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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繁城一战

    萧鸿早猜到淳于嘉不会轻易将陆无恤交出,于是屯兵上恩城,传檄附近各郡县,准备择日攻打海棠镇之南的白虎台,直指叠石城。

    昔日跟随他的沈七和孟三郎也沿路招募了几千勇士扩充军队,其中不乏与左庾有过仇怨的百姓。淳于嘉则派遣镇远大将军吕白防守白虎台,陆无恤屯驻副城与其成掎角之势。

    芜州刺史韩平是国丈韩幼成的同宗之亲,欺压百姓有一套,打仗却不在行,加上因镇守失利被陛下指责已经是心虚不已,更怕此次再有闪失连累自己性命不保,于是出征一事全权交由萧鸿来主持,陛下便任命萧鸿都督芜州诸军事。

    萧鸿想让韩平杀了陈辉以平民愤,他却念着与陈辉的姑舅情分不肯动手,只将他做了降职处理,没过几日却又悄悄派了别处的官职给他。

    容律无意中知晓了此事便告诉了萧鸿,萧鸿大怒,当即命人斩了陈辉,昭告远近。

    韩平苦于无法向亲戚交待,在他面前哭诉了一阵子,谁知萧鸿更加怒不可遏,拔起赤羽刀便架到了他的肩上:“我本可以不杀你甚至饶了他,但你如此玩弄职权,视自己头上的官帽如无物,教我如何饶你!”

    府中执事纷纷求情,萧鸿才平息怒火。

    如今战事在前,若不是在气头上他本来也懒得去理,只奏疏陛下,将一切交由朝廷去管。韩平自此唯唯诺诺更不敢多话。

    府中参事刘野进言道:“将军不过双十年华便身居将军之职,实在令属下佩服,然此次进军面对的却是昌西久经沙场的老将吕白和勇猛果敢的陆无恤,将军可有什么万全之策?”

    萧鸿知道他是在暗讽他的身份质疑他的实力,冷笑道:“战场上何曾会有什么万全之策,刘先生如此说可是有什么高见?”

    “实不相瞒,属下与陆无恤本是同乡,也算有些交情,我愿修书一封劝他投诚归正。”

    “这就是先生的良策?那陆无恤可不像是会轻易改变立场的人。”容律忍不住插嘴。

    不光如此,他与萧鸿还隔着家仇,他定然不肯这么做。

    萧鸿沉吟片刻,嘴角勾起微小的弧度:“与其劝他投诚,不如直接写一封假意勾结之信,而且这封信不能直接送到陆无恤手里,而是要途径白虎台……”

    沈七道:“属下明白将军的意思,此事交由我来安排吧!”

    大将军吕白对陆无恤早有微词,时常抱怨他明明战功寥寥,仅凭借与大王的私交便获得无限荣宠,还能随意出入东西两府发号施令,哪怕是对他这个老将也毫无敬意,此次恰好可以借着路上劫获的密信,来让大王看清这首鼠两端的贼人。

    淳于嘉与陆无恤可算是生死之交,他并没有轻易怀疑他,但拗不过吕白一再修书请愿,而且他也知道将帅不和是沙场大忌,便将他派往东北攻打繁城。若能占据繁城之地,也能防备东面的袭击。

    陈璧得知陆无恤开伐繁城的消息,连日无法休息,下令城内外百姓收割田里的庄稼,收拾好行囊随他一同迁至蓉城。

    徐秀与众人听了他的主意,纷纷表示不赞同,为何要舍弃这险要之地退居偏城,别说百姓愿不愿意,这不是舍易求难,送羊入虎口吗?等陆无恤占据繁城,再去攻打身在蓉城的他们,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吗?

    桓清无法再隐瞒陈蕙,也央求她去劝说,谁知陈璧却更加坚决地执行去了。就连徐秀的建议他也一概不听,众人无奈只得跟着他迁往蓉城。

    陈璧虽与妻子恩爱,却最不喜她参与自己的公事,哪怕是这种紧要关头,一听她提建议便将话给她堵了回去:“无知妇人懂什么?此乃请君入瓮之计,我留予他一座空城,再堵住他来往宝官城的通道,这便是一座死城,还怕他不束手就擒?如此不费一兵一卒,免去军民伤亡,才是用兵上策!”

    *

    陆无恤率领的一万大军抵达繁城外三十里,众人沿路听说了繁城太守闻讯害怕弃城逃跑的消息,纷纷歇了口气,但也怕城中有什么埋伏,便派了斥候进城打探,然后发现果然是一座空城。

    陆无恤欣喜自负,继续开进,但心中也并未完全放下疑虑。太守逃跑,军民怕受战火连累逃离此地也是常理,但这会不会是对方的诱敌之计?

    正在犹豫之际,突然听得阵后一阵喧哗,祁军已从后方两侧杀了过来,祁军步兵个个口中衔着钱币翻山而来,后军将士被打得猝不及防,伤亡踩踏无数,逼得陆无恤不得不暂时进城躲避。

    在撤退之初,城中百姓原本还有些疑虑和不满,但见陈璧陈太守气定神闲,指挥若定,多相信他是成竹在胸,也敬重他平日的为官之风,所以还算配合。

    而陈璧在退城之前又连夜悄悄派人封住了城南通往宝官城的道路,见陆无恤果然上当,便分兵两路将繁城城门、及蓉城与繁城交接的出入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繁城四周多是山岭,是天然的城墙,陈璧只需紧守主要出口,活活困死他们,不怕他们不举旗投降。他令手下将士结成车阵堵住城门,又派弓箭手时刻待命,尽量避免正面交手,只要城中有人突围便乱箭射杀。

    接连几日,陆无恤都躲在城中不露面,众人觉得事有蹊跷,不免担心他有什么别的打算,不过陆无恤不肯出来,他们也无法伤他分毫。所幸,前往宝官城的通道被陈璧用巨石堵住,又销毁了木轨,等他重新打通道路,怎么也得好几天。

    “若他果真打通了前往宝官城的小道,或者从其他地方突围而出呢?届时城中敌军又因多日被围誓死冲突,那么腹背受敌的不就是我们?”徐秀道。

    陈璧此时方心焦起来,脸上不动声色,紧握的双拳却有些微微颤抖。

    桓清想,他本可以婴城自守,却偏要出奇招,无非也是立功心切,想将陆无恤一举成擒。但陆无恤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他绝不会就此投降。

    “除了这三个城门可还有什么突围口?”桓清道。

    “朝天岭虽只是一道狭岭却陡峭无比,稍有不慎便会摔得粉身碎骨,若他们敢从那里翻越倒是可以直接抵达镰川迂回到我们侧方,但是,我想他们应不会从那里走,那样造成的损失比直接从城门突围还要重……”陈璧道。

    “令辞兄糊涂!那陆无恤本就是心狠手辣之人,岂能以常理推之,他会因为在乎手下人的性命而放弃奇袭的机会吗?”徐秀气道。

    陈璧慌忙起身部署人手,冯箫箫继承了她武将父亲的勇武之气,不听劝阻,执意要前往朝天岭帮忙,誓要亲手捉住贼首。

    桓清怕她有什么闪失无法跟萧鸿和冯刺史交待,坚决不许她去,徐秀拽了拽她的衣袖制止了她,却对箫箫说道:“小丫头你尽管去吧,若是战死沙场倒也能成个巾帼美名,不过我得提醒你,倘若不幸被人家捉了,可不要提你刺史之女的身份,免得还要你父亲辛苦赎你!”

    “哼,我就知道你们不会盼我个好,我偏要去!”箫箫赌气道。

    桓清瞪了他一眼,生恐拦不住,你还要激她去?

    可惜徐秀看不见接收不到她的眼神,只淡淡道:“你以为我不这么说她就不去了吗?你不给她亲眼见见,她怎知战场的惨烈血腥又如何知难而退呢?话说回来,兴许她见识了反而更兴奋呢,这世上偏有人喜欢杀伐,喜欢争抢,你又能奈他们何?”

    她自知说不过他,也知道拦不住,只好独自空叹息。她既不是她的亲人也算不上她的朋友,没有立场管她那么多。

    陈璧派了五百人守在朝天岭脚下以逸待劳,然而直至深夜他们也未见人从山上下来,除了秋虫和鸟雀以外连头野猪都没出现过。领头的吩咐就地安营歇息,箫箫也惆怅自己有志难伸,无法好眠。

    寅正十分,夜色凝重,雾气弥漫林中,一呼一吸间只觉湿凉的雾气透过鼻腔刺进了胸膛,冯箫箫裹紧了被子蒙起了头,终于苦熬不住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半睡半醒中仿佛闻到了血腥味,她凝神细听,却突然被外面的喊叫声吓了一跳。

    四周酣睡的士兵也纷纷惊醒,谁也没想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陆无恤竟然带着几十个兵卒裹着棉被皮席从陡坡上滑了下来,哨探的士兵还没来得及回报便被割了喉。

    陆无恤所带的皆是训练有素的精兵,他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祁军几百人反而被几十个人吓得乱作一团。

    箫箫抽出腰刀直冲陆无恤而去,一路砍杀了几个左庾士兵,她感觉心脏像要跳窜出来,紧张中夹杂着兴奋,握刀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她继续朝前冲杀,离陆无恤越近她的心中越发激动。突然,左边不知从何处横来一刀直朝她脖颈而来,刀锋凌厉迅猛,而此刻她自己的刀却正在挡着右边的敌人无暇躲避。一瞬间,她感觉仿佛自己的脚也被什么抓住无法动弹,内心顿时被恐惧填满,她瞪大了双眼,突然很后悔跟过来。

    她不甘心首战即死,她不能!

    忽而耳边一阵凉意,只听“噌”得一声,那把突如其来的刀被身前的剑挡了下来,但却划伤了她的手臂。

    “留活的!”陆无恤认出了她。

    祁军被杀了接近半数,其余的连连撤退,不敢再战。陆无恤携众人渡船过江,留下守城的王嗣则继续开辟通往宝官城的狭道。

    陈璧听说朝天岭失利跑了陆无恤,愤怒无比,斩了为首的校尉,匆匆派人追赶。

    陆无恤本打算亲自去请援军来繁城解围,然后等到宝官城的狭道打通后,繁城便可轻而易举归昌西所有。但是过了镰川后,他却听说了宝官城失守之事,捶胸顿足,后悔不迭。

    原来萧鸿从北面进攻不过是诱敌之计,真正的主力是由南而来的彭渊,祁帝遣彭渊与姚国结盟时,便已经有了远交近攻图谋昌西的打算。

    繁城太守早算好了日子,等彭渊假道姚国,袭击宝官城,直捣黄龙,纵使他们挪开了两城的通道也无济于事了。加上萧鸿三方牵制,以昌西的兵力想要同时抵挡三面之敌是难如登天。

    果然,要他的人头是假,想灭了昌西才是祁国此次发兵真正的目的!

    箫箫又成了蓬头垢面的打扮,只是这次是迫不得已。她见陆无恤并不着急送信解围,也很是诧异,不由讥讽道:“身为一军之将,不在城中与手下共同抗敌,反而自己带人突围逃走……嘶,你不会真打算撒手不管了吧?我听说你是祁国人,莫非其实你是混入昌西的奸细?”

    陆无恤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样子,扯了扯嘴角狠狠道:“我留着你可不是让你来羞辱我的,最好给我闭嘴!”

    “那你是为了什么?我可不是什么公主郡主的,没法给你来要挟我祁国哦?”冯箫箫如今反而不怕了,既然自己有用处,那么性命暂时是无忧了。

    “哦我知道了,你又想故技重施,威胁萧大哥对吧?只可惜,桓姐姐才是他妻子我不是!诶不对,难道说你瞧上她了?那更好,你去掳她,放了我!”

    陆无恤被她聒噪得心烦,一个巴掌便朝她的脸颊而去,又拔出宝剑在她胳膊上的伤口处挑弄着,箫箫疼得吱哇乱叫,连连求饶。本以为他替她拦了一刀应该还有点良心,却没料到却如此变态,看来是自己吃了败仗无处撒气。

    淳于嘉要死守叠石城抵挡彭渊,已无多余的兵力拨给陆无恤,如今的他有些后悔太过信任他了,信件中指责陆无恤有勇无谋,白白丢掉了繁城绝佳的地势,导致损兵折将,骂归骂却又命吕白抽了三千兵卒给他,警告他若是还夺不下繁城就领死罪吧。

    陆无恤率领三千兵马打算和繁城滞留的军队通信,好来个两方夹击,不料书信却被陈璧半路截留,耽误了时辰。祁国烺州兵马联合陈璧军趁机一举围攻陆无恤,后者唯有数百人逃脱。

    繁城之内的昌西军已经饿了十来天,纷纷投白乞降,陈璧收缴辎重,杀了为首的几位将领,其余的则将他们充作营户。

    如今桓清的伤势尚未痊愈,连弓箭都拉不稳,纵使得知箫箫被掳走,也明白自己帮不了什么忙,只能寄希望陈璧派出的人早日找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