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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寺内一瞥

    “王爷就这么放了皇帝老儿的局,不怕他秋后算账?”杜玄成含笑,全然看不出担心,“送个性格顽劣的人嫁你?”

    悉云澈看向御鹤塔外的熙熙攘攘,“娶谁,不过就是个‘取’字。”他的官话没一丁点儿口音,“你也是清闲,那帮老臣怕是想要夺你的命了。”

    “好毒的嘴,”他不见怒气,“怎么,叫我来斗嘴?”

    “你可知卿昱昆是被何人所杀?”

    杜玄成卸下笑脸,皱起眉头:“在下正着手此案,若王爷有眉目,定要相告,朝廷有重金酬谢。”

    “那此为何物?”悉云澈冷然,懒得与他多嘴,“今日本王命三巷的人去提前打探,说在他府上看见了此物。”

    他在桌上丢下一块绣着月亮的帕子:“敢说不是你的,状元郎?”

    “龙逄信奉月神的百姓有万人,王爷有何证据,是在下所为?”杜玄成在一丝疑惑之后,莞尔。

    “望京出入人员皆会入册,有龙逄一千六百一十二人,皆住于六巷,若想进天子街,需得通过长街关卡,而昨夜无一人过街。能入天子街,过君门的龙逄人不过你杜玄成一人而已。”

    “王爷可莫要血口喷人,在下是胤远禹城人士。”

    “好,甚好。”他没再问其他,加重语气说了这三个字,面色冷若冰霜。

    “好好好,是我,是我,”杜玄成妥协,放下花架子,“动手的确是本人。”

    “是胤远皇帝之命?”

    他摇头,哼笑:“自然不是,卿昱昆当年罪该万死,杀他,不过早晚,况且,他若不死,皇上对和亲一直会有疑虑。”

    悉云澈看着他,转身坐在木椅上:“下次办事小心为上,别让本王给你收拾残局。”

    “那是自然,”杜玄成又笑起来,“这次还是多亏王爷英明。”

    “还有一事,过几日牧缘筠回宫,”他手指敲着桌子,“你怎么看?”

    杜玄成拿起扇子,悠然地扇着,思索说:“听得她性子野,是惹怒了皇后才去的淮济,难说就单是过个生辰。”

    “本王以为你对她多有关心,才派人去淮济看个究竟。”

    “哈,王爷还真是哪里都‘关照’,在下做个万全打算罢了。”

    悉云澈瞧他一眼,不做声,末了,叹了句:“莫忘了要事,荒废了功夫。”

    “谨记,不过今日还得去卿昱昆那边装装样子,听得牧焕会来督察此案,总得去应付些日子,”他颇显无奈,站起身来,“在下就不奉陪了,改日再见。”说完,假意作了个揖,离开塔顶,临走前还不忘顺走个贡果。

    塔顶安静,悉云澈又坐了一阵子才离开。

    走出御鹤塔,仍在景昭寺内,他顺着小路,穿过碑林,再往南走便是镜湖,一边是大殿后。

    寺园后庭人稀,不像前殿一般香火旺,无人来往,安静不少。

    漠圉大多都是神殿,无论何处都是人头攒动,不似这般曲径通幽处。他停下脚步,走到镜湖边,看水中倒影,映着四周高耸入云、盘根错节的古树,倒在一群追着玩闹的鱼儿中央。

    跨过树身,忽见不远处有一漾影,他抬头望去,是一个女人。

    算不上是个出挑的美女,十七八的年岁,体形颀长,拥一身傲气,嘴角上翘,却没在笑,扎着高顶马尾,腰间别了把黑铁短刀,一身黑色照人男装,显得她肤色胜雪,打眼儿一看,像个江湖人士。

    林间的光束洒在她身上,悉云澈脑中倏然闪过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那时他年幼,不认得那女子,只记得先皇在札记中写道:“……其背影,于天地间冷然孤绝,风飞落叶残卷,凛立月夜,墨染长丝勾烟火寂灭。”

    他在过往的年月里,从未见过如此寒霜刺骨的一幕,伊拉措姆百里枫叶竟抵不上她一身红装,杀尽千层秋。

    不知怎的,就是莫名想起来这女人,明明对面是另一个人。

    她似是感到了他的注视,也望来这隅。微风扬过,扶起她的乌发,掠过那双黑色的深眸,一瞬间,眼中飘渺的忧伤仿佛要将她与世界撕裂开,消失在这人世间;她又嘴角含笑,让人恍神,判若两人地和他打了个照面。

    随后转身离去,走上往碑林的路。

    悉云澈看她脚步轻盈,以点地之力飞身上阶,知她是习武之人,衣物飘逸,布料昂贵,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或许是将门之女也说不准。

    为何对一个女人做起解?倒是也不必,这望京皇城里还有三位公主等着折磨他。

    又是御鹤塔顶。

    “你何时回来的,动手倒是快,”黑衣人语气没有责怪,只是有些忧虑,“可有见那部落王?”

    女子坐下来,不急不慢的:“算是见了,喀尔钦长相多招眼。”

    “卿昱昆的事你为何要插手?”

    “那王爷手都伸到了大理寺,”她浅笑,“比我还懂行呢。”

    黑衣人语气加重:“是,或不是?”

    “答案已在你心中,还何须问我?反正都是早晚的事情,选个恰当的时机,完成必要的事情罢了。”

    “筠儿,”他软了语气,“有些事情你是不必沾血的,动手的事情自会有人来做。”

    牧缘筠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做事,总得要有个先后,不来个开门红,哪能听着响。杀人的事情你不方便动手,自然是由‘远在’淮济的我来。”

    她说这话时没有半点犹豫,仿佛是理所应当,家常便饭,和带笑的眉眼甚是不符。牧缘筠伸出那双背面干净白皙,掌心却布满薄茧的手,看了一会儿。

    “若是想走下一步棋,须得让悉云澈真正看见柳玉,帮他把路摆正。”

    黑衣人暗笑:“怎么,对他一见钟情了?”

    “也难说,”她扬起山眉,“喀尔钦人这么少,物以稀为贵嘛。”

    “那你的道,怕是更难走了。”

    “我们向来不都是革了别人的道,省得大家都嫌窄,”牧缘筠眸子暗幽幽的,“对着吧,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