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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回西雀山

    桓清觉得自己的喉管已经被他掐变形了,难受的感觉从他松手到现在都没能缓解。她恨恨地瞪着他,越想越气,抄起手里的椅子便砸了过去。

    二人一交上手,谁也不肯让着谁,拳打腿踢你来我往,不一会儿便将桌子上的饭菜酒水便全部倾倒了,弄得一地泥泞。

    桓清渐渐招架不住,这才想起萧鸿说过他身手不错。

    她忽然凌空一脚横踹,被苏唯贤卖了个破绽,脚上踢空,险些摔倒在地,苏唯贤趁机在她腿窝一打,翻了半个身子扭住了她的胳膊。桓清一手撑着椅子腿,肩膀被他死死地按着,脸都要贴在地上。

    眼看着自己的脸离洒在地上的饭菜越挨越近,终于忍不住叫出声。

    “你要杀就杀,别这么恶心人!”叫她求饶,那是万不可能的。

    苏唯贤冷笑了一声,松手之际,就着她的腰腹一脚踢了过去,桓清倒在几步外的门口,红着眼睛依旧狠狠地瞪着他。

    可恨这世上武功高强的人,怎么都被她给遇到了!

    桓清不服输,刚要重来,苏唯贤先一步跳了过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此刻紧紧抵在她的颈间。

    ……真要杀她?

    “等等!”桓清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心跳快如烈马疾驰,额上浸了一层薄薄的汗。

    苏唯贤阴沉着脸渐渐靠近,黑瞳波涛汹涌,忽而又静如深渊,正要说什么,房门突然开了。

    殷墨似乎是刚下朝换了衣服,白衣上干净得没有一丝褶皱,眉心却皱如山川。

    他捏着苏唯贤的手腕朝外一扔,将桓清护在怀里,语气有些烦闷不悦:“你吓到她了,看不到吗!”

    “开个玩笑罢了。”

    “别再有下次,不然我会让你死得比任陌还难看。”殷墨说得很清淡,丝毫没有威胁人的狠劲。桓清抬头去看,那眼神中的森冷就像当初在岚城见她得到绢帛后想要偷偷离开时的样子,令她不自觉地抖了抖。刚才筋骨动得太厉害,身体现在是又酸又疼,这一抖差点歪倒下去。

    似乎是感觉到怀中人的异样,殷墨收敛了神色,低头柔和地望了她一眼,桓清瞬即得到了安抚,站直了身子。

    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明明面对刀剑都不怕,却会怕一个人的眼神了,只不过因为他是自己身边的亲近之人罢了。

    苏唯贤却仿佛并没接收到他的威胁,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很好,这种话我可是好几年没听你说过了!”

    桓清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跟他拼不了命,也不希望殷墨再刺激他,大不了不再掺和他的事了,趁早收拾包袱离开!

    殷墨被她扯着手腕,没能再跟苏唯贤多计较什么,顺着桓清的拉拽回了家。

    此时已经是二月份,天没那么冷了,尤其是中午的日光照得人暖暖的,殷墨也难得偷闲坐在院子里处理公务,一边忙还一边将琰儿抱坐在腿上逗弄,也不嫌分心误事。

    桓清坐在一旁眯起眼睛,忍不住道:“你以后还是少跟他来往,别连累了你!我不管他初心如何,但手太黑了,早晚没有好下场!”

    “好。”殷墨抽空回着,现在要一心三用了。

    “你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喜欢现在做的事吗?”

    殷墨顿了顿,抬眼道:“什么?都尹?能做就做,没什么喜不喜欢的。”

    “那你到底喜欢什么?”

    “别问了。”

    “没关系的,喜欢倒夜壶我也不会嫌弃啊,爱好这东西只要不伤人伤己,就没有高低贵贱。”

    一旁练剑的容律听了这话噗呲一声笑了起来,她凭什么觉得人家一个朝廷大臣会喜欢倒夜壶?

    殷墨似乎也很无奈,本想着她今日受了惊吓,留在府里陪陪她,谁知道却被缠着问个没完,只好暂时停下手中的公文。

    “我喜欢让你留在我身边,你会吗?你不会,那还说什么?”

    桓清一愣,尴尬地看了眼容律,怕他误会什么,连忙对殷墨道:“我准备好东西,这个月就回去了。”

    殷墨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句。

    二月十四,是两个孩子的周岁,殷墨邀了亲朋邻里办了场周岁宴,同时也是他们的认亲礼——拜认殷墨为义父。

    因为萧鸿不在,在外人眼里,这情势果然像那流言中说的一样,似乎这个义父才是他们的生父。

    容律看她的眼神,更加怪异了。若不是看萧不离的眼睛和鼻子长得更像萧鸿,他都要怀疑这流言的真实性了。可叹的是,当事人桓清却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而桓清近年又懒散惯了,周岁礼的前前后后都是殷墨和多娜在安排,她要做的就是在最后看看两个孩子在面前摆满了东西的桌子上选择什么来抓。

    其实她一点也不好奇,孩子才一岁而已,懂什么呢,他们面前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无非是哪个更好玩、哪个更新鲜的区别罢了。

    结果是,小不离抓了枚玉章,琰儿抓了把金剪刀。

    桓清随口道:“懂了,女儿将来要学刻章,儿子想做裁缝!”

    江兰乐在她额头一点取笑道:“你这做娘的,能不能往高了想,我看小不离将来要做贵妇人,琰儿要做大将军呢!”

    她并不是很高兴这种预想,但也明白江兰乐是一番好意,跟着笑了笑。

    容律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冷冷看着,父亲是祁国人,母亲是翎国人,这贵妇与大将军可要做哪边的好呢?

    殷墨为了表示身为义父的礼节,让广玉堂加急赶工,在他们临行前做了两枚金链吊坠,寒梅玉章坠送给小不离,金剪子吊坠则留下将来送给琰儿。

    为防路上不便,提前准备了不少尿布和衣物,再加上路上的吃食用具,已经占了一辆马车。看着大堆东西,再想想路上的颠簸,桓清烦恼不已,有时候甚至想着干脆等孩子长大些再回去算了,但更怕自己那夫君回去见不到人怪罪。

    出发时已经是下旬了,两辆马车,加上十来个护卫,浩浩荡荡地上了路。

    殷墨抱着琰儿,旁边跟着多娜,将人一路送到了城外。

    她最后抱了抱儿子,忍住了心中的酸涩,故作潇洒道:“照顾好琰儿和你自己,别把我儿子教坏了,到时候记得带孩子回去找我们……对了,你在任上能离开吗,到时我来接人?”

    “不用,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三年后,海棠花开之时。”

    “哦,那个苏唯贤不会拿我儿子出气吧?你看好他!”

    “不会,我向你保证。他没想过杀你,否则怎么敢当街带你离开,我比你了解他。”

    桓清见他说得信誓旦旦,抿了抿唇道:“你还挺护着他……以后别老说舍不得我了,我看他在你心里也挺重要的,有他陪着你也好,只要别害了你就行。”

    殷墨深深看了她一眼,嘴角一勾,双目弯如柳月:“你是第一位的,没人比得上。”

    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她记得,他曾说过要自己将他放在心里第一的位置,那时她还责备他不公平,说她在他心里也不是第一,凭什么要求她?

    如今,当真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惭愧极了,从他们认识以来一直都是他在为她付出,她却什么都回报不了,哪怕是这种口头上的承诺……

    也许她该说,如果下辈子再有人问你能不能以身相许的话,要记得说“好”。不,什么下辈子,这种安慰人的话,一点用都没有。

    “趁天色早,快启程吧!”容律已经在催促她了。

    “多加珍重。”

    “后会有期。”

    ——

    回乡路上,有诸多高手相护,除了照顾小孩子麻烦些,几乎是无惊无险。桓清和容律在山前的镇上好生犒劳了一番辛苦护送的护卫,才回了山。

    此处山脉连绵几十里地,远山巍巍嵯峨,险峰高插入云。翠柏青松林立,小径石隙生花,竹篁矗耸如君子,山溪蜿蜒若龙游,几座楼阁庭院镶嵌在半山腰,烟霞微笼,仙气氤氲。

    眼前所见与年少时的西雀山并没有太大区别,桓清顿有恍如隔世之感,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

    这时节,山脚下的海棠开得正好,满树粉红随风轻舞,花香淡雅怡人,美若仙林琼境,手指在红枝串儿上一拨,下坠的几朵海棠花便摇摇曳曳,晃晃悠悠,愈加可爱。

    容律见小不离挥着双手抓来抓去,便摘了一揪儿放到她的手心,小姑娘拿着便往嘴里送去。容律想着这东西估计不能吃,趁她不注意飞快抢了回去,如此便将人急哭了,白嫩的小脸哭得粉红,泪眼朦胧的。

    “乖乖,等会儿会有更好吃的。你喜欢的,桂花糕,栗子酥……”桓清从容律手里接过女儿,哄了一句便安生了。

    海棠林里远远走来一人,身穿灰布衣衫,袖子习惯性地卷在半腕处,浓眉挺鼻,双眸清澄睿智,与几年前相比似乎还壮了些。待看清前面的人,丢下手里的桶,快步走了过来。

    “你这臭丫头,终于知道回来了?”元横瞪了她一眼,大笑着从她手里接过孩子,高高举起转了一圈。

    小孩子最喜欢这样兜风了,也不顾不上见生,咯咯笑个不停,圆脸粉粉嫩嫩,大眼睛晶莹黑亮,嘴边的酒窝和她娘亲小时候一模一样,元横越看越喜欢,抱在手里不打算还了。

    “舅公还好吗,等下他骂我的话记得帮我说话!对了,伯雁回来了吗?”

    元横瞧了眼没出息的女人,眯了眯眼道:“没见。”

    正月里走的,如今都三月了,还没回来?

    桓清与容律互看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对劲,是太后病又严重了,还是出了什么别的事?

    “先上去吧。”

    小辈们的住所和厢房都在靠下的位置,再往上是藏书阁,算是这里装修最好最宽敞的地方,与皇宫的藏书殿也没什么区别,藏书阁后便是舅公仲康子的地盘了。

    门楹和牌匾都有些斑驳陈旧,上联写着“仙梵道音常萦处”,下联写着“妖风邪气荡无存”,殿名“闻音阁”。

    舅公仲康子之所以有钱建这么多房子还能维持如今的日子,除了因先帝所赐与年轻时的积攒外,还因租了些田地给附近的居民。虽然不愁吃穿,但通常懒得下山采买,多是吃自己在庭院里种的果菜,若不是有元横在,他们可以天天吃素。

    仲康子似乎听到了门外的动静,正从厅后走来。他身着陈玄道衣,外披灰氅,浓眉凤目,须长半尺,气度不输名流大家却多了一丝凌驾红尘之外的脱俗之气。若非灰白发须,很难看出是古稀之年的人了。

    桓清行了礼,低低地喊了声舅公。

    仲康子冷哼了一声,算是回应:“怎么就两个人回来?”

    “儿子先留在殷墨那里,我一个人不方便带两个。至于伯雁,他家里有事要回趟祁国,晚些日子才……才回。”

    舅公哪里信她的借口,随即便质问道:“在外面混了这么些年就是这么个结果,夫君不陪着回娘家,儿子还被人拐走了?”

    “都说了是……”

    元横怕两个人一见面就闹脾气,忙将萧不离塞到他怀里,笑呵呵道:“师父,您看看,是不是很可爱?”

    仲康子不记得多少年没抱过孩子了,差点慌了手脚。萧不离揪着他的胡子扭来绕去,搞得老人家一点颜面都没了,仲康子难得没有生气,还时近时远地逗着她玩。

    “嗯,是比她小时候可爱得多!”

    桓清撇了撇嘴,你好像没见过我一岁的样子吧,怎么就知道我不可爱的!不过话说回来这孩子该叫他什么好,曾舅公?

    接着,她便听到了令她惊掉下巴的话,舅公正哄着小姑娘叫他曾爷爷……

    差辈倒是没差辈,但是似乎怎么也不该是爷爷这一系的吧?看这隔辈亲的样子,还常说自己是修道之人呢,离绝情弃亲还有不少距离吧,难怪修行之路这么久还没到!

    他们从闻音阁下去后,才碰到刚刚下山回来的邹颜。邹颜相比几年前并没什么变化,唯独腰身粗了些,回来当夜便拉着她陪自己睡一个房间,桓清这才知道,邹颜刚怀了不久。睡前又跟她抱怨,虽然元横待她很好,但当初二人连个正经的婚礼宴席都没办,只是私下拜了天地,迟早让他补偿一个。

    她很想跟邹颜说,这其实没什么要紧的,所幸她运气好遇到萧鸿那样痴情的夫君,否则空有那么大的婚仪又能如何,还不是差点不作数。

    邹颜却道,拥有完整的成亲仪式才算是真正的名正言顺,名正言顺看似是对世人的束缚,其实也在暗示着他的潜在付出。过往付出得越多,将来就会越发不舍。

    桓清没想到她在西雀山待久了,也开始琢磨这些道理,也许她说的是无奈的现实,却也十分可笑,人的关系终究要靠虚名来维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