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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誓死难从

    桓清在家担忧了半天,坐立难安,总觉得这是一个不好的征兆,小皇帝这次能带走贵重物品,下次就不知道要带什么了。殷墨一回府,她便逮着他问起查抄原因,却见身后跟着的人又将东西原样送了回来……

    他的书房她去过很多次,对里面的置物摆放多少有些印象,却没留意原本放着金银玉器的地方几时换成了这么几件破东西。

    殷墨惋惜道:“上次城外流民骚乱,陛下责我办事不力,扣了我半年俸禄,不卖了如何养得起你们这么多人?”

    “小皇帝果真看你不顺眼?”

    他见桓清又口无遮拦,无奈地瞪了她一眼,打发了其他人,只留下了她和萧伯雁夫妻二人。

    殷墨似乎有些苦恼,几次欲言又止,在她的追问之下,才道出了缘由,而这些正是今日送他出宫的太监郑棠告诉他的。

    去年远嫁过来的祁国郁山公主元怡不仅生得漂亮,人也和善大方,来翎国后不仅很快得到了陛下的宠爱,就连宫人们也都对她赞不绝口。

    郑棠久在陛下身边侍候,多少了解一些隐情。他知道郁贵妃一直对当初提议和亲的殷墨怀有怨恨,不仅自己在陛下跟前吹耳旁风,还撺掇陛下身边的侍卫陶姜挑拨离间,而殷墨方才所说扣俸禄一事便是陶姜的“功劳”。

    桓清听了不信,萧鸿则更加震惊,他与元怡自小一起长大,在他看来元怡绝不是这样的人。

    她自小受尽荣宠,出嫁时又心中另有所属,如今远嫁异国,闹些脾气并不稀罕,却也不至于会是这般作风吧?但如今听他说得煞有介事,也突然有些不自信了。

    萧鸿当即表示,若还有机会见她,一定好生劝慰。当然,他虽是当着殷墨的面表态的,但想要这么做却绝不是为了殷墨,而是希望能够找回过去那个活泼可爱的表妹。但毕竟他来翎国的事,翎国国君并不知道,暂时不合适私下会面,只好日后再寻机会。

    据说,小皇帝自听了千迦寺柳氏的故事,神往多日,无奈如今的千迦寺不比从前,朝臣中没有一个会同意他去那个不祥之地。他只能偷偷派个身手不错的侍卫去寺庙取来那幅观音像,整日放在寝殿欣赏。

    后来小皇帝不满足只是看画像,又让侍卫将那装有柳树枝的玉净瓶偷了过来。寺里的人都知道玉净瓶是先帝御赐之物,在千迦寺的时候除了打扫的人偶尔擦拭擦拭灰尘外,便没人敢碰它,里面的树枝似乎还是先前的那枝,里面的水早已一滴不剩了。

    他命宫女每日换水,天真地祈盼着会有枯木逢春的一天,好在那是根枯枝而不是柳条,否则早在千迦寺的时候就萎掉了。

    宫女似乎也相信了陛下的祈盼,殷勤照顾着,第二日换水时本想剪掉底部干枯的部分,却发现下面一截被刮掉了粗糙的树皮,上面刻着几个字——“魂兮不灭,难恕道生”。

    道生是司徒刘朝远的字,小皇帝再清楚不过,他像是觉得自己遭受到了背叛,眸中闪过一丝阴郁之色。

    也许,他应该将这东西当做礼物送给他——这种恶趣味萌生之时,他已经下定决心这么做了。

    此事一传到耳中,桓清便怀疑是殷墨搞的鬼,她认为柳氏既是被囚禁的,想必不会被允许留什么簪子之类的东西在身上,她哪来的工具在那么细的树枝上刻字,而且一两年了,真的就没人发现?

    殷墨惯于隐藏自己的想法,当桓清问起时,他甚至说:“也许是柳姑娘阴魂未散,遗念作法呢?”

    信你才是有鬼!

    雷彻走后,这宅子里的人都觉得自在了些,因为桓清早不是殷府的客人,且一向随和,而萧鸿则一切都随着桓清,府里洗衣做饭打扫的人都跟着生了一些懒散之心,被殷墨教训了一次,才收敛了些。

    这日午后,年轻的宣王世子自称受父亲所托,请萧鸿过府一叙,却不知为何盯着他的夫人桓清瞧了又瞧,来了也只称他为殷兄,并不像他姐姐明思瑗一样叫他师父。

    萧鸿也想借机向那位郡主解释近日城中风闻之事,以免她以为是桓清所为,从而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一路上,世子话不多,几次欲言又止,让萧鸿预感事情有些不对劲。

    宣王殿下是个很有品味的人,府里的装饰布局从里到外无不是精心设计,既不过分华丽又显得高贵雅致。而其最为得意之作便是后院的菊园,里面种了四时之花,涵盖上百种名贵菊花。

    隐逸亭中的石桌上摆着时鲜的果品,宣王正与一人相聊甚欢。那人带着冠帽,身穿绛红色宽袍,方脸圆鼻,卧蚕眉黑而浓密,显得人有几分憨厚,萧鸿曾见过他一次,他是兰都长公主的驸马陈亮。

    他二人与萧鸿闲聊了一阵,兰都驸马终于看似不经意地切入主题,而萧鸿实际早便等着他们点破:“自贵国公主和亲以来,与陛下是琴瑟和鸣恩爱不移,真真可算是成就了一番良缘,也让我翎、祁两国和睦日甚。萧公子千里而来,与宣王府又如此投缘,可愿亲上加亲,为两国再添佳话?”

    “驸马此言何意?”萧鸿眉头一动,眼含警惕。

    “公子贵为祁太后之侄,生就品貌非凡,出类拔萃,思瑗又是倾城之姿,闺阁明珠,若成佳偶岂非天作之合?”兰都驸马眼神真挚,言语诚恳,不是媒婆却胜似媒婆,却惊得对方半天失语。

    萧鸿从这种莫名其妙的氛围中挣脱出来,冷静道:“殿下,驸马,如今应以开解郡主为上,怎么能将其胡乱配人,岂不让郡主更加抵触?”

    宣王咳了一声,叹了口气:“唉,如今本王就豁出这张老脸老实说吧,这本就是瑗儿的意思。”

    什么?这个臭丫头搞什么!她明明喜欢的是那个臭和尚,而且根本就知道他已有妻子,居然还敢这么做?退一步说,纵使没有娶妻,你心中另有所属还要执意嫁给我,岂不是侮辱我?

    萧鸿强忍着脾气,站起身拱手行了个礼:“多谢抬爱。但萧某家中已有妻子,且发过誓绝不另娶,见谅!”

    “据我了解,你与那女子成亲时并无父母之言三媒六聘,且成亲三年一无所出,还与殷……”

    “驸马误会了!她的的确确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至于无所出……大夫说了,那完全是我的责任,她不怪我就好了,我怎敢抛弃她?二位请不必再多说了!”萧鸿实在气急,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他自己选的妻子岂容他人道长论短。

    宣王和兰都驸马没想到他连这种托词都说得出来,一时语塞,身后的侍女和小厮差点绷不住神情,而萧鸿的脸色却不像是在开玩笑。

    驸马毕竟是受宣王之托前来做媒的,也在昨日见识了郡主那个臭脾气,故而仍旧不死心地问了一句:“郡主难道还比不上那个民女吗?萧公子当真不愿?”

    “誓死难从!”萧鸿话音坚决,睥睨一切的眼神更显示了他的决心。

    他对这家人已经没有了半分好感,决计不再来此,说完这句话便拂袖而去。

    也是如今情势不比当年,若在以前,他是连那些客套的托词都懒得说的。

    他想等气消了再回去,在外多转悠了一会儿才回了殷府。

    那时,他的夫人正在和顾敏下棋,殷墨站在她的身侧指指点点。那棋子是羊脂玉做的,上次郑棠来搜查时它就摆在同样的位置,若是他多留意一眼就会发现,殷府最值钱的东西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突然,桓清将手里黑棋一丢,扭过头去瞪着殷墨说道:“你怎么回事,非要站在我身后指挥,结果倒让她赢了,故意坑我银子?”

    虽然她的银子根本就是殷墨的。

    萧鸿见状摇头笑了一声,下棋还要人指点,赢了又有什么意思?待他走近发现她们下的是五目棋,就更加无语,这种棋还要人指点,而且还输了,就算殷墨说他不是故意的他也不信……

    他将桓清朝一边挤了一挤,占了她半张凳子,像是打算替她挽回面子。

    桓清干脆给他腾出位置,兴奋道:“要不你和殷墨正经手谈一局,我想看!”

    二人毫不扭捏,相对而坐,一黑一白你来我往,渐入佳境,满院子只有清脆的落子声。顾敏和桓清都只略懂一些,但也像是看得入了迷,殷墨行局稳健,萧鸿则略微激进,但似各有占优之地。

    半局后,殷墨觉察出萧鸿有些心不在焉,下了两手险棋,抬眉道:“看来是宴无好宴?”

    萧鸿愣了愣,不屑地撇了下嘴:“那郡主疯了,居然想让我娶她!”

    啥?桓清无心去想殷墨是如何凭棋面看出了他的心思,因为已经完全被萧鸿这句话震住了,那郡主果然是发疯了?

    “你拒绝了,然后呢?”殷墨道。

    萧鸿冷哼一声,将手心的棋子一丢:“然后,我自然就回来了!难道,他们还能强逼我不成?”

    他淡然笑了笑却没说什么,静静地收着棋子,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与棋盘自成一幅好画。

    “我去吧!”桓清一拍大腿,语气轻快道,“明日我去找郡主聊一下。”

    “不行,我刚跟他们闹僵。而且那郡主如此胡闹多半是记恨你毁了她的好事,你去了她定会拿你出气!”

    正因如此才需要我去解开误会啊,我光明正大进去找她,她要么不见,却总不至于杀了我吧?

    萧鸿知道她决心要做的事,是没人能拦得住的,只好要求陪她一道去。以防万一,还给了她一支用来报信的瓷哨。

    其实因为原宗的事,桓清早就想找她聊一聊,只是最近一直懒得出门才耽搁了。

    不久便是殷墨的二十八岁生辰,她总愁于送什么礼物,有时候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一直也没想出个结果。贵的她送不起,便宜的又觉得轻慢了他,想来他也不缺什么东西,要自己做些玩意儿的话又着实没那个技艺。

    路上,萧鸿见她愁眉不展还以为她是在想着怎么说服郡主,便安慰了几句。桓清说出自己的想法时,二人都受惊了似的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过去因为发生了许多事,常常聚少离多,他们竟从来没为对方过过一次生辰……

    萧鸿的生辰是在九月,而在十九岁那年的秋天,正是他家族灭门的时候,他无论如何也没有心思想起那个日子,而桓清因为不知道自己的生辰便从来不记得这回事,若不是顾敏提醒,她今年也不会记得殷墨的生辰。

    他们紧紧握了握对方的手,并没有说什么,也许彼此心照不宣地认为,既已有白首之约,岁岁不离,生辰过不过也没什么要紧的。

    宣王虽取消了郡主的禁足,却仍只允许她在家走动。世子将桓清从后门引入,自己却留在门外与萧鸿闲聊起来,这个家里最开心的莫过于他了,萧鸿不会再来王府教他武艺,他便又有功夫去读他的杂书了。

    郡主即使在家里也是一身特别的装扮,穿着轻便的女装,却在头上戴着男子的发冠。她刚好在亭中生闷气,一见来人便抽出鞭子招呼,桓清朝灌丛后一躲,鞭子“唰”地一下,带落了几片叶子。

    “郡主真这么恨我啊?”桓清笑道。

    “哼,这难道不是你们逼我的?原说要帮我,结果转头却给我捅刀子!你坏了我的好事,就别怪我抢走你的夫君!呵呵,你猜在他心里,你的性命重要还是你的名分重要?”明思瑗虽收起了鞭子,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

    “郡主误会了,虽然我不介意用这样的方法,但我确实没在外面乱说什么,何况你做都那么做了,想来并不介意别人说什么吧?”

    “不是你还会有谁?我是不惧人言,但也不允许别人在我父王面前搬弄是非!”

    “那日除了我以外,还有刘长松的手下段弈在,你的事未必不是他泄露的,郡主不信可问原宗,他刚好是在你们出寺时走的,难说不是心虚啊!至于令尊是纯粹听信了流言,还是有其他人在他面前撺掇,我就不知道了。我这些日子都没出去过,更没见过你父亲,郡主不信完全可以去调查!”桓清可不是故意推给段弈,他确实是有这个嫌疑。

    明思瑗似信了几分,但想起原宗便愈加气愤,左手又摸向鞭子:“你还敢提他!若不是你出的馊主意,他的脸怎么会毁了,你敢说跟你没关系?”

    “那只是特制的药草罢了,他的脸现在没毁,不过若你再逼他那就难说了,说不定还会以死明志。”

    “他……他说的?他真的这么讨厌我?”明思瑗像是在问她又像是自言自语,但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并不是没有。

    桓清见她稍卸了心防,走到她跟前,耳语似的轻柔道:“想必原宗吸引郡主的不光是他的绝世美貌,更有其美貌之下的超凡气质,而这正是出家人才有的风度。像他那样的美人,郡主越是欣赏越要将其放在云端,那份喜爱才能长久,反正他又不会属于别的女人。”

    “……得不到的喜爱有什么意思?”

    “你想,自古帝王坐拥美人无数,岂有不比原宗的,可曾听说帝王中有长情的?再好的东西放身边看久了也会变成鱼眼珠,何况年华易逝,那个原宗又连假以辞色都不愿,耽误的岂不是郡主的韶华?俗话说,十步之内必有芳草,翎国俊才无数,与其费力讨好一个讨厌自己的人,何如两情相悦来得心喜!郡主何必委曲求全,做人本不就图个快活吗,整日看他的臭脸能快活吗?”

    郡主不再言语,站在亭中走来走去,旁边扇扇子的侍女也跟着她绕来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