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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愿赌服输

    去取拐杖的福生回来看到如此尴尬的一幕,只得远远站着,不敢再上前去。等公主气愤离去时,他仍旧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直到觉察身后的脚步声。

    他心中正有不祥的预感,一回身果见是萧鸿回来了,吐了吐舌悻悻立在一旁。

    萧鸿身上的黑衣沾染了些尘泥,衣袖和腰间的衣料子也皱成一道道的,显然在路上并没有机会好好休息便急急赶回来了。

    福生嘿嘿笑了两声,企图缓解尴尬的气氛:“公子回来了,徐公子的眼睛也恢复了些,这可是双喜临门啊!”

    徐秀微微侧过身来,眯起眼略微看了看那个高大的身影。

    桓清将拐杖从福生手里接过递给了徐秀,正打算跑去萧鸿身边,他却主动来至徐秀面前慰问了一番:“那真是太好了,等徐兄好了,你我二人定要畅快醉饮一场才行!”

    他倒是想呢,只是信王守着恒城那么多名医都治不好,他又敢抱什么希望吗?纵使孙斌医术高明,也无通天之法。

    “箫箫呢?有救回来吗?”桓清道。

    萧鸿“嗯”了一声,拧着眉头在她额上一戳,眼里带着一丝怨气:“你为什么将顺序全都搞乱了?”

    桓清不解地望着他,又四下看了看,哪里?什么顺序?

    “你应该先问问我有没有受伤,累了没有,再去操心其他,不是吗?”

    桓清听他这么说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妥,挽着他的胳膊,贴近他的耳朵轻声道:“因为你是自己人啊,我下次注意,别生气了。”

    说完怕他还不消气,又在他的脖颈处亲了一下。

    萧鸿浑身一颤,紧紧拥住了她,不怀好意地笑着:“好,不气。我出去这几天可是从没洗过澡的,这样阿清都不嫌弃可见是真喜欢我!”

    桓清扭头“呸呸呸”,想撤出他的怀抱,远处走来的沈七却已经看不下去了:“夫人不嫌弃属下都要嫌弃了,公子快去洗洗换身衣服,那个姚虎还在等着见您呢。”

    虽然箫箫被救出来了,却没能捉住陆无恤,对此萧鸿万分懊恼,自己居然又一次在打斗的时候分心,上了对方的当。

    第二天,桓清将姚虎叫到亭中,想从他口里探知陆无恤的打算和动向,姚虎却十分硬气,说什么你们要是认为我没什么用处但凭处置,对此却实难从命。

    对于这种从某种意义来上也还算讲义气的人,倒是可以信任,怕只怕有一天再碰到陆无恤他会倒戈相向。故而在了解他的为人以前,萧鸿并不敢委以重任,甚至不愿让他多出现在桓清面前。

    姚虎对此并无怨言,却保不齐别人来找他的茬。

    冯箫箫还没等自己的身体休养好,便等不及要报仇了,三天两头在姚虎跟前无端挑衅,还随时随地动手,姚虎毕竟也是个好武之人,哪里能忍得她这样烦扰,便只好应战。

    公主抱着看好戏的姿态,命人布好瓜果,摆了一排桌椅,请来了院中各处闲人。

    “冯姑娘身体未愈,不如让我替你出手?”沈七见识过二人的身手,深知箫箫不敌。

    “不要!”箫箫一口回绝。

    “也是,姚虎见箫箫身娇体纤又是个漂亮姑娘,难免心软相让,这样箫箫才更有胜算,沈七你插什么手呢,这不是耽误人家赢吗?”萧鸿打着哈欠,睡眼惺忪。

    先前在战场上早晚没个好好休息的时候,难得回来睡个好觉,若不是桓清非要他过来盯着,他才懒得起这么早。可那个罪魁祸首却还在被窝里,实在是过分。

    箫箫变了脸色,幽怨地瞪了他一眼,若像往常她大概会撒个娇嗔怪一声,但自从对萧鸿死心之后,听他说什么都不顺耳了。然而,思虑再三,却还是决定给自己留个后手,让沈七暂先代劳。

    二人用趁手的兵器都是短刀,但萧鸿不想见他们受伤便只允许空手过招。

    姚虎步步紧逼,招式狠厉,但那圆圆的肉拳头却像是棉花团似的,打在沈七身上只够掸去他衣衫上的灰尘。沈七见状转守为攻,拳头如乱雨飞石便招呼过去,姚虎却忽然轻巧地退出斗场,喘息道:“等等!我们似乎还没定赌注,倘若我输了要如何?”

    冯箫箫抱着手臂冷眼瞧着他,黑亮的双眼透着杀气:“那就受我十鞭子!怎么,怕了?”

    姚虎抽了抽嘴角,咽了下口水,心中有了计较。他原本是有心相让的,但若真让她赢了多半会将他往死里打吧?但反过来倘若是他赢了,却可以选择不计较,一来可借此消解她的怒气,二来为自己挣得个好名声,不失为一个折中之法。

    他呵呵一笑,对沈七抱拳赔罪,将袖子朝上一缕,甩了甩手,那双虎眼此刻方有了百兽之王的气势。

    沈七看着他迫人的眼神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气势上便落了下风。姚虎出招利落,身手灵活,一对比身材高大的沈七像是一时间变得迟钝了,挡得住他左边的攻势却留下了右边的破绽,几招下来挨了他不少拳脚。

    他朝箫箫看了一眼,却感觉那姑娘像是忽然发起了呆,明明是在看着他们,眼中却毫无涟漪。他抿了抿唇更加集中精神对敌,在姚虎胸前虚晃一招,却自他胯下一滑,扛着他的腿弯朝右一拱,姚虎半脚离地,一个剪刀脚飞快地将他的脖子夹住顺势躺倒,两个人一下子从过招变成了摔跤。这时候力量的悬殊便很明显地表现了出来,沈七渐渐体力不支,脸色由红变紫,虽然双手别不过人家的大腿,却也不肯认输,仍全力坚持着。

    “起来吧!”萧鸿叫停道。

    姚虎随即卸了力气,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抱拳说道:“沈兄,得罪了。”

    沈七面上羞惭,不仅觉得愧对冯姑娘,更无颜面对自己的上司,萧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姚兄弟的确身手不凡,我都得说一个服字,你输了也不委屈,日后有的是机会向姚虎请教,只是这十鞭子……”

    他擦了擦鼻尖的汗水,向姚虎抱拳:“姚兄,是我自不量力,理应由我受罚!”

    冯箫箫自觉先前的决定草率了,又怎好意思再让沈七替她受过,上前挡在了沈七前面,姚虎便顺势道:“我知道冯姑娘不过是想与我切磋武艺,又怎么会真的动手,沈兄如此岂不陷我于无情无义?”

    “不行!人而立世当言而有信,愿赌服输,今日若你输了她才不会饶了你呢,是不是箫箫?”公主丢下手中的瓜子,提着裙子走了上来,地上软湿的泥土将白色的秀鞋裹了一层泥,她立马嫌弃地后退几步,退出了练武场。

    众人都觉得这公主有点不识时务,但碍于她的身份也不敢有所质疑,而此时唯一能说得上话的萧鸿却反而沉默了。

    徐秀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直到身侧的福生缓缓退出,也只是摇头暗笑,这福生也是爱操心的命,多半是去请桓清去了。

    冯箫箫与沈七推来让去,最后还是因沈七理由更充分也更坚决而决定由他兑现赌注——他皮糙肉厚也不怕留疤,当仁不让。

    箫箫心道有这么个傻子甘愿如此,她又何乐不为?

    姚虎手握长鞭不停偷眼去看公主和萧鸿的脸色,却不见他们有喊停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上去,大不了打轻些罢。

    桓清这时才姗姗而来,身上单披了件外衣,边走边抓捋着头发,脚踩着木屐步履匆匆,显然还没睡醒,眼见那鞭子高高挥起,她急忙出声阻止,但这声叫喊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萧伯雁,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们三人出于面子不好就此作罢也就算了,你也置之不理?这哪里是解决恩怨的办法呢?然而,当她看到那鞭子并没有打在沈七身上而是被箫箫挺身挡下来时,似乎明白了他们的用意……只不过这方式有些欠妥吧?

    沈七没想到她会替他挨这一鞭,就连箫箫自己都没想到,胳膊上热辣蜇痛的感觉令她嘴里叫苦不迭,纵使姚虎收了力气,仍旧将衣袖打烂了,一缕布条垂挂着。

    姚虎面色发红,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根本就不该举起鞭子的!

    “我自认不是好人,看来也还是无法眼看着别人为我的任性承担他不该承担的后果。”箫箫虚弱地笑着。

    桓清将她扶起来,眼中充满怜惜,鞭打的滋味她尝过不太好受。

    萧鸿走到她身边握了握她的手,见她连袜子都没来得及穿,便说道:“我来处理,你先回房。”

    你来处理?你的处理方式就是,人家刚来投奔你就置人于如此尴尬境地?人家想一笑泯恩仇你却让人仇上加仇?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话想问姚虎。”桓清道。

    萧鸿哭笑不得,我回去做什么,我是担心你着凉……

    他让人送箫箫回去敷药,也跟着桓清和姚虎去了凉亭,来到亭子却被桓清推了出去,萧鸿无奈只好老实回去补觉。

    “萧夫人想问什么?关于大……陆无恤?”姚虎垂头道。

    “不,我是想问你是否知道容天极的下落?”桓清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示意他坐下。

    姚虎摇了摇头,犹豫了片刻依言坐了下来,如今的他尚还有些迷茫,他确实不愿再随陆无恤四处漂泊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但又怀念以前无拘无束的自在日子,故而有些神情恍惚。

    “你看看,这般拘谨可不像是你了!伯雁他从前过的几乎是众星捧月的日子,难免自我些,纵使如今懂事了,也未必能处处想得周到,方才的事我替他跟你道歉,以后会好的。箫箫虽为刺史之女可也从未仗势欺人,沈七也不像是心胸狭隘之人,你不必介意什么。当然若日后仍旧觉得不自在或者不想留下了,说一声就好,纵使你想再随陆无恤而去,我也不会阻止的。”桓清道。

    姚虎愣了愣,突然笑了,还真是通情达理,不仅不计较他过去的一刀之仇,还如此尊重他的选择。

    “如果夫人果愿意成全我的话,便只让我去军营做个兵卒子罢。”

    这句话似乎并未出乎她的意料,她笑了笑忽而道:“陆无恤想去东翎是吗,你不愿随他走?”

    姚虎惊了一瞬随即舔了舔下唇,桓清接着道:“你可以不用回答,我虽好奇但也不太关心。”

    她想了想再也没什么想问的便回了房间,朝床上看时见萧鸿已经面朝里睡着了,便轻手轻脚穿戴衣衫准备洗漱。这时萧鸿却翻过身眨了眨眼说道:“再陪我睡会儿?”

    桓清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没睡够,听了这个字真的生出了睡意,掀起被窝又躺了回去,冰凉的手脚刺得萧鸿一颤,将她的双手送至腋下。

    她将姚虎的意思说与他听,他却似并不关心姚虎的去留,只道:“我没有你那么大度,无意讨所有人喜欢,他主动投诚所以我没杀他也没有刻意针对他,已经够仁慈了不是吗?”

    “但原本明明是个笼络人心的机会,你这么做不是容易给自己埋下祸患吗?”

    “嗯,夫人说得对,不过起码箫箫对沈七有了好感,日后就不会再追着我了,我这不也是为夫人吗?”萧鸿从她颈下穿过手臂,拥住了她,嗓音有些暗哑,“明日我还要回叠石城,返程也不能与你们同行了,我会留下容律和沈七等人护送你们,一路上要避开险祸,万事保命为先,记住了?”

    “好,我在家等你。”

    秋去冬来,沿路树上的叶子越来越稀疏,坐在马车里和直接坐在平板车上并没有多大区别,呼啸的冷风可以从任何缝隙吹进来,车里的人个个都瑟缩成一团,不住地感叹,冬日真不适合出门在外。

    公主溜出来这么久还不知道太后和陛下如何担心,再不回去,怕是要治罪了。而徐秀因为还要在孙斌的调理下继续医治眼伤,便暂时留在陈璧家里,由福生照顾着。

    冯沈二人因着一鞭之缘似真如公主和萧鸿所期望的那样彼此产生了好感,一路上相处得十分融洽。箫箫的性子也慢慢变得柔和了些,途中有关衣食行止之事通常主要征询公主的意见,但沈七说话时却总往往有意无意看着箫箫,常惹得箫箫羞恼无比,但人家既未表明心意,她也不好意思点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