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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情真意假

    二人正要继续前行,却见身后士卒各个神情警惕望着前方,手中的兵器牢牢握着似严阵以待,然后便听到了啪啪的拍掌声。

    “呵呵……真是感人呢!”陆无恤嘴边挂着笑,嘲讽意味浓厚。

    姚虎、罗经等人仍旧跟在陆无恤身边,中间手脚被缚的冯箫箫正泪眼汪汪地望着他们。在她的印象里,箫箫是个要强勇敢的人,从不会轻易掉泪,如今眼里却满是惹人怜惜的怯弱和祈求。

    她被陆无恤撤掉口中的布条后,便开始大叫救命,眼泪也掉得更凶了。

    “陆无恤,如今战事已了,你还抓着人家小姑娘做什么?打败仗不可耻,如此做人便是真的可耻了!只要你放了她,我可任你们离开,再送些金银也不成问题,如何?”萧鸿穿着精绣的黑衣裋褐,身姿挺拔,嗓音清朗,神色无比镇定,像是成长了许多。

    陆无恤轻笑一声,毫不动心,却对着桓清说道:“我已经兑现了我的诺言特意将李都送给你报仇,你看我待你好不好?”

    这语气……

    萧鸿登时变了脸色,不由自主地朝桓清看了一眼,见她也是一脸惊诧,随即便平复了心中的怒气,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道:“姚虎是吧,你们听到了吗,你们的大哥可是从不把你们当兄弟哦!”

    姚虎面色微动,却并未说什么,毕竟他们还是一条船上的人,此时不宜内讧。

    “你到底要做什么?!”桓清早已不耐烦。

    “做什么?”陆无恤走到箫箫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用你来换!”

    这话比先前那句恶心肉麻的更令她震惊了,她自认不是个迟钝的人,陆无恤虽有时候对她还不错,但并不像是男女之情,何况他自己也说过对她没兴趣,什么时候就改主意了?

    萧鸿早已气愤不堪,竖眉瞪着他:“你做梦!”

    箫箫此时也止住了哭声,只是默默流着泪水,眼神中尽是绝望。她明白,萧鸿当然不肯拿她来换,怎么可能有人会拿自己心爱的妻子来交换人质。

    桓清道:“陆无恤,只要你放了箫箫,除了伯雁说的,我还可以帮你向陛下和彭将军求情,撤销通缉令,如何?虽然我不敢保证一定可以做到,但我会尽全力的。对了,你家里不是还有个老娘吗,她没事吧?与其四处奔波到处树敌,何不多想想她,多陪陪她?”

    “她在九泉之下知道还有一个人惦记她的死活想必会安慰些。”陆无恤只冷笑了两声,并未有所动容,似乎死的是什么不相干的人,“不过,多谢你的好意,作为回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怎么样?”

    听他的意思似乎并不打算接受他们的任何条件,桓清心中困惑,极想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不禁朝前走了一步,萧鸿却立刻捉住了她的手腕,双眼紧瞪着她,不许她过去。

    又对着远处的箫箫冷言道:“并非我不想救你,只不过我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大圣人,更做不到牺牲自己的妻子去救别人,你可以怪我,但是,很抱歉!哦,还有,感谢你当日替我挡去暗器杀了周迪,不过你应该不会以为没有你我就会命丧其手吧?所以,严格来说我也没欠你多少,这次也算是你自取其祸,怪不得旁人,安心去吧!怎么说也是冯刺史的女儿,别给他丢脸。”

    虽然明白你的意图,但是也不必说得这么绝吧?箫箫觉得心中苦水的快要将自己淹没,此时此刻再也提不起一丝对他的喜欢,而内心的恐惧也被绝望减去了几分。没错,她是堂堂刺史之女,绝不可以怕死,绝不可以给父亲丢脸!

    然而,陆无恤听到她刺史之女的身份后,脸上并没有什么惊讶之色,显然像是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那么直接去要挟她的父亲不是更有用吗?到底是有什么企图?

    桓清自然清楚自己和箫箫在萧鸿心里孰轻孰重,也知道他根本不会犹豫,只是那个小姑娘眼中如此强烈的求救意味她也无法忽视,她还真担心陆无恤直接痛下杀手。

    “伯雁……”她凝眉望着他。

    萧鸿有些生气,她竟然真的打算用自己去换别人,忍着怒气强拖着她上了马,头也不回地往回赶,毫不理会身后陆无恤的威胁。

    倘若陆无恤真的动手杀了箫箫,那也只能怪她命短,方才的话虽说是计,却也是他心里真实的想法。

    与容律会合后,萧鸿便将桓清交由他护送回去,临别时拍着胸脯向她保证会尽全力救人。既然陆无恤的目的是自己的夫人,他又怎么可能让她陪着一起去犯险,只要有了他们的踪迹,救人是早晚的事。

    桓清也明白这点,见他信心十足更没理由质疑他,只便回去安心等候消息。

    冯箫箫感觉自己的脖颈被陆无恤的刀划破了一道口子,而对面的人却像是完全没听到她的叫苦声,反而更快地策马而走。知道自己在他心里的份量是一回事,真的独自面对死亡却是另一回事了。

    “我……应该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吧,为什么还不放了我?”她不敢回想先前所受水刑、痒刑之苦,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她再不想尝试。

    陆无恤却认为,他们若真打算放弃这个小姑娘,大可以直接杀过来,但是并没有。显然,留着她还是有点用处的,何况这丫头还是个官家千金,总归算是他最后的筹码。

    他从自己衣服上随意撕下一块布条缠住了她的脖子,面无表情道:“你也不必怕成这样,只要你不动什么不该动的念头,我又何必浪费功夫折磨你!”

    “你过去总不会也是这般折磨桓姐姐吧?你不会真看上她了吧?”

    “你还有脸问?你害死我一个弟兄,还几次三番要置我于死地,我还要善待你?”

    别说害死一个,若有机会我定然一个不留!虽是这么想,但如今她已经不敢这么说了。

    陆无恤不再与她辩白,若这祁国真有什么他想交的朋友的话,桓清当算一个,但也仅此而已。对他来说,有没有用才是更重要的。

    他让手下将箫箫重新绑好塞进了箱子,抬上了马车,那马车破旧不堪,像是在推车上搭了个简单的棚子,几个人也乔装成普通的商人朝南而去。

    陆无恤久经江湖,想要躲过通缉并不是太难的事,且众人多捡小路而行,从宝官城郊绕道往东一路都还算顺利,最麻烦的是带着箫箫这个女人。虽然除了月信以外的时候他通常连洗澡换衣服的机会都不给她,几乎多是将人捆绑在马车或者箱子里,将她折腾得够呛,但仍觉得不甚方便。

    众人建议撇下她轻装快行,免得得罪冯刺史又多一个敌人,也不理解他为什么当初不肯答应萧鸿的条件换些金银财物,心中虽有怨言却也不敢当面提起。

    行至卢柳林时,突见四面围过来一群蒙面男子,穿着邋里邋遢,手里的刀剑也生锈了,但来的人足有三十来个,为首之人浓眉棕肤,身材粗犷,显然是要打劫的样子。

    陆无恤毫无畏惧,冷笑连连,我们这七八个人打扮得如此寒酸,一路上既没住过客栈更未曾露过财,甚至连刀剑都藏了起来,怎么会招来如此多的山贼?他不得不怀疑这是萧鸿派来的。

    他从马车里拎出冯箫箫,并将刀架到她的脖子前,威胁道:“你们敢动我就杀了她!萧鸿不肯换人,她对我也没多大用,我说到做到,不信你们就试试!”

    对面的山贼听了纷纷大笑起来,那贼首拍着大腿惊奇不已:“没想到,这年头还有拿自己人要挟的,哈哈哈,哪个粪坑捡来的丑死了,给我也不稀罕啊,兄弟们,动手!”

    姚虎凑近陆无恤道:“大哥,看来真的是山贼,别轻举妄动!”

    “你驾车走,我们殿后。”陆无恤并未将这些毛贼看在眼里,但是车上的珠宝和人却是不能丢的,那是他的筹码。

    姚虎驾车一路狂奔,眼看又回到了宝官城外,不敢再继续走,正发愁寻个躲避的地方。这时,前方却又驰来一伙人马,眼见是冲着他来的。

    沈七双手一挥,身后的人迅速便将他围了起来。

    姚虎此刻终于想明白了来龙去脉,方才那伙山贼果然是萧鸿雇来的人。只是,他并没有将自己的真正的目的告诉那些山贼,也正因此才骗过了陆无恤。

    他举刀击退了上前的几个士兵,趁着空档将冯箫箫从箱子里拖了出来,叫停了打斗:“这位兄弟,我愿意将冯姑娘双手奉上,只求见萧将军一面!”

    “怎么,死到临头想起弃暗投明了?”沈七冷笑道。

    “现在冯姑娘还在我手上,我若是没有诚意,大可以继续拿她要挟你们,或者杀了她自己逃命,以我的身手你们未必能拦得住我!”

    经过方才的交手沈七也看出来了,姚虎虽身材圆润却灵活得很,论武功自己的确未必他的对手。而萧将军和孟三郎接到消息应该已经去援助那群山贼了,他大概也明白自己没有退路,所以才这么快投诚,也算识时务。

    沈七让他放下手中的刀束手就擒,姚虎也乖乖照做,甚至没再跟他谈条件。虽说是完成了任务,却总觉得过于轻松而没有成就感。

    陆无恤为了防止箫箫逃走,一天只给她吃一点东西,兼之长期在箱子里待着,此时已经没什么力气。沈七帮她解开绳索,一靠近便闻到她身上的酸臭味,不禁反胃咳了起来。

    箫箫拼着仅剩的一点力气瞪了他一眼,嫌我脏?我偏挨着你!

    “我不想再坐这辆臭马车了,你送我回去!”她勉强起身,这份儿上也不忘颐指气使。

    沈七刚想拒绝,箫箫又道:“要么杀了他,要么你骑马送我,你自己选!”

    心中腹诽万句,只得妥协,除了妥协似乎也没什么办法,谁让人家是刺史的女儿呢……

    随着马儿步子越来越快,身前的气味被风吹散,沈七终于能喘几口大气,而箫箫却又偏偏将自己的头拼命往他脸上凑。她已经一个月没洗头了,她自己闻了都想吐。想想身后人的脸色,她的心情畅快无比。

    “现在真的安全了?那姓陆的会追过来吗?”箫箫道。

    “不会,公子和三郎他们会拦住他的,到时候抓了他任你打骂。”

    箫箫嗤笑一声,你说了算?不过,好在是脱离苦海了,她抓着沈七的衣袖闭上了眼睛。

    萧鸿走的这几天,徐秀的眼睛也到了最后用药的时候,桓清和元怡紧张得不行,他自己却非常淡定,还反过来安慰她们。

    这世上真正能看淡生死荣辱的又有多少呢?徐秀是真的不在意还是不想让他们看出他的在意,桓清猜不透,除了愧疚与心疼,她也无暇想更多。

    秋风送来池塘里枯荷残叶腐烂的酸涩气味,似也在提醒着人们万物生长衰亡的天道,桓清收回视线看着床边静静坐着的徐秀,鼻子又开始发酸,她此刻心慌意乱,希望知道结果又害怕结果令她失望……倘若他真的再也看不见,那么恐怕她余生都无法释怀。

    孙斌慢慢揭开白布,门口不停踱步的元怡一跺脚跑了过来,拨开陈璧后,又将徐秀面前的桓清挤到一旁,一双明亮的双眸微微颤动,纤眉微蹙,一瞬不离地看着他。

    白布完全揭开时,徐秀感觉眼前模糊的色彩像奔腾的浪涛直冲双目,令他心头一颤,嘴角也不自觉地勾起。他眨了眨眼,所见是一团模糊,又用力挤了挤双眼,看到的仍旧是一团模糊……

    “子优,怎么样,能看到我了?”元怡觉察到他眼中的涟漪,激动地抓着他的双腕,那双亮如星辰的双眸似乎又回来了。

    “嗯,只是,看不清楚。”徐秀嘴角的微笑消失了一瞬又重新勾起,显然是想让他们安心。

    孙斌却已经很是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急,慢慢来,公子吉人天相,也许以后会恢复得更好。”

    众人心头都似松了一口气,相视一笑。

    傍晚天光稍弱时,孙大夫才准徐秀出门走走,只是此时昏黄日光下的景色更是让他有些看不清楚,福生主动上去搀扶,却被他拒绝了。

    他眯着眼睛穿过走廊拐向后院,脚步越来越轻快。桓清紧走几步,生怕他跌倒,手刚碰到他的衣袖,却见他已经朝前跌去,脑子还未反应过来,桓清已经拦腰拖住了他。

    走廊台阶和院中的石子几乎一个颜色,徐秀只顾走着却没留意脚下,显然是太过开心了。

    元怡心思大条,等她注意到发生了什么时已经失去了英雄救美的机会。她气得七窍生烟,一把将桓清拽到一旁,跺着脚喊道:“你们还有没有羞耻之心!既然二位心中有意,何不让表兄成全你们,整日眉来眼去勾勾搭搭,对得起谁?”

    “公主这话倒教我不明白了,原来我如今这样子还能与人眉来眼去勾勾搭搭呢?呵,只可惜纵使我如今是个瞎子也不可能看得上你!”徐秀冷冷道。

    “你……”

    “公主不过是生来有个高贵的身份罢了,其实骨子里也还是卑微犯贱之人呢。”

    元怡震惊地后退几步,似不敢相信徐秀有一日会对她说出这番话,纵使不为公主的身份,她也无法接受自己喜爱的人如此看待自己。她用衣袖飞快地朝脸上一抹,擦去了眼泪,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待她走远,桓清才轻声道:“也不必,说这么过分吧?”

    “你自然不明白,别人给你一个白眼你都能知难而退,但她不一样,不这么说她又如何肯放弃?这么久以来你也看到了。”

    “对不起。”

    徐秀苦笑一声,你不过是为了怕我跌倒罢了,又道什么歉?难道要从此疏远我?避开我?

    过去他不想这么做是因为他舍不得,但以后他恐怕不得不想了。今日公主生气也就罢了,毕竟能借此让她知难而退也未尝不可,但若他日萧伯雁也因此与桓清产生嫌隙,未必是他愿意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