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荆棘
复现？
“这种事情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得到！更何况我只是一个执行者，怎么会知道完整的实验是如何设计的？”
毫不意外的反对脱口而出，希律甚至没有来得及斟酌词句。尤利西斯所提出的计划在他看来虽然合理，但其实现依赖于一个完整的隐秘结社所具备的知识、人力、物力，绝非自己一人之能。
“我知道，刚才我说的只是一个思路，结合你个人的能力范围，我对你的要求有所调整。”尤利西斯话锋一转，“既然你对自己执行的那一部分的记忆无比清晰，那么我希望你帮我做的，是去调查在那场实验中被用作素材的人们，我相信他们身上一定留有关键的线索。”
“可是那些人...不是都已经死了吗？”
“死人也是有价值的。素材的选择不可能出于纯粹的随机性，在他们的身上必然存在着一些共同点，这就是你要去调查的东西，我相信这会揭示出有趣的结果。”
那些...死去的人。
希律依然能记起那一张张麻木的面孔，记起自己手上温热的液体，他们直到死前的那一刻都保持着沉默，只是最后的尖叫冲破了自己布置的牢笼，回荡在灰色的絮中，与庆贺声混合在一起，无法分离。
“怎么？表情这么奇怪，难道那对你来说是不好的回忆？”
“不，我只是...没什么。”
希律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餐盘，一种烦躁的情绪升上心头，感觉自己在不得不去重新挖开那些被深埋的秘密，迟早会染上满身泥泞。
“你不需要在心理上因为过去的事情有所负担。即使同为人类，价值亦有高下之分，这一点可不仅仅是结社内的常识，而是整个社会的认知。”
“我又不是在因为这些...你要我做的是什么？就是去调查那些人对吗？我倒确实记得他们的信息，那么很快就可以开始。”
“那么...希望一切顺利。”尤利西斯似乎被希律的反应逗笑了，刺耳的声音钻进希律的耳中，“最后我给你一个建议，带着欣赏的目光去看待未知的事物，这样才能让你在这个隐秘的世界里时刻保持动力。”
台上的烛火在希律的眼中炸开，像是飞蛾周身的流炎，抹去了视野中的一切，再睁眼的时候看到的已经是自己熟悉的天花板，照明的灯光从角落里探出，是清澈的白色。
“呼...”希律用手掌盖住眼睛，想要适应这突然的转变，困意维持在一个微妙的水平，让他不至于再度昏睡，“连一个好觉都不让睡。”
从床上坐起，希律确认了一下时间，是晚上九点。
“睡了十个小时...”
这一次希律推开房门，看到的是自己的家，没有意外。
自己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只是喝了一点水，按理说是应该吃点东西补充能量。暂时性先放下尤利西斯、治安官的那些事情不管，希律走到厨房，看到恒温箱里留有父母做好的晚饭。
四个菜中荤素搭配，对于一家四口来说正是合适的量，而剩下的也足以填饱自己的肚子。希律取出尚有余温的饭菜，一个人坐好。
家里一直都是母亲负责做饭，尽管以前她总是把这些事情交给智能管家，但近几年似乎是转变了兴趣，热衷于在厨房里自己动手研究各种各样的菜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事业上的进境让她有了更多承担家庭角色的余裕。
只是单以自己的味觉而论，母亲的饭菜并没有给自己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或许是因为早就习以为常。
叹了一口气，希律拾起碗筷。
逸神星本身不设农业区划，一切有机食物的供给均来自本恒星系内的其他殖民行星，每天都会有数量庞大的运输船穿梭于星港之间，将足以供养整颗都市星球的食物送入不同层级的商场之中。而对于希律的家庭所处的层次来说，从来不会去担心买到的食物出现腐败，或者是次品的情况。
天然生长而非化工厂内合成而出的有机质，其纤维素、淀粉、蛋白质混杂在口中，本该在被研磨尽碎后滑入食管，却在此刻成为难以下咽的浆糊。
为什么这些东西...我吃不下？
味觉没有问题，食物的味道都很正常，更何况自己现在正该是饥饿的时候。
饥饿...消失了？
我现在失去的这种食欲...应该就是之前那个支撑我跟尤利西斯谈话的法术所带来的消耗。希望只是暂时性的...
希律没有办法，只能强忍着呕吐的感觉，把食物吞咽下去。尽管失去了欲望上的驱动，在事实上对补充能量的需要还是让他坚持着完成了这些动作。重复着机械性的进食，希律开始思考之后的时间该如何利用。
“唉，你醒了？”这个时候他又看到了自己的姐姐，她这次手上没拿什么东西，穿着惯常的居家服。
“嗯...”希律含混应道，努力完成吃饭这件事。
“我们饭点的时候看你没有醒，所以把剩下的晚饭留在恒温箱里了...那个，白天的事情我还没有问完。”希泺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自己的问题，“这个新闻跟你有关系吗？”
她打开了餐桌旁边的落地屏，里面显示出新闻播报的画面。
【昨日，烟花街发生重大燃气爆炸事故，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
“对的，我昨天晚上失联就是跟这件事情有关。”毫不意外这件事会被人问起，希律用和父母交代时一模一样的话语搪塞过去，“我本来在回家的路上，正巧撞上这件事情，耽搁了不少时间。”
“...总之，我就是在治安署里走了一些流程，没什么大事。”希律起身收拾碗筷，“我去洗碗了。”
“原来是这样啊...你没事就好。”希泺看到希律的动作，也跟着他跑到了厨房，“我来帮你吧。”
“不...这没必要吧，只是把餐具放进洗碗机里，又不是什么繁琐的事情。”希律看着跟着自己的姐姐，忍不住直接问道：“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记得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相处的。”
希泺沉默了一小会，像是被打乱了节奏，最终只能用一句话回应：“啊...没什么，我就是问问。”
希律看着自己的姐姐皱了皱眉头，也没有继续谈话的想法，转身离开：“我出去散个步，如果爸妈问起来，就说我在附近的公园里散心。”
...
星区总督的办公室里多了一个身着罩袍的客人，和总督本人相对而坐。本来空落落的办公桌上已经多出了不少精致的小玩意，价值并不高昂，但却足以传达意向。
“燃气爆炸...就这样宣传吧。”
林崇德看着眼前的报告，感觉自己的偏头痛又发作了。
“总督阁下，这次事件发展到这种程度，是我们的失职，无辜市民的逝去令人惋惜。”
新上任的总督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消息转达到自己之前，一切似乎都已经尘埃落定。
“以前类似的事情你们也是这样处理的吗？”
他想起老总督在交接的时候跟自己提到过这些人，说是大部分时间都不会跟他们产生交集，而当他们出现的时候，只要选择相信这些专家就好。
但凭私心而论，他觉得自己还是很难相信这群独立于他所熟知的政治结构之外的神秘人，所以旁敲侧击之下，想知道是否存在惯例可以借鉴，能否得到更多的关于这群人的信息。
坐在他对面的埃利安娜面无表情，像是一个完美的自律人偶，她看着总督的表情，张口说道：“在以前，我们原则上不会出现在表社会，一直以来不会与那些无法认知到虚境的普通人存在交集。只是随着时代的变化，虚境和现实的交界变得越来越密集，以至于到了今日，类似这种事件的发生已经不再是危言耸听，而是一个事实。”
“所以我们主动寻求和政府的合作，力求在人们做好准备之前，尽可能地缓解这种世界的变化所带来的阵痛。而在实际的工作上，一方面是针对普通人设计出可以免受虚境影响的防护系统；另一方面，就是对已经发生的事故做出补救工作，降低其对社会造成的影响。”
“这样吗...感谢你的说明。”林崇德不自觉地用手指叩击着桌面，灵感一来，又接着问道：“我看报告里有提到你们吸纳了两个新成员，这也是你们工作的一部分吗？”
“是的。在补救过程中经常会出现一些不能按照固定流程处理的人，我们会选择将他们吸纳进组织，这样既能补充我们的人力，也能杜绝放任他们自由活动带来的不确定性。”
“这两个人...像这样吸纳的新成员你们会给他们分配什么样的任务？”
“他们的任务会跟自身的具体经历有关，而就本次事件而言...如果总督您感兴趣的话，我们可以带您到现场做一个参观。”
...
“就是她！跟我们之前见到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大惊小怪。你的这个朋友以前一直是这样吗？”
“我跟他...其实也不是太熟，可能他一直是这样吧...”
明砖净瓦，透明的玻璃房里沉睡着一个女孩，而在被隔绝的外侧的人们正在忙碌，显得三个围观之人格格不入。放眼望去还能看到更多类似的玻璃房——说成是展示柜或许更加合适。
“别看了，不要打扰到这里的工作人员。你们接下来还有任务。”
辛炘只留给了李三秒钟的时间东张西望。相比之下另一个人莱恩真是让他省心不少，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忠厚老实。
“啊？要走了吗？好吧好吧。”李也没有留恋，转身就跟上了辛炘的脚步。
“刚才给你们的身份做好了录入，接下来我会带你们去体检，确保你们没有因为之前的接触在身体里留下什么隐患。”
“隐患...是指什么方面的？”莱恩捕捉到重要的信息，抓紧时间问话。
“精神疾病。”辛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当然其他生理上的小毛病也会顺带的检查一下，不过主要还是确定你们的精神状态是否良好，这涉及到你们以后的安全。”
说话间三人已经下行一层，来到另一处房间，里面的人早已恭候多时。
“来了吗？那么就开始吧。”彼得医生推了下自己的眼镜，看向来人，又指了指他旁边的医疗仓，“先出一个人，进去吧。”
莱恩看着医疗仓，想起的却是之前在生物仓里的那些人的死状，一时之间心有抗拒。不过李似乎没有什么负担，率先走出。
“我坐好了！”
医疗仓有一人多高，背后连通有数根粗大的线管，而从正面看去，有着能容一人坐下的空间，而对应头颅、躯干、四肢的槽位上都设置着功能多样的感应装置。李的身形在男性之中算是平均水平，可是在医疗仓中却显得有些矮小。在仓门合闭之后，莱恩只能透过透明的玻璃看到他的脸——一如既往的放松。
“嗯。”彼得转过座椅，面对一个巨大的显示屏，开始执行起莱恩看不懂的操作，“保持平常心，整个过程十分钟左右就能出结果。”
辛炘靠在门框上，看起来对于体检的过程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神经介质浓度正常，人格认知无碍，总体而言十分健康，跟之前那些幸存的队伍成员相比，这个人的情况甚至还要好上一些。”
“哦？这样看来我们还是从这次的行动中有所收获的。”
莱恩听着辛炘和彼得两个人的闲聊，不明所以。
“可以这样说吧...”彼得心思不在聊天上，手上动作不断，像是在组合测量得到的种种数据，绘出图景，只是眉头渐渐皱起，显然是遇到了一些困难。
“为什么他身体里没有神经棘？这不符合我们一贯以来的常识。”
“他们和艾丽丝有过接触这件事，我核实过没有问题。”辛炘离开门框走到彼得身边，脸上竟然也是一样的神情。
“你们说的神经棘...是什么？”莱恩意识到自己两人的身体应该是出了问题，顾不得刚刚确立的上下级关系，插入谈话问道。
彼得看着辛炘不说话，只是过了几秒钟这位回收员就变得不耐烦起来，张口说道：“神经棘就是一种在脑部随机位置生成的荆棘状结构，在记录中所有跟艾丽丝有过第二类接触的人都会有这种东西，所以他的情况很奇怪。”
说到这他又看了莱恩一眼，“也有可能奇怪的是这次事件，待会还是要看一下你的情况。”
十分钟过去，彼得看着显示屏上的图像，紧蹙的眉头未能散开。
“一模一样...”
...
“总督阁下，您现在看到的就是白狮和联邦政府联合设立的收容中心，在异常事件中涉及到的物品或者是生物都会在这里受到观察。与此同时我们的研究人员也在这里进行着相关的研究。”
埃利安娜和林崇德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随着总督目光的投射，补充上自己的说明。铁灰色的迷宫倒映在他的眼中，蔓延在他身处的平台之下。而在旁边，整个迷宫结构的全息投影悬停在空中，内里流动的人员化作一颗颗光点，就像是忙碌的工蚁。
“现在我们主要的关注点是对虚境生物的人为干预，而在这一点上，我们已经取得了一定程度的进展。”
“进展？”林崇德虽然对于虚境这个概念还在消化的过程中，但是职业习惯还是让他把握到了关键词，“可以详细说说么？”
“艾丽丝。”埃利安娜站在全息投影旁边，随着她的话语，投影中出现一个熟睡中的少女，“她是我们的收容物之一，也是我们这些年来取得进展的关键。她有着一种奇异的特质，能够让所接触的人发生特殊的变化。”
投影中的少女渐淡，在身体内部有荆棘生长而出，缠绕在她的躯体之上。
“非常奇异的，在梦中见过她的人会得到一种标记，这个标记就是在大脑中出现的神经棘，那是由变异的神经细胞组成的荆棘状结构，这可以说是一种癌变，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到其对人体产生的负面影响。”
“等一下，你说的这个所谓的神经棘，跟棘人存在联系吗？”
“可能存在，有待证实。”埃利安娜沉吟片刻，继续说道：“而关于神经棘本身，有意义的地方在于持有者可以在浅层次上对虚境的影响做到免疫。事实上昨天晚上我们派出的小队就是这么一批持有标记的人，只是毫无疑问这次事件的烈度超出了我们的预期。”
“嗯...这次的结果我也看到了。”林崇德看着艾丽丝的投影，定了定神，“所以说她应该是一种类似原体的存在，而你们在通过她培养出用于处理相关事件的人员？”
“没错，但是我认为她的潜力不止于此，她与虚境生物的交互更加值得期待，在后续我们有更多的实验计划。”
...
“所以说...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李自来熟地向彼得医生靠了过去，看着显示屏上两瓣核桃状的脑仁，语气轻佻。
“对于你们自己来说这当然是个好消息，虽然神经棘的变异在现在还没有什么恶性的反馈，但是我们对它的了解还是过于有限，不知道将来情况是否会有改变。”
“但是对于我们来说这就是个坏消息了，新的现象意味着新的立项，也就是说，加班。”辛炘接着彼得的话说了下去，有些无奈，“至于你们，本来计划是安排去快速反应小组的，不过现在要有变化了，但是首先我还是要上报一下。”
看着辛炘急匆匆地离开，莱恩松了一口气，但转瞬间又紧张了起来，不知道自己的新工作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只希望一切都尽快尘埃落定。而李则是一副失去了精神的样子，恹恹地解下了身上的金属装饰物，放在手中把玩。
“这种事情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得到！更何况我只是一个执行者，怎么会知道完整的实验是如何设计的？”
毫不意外的反对脱口而出，希律甚至没有来得及斟酌词句。尤利西斯所提出的计划在他看来虽然合理，但其实现依赖于一个完整的隐秘结社所具备的知识、人力、物力，绝非自己一人之能。
“我知道，刚才我说的只是一个思路，结合你个人的能力范围，我对你的要求有所调整。”尤利西斯话锋一转，“既然你对自己执行的那一部分的记忆无比清晰，那么我希望你帮我做的，是去调查在那场实验中被用作素材的人们，我相信他们身上一定留有关键的线索。”
“可是那些人...不是都已经死了吗？”
“死人也是有价值的。素材的选择不可能出于纯粹的随机性，在他们的身上必然存在着一些共同点，这就是你要去调查的东西，我相信这会揭示出有趣的结果。”
那些...死去的人。
希律依然能记起那一张张麻木的面孔，记起自己手上温热的液体，他们直到死前的那一刻都保持着沉默，只是最后的尖叫冲破了自己布置的牢笼，回荡在灰色的絮中，与庆贺声混合在一起，无法分离。
“怎么？表情这么奇怪，难道那对你来说是不好的回忆？”
“不，我只是...没什么。”
希律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餐盘，一种烦躁的情绪升上心头，感觉自己在不得不去重新挖开那些被深埋的秘密，迟早会染上满身泥泞。
“你不需要在心理上因为过去的事情有所负担。即使同为人类，价值亦有高下之分，这一点可不仅仅是结社内的常识，而是整个社会的认知。”
“我又不是在因为这些...你要我做的是什么？就是去调查那些人对吗？我倒确实记得他们的信息，那么很快就可以开始。”
“那么...希望一切顺利。”尤利西斯似乎被希律的反应逗笑了，刺耳的声音钻进希律的耳中，“最后我给你一个建议，带着欣赏的目光去看待未知的事物，这样才能让你在这个隐秘的世界里时刻保持动力。”
台上的烛火在希律的眼中炸开，像是飞蛾周身的流炎，抹去了视野中的一切，再睁眼的时候看到的已经是自己熟悉的天花板，照明的灯光从角落里探出，是清澈的白色。
“呼...”希律用手掌盖住眼睛，想要适应这突然的转变，困意维持在一个微妙的水平，让他不至于再度昏睡，“连一个好觉都不让睡。”
从床上坐起，希律确认了一下时间，是晚上九点。
“睡了十个小时...”
这一次希律推开房门，看到的是自己的家，没有意外。
自己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只是喝了一点水，按理说是应该吃点东西补充能量。暂时性先放下尤利西斯、治安官的那些事情不管，希律走到厨房，看到恒温箱里留有父母做好的晚饭。
四个菜中荤素搭配，对于一家四口来说正是合适的量，而剩下的也足以填饱自己的肚子。希律取出尚有余温的饭菜，一个人坐好。
家里一直都是母亲负责做饭，尽管以前她总是把这些事情交给智能管家，但近几年似乎是转变了兴趣，热衷于在厨房里自己动手研究各种各样的菜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事业上的进境让她有了更多承担家庭角色的余裕。
只是单以自己的味觉而论，母亲的饭菜并没有给自己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或许是因为早就习以为常。
叹了一口气，希律拾起碗筷。
逸神星本身不设农业区划，一切有机食物的供给均来自本恒星系内的其他殖民行星，每天都会有数量庞大的运输船穿梭于星港之间，将足以供养整颗都市星球的食物送入不同层级的商场之中。而对于希律的家庭所处的层次来说，从来不会去担心买到的食物出现腐败，或者是次品的情况。
天然生长而非化工厂内合成而出的有机质，其纤维素、淀粉、蛋白质混杂在口中，本该在被研磨尽碎后滑入食管，却在此刻成为难以下咽的浆糊。
为什么这些东西...我吃不下？
味觉没有问题，食物的味道都很正常，更何况自己现在正该是饥饿的时候。
饥饿...消失了？
我现在失去的这种食欲...应该就是之前那个支撑我跟尤利西斯谈话的法术所带来的消耗。希望只是暂时性的...
希律没有办法，只能强忍着呕吐的感觉，把食物吞咽下去。尽管失去了欲望上的驱动，在事实上对补充能量的需要还是让他坚持着完成了这些动作。重复着机械性的进食，希律开始思考之后的时间该如何利用。
“唉，你醒了？”这个时候他又看到了自己的姐姐，她这次手上没拿什么东西，穿着惯常的居家服。
“嗯...”希律含混应道，努力完成吃饭这件事。
“我们饭点的时候看你没有醒，所以把剩下的晚饭留在恒温箱里了...那个，白天的事情我还没有问完。”希泺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自己的问题，“这个新闻跟你有关系吗？”
她打开了餐桌旁边的落地屏，里面显示出新闻播报的画面。
【昨日，烟花街发生重大燃气爆炸事故，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
“对的，我昨天晚上失联就是跟这件事情有关。”毫不意外这件事会被人问起，希律用和父母交代时一模一样的话语搪塞过去，“我本来在回家的路上，正巧撞上这件事情，耽搁了不少时间。”
“...总之，我就是在治安署里走了一些流程，没什么大事。”希律起身收拾碗筷，“我去洗碗了。”
“原来是这样啊...你没事就好。”希泺看到希律的动作，也跟着他跑到了厨房，“我来帮你吧。”
“不...这没必要吧，只是把餐具放进洗碗机里，又不是什么繁琐的事情。”希律看着跟着自己的姐姐，忍不住直接问道：“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记得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相处的。”
希泺沉默了一小会，像是被打乱了节奏，最终只能用一句话回应：“啊...没什么，我就是问问。”
希律看着自己的姐姐皱了皱眉头，也没有继续谈话的想法，转身离开：“我出去散个步，如果爸妈问起来，就说我在附近的公园里散心。”
...
星区总督的办公室里多了一个身着罩袍的客人，和总督本人相对而坐。本来空落落的办公桌上已经多出了不少精致的小玩意，价值并不高昂，但却足以传达意向。
“燃气爆炸...就这样宣传吧。”
林崇德看着眼前的报告，感觉自己的偏头痛又发作了。
“总督阁下，这次事件发展到这种程度，是我们的失职，无辜市民的逝去令人惋惜。”
新上任的总督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消息转达到自己之前，一切似乎都已经尘埃落定。
“以前类似的事情你们也是这样处理的吗？”
他想起老总督在交接的时候跟自己提到过这些人，说是大部分时间都不会跟他们产生交集，而当他们出现的时候，只要选择相信这些专家就好。
但凭私心而论，他觉得自己还是很难相信这群独立于他所熟知的政治结构之外的神秘人，所以旁敲侧击之下，想知道是否存在惯例可以借鉴，能否得到更多的关于这群人的信息。
坐在他对面的埃利安娜面无表情，像是一个完美的自律人偶，她看着总督的表情，张口说道：“在以前，我们原则上不会出现在表社会，一直以来不会与那些无法认知到虚境的普通人存在交集。只是随着时代的变化，虚境和现实的交界变得越来越密集，以至于到了今日，类似这种事件的发生已经不再是危言耸听，而是一个事实。”
“所以我们主动寻求和政府的合作，力求在人们做好准备之前，尽可能地缓解这种世界的变化所带来的阵痛。而在实际的工作上，一方面是针对普通人设计出可以免受虚境影响的防护系统；另一方面，就是对已经发生的事故做出补救工作，降低其对社会造成的影响。”
“这样吗...感谢你的说明。”林崇德不自觉地用手指叩击着桌面，灵感一来，又接着问道：“我看报告里有提到你们吸纳了两个新成员，这也是你们工作的一部分吗？”
“是的。在补救过程中经常会出现一些不能按照固定流程处理的人，我们会选择将他们吸纳进组织，这样既能补充我们的人力，也能杜绝放任他们自由活动带来的不确定性。”
“这两个人...像这样吸纳的新成员你们会给他们分配什么样的任务？”
“他们的任务会跟自身的具体经历有关，而就本次事件而言...如果总督您感兴趣的话，我们可以带您到现场做一个参观。”
...
“就是她！跟我们之前见到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大惊小怪。你的这个朋友以前一直是这样吗？”
“我跟他...其实也不是太熟，可能他一直是这样吧...”
明砖净瓦，透明的玻璃房里沉睡着一个女孩，而在被隔绝的外侧的人们正在忙碌，显得三个围观之人格格不入。放眼望去还能看到更多类似的玻璃房——说成是展示柜或许更加合适。
“别看了，不要打扰到这里的工作人员。你们接下来还有任务。”
辛炘只留给了李三秒钟的时间东张西望。相比之下另一个人莱恩真是让他省心不少，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忠厚老实。
“啊？要走了吗？好吧好吧。”李也没有留恋，转身就跟上了辛炘的脚步。
“刚才给你们的身份做好了录入，接下来我会带你们去体检，确保你们没有因为之前的接触在身体里留下什么隐患。”
“隐患...是指什么方面的？”莱恩捕捉到重要的信息，抓紧时间问话。
“精神疾病。”辛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当然其他生理上的小毛病也会顺带的检查一下，不过主要还是确定你们的精神状态是否良好，这涉及到你们以后的安全。”
说话间三人已经下行一层，来到另一处房间，里面的人早已恭候多时。
“来了吗？那么就开始吧。”彼得医生推了下自己的眼镜，看向来人，又指了指他旁边的医疗仓，“先出一个人，进去吧。”
莱恩看着医疗仓，想起的却是之前在生物仓里的那些人的死状，一时之间心有抗拒。不过李似乎没有什么负担，率先走出。
“我坐好了！”
医疗仓有一人多高，背后连通有数根粗大的线管，而从正面看去，有着能容一人坐下的空间，而对应头颅、躯干、四肢的槽位上都设置着功能多样的感应装置。李的身形在男性之中算是平均水平，可是在医疗仓中却显得有些矮小。在仓门合闭之后，莱恩只能透过透明的玻璃看到他的脸——一如既往的放松。
“嗯。”彼得转过座椅，面对一个巨大的显示屏，开始执行起莱恩看不懂的操作，“保持平常心，整个过程十分钟左右就能出结果。”
辛炘靠在门框上，看起来对于体检的过程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神经介质浓度正常，人格认知无碍，总体而言十分健康，跟之前那些幸存的队伍成员相比，这个人的情况甚至还要好上一些。”
“哦？这样看来我们还是从这次的行动中有所收获的。”
莱恩听着辛炘和彼得两个人的闲聊，不明所以。
“可以这样说吧...”彼得心思不在聊天上，手上动作不断，像是在组合测量得到的种种数据，绘出图景，只是眉头渐渐皱起，显然是遇到了一些困难。
“为什么他身体里没有神经棘？这不符合我们一贯以来的常识。”
“他们和艾丽丝有过接触这件事，我核实过没有问题。”辛炘离开门框走到彼得身边，脸上竟然也是一样的神情。
“你们说的神经棘...是什么？”莱恩意识到自己两人的身体应该是出了问题，顾不得刚刚确立的上下级关系，插入谈话问道。
彼得看着辛炘不说话，只是过了几秒钟这位回收员就变得不耐烦起来，张口说道：“神经棘就是一种在脑部随机位置生成的荆棘状结构，在记录中所有跟艾丽丝有过第二类接触的人都会有这种东西，所以他的情况很奇怪。”
说到这他又看了莱恩一眼，“也有可能奇怪的是这次事件，待会还是要看一下你的情况。”
十分钟过去，彼得看着显示屏上的图像，紧蹙的眉头未能散开。
“一模一样...”
...
“总督阁下，您现在看到的就是白狮和联邦政府联合设立的收容中心，在异常事件中涉及到的物品或者是生物都会在这里受到观察。与此同时我们的研究人员也在这里进行着相关的研究。”
埃利安娜和林崇德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随着总督目光的投射，补充上自己的说明。铁灰色的迷宫倒映在他的眼中，蔓延在他身处的平台之下。而在旁边，整个迷宫结构的全息投影悬停在空中，内里流动的人员化作一颗颗光点，就像是忙碌的工蚁。
“现在我们主要的关注点是对虚境生物的人为干预，而在这一点上，我们已经取得了一定程度的进展。”
“进展？”林崇德虽然对于虚境这个概念还在消化的过程中，但是职业习惯还是让他把握到了关键词，“可以详细说说么？”
“艾丽丝。”埃利安娜站在全息投影旁边，随着她的话语，投影中出现一个熟睡中的少女，“她是我们的收容物之一，也是我们这些年来取得进展的关键。她有着一种奇异的特质，能够让所接触的人发生特殊的变化。”
投影中的少女渐淡，在身体内部有荆棘生长而出，缠绕在她的躯体之上。
“非常奇异的，在梦中见过她的人会得到一种标记，这个标记就是在大脑中出现的神经棘，那是由变异的神经细胞组成的荆棘状结构，这可以说是一种癌变，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到其对人体产生的负面影响。”
“等一下，你说的这个所谓的神经棘，跟棘人存在联系吗？”
“可能存在，有待证实。”埃利安娜沉吟片刻，继续说道：“而关于神经棘本身，有意义的地方在于持有者可以在浅层次上对虚境的影响做到免疫。事实上昨天晚上我们派出的小队就是这么一批持有标记的人，只是毫无疑问这次事件的烈度超出了我们的预期。”
“嗯...这次的结果我也看到了。”林崇德看着艾丽丝的投影，定了定神，“所以说她应该是一种类似原体的存在，而你们在通过她培养出用于处理相关事件的人员？”
“没错，但是我认为她的潜力不止于此，她与虚境生物的交互更加值得期待，在后续我们有更多的实验计划。”
...
“所以说...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李自来熟地向彼得医生靠了过去，看着显示屏上两瓣核桃状的脑仁，语气轻佻。
“对于你们自己来说这当然是个好消息，虽然神经棘的变异在现在还没有什么恶性的反馈，但是我们对它的了解还是过于有限，不知道将来情况是否会有改变。”
“但是对于我们来说这就是个坏消息了，新的现象意味着新的立项，也就是说，加班。”辛炘接着彼得的话说了下去，有些无奈，“至于你们，本来计划是安排去快速反应小组的，不过现在要有变化了，但是首先我还是要上报一下。”
看着辛炘急匆匆地离开，莱恩松了一口气，但转瞬间又紧张了起来，不知道自己的新工作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只希望一切都尽快尘埃落定。而李则是一副失去了精神的样子，恹恹地解下了身上的金属装饰物，放在手中把玩。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