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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韩光离开

    经此一闹,殷墨命人填平了池塘,改种了花草,彻底杜绝了再有人掉下池塘的可能,接下来的日子便多在前府办事,以图落得清静。

    纵使韩光长得再俊俏,对美人如此戏弄,也难叫人喜欢,自此谢云姝见到他便不再给好脸色了。而韩光却反又死皮赖脸贴上去,不时调笑几句,不时又装成浪子回头的悔恨样子,谢云姝吃记不吃打,被他那张脸蛋和嘴巴哄骗了好几次。

    他去城里剪了些柳条编了花篮和鲤鱼来献殷勤,却在盛满鲜花芳草的篮子里放了蛇虫,在鱼肚子上绞了蝎子草,将谢云姝折磨了够呛。

    “你到底是哪来的混账!殷墨为什么会收留你这种人!”谢云姝气得面红耳赤,连殷大哥都不叫了。

    韩光笑得明媚,调皮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天真:“云姝妹妹生起气来尤为漂亮,不气气你怎么看得着?”

    “谁准你这么叫我!!”谢云姝已不止于原地指着骂,追着他满院子跑,后面的丫鬟怕她跌倒,又手忙脚乱追着她。

    桓清啃着桃子,看着手里的竹简,对外面的声音仿若未闻,只偶尔摇头叹息。

    嘴里像是责备他胡闹,其实内心却高兴得很,她觉得自己又有些阴暗了,居然这么享受别人帮她报仇的过程,似乎比她自己来得更爽……不会有心里负担,可以继续假装自己是个宽容大度之人。

    直到二人追到殷墨的书房,她猛然坐起,一路小跑赶了上去。

    “唉,你们别跑到他书房捣乱,待会他回来会责怪我的!多大人了,还学小孩子捉迷藏!”

    “这是什么?”谢云姝指着桌案上的锦盒问道。

    桓清正要回答时,她已经打开了锦盒,韩光见是日月同辉,略吃惊了片刻:“原来这玩意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你的手里。”

    “回到?这原本就是凌儿姐姐的?”

    “别这么叫我!!”桓清冷喝道。

    谢云姝被吓了一跳,揪着衣角慢慢挪到桓清跟前,摆着八字眉哽咽道:“我……对不起,你知道从小殷大哥都是围着我转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第一个想到的都是我,我那时真的无法接受突然出现的你抢走了他的疼爱。我没想到尤敬会那么对你……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以后不会再……”

    桓清退后一步,躲开了她的手,懒得听她解释。将日月同辉重新盖好,放在了原位,并将自己手上的竹简放回书架。

    谢云姝也是见惯了奇珍异宝的人,而日月同辉又需要在暗处才能显其精美,她看过之后并不觉有什么特别,又经桓清冷遇,便讪讪离开。

    书房的门被桓清锁上,韩光却紧跟着桓清回了她的房间。

    她挥着团扇,请他坐下。

    “关于元横的事,你有问过殷墨吗?”韩光道。

    她顿了顿,放下扇子替他倒了杯水,脸色看上去有些烦忧:“没有,他最近天天公务缠身,都在前府,没空理我。而且,他算是这世上第二待我好的人了,我不该乱怀疑他。”

    是挺好的,一听说你怕水,池塘都填平了。

    韩光哼哧一声,说道:“对你好不代表就是好人。如此深信不疑,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我的作风?我的作风难道是对所有事所有人都持有怀疑之心吗?

    桓清咧嘴一笑,不再接话。

    “那你打算一直呆在他身边?”

    “没有,但要等他同意我才能走。”她语气有些无奈。

    韩光挑起一边眉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刚来那日我看到了你们在院子里的争执,他似乎对你有很深的执念。”

    “可能只是过去的习惯……不过他发脾气的时候,我也有点怕他。”

    近日城中风闻翎国陛下病入膏肓,不久将有新帝登基。谁当皇帝百姓们操不了这个心,能等到一个有为之君最好,若又是个昏君暴君他们也无可奈何。但新帝登基通常会大赦天下,牢中罪犯都盼着这种时候,均表现得十分安分。

    殷墨趁此机会新修牢房,整饬教化,并在本郡设置了新役法。对于无家可归或者无地可耕的百姓,甚至因大赦免刑的囚犯,若参与凿山修渠、营造船舰,便有工钱拿,若可立功还有机会升任新役官,有别与寻常服役。

    其中,一名叫陈勉的落魄户不仅擅长做生意,还因懂造船之法被升任督造长,自此颇受殷墨重用。新造的船只部分用于浣江上下游漕运贸易,反哺役钱,总算补回了些开支。

    朝廷有得知殷墨所为者上书弹劾,说他趁陛下重疾大肆营造船只,恐有变节之意,多亏了谢环与朝中有识之士辩解,才免了他一场质疑。

    桓清也算明白了,殷墨与谢家牵扯至深,他的抱负总是需要谢家来支持的,终于彻底放下了报仇的念头。

    池塘还在的时候,夏日偶尔能听到蛙鸣之声,如今填了池塘夜里睡觉安静了许多。尤其,谢家几封家书终于将谢云姝催回了家,她再也不用担心谁害谁,更能高枕安眠。

    晦暗的月色下,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轻手轻脚打开了书房的门,他凭着记忆走到第二排书架后摸到了一个方盒,小心地用布包好系在胸前,为怕被人发现,火折子都没敢点。

    打开门的一瞬间,突然一道凌厉的掌风迎面而来,他猛然退避,躲回书房,疾步移至窗前。

    这时,门外现出火光,这里的动静似引来了府中之人,他不再迟疑,翻身跳出窗外,谁知又迎来一记飞掌。

    “韩光,你果真是为了日月同辉而来,何不跟我直说?”

    桓清一击未中,转手去抢他身上的包袱,二人四手交缠,难解难分。殷墨、顾敏以及府中护院站在不远处,并没有插手。

    “既然你愿意成全我,为什么不松手?”韩光面无表情道。

    这句话让她仿佛一下子不认识面前的韩光,她知道他不会是单纯过来寻她的,却也不想与他像陌生人甚至敌人一样。

    但是她也无法告诉他,无论他带走的是藏有绢帛的还是纯粹的日月同辉,陛下都未必会留他性命。

    “我不会害你,你听我一次,留下东西,至于你是去是留我不会管,也不会让他们追究!韩光,长影……”桓清言出恳切,甚至带着祈求的意味。

    韩光听着这称呼,突然笑了:“长影……呵,以前可从未听你这么叫过,你也觉得我这种人不配有字对吧?”

    “不是,不是这样!我也没叫过殷墨的字,我……我就是这样,没规矩不懂礼数,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名字好听,绝没有别的意思!”她急于解释,脖子上都急出了汗,对面的人却无动于衷。

    “清清……老实告诉你吧,当初那场宫变后,冒充李月绮的笔迹诬陷她的人是我,将她爹的尸体挖出来的人也是我,其实我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有些事她能隐隐察觉,却从不敢往深处想,也不愿意去想。

    那只紧紧抓着包袱的手似使出了全力丝毫不肯松开,韩光苦笑了一声,一咬牙,将她的胳膊朝外一翻,一掌打在了她的胸口。桓清没有防备,被打得连连后退,痛苦呻|吟起来。

    “拦住他!”殷墨吩咐手下道。

    韩光听她叫声痛苦面色苍白,方觉自己出手重了想去查看,护院已经围了上来,于是便只能翻墙而去。

    早知道应该直接藏好日月同辉,让韩光永远没有机会偷到,何必听殷墨的话设计引他动手,如今似乎反而是害了他。她心里自责不已,但也不好怪罪在殷墨的头上,毕竟是她主动要他配合的。

    殷墨扶着她回了房间,一直陪到天亮,所幸大夫诊治过,没什么大碍。

    “这下好了,我在你这里干到老也赔不起那玩意……”桓清面色囧然。

    “是有点可惜,若是换成粮食,不知够多少人家过活了,如今岂不便宜了祁国。”顾敏站在一旁,不服气道。

    陛下既然派韩光来寻,就代表容天极已经将日月同辉里藏有血书一事告诉了陛下,届时这东西回到祁国,估计也是回到容天极手中,他自然不会卖来换粮食。但若是陛下见里面空空如也,多半会迁怒于容天极,也算是件好事,只是希望韩光不要因此受了牵连治罪。

    “对了,你怎么不问问我在祁国的事?”桓清道。

    “大约知道些,你愿意说也无妨。”

    “其实我是想问你,用万乔姐弟威胁彭将军以行刺杀之事,是你安排的?元横也有参与其中?”桓清抬眸定定望着他,试图研判他的神情。

    “是云朗的意思,我只是帮他参详一二。”殷墨神色无常,淡淡道。

    桓清转了转眼珠,迟疑了片刻方道:“元横绝不会主动做这种事的,更何况是杀一个几岁的孩子……是你逼他的?作为交换,所以你才愿意助他救我?”

    殷墨的身体突然僵住,他将眸光缓缓移向那张秀丽的脸,面色逐渐变冷:“好啊,原本你愿意将韩光的来意告知我,与我商量,我还以为你有多信任我,原来并非如此?”

    桓清嘴硬道:“我不信任就不会直接问你了,你要说就说,不要阴阳怪气!”

    “你!”

    “咳咳,你怎么跟公子说话的,你这么气他,让他怎么回答你,别因为赌气闹误会啊!”顾敏挤眉弄眼,话是冲着桓清说的,却也是在提醒殷墨。

    殷墨自然听出她的意思,叹了口气,却将她赶了出去。

    顾敏摇头扼腕,关门时撇了撇嘴,隔阂不就是这么来的吗,真是一个比一个倔!

    “是他自愿的。你也不想想,我怎么可能逼得了元横!至于那孩子,不过是底下人办事失利罢了,怪不得他。”殷墨道。

    桓清低下头胡乱想着,突然想起怀中的那封血书,还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东西。越想越发心烦,脸色看起来无比沮丧:“为什么一定要分什么祁国翎国,什么时候能不打仗,不勾心斗角了……”

    殷墨淡笑道:“怎么长大了反而越发天真了。”

    不是天真,而是无奈,是厌倦。

    她抿唇不语,端起桌边的水一饮而尽,因为喝得太快呛了两声。

    他拿起手帕擦了擦她嘴角的水渍,视线不知落在何处,俊朗的侧颜在清晨冷暗的光线中显得圣洁而肃穆,只听他温言道:“凌儿,人若想在这世上过得快活些,首先得去接受它现有的规则,你的否定与怀疑也许是使它变好的开端,但也可能因此断送了自己本应有的快乐。我不希望你苦于这些事。”

    “行,这种事就交给你们这些聪明人去改变吧!如果伯雁还愿意……不对,韩光说他已经娶了别人了,他不会再喜欢我了……”

    桓清顿觉心如刀割,情难自禁,眼泪唰地一下掉个不停。

    殷墨震惊刹那,眉头微皱着,朝床头坐了坐,从背后环住了她,双手紧紧握住了她的。

    “你……我没事,你不用……”桓清局促着,试图挣扎,泪水倒是不流了,却出了一身冷汗。

    殷墨靠近她耳边,轻声道:“凌儿,义父义母虽待我很好,但我始终自觉是个外人,谢家的一切从不敢抱着据为己有的念头。但我想人总该有那么一两个属于自己的东西,或者人。我的那个人就是你,你喜欢别人也罢,成过亲也罢,永远都只能将我放在第一位,明白吗?”

    他此刻的声音很温柔,又带着点梦语般的蛊惑,话里的意思却如一记惊雷将她震撼得久久无法回神。

    不知道应该怎么去理解,更不知如何去说服他改变想法,因为自相识以来,她都是被说教的那一方。

    “我不明白,你是喜欢我但……不是男女之情?”用匪夷所思来形容都不为过,这不是她能理解的感情。

    “男女之情?”他似乎时至今日也才在想自己对她的情意属于哪一种,结果像是并没有找到答案,挑了挑眉“如果你希望,我自然不介意。”

    桓清挣脱他的怀抱,转了个身坐在了他的对面,皱着眉心道:“等等,你不要坑我!你方才那么说似乎不大对,我在你心里应该也没那么重要吧,起码前面还有你义父义母,以后也许还有你的妻子儿女,我在你心里都不是第一,凭什么要我将你看作最重要的?大家都是爹生娘养的,虽然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但也不能拿这种感情的事来要求人,这不仁义也不道德!而且,你才说过要接受这世上的规则,怎么自己反倒突然说些违礼背俗的话?”

    殷墨轻轻笑了起来,这个时候还啰嗦一堆道理的也就这个人了。

    他正要拿帕子去擦她脸上的泪痕,却被她一手打开,信手向桌上一丢,平静道:“你说得对。不过凌儿,我若是有心将你据为己有,便不会任由你和别人成亲了,也许我的想法很自私,但不过是为了抓住手里仅有的这点东西,你不愿意成全我,是吗?”

    ……你才是东西!

    “我不明白,你一向聪慧稳重,怎么会独看不透这种事呢?纵使我答应了你,也不代表我是可信的,换了别人也是一样。殷墨,你已经足够强大足够优秀,完全可以去做别人的依靠,何需要靠自己在别人心里的份量以求安心呢?”桓清挖出脑中所有能想到的说辞,企图令他转变观念,若是还没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其实她从小父母双亡,也难免孤单,总觉得在这世上找不到可以全心依靠的力量,但后来发现也许根本不需要在别人身上找自己的依靠,那样……反而更没有安全感。

    殷墨微微抬起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睫毛长长的遮住了半张眼,嘴边挂着戏谑的笑:“凌儿,你脸皮可真厚,跟我有的一比,不如我收你做干女儿吧,你不是喜欢叫我爹吗?”

    她着急担忧的心情突然如被后潮淹没的前浪,不知着落何处,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有些滑稽可笑。

    所以,方才的一切都是在跟她说笑?

    “我叫你也不敢应吧?”桓清白了他一眼。

    “嗯,确实,带着你这么大个拖油瓶我还怎么娶夫人。”

    桓清呵呵笑道:“那自然,你娶了媳妇以后,就真的不会再对我好了,唉……”

    “你看,真正贪心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殷墨说完,端起桌边的碗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门。

    她望着离开的背影,嘴边的笑容消失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