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鸾台引鹤 » 第六十五章 返回繁城

第六十五章 返回繁城

    彭渊攻下叠石城后,于交战中斩杀了淳于嘉,吕白不得已而降,左庾只剩王子淳于敏携三千人马向西逃去。祁帝下诏不得妄杀留在昌西的左庾百姓,将他们分别迁往各地安置,并任命彭渊为昌西公,暂时处理昌西政事。

    彭渊传檄南部各县,转达陛下的旨意,多数均不战而降,只余西南裴县贼人据险抵抗。于是,彭渊便命萧鸿暂代理政,负责清点府库,安抚百姓。

    萧鸿虽然未曾来过叠石城,但听桓清描述过大王府里的样子,今日一见果然是有些寒酸,别说跟先前的大将军府没法比,甚至未必比得上寻常官员的府邸。

    他在四处搜寻那幅飞天画时,无意中于淳于嘉的卧房内发现了一座地下宝库。与地上截然不同的是,这里就像一座华美的宫殿,一丈长的白玉床,镶金翡翠屏风,嵌珠金杯,白玉雕花酒壶,各种首饰、金银器皿数不胜数。

    没想到淳于敏竟然没能带走这些宝贝,让他捡了个空儿,这可是意外收获。

    他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碰碰那个,兴奋不已,转头对部下调侃道:“沈七,我听说你还没娶媳妇,不妨挑几件他日送给你媳妇做聘礼!可惜我没能带阿清一起来,不知道她会喜欢哪些……”

    沈七连连摆手,并不敢真的去拿。

    萧鸿走到金龙座旁拿起宝石王冠在手里提溜旋转,却见容律突然从上面匆匆下来,气喘吁吁道:“夫人来了,正在城外,不过她中了陆无恤的埋伏,受了重伤!”

    “什……什么?你说真的?”萧鸿不敢相信,脑子还转不过弯。

    他匆匆命人封锁地库,吩咐沈七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出入,连忙随容律策马出城。一路上担忧不已,难道是夫人见他日久不归,过来寻他了?

    等等,方才容律明明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他是如何知道桓清在哪里的?纵使他能提早知道,为什么先前不说?

    萧鸿越走却越觉得不对劲儿,勒住马,狐疑地看着他:“吁……容律,阿清真的在城外?”

    容律咳了一声,下马请罪:“是夫人交待的,我也不是故意要骗你。她说先前在大王府时便觉得有些奇怪,王府里装饰朴素,但淳于嘉平日在内却是宝石玛瑙点缀,打扮得一丝不苟,还能给陆无恤千两万两去挥霍,恐怕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清心寡欲,多半只是做给百姓看的……”

    “所以呢?”他动了动肩上的铠甲,突然觉得有些沉重,扭了扭臂膀。

    “所以,她料想您会去搜查那幅画,恐会发现什么,便让我找借口拦着你,以免惹祸上身。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所以才没事先告诉您。”

    萧鸿倒吸了一口凉气方醒悟过来,刚才差点被那些美器迷惑了心智,不论这些财宝是不是自己发现的,总归都是属于陛下的,他若擅自分发动用甚至去碰那不该碰的王冠,被人弹劾,那就不是丢官那么简单的事了,他不该存有这种侥幸。

    “我竟不知她能如此料事如神,她为什么告诉你却不直接跟我说?”萧鸿心生异样,又自觉惭愧。

    “也称不上料事如神,她只是告诉我有可能发生什么情况,嘱咐我应该如何做,其实她还吩咐了许多事,只是恰巧这件应验,而其他的没有发生罢了。”容律掏出了怀中的信件递给了他。

    他捏着几页信纸,无语地望着他,我叫你跟她报平安,你们却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多还不让我知道?

    “你当初不也没告诉人家你去做什么……”

    萧鸿终于羞恼,抬起手朝他虚晃一拳,恍然找回些以往的孩子气。内心也深自懊恼,明明彼此牵挂,却为何总是互相隐瞒,不能坦诚以待。

    他们在叠石城内外严密搜寻了几天,并未发现陆无恤的踪迹,就连那容天极也不见了踪影,而且又不曾听说他们追随淳于敏而去的消息,可见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精明,大难临头独自躲了起来。

    而桓清那边自捉了李都以后,直到深秋也不见陆无恤前来交换人质,她本来很开心能有机会报旧仇,可当真的将人绑在面前时,又不知该怎么惩治他,她的犹豫与徘徊就连徐秀都看出了不对劲,细问之下她才老实招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下不去手,不如我来替你报仇?”徐秀道。

    旁边扶着他的福生连忙道:“还是我来吧,徐公子这样也不方便动手,再给他伤了就不好了。”

    “人在哪?”徐秀坚持。

    李都就被绑在正前方的十字刑架上,徐秀一路挪着小步一路伸出手臂摸索着,一打手刚好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接着便朝上摸去。桓清以为他要打他几巴掌,谁知他只是拍了两拍,像是安抚似的。就连李都也愣住了,原本他见是个瞎子还想趁他靠近咬上一口,没想到他居然没动手。

    接着徐秀又顺着手臂握住了李都的手,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他的食指整个外翻了过去,直直立在手背上无法复原。李都啊呀惨叫不停,疼得浑身发抖。

    “还有四根呢,留点力气慢慢叫吧!”徐秀口气清清淡淡,仿佛没听见那人惨叫的声音,眉头未动一下。

    桓清却惊得打了个抖,连忙将徐秀拽了出来,她仿佛又回忆起翎国监牢时的割指之痛,什么罪配什么罚,这样做似乎有点……

    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难以相信徐秀也有这么狠辣的时候。

    “子优,这可不像原来的你了,你负责琴棋书画就好了,可别再做这种事!”

    “好,不过除了琴棋书画我会的还很多,以后你们有了孩子不如让他认我做个义父,我来教他?”徐秀笑道。

    她苦笑:“……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你倒先惦记了。”

    徐秀听出话中的异样,沉吟了片刻说道:“阿清,你老实交待到底有什么心事?萧鸿走的这些日子也不见你提起他,你们是有什么不愉快?还有那个小姑娘,莫非与她有关?”

    “没有,只不过当初发生的事永远也无法消弭,总是回不到当初罢了。”

    她拉开凳子,福生将他搀扶坐下,又跑去倒水。

    “亲亲相隐自古有之,人之常情而已,并不代表你做错了,因为他介意你就后悔了?”徐秀摇了摇头,没想到她还在纠结大将军的事。

    “我……没有后悔,只是我知道恒城的百姓未必会夸赞我,他们反而会觉得萧鸿重情重义对我不离不弃。”

    “也许只是你这么觉得呢?怎么你似乎比他还要介意了,在我看来你做的事并不等同首告,并没有那么严重。”

    只可惜你不是他。

    “我还曾唆使秦攸挑拨离间,想用刺杀他父亲的方式结束争斗,还做了一些不那么光彩的事,也许我不过是假借正义之名,其实根本上还是个贪名好利的小人。”

    徐秀叹息不已,刺杀成功倒好了,何至于有那么多无谓的伤亡。

    他饮了口茶也不介意福生是否在旁边,直言道:“阿清,他父亲不也派人暗害过你吗?伯雁他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恶事我不清楚,但他对萧琳的所作所为不可能毫不知情,若不是遇到你他大概会一直心安理得享受这一切,或者和父亲一样死在宫中那场政变里,仅仅因为他待你好你就觉得他是个正直的好人了?他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你是否正义?”

    桓清细想了许久,似乎想通了又似乎没有,只是哑口无言,她知道再说下去怕是会更纠结。

    前院里传来熙熙攘攘的喧闹声,陈府管家领着几个丫头下人簇拥着一个年轻将军,风风火火地走来,就连郁山公主也被挤在了一旁。

    后面的容律手上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裹,正在分发着礼物。那年轻的将军身披戎装,袖裤紧束,银色铠甲在红披风下衬得白亮耀眼,皮肤较以前又晒黑了些,却似乎更加俊逸,更显得少年意气。

    桓清想,他来得真不是时候,她还在沉浸于方才苦闷的话题中,脑中有些错乱,见他回来自然是欣喜的,但除了欣喜还有些难以名状的感觉,不知该叫做失落还是遗憾。

    “我回来了!”他走到桓清面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无法抑制胸膛的剧烈起伏,抱着那柔软的身躯顿觉无限满足。

    夫人,还能见到你真好!

    “恭喜你,伯雁不过双十年华已能帅军打仗,独当一面,真是厉害!”

    铠甲和衣衫虽都清洗得干干净净,只是贴着人脸毕竟冰凉,萧鸿松开手,轻拂着她的脸颊,听她如此说,难得红了脸:“都是彭将军筹划部署,我没做什么。”

    “萧将军年轻有为而不骄矜自负,更是难得。”桓清毫不吝啬夸奖。

    萧鸿羞涩得手足无措,嘴角翘起的弧度却带着不经意的傲气,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别再夸了,这身铠甲都要被我的鸡皮疙瘩撑破了!”

    他这时才看到身后的徐秀,本念着作画一事对他仍有些怨恨,见他眼上缠着药布,不解道:“子优兄,你这是……”

    桓清正想着该如何解释才能既不让徐秀重又陷入那段痛苦的回忆,也不让萧鸿太过愧疚,公主却快一步道出了实情,言语中对萧鸿尚有些责怪。

    “对不起,徐兄,我真该死!”震惊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极大的愧疚,除了道歉更不知该如何表达他心中的悔意,他实在是太草率了,一心想着取胜却完全没顾忌到徐秀的安危。

    “萧兄不必在意,是我没有及早抽身,不能怪你们。”

    他没想到徐秀如今眼睛都看不见了,还能平心静气反过来安慰他,而今除了敬佩,再无半点轻视与敌意,是他一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竟害他至此!

    “孙大夫说并非没有复明的希望,这不是正在敷药吗,你们可不要整日哭丧个脸影响病人的心情,我虽暂时看不见却还是能感觉到的。”徐秀听着声音大致知道萧鸿的位置,他上前一步摸到了他的肩膀,轻快地拍了两下。

    这时,前厅跑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胖丫头,满面春风跳至桓清面前:“萧夫人,我们家夫人说晚上要为将军设宴洗尘,趁着人多欢聚欢聚,而且……”

    “而且什么?”

    为什么突然羞涩起来?萧鸿又不是第一次来,还要搞得这么隆重神秘?

    “而且夫人她今日发现有了身孕,高兴得不得了,赏了我整整二两银子……哦不是,夫人是说她身体不便所以无法过来迎接萧将军,叫你们谅解,要当自己家里一样随意才是!”那丫头喜上眉梢,说完发现自己又多嘴乱说了,吐了吐舌头便跑开了。

    管家也是刚得知消息,不停搓着手掌兴奋道:“终于盼到这天了,大人回来指不定多高兴呢,萧夫人在刚好也沾点喜气,早点……咳咳……”

    桓清变了脸色,也不敢看萧鸿,吞吞吐吐道:“呃,伯雁你……你先陪子优坐会儿,我去……去瞧瞧她,打个招呼就回来。”

    管家着急讨赏,安顿好萧鸿的车马人手便随桓清一道去了。

    徐秀从他口中得知彭渊已经回到了叠石城,叮嘱他若是还回去暂时先不要告诉彭将军他眼睛的事,以免他担心。二人谈起了两边最近发生的战事,聊到兴处也忘了先前的微妙,仿佛一夕之间成了知己。

    最终萧鸿又将话题拉回现实:“徐兄,是我亏欠你,我愿意补偿你照顾你,但并不代表你可以像以往一样冒犯我的妻子,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过去的事我不想再追究,只希望徐兄好自为之。”

    徐秀却并未作出什么保证,只是说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只是我希望你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若真的仍旧无法原谅她无法释怀的话,最好不要跟她在一起,否则她会将自己逼疯的。你心存芥蒂,她也无法真正开心,何必呢?”

    “我早就原谅她了,否则你以为我喜欢彼此相互折磨过日子吗?她跟你说了什么?我走的这些日子,她……很不开心?”难怪方才回来时,总觉得她眼中隐约藏着一丝忧郁,原来真的不是错觉。

    徐秀摇头叹气:“若果真如此就是她自己放不下了,她一向心思敏感,眼里揉不进沙子,她愿意为你退让,但也知道没办法再得到你全心的爱,故而郁结在心,那颗刺大概也只有你才能帮她拔除。”

    过去萧鸿始终都想不明白,明明受伤的是他,他愿意不计前嫌继续疼她爱她,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原来她心里明白他根本就做不到不计前嫌,所以才总是对他们的未来没信心。

    他想了一会儿苦笑道:“我承认我是没有全然放下过去,当我知道她在秦攸信王他们面前挑拨,还在我父亲死后利用他时,更是有些想不通,有些怨怼。但后来我想明白她是出于什么心思便也理解了,她做这一切归根结底也是为了祁国,或者说是为了高高在上的那个陛下。”

    谁让我就是不可自拔地爱上她了呢,无论背负什么我也认了,我愿意为了她再自私一点。

    “……你们是不是很久没有圆房了,你不愿碰她?”徐秀犹豫着该不该说,却已经说出口了。

    萧鸿惊愕:“我只是担心她的身体,也怕万一在外有了……等等,她竟还跟你说过这些?”

    “不,只是,我猜到的。”他真的后悔问他这个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