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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新帝登基

    咸正三年六月二十五,翎国皇帝明承云驾崩,年仅十五岁的太子明正凛即位。宣王明承衍、尚书令刘朝远与大将军谢环等受命辅政,并昭告全国大赦天下,减赋一年。

    新帝生母出身卑贱,他是由先后身边的乳母养大的,如今虽封了自己生母为太后,但关系并不十分亲厚,在朝臣或者外人面前更不多话,只有跟身边的宫女太监还算玩得开。桓清几年前曾与他略打过交道,只记得他尤擅马术,但就为帝一事比之元焕恐怕还是略逊一筹。

    殷墨忙得脚不沾地,就连陆无恤也许久不见人影,顾敏见桓清大热天的拿把折扇又要出去溜达,有些不满:“你的伤全好了吧?好了就去前府报到,整日游玩闲逛,欠公子的钱几时才能还清?!”

    桓清抚着胸口,神态恹恹,何胜往日春棠之色:“还没好,再等等吧。大夫也说了,要我趁夏日好养病多走动,你要不要这么狠心?”

    顾敏向她递了个白眼,嘴里嘀咕不停。这种内伤从外表又看不出来,你说疼就疼,谁知道你是不是装的……

    她拍了拍顾敏的肩膀,信步走了出去。

    国丧期间,城内嬉玩之地冷清了些,但百姓脸上却并无多少悲色。先帝明承云乃是承继兄长之位,也许是因意外捡了宝座生怕福不尽享,近几年愈发骄奢淫逸,致使天下怨声载道。

    李园街上,先前在路边见到的那枚漂亮的鸾鸟铜镜仍旧躺在角落里没被买走,她不自觉地走了过去。

    “老板,这镜子怎么卖?”

    “姑娘我记得你,还是姑娘识货。原本我这款是很好卖的,自从姑娘上次一来,它就像认了主一样,一直躺在这里等着您。既然是有缘,我便只收您一两!”

    桓清笑了笑,也没还价直接付了钱,打算再去河边走走,忽听闻不远处吵吵嚷嚷走过来一群人。

    中间一行车马冗排,像是举家搬迁。

    “这有什么好看的?”她不觉自语。

    “唉,据说是那祁国准备趁我们皇帝驾崩新帝年幼举兵来攻,他们啊是从边关逃回来避难的,不知道哪天会不会连岚城都遭殃,我得多存些粮食去!”旁边的人说道。

    “存了干嘛,朝廷打仗还不得给你征走了,而且万一祁国打到岚城那就只不是征收而是……”另一人口无遮拦,看了眼周围人越来越多,忙闭了嘴。

    桓清将铜镜揣入怀中,连忙回了府。难怪殷墨最近那么忙,原来是为了这事,为什么没人告诉她……

    等她回到后府时正是用午膳的时候,殷墨已经从前头回来。

    他惦记她的伤,吩咐膳堂另外给她准备了益气温补的药膳。虽总说要她做他的下属替他办事,却并未催促过,吃穿用度也从未亏待过她。

    上次之事殷墨只当未发生,桓清也无意再提,二人仍像故交朋友一样相处。

    “今日感觉如何?”

    桓清摸了摸胸口,皱眉道:“平时也没太大感觉,只是咳嗽使力时会有点疼,我会不会好不了了?”

    殷墨略笑了一声,抬眼看了看她的脸色,嘲讽道:“谁让你念旧非要亲自动手。你虽有些武艺,身体总归不够强壮难免会难养些……对了,如今真的很怕水?那沐浴或者渡船会有影响吗?”

    “不会,何至于怕成那样。”她抿了抿嘴,想起白天的事,忍不住道,“祁国真的要打来了?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怕我做祁国内应啊!”

    殷墨手中的筷箸顿了顿,本没想多说却又改变了主意,看着她缓缓道:“我听说你在祁国很受皇帝宠爱,他还为你特设了一个官职?”

    你不会真怀疑我会里通外敌吧?桓清心中直冒冷汗。

    “虽然如此,但陛下只是拿我当靶子,并不是……”

    他冷冷道:“一口一个陛下,还真的放不下祁国的过往?凌儿,首鼠两端是没有好下场的,你书读万卷,这道理不需要我教你吧?”

    “我没想做什么,你别冤枉我……这种话你应该当着陆无恤的面说,他才是真正的小人!”桓清道。

    比起我,你最该怀疑的人是他!

    “当然不可以。我若这么做,他定然以为我在含沙射影,原本没有二心也得多一个心眼了。”

    桓清张了张口,反倒松了口气,殷墨既愿意直言挑明,正说明是信任她拿她当自己人。

    “你很讨厌他,他对你做过什么?”他只知道陆无恤以及昌西的那档子事,他们之间有什么私人恩怨却并不十分清楚。

    她大致讲了一下被他掳劫威逼的事,又指着自己脖子上那道浅疤,眼神中是鄙夷又恶心,气愤得脸色通红又不好意思说出口:“他亲……轻薄……算了,陆无恤去了哪里,这种时候是不是要小心点?”

    “我要他外出替我办事,你无需操心。吃完饭,随我去谘议厅。”殷墨敲了敲碗碟,让她闭嘴吃饭。

    谘议厅内布置得严肃而规整,厅上牌匾隶书写着“正言”二字,桓清随他前去时,里面站了四五个人,除了长史林尧以外,全是府里的要职参事。

    桓清立在他的身侧,有些心不在焉。若是有什么事情要她去做,直接吩咐就好了,没有必要让她参与军政之事,她如今也没有多大兴趣。

    这时,门外突然跑进来一个年约二十五六的矮个健壮男子,桓清记得这人名叫宋科,很久以前便跟在殷墨身边了。

    殷墨从他手里接过一封信,翻转看了一圈,见未被拆封过才打开来看,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严肃深沉。

    “不知朝廷有何部署?”林尧道。

    他将信收好,双手随意交叠在桌案上,就像是平日闲聊的姿势:“陛下封义父为征西大都督,命他总揽一切,届时只管听他调遣。宋校尉,战船调运一事便交由你去做,照我先前的吩咐!”

    “喏!”宋科领命,不肯稍作停留。

    桓清不得不佩服他料事如神,原来造那么多船为的是今日之用。

    “大人莫非认为敌军主力是南路的水军?”一个小胡子说道。

    殷墨走到地图旁,默默看了一会儿,摇头道:“冯孝季与王坤常年在烺州西部汗地,不习水战,他的目的不过是作为冯先玉的右翼,防备我军自浠江突袭。中部广临城至锯县一带的防守恐怕挡不住冯先玉的攻势,但好在那里的城池易失也易得,若不能与冯孝季互成掎角之势,他也不便孤军深入。冯先玉既为主帅,自不会将重任交给左路的萧鸿,给他的自然是难啃的榆前关一带。只要将萧鸿拦住,派水军截击冯孝季,那么中路的冯先玉自然孤立无援。”

    桓清的目光顺着他白净纤长的手指在地图上扫视了一圈,大致明白了祁国此次的进攻策略。冯先玉率领主力从中路广临城进发,萧鸿率领的北路军自榆前关出兵,而冯先玉的儿子冯孝季则负责南路。

    “主帅不是彭渊?”她忍不住问道。

    冯先玉虽也是征战多年的老将,但并未听说他有多少为人称道的胜绩,东征这么大的事,不是应该交给更有把握的彭渊吗?

    殷墨似知道她会有此一问,嘴角边扬起神秘莫测的笑意,却并没有回答她。

    林尧却道:“据说那彭渊并不建议发兵,反倒是冯先玉一力主张。”

    殷墨的分析听起来似乎是头头是道,但前提得是在他预判准确的情况下,倘若水路失利或者对方策略并非如此,就会产生变数。他此刻言之凿凿成竹在胸的样子,并不像是什么好兆头。

    以往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两军对敌这一日终于还是来了。

    她知道元焕早有雄心收复旧土,只是此时发兵无异于会有一场恶战,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家妻离子散,而浠江中又要沉没多少尸骸。若能为无辜的将士百姓尽一份力,她愿意奋不顾身试一次。

    第二日午后,她终于等到殷墨稍有空闲,便邀他在凉亭下休息。

    桓清躺着竹椅上,假作不经意道:“好想当一只禽兽啊,吃了睡睡了吃!”

    “禽兽也得自己找巢穴找猎物,还得跟别的禽兽打架,哪有你说得那么清闲。”殷墨淡淡瞥了她一眼,怪异道,“你怎么会在这种节骨眼说这种话?”

    “我……想回西雀山了,跟你辞个行。”

    殷墨神情一顿,手里的扇子也不动了,垂眸深思似的,并不接话。

    然而,她也并没有打算征求他的意见,直接回房里取来了包袱。

    “说实话,到底想去哪儿?”

    她将包袱一摆,懈气地坐了下来,早知道瞒不了他:“我想去看看我那夫君。”

    殷墨嘴角挂着一丝讽笑,让她稍等一会儿,自己却去了书房。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枚符节和一封书信。

    “你只身前去恐怕未必见得了他,拿上这个。如遇阻碍便出示符节,只说是受我吩咐给萧将军送信的信使,当然,你只管办你的事,信里没什么要紧的不看也无妨。办完事,我让顾敏去白柳驿接你。”他又拾起桌上的扇子,扇了起来,仿若未见对方既诧异又感动的样子。

    她感念至深,却仍旧道:“不知道要多久,不必去接,让她留下替你做事吧。”

    殷墨眸色变冷,手中的扇子朝桌面一丢,看着是轻轻地放,声响却吓了桓清一跳:“我对你还不够好?这都要违逆我?!”

    这迫人的气势比皇帝也不遑多让,桓清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到时便宜行事。原本清正廉明的太守,为了她假公济私,她还有什么好不识趣的。

    有了符节,她才能在这种局势下来去无阻,不论是祁军还是翎军都没有为难她的理由。

    所幸,这支祁军多非边关原驻守军,很少留意过她那张悬赏文书,再加上桓清身着男装,稍作了装扮,更不易被发现,不日便寻到了祁军大营。

    祁营守军并未见过翎国的符节,不敢贸然领她进去,暂先命她在营外等候。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萧鸿帐下的大营,只见其内列营规整,行军有序,除操练外的也是各司其职,不见有迷茫不知所为者,统兵之力比她想象中要好得多。

    大约一刻后,一个灰蓝色布衣的高个男子步履匆匆,朝这边走来。那人人中留着短须,双目睿智而温和,竟是多时未见的裴安。

    他先是愣了愣,瞬而便认出了对面之人,却仍旧依照程序查验了符节,这才引她进中帐。

    帐内之人身着盔甲,坐在矮案后翻看着什么,听说翎国的城守派人送信很是诧异,但见来的是桓清,更是震惊得不能自已。

    萧鸿头发皆束于脑后,额前散落几丝细发,眉目如刀剑般凛冽刚毅,双唇轻抿着。望着她看了一会儿,方才问道:“他竟然派你来送信?”

    “是我说有事找你,他便想了这个法子。”桓清说着还是将信递给了他,并道,“所以,这信不看也没事。”

    他接了信随手放在桌案没有急于打开,只冷冷道:“看来,他果然待你极好。那么你又来找我做什么?”

    “伯雁,在表明来意之前,我能不能先问你两个问题?”

    萧鸿挑眉默许。

    “你……”她为难了一瞬,接着道,“你真的有另娶他人?”

    “……没有。”萧鸿诧异地望着她,似不懂她为何有此一问。

    桓清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是韩光骗了她,胡话还真是信口拈来!

    “那你还喜不喜欢我,还愿不愿意……”

    萧鸿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两军对战之际,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你不回答,那我就当你默认了?”桓清笑道。

    “不喜欢也不愿意!满意了吗?你到底要说什么?”萧鸿撇过脸去,恨恨道。

    也许是出自真心也许只是为了赌气,但这种话听来总归不顺耳。失落的心绪差点堵得她后面的话说不出来,整了整神色,深吸口气,缓了一会儿才又开口。

    “好。我此来的目的,是想请你安排人将我押解回恒城,我只希望能见陛下一面。”之后,任凭你们处置。

    萧鸿震惊地转过身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不知道他要杀了你?”

    桓清苦笑道:“我知道,若非有要紧的事见他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你既不喜欢我了管我死活做什么。不过我保证不是对他、对祁国不利之事,而且你也可以借此洗脱嫌疑为自己攒下一功,他日无论战事成败也不至受其深责。如此两全其美的事,何乐而不为?”

    两全其美?呵,亏你说得出口……

    萧鸿悲愤交加,却大笑起来,似乎因为笑得太过用力,眼眶内迫压出道道血丝。

    “你见陛下做什么?”萧鸿仿佛预料到她会沉默会垂头不语,冷笑道,“又不能说是吧?那我又凭什么答应你?”

    “嗯,我说笑的,我来只是想见见你罢了,我好不容易回到翎国怎么可能自投罗网呢?”

    也许在她内心深处,真的不过是想为最后见他一面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纵使他不再爱她,大抵也不会眼看着她去送死,所以打从一开始她便猜到他不会答应。

    桓清扭头便要离开,却被身后之人叫住。

    “你当我军营是什么地方,任你来去自如?”冰冷的声音自萧鸿口中而出,对面前之人却并没有任何威慑力。

    她转过身一笑,从靴子里默然拔出匕首,抵住了自己的脖颈。

    “你,你竟然拿自己的命来要挟我?”萧鸿惊道。

    “我不是要挟你,只是想自己做选择罢了。伯雁,也许你真的已经不喜欢我了,但我还没那么快放下,我不想死在你面前。”

    你的选择就是,要么离开,要么死在我面前?

    萧鸿只觉今日所受震撼比她当日决绝的离去更令他心苦,只是,他能拿她怎么办呢,他从来都管不了她,过去是,而今依然是。

    她微垂着头,声音也低了下去:“还有,我当时进那林子只是想确认是不是殷墨,不是故意利用你放走刺客,若非是叶菀在我想也许我不会出手。”

    “如果是他你又会如何?”

    “不知道。他一向沉稳谨慎,大概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我那时是不该随那刺客远走,但你大概也没有想过去找我吧?当然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原本是我做错事连累了你,我很抱歉。后来,等我想回去的时候,已经回不去了。伯雁,你总说很喜欢我,但我想若我在逃亡的路上被人杀了,你只会觉得是我咎由自取,并不会太难受吧。其实你所谓的喜欢不过是种执念未必是因为我……”

    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能不能最后抱抱你……

    她很想最后再说这么一句,但她不敢。她不敢示弱,也怕他会一时心软。

    萧鸿捏着杯子的手上青筋暴起,指尖发白,感觉自己的心里像是填满了碎裂的瓷片,呼吸间只有生生的疼。

    呵,是啊,纵使陛下下了禁足令,他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出去吗?若非容律主动提起要去寻她,他真的会坐视不理吗?

    也许,他从来都没有真正信任过她。

    原来,他竟然会因为生气因为埋怨而枉顾她的生死。也许他根本,不配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