀的,楚相要脱身,方同知必死无疑,一来死无对证,二来我父王领兵在外,陛下如何不忌惮?他要想弹劾当朝宰相谈何容易,以楚相手腕怕是引火烧身,自身难保”

    “所以这楚清潭就把你父子拖在西北,不得返京,真是其心可诛”

    煜勋接着冷冷道“三十二年初,当今太子德行不周,禁足东宫三月有余,废太子一事谣言四起,当时情形,楚清潭何止是将我父子拖在西北,他要把我父子的命留在西北”

    王毓君惊道“我早料想你父王之死另有隐情,果真是楚相?”

    煜勋道“我父王何来旧伤?乃是中了羌族人的毒,药石罔效,心衰而死”

    王毓君痛心疾首,悔不当初“他楚清潭不过是要吞了那三百万灾银,私敛军饷,不过是要扶纪如松上位,我何必……我何必拖淳亲王下水,断送亲王性命,连这大兴的江山也快要送出去了,我王毓君,我王毓君原是罪人一个……当时情形,太子禁足,若淳亲王蓄意争储,也未尝不可”

    煜勋缓缓道“王相,煜勋说过了,父王是这天下的王爷,他责无旁贷,父王也早已看透了这久病沉疴的大兴江山,若我父王登基,第一个死的就是楚相,他筹谋半生,如何能束手就擒?我父王的死,怨不到王相头上”

    “我王毓君自诩两袖清风,俯仰无愧与天地,如今身为一朝宰相,上不能清君侧荡涤朝堂污浊,下不能还百姓乾坤昭昭,这一品的紫袍乌纱,不戴也罢”

    煜勋道“王相言重了,我父王临终前有一句遗言,煜勋就斗胆说给王相吧”

    “我父王说,若我能活着回京,叫我翻一翻二十几年前的韩山太子旧案,我父王说,若当今太子登基,这连家的天下算是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