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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取经(十六)

    只见那宫主下了宝殿之后,行至白玉阶前,见了刘全后,一把扯住他,道:“丈夫,你往那里去,就不等我一等!我跌了一跤,被那些没道理的人围住我嚷,这是怎的说!”那刘全听她口说的话虽然是妻子之言,但是观其人却并非妻子之面,是以一时不敢相认。

    唐王见了,却已是断定这二人就是夫妻,于是说道:“这正是山崩地裂有人见,捉生替死却难逢!”好一个有道的君王,只见唐王就将御妹的妆奁、衣物、首饰,尽皆赏赐给了刘全,就如同陪嫁一般。

    又赐与他永免差徭的御旨,着他带领着御妹回去。于是他夫妻两个,便在阶前谢了太宗恩典,欢欢喜喜地还乡去了。有诗为证:人生人死是前缘,短短长长各有年。刘全进瓜回阳世,借尸还魂李翠莲。

    他两个辞了君王之后,径直回到均州城里来,见旧家业和一对儿女俱是尚好,两口儿便日日对人宣扬善果。

    却又说这边尉迟公将内府的金银一库,送上河南开封府来访看相良,此人原来靠着卖水为活,妻子张氏则是在自家门首,贩卖些乌盆瓦器营生,但赚得些钱,却只够以盘缠为足,不过好在他二人多少斋僧布施,时常买了金银纸锭,记库焚烧,故而有此善果臻身。

    所谓得在阳世间是一条好善的穷汉,那世里却是个积玉堆金的长者。尉迟公将一库的金银送上他门,只吓得那相公、相婆无不魂飞魄散;又兼有本府的官员,在他家的茅舍外车马骈集,把那老两口子吓得是如痴如哑,全都跪在地下,只是磕头礼拜。

    尉迟公却是赶忙扶起,对他二人说道:“老人家请起。我虽是个钦差官,却赍着我王的金银送来还你。”他却是战兢兢的答道:“小的没有甚么金银放债,如何敢受这不明之财?”尉迟公则是耐心解释道:

    “我也妨得你是个穷汉;只是你斋僧布施,尽其所用,就买办金银纸锭,烧记阴司,阴司里有你积下的钱钞。是我太宗皇帝死去三日,还魂复生,曾在那阴司里借了你一库金银,今此照数送还与你。你可一一收下,等我好去回旨。”

    那相良两口儿闻言,只是一个劲儿地朝天礼拜,那里敢受这许多金银。说道:“小的若受了这些金银,就死得快了。虽然是烧纸记库,此乃冥冥之事;况万岁爷爷那世里借了金银,有何凭据?我决不敢受。”

    尉迟公又劝道:“陛下说,借你的东西,有崔判官作保可证。你收下罢。”相良道:“就死也是不敢受的。”尉迟公见他如此苦苦推辞,也没得奈何,只得具本差人启奏陛下。太宗见了本,知道相良不肯收受金银。道:“此诚为善良长者!”

    于是太宗也不强求,即传旨教尉迟敬德将金银与他修理一座寺院,起盖生祠,请僧作善,就当是还他一般。旨意到的那一日,尉迟敬德望阙谢恩,宣旨告与众人皆知。遂将那一库金银买到与城里军民生活无碍的地基一段,周围足有五十亩宽阔,在这上面兴工,起盖一座寺院,名唤“敕建相国寺”。左边供奉有相公相婆的生祠,镌碑刻石,上面写着“尉迟公监造”。这寺庙后来就成了大相国寺。

    待到这座寺庙完工之后,尉迟敬德回奏,太宗甚喜。便又聚集起来诸多官吏,出榜招僧,就在此地修建“水陆大会”,超度冥府内的无数孤魂。这皇榜布满天下,各处官员都要推选有道的高僧,上长安来做法会。

    不消半个月的时间,天下就有许多高僧俱到长安来了。唐王传旨下去,着太史丞傅奕在这之中又要选举高僧,修建佛事。傅奕闻旨,却是上疏以止浮图,以言无佛。表曰:

    西域之法,无君臣父子,以三涂六道,蒙诱愚蠢,追既往之罪,窥将来之福;口诵梵言,以图偷免。且生死寿夭,本诸自然;刑德威福,系之人主。今闻俗徒矫托,皆云由佛。自五帝、三王,未有佛法;君明臣忠,年祚长久。至汉明帝始立胡神,然惟西域桑门,自传其教。实乃夷犯中国,不足为信。

    太宗看过了这表之后,就将此表掷付与群臣,让他们商议此事。

    此时有宰相萧瑀,出班俯伏上奏太宗道:“佛法兴自屡朝,弘善遏恶,冥助国家,理无废弃。佛,圣人也。非圣者无法,请置严刑。”而后傅奕与萧瑀就在这朝堂之上论辨起来。

    傅弈说礼本于事亲事君,而佛却是背亲出家,以匹夫抗天子,以继体悖所亲,萧瑀乃是不生于空桑,乃遵此无父之教,正所谓非孝者无亲。萧瑀却是合掌笑道:“地狱之设,正为是人。”太宗见二人争执不下,就召来太仆卿张道源、中书令张士衡二人,问起佛事营福,其应何如处置。

    只见二臣对太宗说道:“佛在清净仁恕,果正佛空。周武帝以三教分次:大慧禅师有赞幽远,历众供养而无不显;五祖投胎,达摩现象。自古以来,皆云三教至尊而不可毁,不可废。伏乞陛下圣鉴明裁。”

    太宗闻言甚喜,说道:“卿之言合理。再有所陈者,罪之。”遂命魏征与萧瑀、张道源一起,邀请诸佛,选举一名有大德行者作为坛主,设建一处道场,众人见皇帝已有定论,只得全都顿首谢恩而退。自此时后,出了一条法律:但有毁僧谤佛者,断其臂。

    次日,这三位领了圣旨的朝臣,就聚集起众僧来,在那山川坛里头,逐一从头开始查选,内中选得一名有德行的高僧出来。你道他是谁人?灵通本讳号金蝉,只为无心听佛讲,转托尘凡苦受磨,降生世俗遭罗网。投胎落地就逢凶,未出之前临恶党。

    父是海州陈状元,外公总管当朝长。出身命犯落江星,顺水随波逐浪泱。海岛金山有大缘,迁安和尚将他养。年方十八认亲娘,特赴京都求外长。总管开山调大军,洪州剿寇诛凶党。状元光蕊脱天罗,子父相逢堪贺奖。复谒当今受主恩,凌烟阁上贤名响。恩官不受愿为僧,洪福沙门将道访。小字江流古佛儿,法名唤做陈玄奘。

    当日三人对众,选举出了玄奘法师来。这个人却是自幼为僧,自出了娘胎之后,就一直持斋受戒。他外公乃是是当朝的一路总管殷开山,他父亲则是陈光蕊,中过状元,官拜文渊殿大学士。一心不爱荣华,只喜修持寂灭。

    三人查得他根源又好,德行又高。千经万典,无所不通:佛号仙音,无般不会。当时三位将此人引至御前,扬尘舞蹈,拜罢启奏太宗道:“臣瑀等蒙圣旨,选得高僧一名陈玄奘。”太宗闻其名,沉思良久,问道:“可是学士陈光蕊之儿玄奘否?”江流儿叩头回道:“臣正是。”

    至于说为什么太宗会记得玄奘法师的身世,却是另一桩陈年旧事了。

    原来呀,太宗初登位时,国家虽是回了些元气,却还是百废待兴,于是太宗聚集起文武众官,朝拜礼之后,有魏征丞相出班启奏道:“方今天下太平,八方宁静,应依古法,开立选场,招取贤士,擢用人材,以资化理。”

    太宗也是点头应道:“贤卿所奏有理。”就命人传下招贤文榜,颁布于天下的各府州县,也不拘泥于军民人等,但凡是有读书的儒流,文义明畅,三场精通者,皆可前往长安来应试。

    此榜行至海州地方后,此处有一人,姓陈名萼,表字叫做光蕊,见了此榜之后,即时回家,对母张氏说道:“朝廷颁下黄榜,诏开南省,考取贤才,孩儿意欲前去应试。倘得一官半职,显亲扬名,封妻荫子,光耀门闾,乃儿之志也。特此禀告母亲前去。”

    张氏也是知书达理,回道:“我儿读书人,‘幼而学,壮而行’,正该如此。但去赴举,路上须要小心,得了官,早早回来。”于是光蕊便吩咐家僮收拾了行李,而后拜辞了母亲,趱程前进。到了长安,正值大开选场,于是陈光蕊就进场考试。

    考完之后果然中选,等到廷试三策之后,唐王御笔亲赐他是新科状元,命他在长安跨马游街三日。不期正好游到丞相殷开山的门首处,有丞相所生的一个女儿,名唤温娇,又名满堂娇,此时未曾婚配,正高结彩楼,抛打绣球卜婿。

    适值陈光蕊在楼下经过之时,小姐一见陈光蕊人材出众,卓尔不凡,又见他身边排场,知晓是新科状元,心内十分欢喜,就将绣球抛下,恰好打着陈光蕊的乌纱帽上。陈光蕊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只听得一派笙箫细乐,十数个婢妾走下楼来,把光蕊坐下的马头挽住,迎着状元入相府成婚。

    那丞相和夫人,见光蕊仪表堂堂,也即时出堂,唤来宾人赞礼,将自家小姐配与光蕊。而后二人拜了天地,夫妻交拜之后,又拜了岳丈岳母。丞相吩咐在府内安排好酒席,欢饮一宵。

    热闹过后,二人同携素手,共入兰房,洞房花烛。待到次日五更三点,太宗驾坐在金銮宝殿,文武众臣趋朝。太宗问道:“新科状元陈光蕊应授何官?”魏征丞相奏道:“臣查所属州郡,有江州缺官。乞我主授他此职。”

    太宗就命为陈光蕊江州州主,总管一州事务。陈光蕊得了圣旨之后,不敢停留,很快就离了长安,登上路途,此时正是暮春天气,和风吹柳绿,细雨点花红。

    光蕊先是取道回家,同妻自交拜了母亲张氏。张氏道:“恭喜我儿,且又娶亲回来。”光蕊回道:“孩儿叨赖母亲福庇,忝中状元,钦赐游街,经过丞相殷府门前,遇抛打绣球适中,蒙丞相即将小姐招孩儿为婿。朝廷除孩儿为江州州主,今来接取母亲,同去赴任。”

    张氏听说光蕊已经做了官,心中大喜,连忙收拾,准备行程。在路数日,前至万花店的刘小二家安下,张氏的身体忽然染病,对光蕊说道:“我身上不安,且在店中调养两日再去。”光蕊遵命,在此处住下了。

    待到次日早晨,陈光蕊见店门前有一个人提着一条金色鲤鱼在此叫卖,光蕊即将一贯钱买了,欲待烹与母亲吃,却是只见鲤鱼闪闪咪眼,光蕊惊异道:“闻说鱼蛇咪眼,必不是等闲之物!”遂问渔人道:“这鱼那里打来的?”

    渔人回道:“离府十五里洪江内打来的。”光蕊就把这鱼送在洪江里去,放了生。回店后,对母亲道知此事,张氏也是回道:“放生好事,我心甚喜。”光蕊问道:“此店已住三日了,钦限紧急,孩儿意欲明日起身,不知母亲身体好否?”

    张氏道:“我身子不快,此时路上炎热,恐添疾病。你可这里赁间房屋,与我暂住。付些盘缠在此,你两口儿先上任去,也免得延误圣旨。”陈光蕊虽是有些不放心母亲,却也只得如此,不然误了时间可是重罪。

    于是夫妻二人只好先留张氏在此养病,又留了一个婢女让老夫人使唤后,就又启程了,一路上,途路艰苦,晓行夜宿,不觉已是到洪江渡口。只见有稍水刘洪、李彪二人,撑船到岸迎接。也是光蕊前生合当有此灾难,却是撞着了这个冤家。

    光蕊令家僮先将行李搬上船去,夫妻二人齐齐上船,那刘洪却是睁眼看见殷小姐面如满月,眼似秋波,樱桃小口,绿柳蛮腰,真个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陡起狼心,遂与李彪设计,将船撑至一处没人烟的地方,候至夜静三更,先将几个家僮悄悄杀死,又将光蕊打死,把几具尸首都推在水里去了。

    小姐见他打死了自己的丈夫,也便要将身赴水,刘洪却是一把抱住小姐,说道:“你若从我,万事皆休!若不从时,一刀两断!”那小姐一时寻思无计,只得权时应承下来,顺了刘洪,不去寻死。

    而后那贼就把船渡到南岸,将船和光蕊的一应财物都付与李彪让他自管,他则是穿了光蕊的衣冠,带了按了玉玺的官凭,同小姐一起,往江州上任去了。

    却说刘洪杀死的家僮尸首,顺水流去,惟有陈光蕊的尸首,却是沉在水底不动。有洪江口的巡海夜叉见了,飞报入龙宫,正值龙王升殿,夜叉报道:“今洪江口不知甚人把一个读书士子打死,将尸撇在水底。”

    龙王叫手下,将尸抬来,放在面前,仔细一看,说道:“此人正是救我的恩人,如何被人谋死?常言道,恩将恩报。我今日须索救他性命,以报日前之恩。”即写下牒文一道,差夜叉径直往洪州城隍土地处投下,要取那秀才魂魄来,救得他的性命。

    城隍土地见了龙王度牒,也知道陈光蕊乃是冤死,遂唤一个小鬼来,把陈光蕊的魂魄交付与让夜叉带去,夜叉将光蕊带了魂魄到水晶宫内,禀见了龙王。龙王对光蕊问道:“你这秀才,姓甚名谁?何方人氏?因甚到此,被人打死?”

    陈光蕊见了龙王,连忙施礼道:“小生陈萼,表字光蕊,系海州弘农县人。忝中新科状元,叨授江州州主,同妻赴任,行至江边上船,不料稍子刘洪,贪谋我妻,将我打死抛尸,乞大王救我一救!”

    龙王闻言,便是说道:“原来如此,先生,你前者所放金色鲤鱼即我也,你是救我的恩人,你今有难,我岂有不救你之理?”只是毕竟神仙不好直接插手人间之事,就只得先把光蕊的尸身安置一壁,口内含一颗定颜珠,休教损坏了,日后好还魂报仇。

    又吩咐光蕊道:“汝今真魂,权且在我水府中做个都领。”光蕊叩头拜谢,龙王设宴相待。

    又说殷小姐虽是痛恨刘贼,恨不得食肉寝皮,只因身怀有孕,不知男女,万不得已之下,权且勉强相从。转盼之间,不觉已是到了江州。

    江州的吏书门皂,俱来迎接新上司。所属官员,于公堂中设宴相叙。刘洪道:“学生到此,全赖诸公大力匡持。”属官答道:“堂尊大魁高才,自然视民如子,讼简刑清。我等合属有赖,何必过谦?”公宴过后,众人各散。

    光阴迅速。这一日,刘洪因为公事远出,小姐在衙内思念婆婆、丈夫,在花亭上感叹之时,忽然感觉身体困倦,腹内疼痛,顿时晕闷在地,不觉生下了一子。耳边有人叮嘱道:

    “满堂娇,听吾叮嘱。吾乃南极星君,奉观音菩萨法旨,特送此子与你,异日声名远大,非比等闲。刘贼若回,必害此子,汝可用心保护。汝夫已得龙王相救,日后夫妻相会,子母团圆,雪冤报仇有日也。谨记吾言,快醒快醒!”说完这星君就去了。

    小姐醒来之后,星君的话句句记得,于是将子抱定,却是一时无计可施。忽然刘洪了回来,一见此子,便要将孩子淹杀,小姐道:“今日天色已晚,容待明日抛去江中。”刘洪兴许是吃了几杯酒,竟是答应了下来。

    又好在次早,刘洪忽然有紧急公事要远出,小姐暗思想道:“此子若待贼人回来,性命休矣!不如及早抛弃江中,听其生死。倘或皇天见怜,有人救得,收养此子,他日还得相逢。”但又恐到时候难以识认,即咬破手指,写下血书一纸,将他父母姓名、跟脚原由,具皆详细记载了;而后又将此子左脚上的一个小指,用口咬下来,以为记验。

    而后取来贴身汗衫一件,将此子包裹了,乘空抱出衙门外。幸喜官衙离江不远,小姐到了江边后,又大哭一场。正欲抛弃了这孩子,忽然看见江岸岸侧飘来一片木板,小姐即朝天拜祷,将此子安放在板上,用一根衣带缚住,血书系在他胸前,而后推放江中,任由其漂流。小姐含泪回衙。

    却说此子在木板上,顺水流去,一直流到了金山寺脚下,方才停住。那金山寺有个长老叫做法明和尚,修真悟道,已得无生妙诀。正当打坐参禅之际,忽闻得小儿啼哭之声,一时心动,急到江边观看,只见涯边的一片木板上,睡着一个婴儿,长老慌忙将孩子救起。

    见了怀中血书,方知这孩子来历,与他取了个乳名,就叫做江流儿,托人抚养长大,血书则是自己紧紧收藏。只见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觉江流已是年长了一十八岁。长老就叫他削发修行,取一个法名为玄奘,为他摩顶受戒,坚心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