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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之战(二十五)

    承奉官见子牙已是投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确也是没得奈何,只得往摘星楼回旨。纣王听了一众承奉官的启奏后,虽然心中尤是怒气未消,却也只好说道:“好了这老匹夫!”只是这边子牙投水桥下,却不见尸身,故此便有四员执殿官扶着栏杆,看水嗟叹。

    正好这时候上大夫杨任进午门有事处理,见桥边有执殿官,伏着栏杆望桥下流水。杨任自然是十分好奇,问道:“你等在此看甚么?”执殿官回道:“启老爷:下大夫姜尚投水而死。”杨任大惊,问道:“为何事?”执殿官回道:“不知。”

    杨任虽然有心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他也没忘了自己原本来宫内是为什么,因为今日该他当值文本房,所以他才会这时候进宫,故此杨任还是先进文书房去看本章,准备之后在来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纣王这边,见子牙已是投河,生气也没半点法子,纣王也就只好先放下这事,转而与妲己商议这鹿台要差那一官员监造才好。妲己启奏道:“若造此台,非崇侯虎不能成功。”纣王一想也确实如此,毕竟自己身下这座摘星楼不也是崇侯虎建造的吗。

    于是纣王下令准行,差承奉官宣崇侯虎。承奉得旨,就出了九间殿,往文书房,来见杨任。至于说为什么要这么麻烦,自然是因为崇侯虎毕竟是四方牧伯之一,平日里都是在自己封地上,必须要派人前去宣才行。

    杨任领命后,突然问奉承官道:“下大夫姜子牙何事忤君,自投水而死?”承奉答道:“天子命姜尚造鹿台,姜尚奏事忤旨,因命承奉拿他,他跑至此,投水而死。今诏崇侯虎督工。”杨任又问曰:“何谓鹿台?”

    承奉回答道:“苏娘娘献的图样,高四丈九尺,上造琼楼玉宇,殿阁重檐,玛瑙砌就栏杆,珠玉妆成梁栋。今命崇侯虎监造。卑职见天子所行皆桀王之道,不忍社稷丘墟,特来见大人。大人秉忠谏止土木之工,救万民搬泥运土之苦,免商贾有陷血本之殃,此大夫爱育天下生民之心,可播扬于世世矣。”

    杨任听罢,对承奉说道:“你且将此诏停止,待吾进见圣上,再为施行。”说罢,杨任就径直往摘星楼下候旨。而后纣王宣杨任上楼见驾。纣王问道:“卿有何奏章?”杨任启奏道:“臣闻治天下之道,君明臣直,言听计从,惟师保是用,忠良是亲,奸佞日远,和外国,顺民心,功赏罪罚,莫不得当,则四海顺从,八方仰德,仁政施于人,则天下景从,万民乐业,此乃圣主之所为。

    今陛下信后妃之言,而忠言不听,建造鹿台。陛下只知行乐欢娱,歌舞宴赏,作一己之乐,致万姓之愁,臣恐陛下不能享此乐,而先有腹心之患矣。陛下若不急为整饬,臣恐陛下之患不可得而治之矣。主上三害在外,一害在内,陛下听臣言。

    其外三害:一害者东伯侯姜文焕,雄兵百万,欲报父仇,游魂关兵无宁息,屡折军威,苦战三年,钱粮尽费,粮草日艰,此为一害;二害者南伯侯鄂顺,为陛下无辜杀其父亲,大势人马,昼夜攻取三山关,邓九公亦是苦战多年,库藏空虚,军民失望,此为二害;三害者,况闻太师远征北海大敌,十有余年,今且未能返国,胜败未分,凶吉未定。

    陛下何苦听信谗言,杀戮正士。狐媚偏于信从,谠言致之不问。小人日近于君前,君子日闻于退避。宫帏竟无内外,貂珰紊乱深宫。三害荒荒,八方作乱。陛下不容谏官,有阻忠耿,今又起无端造作,广施土木,不惟社稷不能奠安,宗庙不能磐石,臣不忍朝歌百姓受此涂炭。

    愿陛下速止台工,民心乐业,庶可救其万一。不然,民一离心,则万民荒乱。古云:‘民乱则国破,国破主君亡。’只可惜六百年已定华夷,一旦被他人所虏矣。”纣王听罢,大骂道:“匹夫!把笔书生,焉敢无知,直言犯主!”

    命奉御官道:“将此匹夫剜去二目!朕念前岁有功,姑恕他一次。”杨任却是全然不惧,只是继续说道:“臣虽剜目不辞,只怕天下诸侯有不忍臣之剜目之苦也。”而后奉御官把杨任搀下楼,一声惨叫,而后剜下的二目就献上楼来。

    杨任忠肝义胆,实为纣王,虽剜二目,忠心不灭,一道怨气,直冲在青峰山紫阳洞清虚道德真君面前。真君掐指一算,明白这当中是怎么一回事了,于是命黄巾力士:“可救杨任回山。”力士奉旨,至摘星楼下,用三阵神风,异香遍满,摘星楼下,地播起尘土,扬起沙灰,一声巨响,杨任尸骸竟不见了。

    纣王当时避风,急往楼内,以避其沙土。不一时,风息沙平后,两边奉御官启奏纣王道:“杨任尸首风刮不见了。”纣王叹息道:“似前番朕斩太子也被风刮去,似此等事,皆系常事,不足怪也。”也不知该是说纣王心大还是咋的,这等怪事却是是为正常实在是无药可救了。

    纣王又转过头来对妲己说道:“鹿台之工,已诏侯虎;杨任谏朕,自取其祸。速诏崇侯虎!”命侍驾官催诏去了。而这边杨任的尸首被黄巾力士摄上紫阳洞,来回真君法旨。道德真君出洞来,命白云童子,从自己葫芦中取两粒仙丹来。

    童子取来后,真君将杨任眼眶里放如两粒仙丹。而后真人用胸中的仙天真气吹在杨任面上,喝声:“杨任不起,更待何时!”真是仙家妙术,起死回生。只见杨任眼眶里长出两只手来;手心里又生出生两只眼睛。此眼上看天庭,下观地穴,中识人间万事。

    杨任立起半晌,方才定省,能见自己目化奇形,又见一道人立在山洞前。杨任问道:“道长,此处莫非幽冥地界?”真君回道:“非也。此处乃青峰山紫阳洞,贫道是炼气士清虚道德真君,因见子有忠心赤胆,直谏纣王,怜救万民,身遭剜目之灾,贫道怜你阳寿不绝,度你上山,后辅周王成其正道。”

    杨任听罢,拜谢真君道:“弟子蒙真君怜救,指引还生,再见人世,此恩此德,何敢有忘!望真君不弃,愿拜为师。”而后杨任就在青峰山居住。后只待破瘟㾮阵下山,助子牙成功。

    暂且不表杨任在青峰山安身。又说回这边纣王诏崇侯虎来督造鹿台。此台功成浩瀚,要动用无数钱粮,无数人夫,搬运木植、泥土、砖瓦、络绎之苦,不可胜计。各州府县军民,三丁抽二,独丁赴役。有钱者买闲在家,无钱者任劳累死。

    一时间是万民惊恐,日夜不安,男女慌慌,军民嗟怨,家家闭户,逃奔四方。崇侯虎仗势虐民顺带为自己收刮民脂民膏,可怜老少累死不计其数,皆填于鹿台之下。朝歌变乱,逃亡者甚多。

    不提崇侯虎监督鹿台之工。只说先前子牙借着水遁,回到宋异人庄上。马氏迎接道:“恭喜大夫,今日回来。”子牙也不多废话,直说:“我如今不做官了。”马氏大惊,问道:“为何事来?”

    子牙回道:“纣王听妲己之言,起造鹿台,命我督工。我不忍万民遭殃,黎庶有难,是我上一本,纣王不行;被我直谏。圣上大怒,把我罢职归田。我想纣王非吾之主。娘子,我同你往西岐去,守时候命。我一日时来运至,官居显爵,极品当朝,人臣第一,方不负吾心中实学。”

    马氏听得子牙之言,却出言嘲讽道:“你又不是文家出身,不过是江湖一术士,天幸做了下大夫,感天子之德不浅。今命你造台,乃看顾你监工,况钱粮既多,你不管甚东西,也赚他些回来。你多大官,也上本谏言?还是你无福,只是个术士的命!”

    子牙虽是并不喜欢马氏,但终究是夫妻一场,故而说道:“娘子,你放心。是这样官,未展我胸中才学,难遂我平生之志。你且收拾行装,打点同我往西岐去。不日官居一品,位列公卿,你授一品夫人,身着霞珮,头带珠冠,荣耀西岐,不枉我出仕一番。”

    马氏讥笑道:“子牙,你说的是失时话。现成官你没福做,到去空拳只手去别处寻!这不是折得你苦思乱想,走投无路,舍近求远,尚望官居一品?陛下命你监造台工,明明看顾你。你做的是那里清官!如今多少大小官员,都是随时而已。”

    子牙要了摇头,叹息道:“你女人家不知远大。天数有定,迟早有期,各自有主。你与我同到西岐,自有下落。一日时来,富贵自是不浅。”马氏拉下脸来:“姜子牙,我和你缘分夫妻,只到的如此。我生长朝歌,决不往他乡外国去。从今说过,你行你的,我干我的,再无他说!”

    子牙还想再劝一劝:“娘子错说了。嫁鸡怎不逐鸡飞,夫妻岂有分离之理!”马氏却是决然得地说道:“妾身原是朝歌女子,那里去离乡背井。子牙,你从实些,写一纸休书与我,各自投生。我决不去!”

    子牙毕竟是重情重义之人,还是说道:“娘子随我去好!一日身荣,无边富贵。”马氏却是铁了心地要和子牙分开,只说道:“我的命只合如此,也受不起大福分。你自去做一品显官,我在此受些穷苦。你再娶一房有福的夫人罢。”

    子牙见状只能说:“你不要后悔!”马氏却是高傲道:“是我造化低,决不后悔!”子牙点头叹道:“你小看了我!既嫁与我为妻,怎不随我去。必定要你同行!”可是马氏大听得此言,却是大怒道:“姜子牙!你好,就与你好开交;如要不肯,我与父兄说知,同你进朝歌见天子,也讲一个明白!”

    夫妻二人正在此斗口之时,声音却是早已把宋异人同妻孙氏惊住了,故而来劝子牙道:“贤弟,当时这一件事是我作的。弟妇既不同你去,就写一字与他。贤弟乃奇男子,岂无佳配,何必苦苦留恋他。常言道:‘心去意难留。’勉强终非是好结果。”

    子牙见宋异人都这般劝他了,也不再坚持非要带马氏一同离去一事,只说道:“长兄、嫂在上:马氏随我一场,不曾受用一些,我心不忍离他;他倒有离我之心。长兄分付,我就写休书与他。”

    于是子牙写了休书拿在手中,对马氏说道:“娘子,书在我手中,夫妻还是团圆的。你接了此书,再不能完聚了!”马氏却是一把伸手就接过休书书,全无半点顾恋之心。子牙叹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自由可,最毒妇人心!”

    马氏拿了休书就收拾回家,改节去了。而子牙也准备打点起行,作辞宋异人、嫂嫂孙氏:“姜尚蒙兄嫂看顾提携,不期有今日之别!”异人治酒与子牙饯行,饮罢,远送一程,问道:“贤弟往那里去?”子牙回道:“小弟别兄往西岐做些事业。”

    异人说道:“倘贤弟得意时,可寄一音,使我也放心。”二人洒泪而别。

    自子牙离了宋家庄之后,便取路往孟津;过了黄河,径往渑池县,往临潼关来。只见一路上从朝歌奔逃出来的百姓,足有有七八百之众,父携子哭,弟为兄悲,夫妻泪落,男女悲哭之声,纷纷载道。

    子牙见了就问他们道:“你们是朝歌百姓?”内中也有人认的是姜子牙,众民叫道:“姜老爷!我等是朝歌民。因为纣王起造鹿台,命崇侯虎监督。那天杀的奸臣,三丁抽二,独丁赴役,有钱者买闲在家,累死数万人夫,尸填鹿台之下,昼夜无息。我等经不得这等苦楚,故此逃出五关。不期总兵张老爷不放我们出关。若是拿将回去,死于非命。故此伤心啼哭。”

    子牙劝慰道:“你们不必如此,待我去见张总兵,替你们说个人情,放你们出关。”众人谢过子牙道:“这是老爷天恩,普施甘露,枯骨重生!”子牙就把行囊与众人看守,独自前往张总兵府来。

    早有张凤家人问道:“那里来的?”子牙回道:“烦你通报,商都下大姜尚来拜你总兵。”看门人连忙来报张凤道:“启老爷:商都下大夫姜尚来拜。”张凤想道:“下大夫姜尚来拜……他是文官,我乃武官;他近朝廷,我居关隘,百事有烦他。”

    于是急命左右请进。此时子牙乃是道家打扮,不曾穿着公服,径往里面,见了张凤。张凤一见子牙一身道服而来,便坐在主位上,问道:“来者何人?”子牙回道:“吾乃下大夫姜尚是也。”张凤又问:“大夫为何道服而来?”

    子牙回道:“卑职此来,不为别事,单为众民苦切。天子不明,听妲己之言,广施土木之功,兴造鹿台,命崇侯虎督工。岂意彼陷虐万民,贪图贿赂,罔惜民力。况四方兵未息肩,上天示儆,水旱不均,民不聊生,天下失望,黎庶遭殃,可怜累死军民填于台内。

    荒淫无度,奸臣蛊惑天子,狐媚巧闭圣聪,命吾督造鹿台。我怎肯欺君误国,害民伤财,因此直谏。陛下不听,反欲加刑于我。我本当以一死以报爵禄之恩,奈尚天数未尽,蒙恩赦宥,放归故乡,因此行到贵治。

    偶见许多百姓,携男拽女,扶老搀幼,悲号苦楚,甚是伤情。如若执回,又惧砲烙、虿盆,惨刑恶法,残缺肢体,骨粉魂消,可怜民死无辜,怨魂怀屈。今尚观之,心实可怜,故不辞愧面,奉谒台颜,恳求赐众民出关,黎庶从死而之生,将军真天高海阔之恩,实上天好生之德。”

    张凤听罢大怒,说道:“汝乃江湖术士,一旦富贵,不思报本于君恩,反以巧言而惑我。况逃民不忠,若听汝言,亦陷我以不义。我受命执掌关隘,自宜尽臣子之节,逃民玩法,不守国规,宜当拿解于朝歌。自思只是不放过此关,彼自然回国,我己自存一线之生路矣。若论国法,连汝并解回朝,以正国典。奈吾初会,暂且姑免。”

    至于说他到底为什么而怒却是两说,或许是觉得子牙现如今不过是一介白身,居然还敢浪费他的时间,还要自己卖他个面子,这才恼羞成怒,这样的可能性其实更大。

    只见张凤喝令两边道:“把姜尚叉将出去!”众人一声大喝,就把子牙推将出来。子牙满面羞愧而回。众民见子牙回来了,就问道:“姜老爷,张老爷可放我等出关?”子牙回道:“张总兵连我也要拿进朝歌城去。是我说过了。”

    众人听罢,齐声叫苦,七八百号人一齐号啕痛哭,哀声彻野。子牙看见,心有不忍。于是子牙说道:“你们众民不必啼哭,我送你们出五关去。”有不知事的黎民,闻知此语,只觉得不过是子牙宽慰他,就说道:“老爷自己也出不去,怎生救我们?”

    内中却还是有些知道的,晓得子牙原本方外之人,就是因为拿了妖怪故而做了殷商的下大夫,所以齐齐哀求道:“老爷若肯救援,便是再生之恩!”子牙见状,便吩咐道:“你们要出五关者,到黄昏时候,我叫你等闭眼,你等就闭眼。若听到耳内风响,不要睁眼。若开了眼时,跌出脑子来,不要怨我。”

    众人应承了子牙之言。而子牙等到了一更时候,往昆仑山拜罢,口中念念有词,一声响。这原来是子牙以土遁救出万民。众人只听的风声飒飒,不一会,四百里之程眨眼就过了,一连出了临潼关、潼关、穿云关、界牌关、汜水关五大关隘,到得金鸡岭。

    子牙见已是除了朝歌地界,就收了土遁,让众民落地。子牙吩咐:“众人开眼!”众人睁开了双眼。子牙说道:“此处就是汜水关外金鸡岭,乃西岐州地方。你们好好去罢!”众人叩头谢过子牙道:“老爷,天垂甘露,普救群生,此恩此德,何日能报!”众人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