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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抽丝

    阿颜思忖道“盐税一项既然连着国库,可私盐猖獗,盐商无利可图,那官府的盐引我不要就是,可是官盐不出,国库就无钱可入,朝堂必然大乱,可是……不对,不对,我问你,这官家的一百万盐引,可是户部强卖给殷家的?这贩卖私盐的又是谁?这户部可是拿殷家堵盐税的缺?”

    阿颜句句直中要害,黄掌柜和彭构对视一眼,彭构道“姑娘明察秋毫,果然是足心多智之人”顿一顿,又仿佛无从说起“这贩卖私盐的是当朝卿家,满朝不提私盐猖獗一事,户部只能拿殷家来堵盐税的缺,也只有殷家能堵得住这缺口,参奏的折子不达天听,到了楚相手里就无声无息了”

    “又是卿家”

    “卿家一脉,枝繁叶茂,前庭后宫可谓无孔不入,走卖私盐于卿家来说确实是小事一桩”

    阿颜冷冷道“哼,真是唱得一出好戏啊,卿家赚的金满钵满,盐税的漏子却要殷家来补,真是……”

    彭构接着道“姑娘不知,殷家每年入库的税银,入户部走一趟,再在楚相手上走一趟,到了国库,便是另外一份账册了,户部加上楚相总要吞下百十万两银子,再加上殷家每年捐给兵部的军械资,送到后宫的上等丝绸金玉,逢年过节,各个王公大臣关节处,殷家都要往府上打点,银子流水一样送出去......”

    阿颜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这殷家一直都是卿家,是楚相,是户部的钱袋子,是这朝廷的钱袋子,殷家赚的是天下人的钱,可这天下人的钱全入了虎狼之口,养的不是忠臣良将,全养了一群豺狼虎豹,殷家这是助纣为虐…”

    彭构静静看着阿颜,夫人说她命有乾坤心有风云,又生逢其时,不过短短几句话,抽丝剥茧见微知著,心里能看得到天下的人,男子几何,何况是一介女子?夫人从来不会看错人,所以便将这殷家的命脉轻轻松松交到了她手上,他的心忽然就宽了一半,低了头不说话。

    过一会儿阿颜道“你说,这些事,皇上知道吗?”

    黄掌柜又和彭构对视一眼,道“朝堂风云万象,牵一发动全身,皇帝投鼠忌器,骑虎难下”

    “我也觉得,这些事,他不会不知道,只是这帝王家的权衡之术如今看起来毫无用武之地而已,太子无才,只一心觊觎九五,楚相野心勃勃,也同样一心叫太子登基,好养一个傀儡皇帝出来,挟天子令诸侯,岂不比九五之尊更风光?一个偷香院一个卿双成委实翻不起大浪,卿家也不在乎,这朝堂上下还真是同心同德和气得很呐”

    阿颜越想越惆怅“哎......朝堂污浊,国将不国,毛将焉附?覆巢之下,何来殷家?这风光无二的殷家,还有几年可走呢?如今看来,只能劈开楚相跟卿家,才能有一丝生机,皇帝要在卿家跟楚相间挑一道缝,殷家也要……不过是都要等一个契机罢了,只是目前看来,时机不熟”

    彭构道“姑娘所言极是,当今陛下也是手腕狠辣的狠绝人物,他放任楚相风光这么多年,多少有些无可奈何的意思”

    阿颜道“为今之计,只能拿这私盐说事儿,这户部尚书的椅子怕是得换人了,得先断了卿家的财路再说,若是能从户部尚书的头上牵出卿家,你说这楚相该如何呢?”

    黄掌柜拧着眉头不说话。

    彭构道“两家若是因此有了嫌隙,怕是皇帝陛下也是乐见其成,姑娘顺势而就,其事可成”

    “税银九月入库,如今已是八月,哎,怕是无力回天”

    彭构道“如今这朝堂,楚相左右朝政,六部遍地是卿家的人,九王十三王斗不过卿家,做着闲散王爷,左相王毓君倒是清风朗月的人物,门生众多,只可惜朝堂污浊,时运不济,只能独善其身蛰伏不出”

    “朝堂污水不除清水难存,也只能蛰伏了,那陛下的人呢?除了十二卫禁军统领左揽,镇国大将军林绍,监察御史,兵部张明宪,工部章瑾,还有谁?”

    黄掌柜道“还有大理寺左少卿贾海,这王毓君说到底,也是连家的人”

    “楚相竟然把户部捂得这么密不透风......我差点给忘了,连家的人,还有一个果硕王呢”

    黄掌柜道“连煜勋,那倒是,韩川王身丧西北,这果硕王跟楚相可是不共戴天,只可惜他尚在丁忧,多有不便”

    “你案卷里说,那三百万两灾银是楚相监守自盗,非常时期又怕韩川王蓄意争储,所以痛下杀手,这事儿,皇帝怕是不知,这样也好,越是皇帝不知道的事儿,越能叫他恨之入骨,还有一件事,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谭续,你案卷里所言甚少”

    黄掌柜道“谭续其人,九岁入宫,从小跟的是先皇身边的谭政大太监,当今皇上登基不过两年,这谭续就从茶水司一路升至大太监,眼界手腕可想而知,不是所言甚少,实在是知之甚少”

    阿颜叹道“也是,能在宫里做到极人之上的,眼里心里是容不下别人的,只能有这天下之主,这天下是谁的,他便是谁的,想让他涉足风云是怕是难了”

    入了八月一天比一天闷热,所谓苦夏苦夏,阿颜本就不丰腴的脸颊越显清减了,荷花池里的荷花开的正好,青衣披着第一缕晨光,撑了小船鱼一样荡开水面穿梭在荷叶间,采了晨露又去摘莲子。

    刚入辰时,阿颜寝衣未除,又披了一件素白的长衫推开门,慢慢绕过长廊走到荷花池边,青衣道“白芷姐姐呢?姑娘怎么自己过来了?”

    阿颜双腿乏力,只站在亭子里扶着长廊道“你快回来吧,等会儿日头起来,把你晒成炭”

    青衣道“就好了,素素姐姐说要多采点莲子才好,用莲子心给姑娘煮茶”

    阿颜道“我的腿怕是受不住了,你歇一歇,快去把我的椅子推过来”

    青衣‘哎’了一声,双脚一点,跳上湖岸,不一会儿,推着阿颜的轮椅进了长廊。

    “姑娘这几日睡得不好?”

    “你怎么知道我睡得不好?”

    “素素姐姐说的,叫我早些来采晨露,给你煮百合莲心茶,说是清心安神,可我觉着吧,姑娘的心凭一碗茶怕是清不了”

    阿颜笑道“哎呀,青衣真是越来越不得了了”

    青衣笑了“那可不是,我昨天去见了肖七,肖七跟我说,那个户部的周季山平日里说不上爱什么,也说不上不爱什么,三毛七孔城府深沉的很,府上妻妾也多,统共六房,有一个左姓的妾室,很有些敛财的手段,喜欢倒腾一些珍奇古玩,可惜自己没什么真才实学,可是不管真的假的,她总能换成大把大把的雪花银子,这户部的差使多肥啊,多少人巴着眼睛找门路啊,周季山就这么看着她搂钱,倒有些不管不问的意思,只是这左氏竟不是最得宠的,得宠的是他一年前迎进府里的潘氏,这潘氏是杭州一个小小的知县之女,进了尚书府的大门不过半年,她父亲已一路升至知州,春风得意的很呐”

    周季山出身平平,在朝为官能在皇帝与楚相的夹缝里稳居尚书之位岂能是什么泛泛之辈,定然也是狠辣决绝的厉害人物,他原配早逝,续弦夫人娶的是东宫辅臣尚太傅的女儿,左氏是江苏布政使李延年的妻妹,可这李延年又好像是卿家一派,阿颜觉得不对,这周季山真就这么显而易见的站太子一派?

    青衣接着说“说起来这周季山还真是有福气,有人管着后院,有人搂银子花,还有人春风解语,哎,怎么能好事儿都摊在他身上呢?”

    “是啊,他可是个顶重要的人物,楚相和卿家之间纠缠万千,一半的结就系在他身上”

    “那姑娘是要拿他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