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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先行离开

    萧鸿听了太后病笃的消息,脸上的笑容几乎是瞬间便消失了,动了动唇又沉默着。

    “是什么病?”桓清替他问道。

    “据说是中风,病里总叫着将军小名,陛下心焦便派福生过来报信,我说我有些身手,体力也比他好些,便自请过来了。就这样也耽误了不少日子,还不知道如今的状况。”容律道。

    桓清想着反正原本也是要走的,现在就更不能耽搁了,只是可惜不能陪他回去侍疾。别说她如今回不了祁国,纵使可以,太后也未必高兴见到她。

    “伯雁,等吃了饭就随阿律动身吧,病急不等人。”她起身走到萧鸿面前,轻轻拉起他的手,柔声道。

    萧鸿紧紧回抱着她,眼眶被隐忍的情绪压得通红,久久舍不得松开,也根本无心吃饭,又在围床边依依不舍地抱着两个孩子亲个不停。

    他想不通,是不是因为从小的日子太过顺遂,所以上天才总是如此,从来不给他和亲人好好告别的机会,总是要让他在一次次匆匆离别中学会接受,可他根本不愿意接受。

    “多娜,你帮我去给殷墨送个信吧,就说伯雁有急事要提前离开。”

    容律轻咳了一声:“也不带小姐和小公子回去吗?”

    兴许,太后和陛下一见两个孩子这么可爱漂亮,就不再为难他们了呢?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合理,萧鸿却率先开口拒绝了这种提议:“孩子还小,骑马太过颠簸,路上又多有不便,以后再说吧!”

    等他们用完了膳,打点了衣食盘缠,殷墨才姗姗来迟。

    其实萧鸿一个人在路上也用不了什么东西,很多事情都能凑活。他打算让容律留下来,届时好护送桓清母女回西雀山,有这个武功不俗的人在,他会放心许多。

    “夫人想什么时候走就让她什么时候走,你若再敢阻拦,就算夫人心软我也不会放过你!还有,准备好路上用的银钱物什,多派些人手护送她们!”萧鸿比嘱咐下属还要严肃,态度也十分恶劣。

    殷墨点了点头,也没生气。

    他叹了口气,最后抱了抱夫人孩子,接过缰绳,一回头却发现桓清红着眼睛,泪水正盈满而溢,忙走过去帮她拭去泪水,亲了亲她的额头,轻声细语安慰:“不要哭,又不是不再见了。夫人记得每天都要想我,但是不能哭着想,嗯?”

    “好,我在西雀山等你。伯雁,你……还会回来是吗?”

    萧伯雁气得直翻白眼,微微抬起她的下巴狠狠地咬上了她的嘴唇,白印消失后,下唇殷红似血。

    见她眼中又蒙上水雾,戚戚楚楚地望着他,心里是又爱又怜,眼中冰霜渐消,嘴上却恨恨道:“夫人这是什么话,巴不得我不回来?!我有你那么没良心吗?”

    她抿紧了嘴唇,不再乱说话,一直目送他出了大街。这人不知什么时候染上的坏习惯,明知道她怕疼还总拿这套来惩罚人,她哪里是巴不得他不回来,只是怕有人不肯轻易放他回来罢了……

    但愿,是她多想了。

    ——

    萧伯雁走的第二日,翎帝陛下便下了旨意授封萧鸿为归义侯。因人不在,没人接旨,桓清也以无法代为做主的理由拒不出面,这圣旨被原封拿了回去。

    圣旨虽落了空,消息却不胫而走,城里很快便传出了有关于此的流言。

    桓清料想,翎帝应该早就知道萧鸿不会接受封赐,否则也不会等到今日才下旨,那么他这种做法就单纯是为了走个过场,达到昭告天下的目的?

    萧鸿已经离开了桐城,这圣旨他接不了,却也没法当面拒绝……

    段弈已死,但翎国一定还有别的细作在,消息早晚会传到祁帝元焕的耳朵里,他会怀疑萧伯雁的忠心吗?她猜不透。

    桓清为自己夫君担忧了半天,忽然想起昨日苏唯贤交待的那句话,怕误了事,待殷墨夜里回府,忙跑去书房告诉他,谁料殷墨却像是早知道一样,半点反应也没有。

    她差点要怀疑,是他指使苏唯贤杀人的了,毕竟“任陌已死”那四个字就像是对上司的回禀或是对所托之人的交待。

    “他只是在提醒我,他是为我杀的人。”确切地说,是想提醒她。

    所以,杀死任陌的果真是姓苏的?其实,她并不了解任陌在朝堂的为官之风,但从他对多娜做的事来看,也确实算不上好人,但若是廷尉府的官员都用这种手段来审判人的话,那这朝堂还有救吗?

    “凌儿想去告发?别说萧伯雁已经离开无法作证,就算张箴信了你的话也不足以证明苏唯贤有罪。”殷墨淡淡道。

    桓清抬手盖住了他刚举起的茶杯,带着怒气似的将杯子一掌拍到桌上,清亮的双眸直视着他:“所以,像李开这种无力反抗的小人物,就活该含冤受死吗?”

    殷墨无奈地笑了笑,将她的手翻过来想查看下有没有烫伤,被她一甩胳膊躲了过去,便又重新拿起茶杯递到嘴边抿了一口:“任陌现如今是死得干净,但不代表他没做过恶事,李开跟在他身边多年,怎会无辜?我早说过,这世上本就没那么美好,想要改变必须付出代价,那些代价未必都能以你喜欢的方式来完成。”

    她是不懂,难道因为他们该死,就可以任由他苏唯贤私自做主吗?

    “凌儿,若我告诉你确实是我指使他这么做的,你还打算去告诉张箴吗?”

    “……”

    桓清迟疑了,也从心底里不愿意相信他会这么做。

    殷墨弯眉笑道:“你看看你,又下不定决心了是吗?枉己正人便是你心中的正义,不嫌自己伪善?”

    “……你是为了报私仇?你父母遇害的时候他还挺年轻的,应该跟他没关系吧,你总不至于真要将任家的人杀光吧?”

    “是苏唯贤自作主张。”

    桓清松了口气,方才果然只是试探她,可是苏唯贤到底想做什么呢?

    “凌儿,别多想,这些事也不要再管了,廷尉府怎么查案是他们的事,没本事查到真凶也怪不到你头上。”

    这句她算是听出来了,殷墨今晚说这么多,无非是在维护苏唯贤。也难怪,苏唯贤早在她之前就认识了殷墨,论交情也许他们更深些。

    *

    因为要等着儿子慢慢习惯离开母亲,而不哭闹,桓清没有急于离开桐城,另一方面也是想知道这案子的最终结果。

    而容律在得知她要将自己儿子暂留桐城后,没忍住骂了她一顿,说她太过荒唐,怎么就答应了这种事呢!他可不信那个看起来心思深沉的殷墨会没有别的用意,所以劝了桓清很多次,但也低估了她对殷墨的信任,结果自然是未能奏效。

    不久后,桓清便听说了张箴被御史台弹劾的事,奏章里说他在朱五一案中收受贿赂,协助嫌犯做假证,冤屈无辜,后经查实无误,被翎帝革职查办了。

    苏唯贤顺理成章接了任,而李开也终于招认杀了人。

    那件血衣,苏唯贤只穿过那么一会儿,味道本就只沾染了一丝,在冷风里挂了那么久甘松香味早被吹散了,就算现在被张箴“反咬”也无济于事了。

    张箴怎么也想不到,他没打算定苏唯贤的罪,苏唯贤倒要先灭了自己的口,果然最难防还是身边人。

    朝廷下令苏唯贤重审朱五一案,命宣王殿下、尚书仆射明承衍协同听审,务必确保结果无可指摘——毕竟这案子过了三手了,再查不清朝廷的声誉也别要了。

    大堂上,刘长松仍旧不肯承认自己的罪行,却趁机交待了任陌一案的隐情,说自己在任陌别院的林里曾见行踪诡秘的苏唯贤出现过。但因他前后供词不一,也无实证,被认为是故意诽谤报复,不能作数。再加上,朱五案作假证的那三个人见靠山刘家彻底倒了,受了点轻刑便将刘长松杀害朱五一事供了出来……

    因为这一切发生得过于顺理成章,令桓清不得不怀疑,御史台弹劾张箴的证据正是最了解他的苏唯贤提供的,而殷墨也在默许他这么做,大概还有在背后推波助澜。

    可是,李开怎么会招认呢?

    是的,他不招又能如何呢?

    血衣确实是在他房里搜到的,他也确实出过房门,有作案的时间和动机。廷尉府有的是折磨人却看不出伤痕的法子,自己家里又有妻子儿女要人接济,苏唯贤想要他招,他还能不招吗?

    殷墨说得没错,她确实是个伪善之人,连说出事实真相的勇气都没有。总是口里说着大道理,指责贪图享乐的皇帝,厌恶作奸犯科的小人,责骂唯利是从的贪官污吏,但一遇到身边的人就会犹豫。所以,其实自己也不过是个偏私怕事的“伪君子”。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她曾经住了大半年的家——她后爹周泽的家。

    也许她该告诉他自己所知的事情,哪怕知道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她只是实在看不惯苏唯贤的做派,也不愿意演变到以后,真的有无辜之人毁在他手里。廷尉正,可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官职。

    桓清这么想着,面前却忽然出现了苏唯贤的面孔。

    她惊惧后退,定了定神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想象。

    苏唯贤靠近她,说话的嗓音比以往都要阴冷:“想让御史中丞弹劾我?有证据吗?”

    桓清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她的想法的,倒是真被这声音吓出了冷汗。

    “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随我走一趟。”他料到她不肯轻易跟她走,紧接着补充了一句,“我带你去我和殷兄私下见面的地方,你想知道的,对吗?”

    她跟在苏唯贤身后,保持着三四步的距离,一路无话,走着走着却发现……这不是去往殷府的方向吗?

    苏唯贤却突然带着她拐进了一条巷子,自后门进了乙未酒馆。

    那酒馆至少开了有五六年了,布局简单雅致,酒菜口味价格适中,生意还不错,但其实她也才来过一两次。殷府有很好的厨子,从来不需要她到酒馆来改善生活。

    但桓清哪里敢动他叫的酒菜,就连茶水都不敢碰,筷子握在手里,好几次差点习惯性地往嘴里送,后来干脆将双手安安分分地摆在了膝盖上。

    “你夫君都走了,你还要赖在殷府多久?”

    苏唯贤这句话倒是说得很淡然,但话里的讽刺实在过于刺耳,桓清点了点头回道:“很快。我大概明白了,你觉得我在殷墨身边就是个累赘,绊脚石对吧?”

    总算是有了些自知之明。苏唯贤呵呵笑了一声,挑眉看了她一眼:“怎么不吃,怕我下毒?”

    “怎么会。”为了配合自己的话,在他灼灼的目光中,不得不夹了一根青蔬。

    但是,吃完她便后悔了,也许应该脸皮再厚点的,因为随后听到的话更加令她后悔动了筷子。

    “既然殷兄什么都听你的,那么杀了你,会不会好些?”他像是在威胁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桓清觉得他疯了,连忙摆手道:“我只是担心他的身体,我不该劝他辞官的,以后不说了,行了吧?对了,你到底为什么突然动手杀任陌,我问了殷墨,根本不是他授意你的!”

    这次话题转移得非常成功,苏唯贤顺着她的提问解释起来。

    “那日我听苏义突然提起绑郡主的事,知道任陌对他起了疑心,便趁夜跟过去查看……杀他只是临时起意,反正他总要死的。”

    桓清无语地看着他,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临时起意?

    “那你嫁祸李开做什么,血衣你偷偷烧了不就得了?”

    “烧了不就成了悬案了?”

    听他如此轻描淡写,桓清更加无语了,这都是什么理由,杀人嫁祸敢情在你这里就是这么无所谓的事情?

    苏唯贤见她神色越来越难看,讽笑了一声才道出实情。

    原来当初,任家偷换证物反诬殷墨生父、将原告屈打成犯人的主意,正是当时还年轻的任陌出的。那时候他们家里的长辈还觉得这年轻人有出息,一路将人捧上了吏部尚书的位子。

    只不过殷墨是个很能沉得住气的人,要怎么对付任家一直有他自己的打算。没想到这一次,苏唯贤却擅自替他做了主,用了如此极端的手段。

    “他说他会为了天下社稷竭尽所能,他说他盼望着成为万民瞩望的能臣,盼望着名留青史。我信了,也甘愿当个马前卒替他卖命,可如今呢,他早忘了自己的雄心壮志!你告诉我,他的眼里除了你还有什么?”苏唯贤面色冷厉,眼神恨不得将她凌迟。

    桓清觉得自己实在是冤枉,也想替殷墨喊冤,无论是当初的殷太守还是现在的殷都尹,他都从没有怠惰过,凭什么这么说他?

    却听他接着道:“为了从祁国救你回来,枉顾原本的筹谋,与那个虚伪的草包宣王结盟;怕刘长松拿你身边的人威胁,又卖人情给秦堪替他谋求官职;一听你劝他辞官休养,果真开始幻想归隐后的生活……呵,恕我眼拙,我真看不出你有什么好!”

    苏唯贤说着,突然倾身凑近她,右手捏着她的脖颈,将人提了起来。无奈这里是包厢,她又被掐着嗓子,喊也喊不出来,手脚并用地扑腾着,直到踢翻了椅子,苏唯贤才终于松了手。

    “你真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