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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取经(三十一)

    用完饭之后,那老人又命人设铺就寝,行者却是问道:“不睡还可,敢问善人,贵地可有卖眼药的?”老者回道:“是那位长老害眼?”行者道:“不瞒你老人家说,我们出家人,自来无病,从不晓得害眼。”

    老人闻言,便问道:“既不害眼,如何讨药?”行者回道:“我们今日在黄风洞口救我师父,不期被那怪将一口风喷来,吹得我眼珠酸痛。今有些眼泪汪汪,故此要寻眼药。”那老者道:“善哉!善哉!你这个长老,小小的年纪,怎么说谎?那黄风大圣风最利害。他那风,比不得甚么春秋风、松竹风与那东西南北风。”

    八戒在一旁插嘴道:“想必是夹脑风、羊耳风、大麻风、偏正头风?”长者却道:“不是,不是。他叫做三昧神风。”行者问道:“怎见得?”老者道:“那风,能吹天地暗,善刮鬼神愁,裂石崩崖恶,吹人命即休。你们若遇着他那风吹了呵,还想得活哩!只除是神仙,方可得无事。”

    行者道:“果然!果然!我们虽不是神仙,神仙还是我的晚辈,这条命急切难休,却只是吹得我眼珠酸痛!”那老者道:“既如此说,也是个有来头的人。我这敝处却无卖眼药的,老汉也有些迎风冷泪,曾遇异人传了一方,名唤三花九子膏,能治一切风眼。”

    行者闻言,低头唱喏道:“愿求些儿,点试,点试。”那老者应承下来,随即走进去,取出一个玛瑙石做的小罐儿来,拔开玛瑙石罐子的塞口,用玉簪儿蘸出少许与行者点在眼睛上,教他暂时不得睁开,只管宁心睡觉,明早就眼睛好了。

    点毕之后,老者收了石罐,领了小介们退于里面休息。八戒则是解开包袱,展开铺盖,请行者安歇。行者上了药,看不到东西,只管闭着眼乱摸,八戒见状,笑道:“先生,你的明杖儿呢?”

    行者听他笑话自己,也笑骂道:“你这个馕糟的呆子!你照顾我做瞎子哩!”那呆子只得哑哑的暗笑而睡。行者则是坐在铺上,转运所学神功,一直三更以后,方才睡下。

    不觉又是五更将晓,行者抹抹脸,睁开眼,果然无碍,道:“果然好药!比常更有百分光明!”却转过头往后边望望,呀!却是那里得甚房舍窗门,只看见些老槐高柳在后面,兄弟们都睡在那绿莎茵上。

    那八戒被行者吵醒了,问道:“哥哥,你嚷怎的?”行者道:“你睁开眼看看。”呆子忽然抬头,见已是没了人家,慌得一毂辘爬将起来道:“我的马哩?”行者道:“树上拴的不是?”“行李呢?”行者道:“你头边放的不是?”

    八戒这才放下心来,道:“这家子惫懒也。他搬了,怎么就不叫我们一声?通得老猪知道,也好与你送些茶果。想是躲门户的,恐怕里长晓得,却就连夜搬了。噫!我们也忒睡得死!怎么他家拆房子,响也不听见响响?”

    行者闻言,却是嘻嘻地笑道:“呆子,不要乱嚷,你看那树上是个甚么纸帖儿。”八戒走上前,将那树上的贴子用手揭了,却见原来上面有四句颂子:“庄居非是俗人居,护法伽蓝点化庐。妙药与君医眼痛,尽心降怪莫踌躇。”

    行者见了,笑道:“这伙强神,自换了龙马,一向不曾点他,他倒又来弄虚头!”八戒闻言,问道:“哥哥莫扯架子,他怎么伏你点札?”行者道:“兄弟,你还不知哩。这护教伽蓝、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奉菩萨的法旨暗保我师父者。自那日报了名,只为这一向有了你,再不曾用他们,故不曾点札罢了。”

    八戒说道:“哥哥,他既奉法旨暗保师父,所以不能现身明显,故此点化仙庄。你莫怪他,昨日也亏他与你点眼,又亏他管了我们一顿斋饭,亦可谓尽心矣。你莫怪他,我们且去救师父来。”

    行者也点点头,道:“兄弟说得是。此处到那黄风洞口不远。你且莫动身,只在林子里看马守担,等老孙去洞里打听打听,看师父下落如何,再与他争战。”八戒道:“正是这等,讨一个死活的实信。假若师父死了,各人好寻头干事;若是未死,我们好竭力尽心。”

    行者见他这么说,连忙道:“莫乱谈,我去也!”只见他将身一纵,径直到了黄风怪的门首,此时门尚关着,里面妖精还在睡觉。行者也不叫门,不惊动妖怪,而是捻着诀,念个咒语,就摇身一变,变做一个花脚蚊虫,真个小巧!

    有诗为证,诗曰:扰扰微形利喙,嘤嘤声细如雷。兰房纱帐善通随,正爱炎天暖气。只怕熏烟扑扇,偏怜灯火光辉。轻轻小小忒钻疾,飞入妖精洞里。只见那把门的小妖,此时正在打鼾睡,行者往他的脸上叮了一口,那小妖顿时翻身醒了,说道:“我爷哑!好大蚊子!一口就叮了一个大疙疸!”忽而睁眼道:“天亮了。”

    又听得吱儿的一声,洞内的二门也是开了。于是行者就嘤嘤的飞将进去,只见此时那老妖正在吩咐各门上需得谨慎,这壁厢正在收拾兵器,吩咐道:“只怕昨日那阵风不曾刮死孙行者,他今日必定还来,来时定教他一命休矣。”

    行者听说之后,又飞过那厅堂,径直来到后面。但见洞内层门,关得甚紧,不过行者毕竟身小,是以漫着门缝儿就钻将进去了,却见原来后面是个大空园子,那壁厢的定风桩上绳缠索绑着唐僧哩。

    此时那师父还在纷纷泪落,心心只念着悟空、悟能二徒,不知都在何处,为何不来救自己。行者见了,便停下翅膀,叮在他的光头上,叫声“师父”。那长老认得他的声音,连道:“悟空啊,想杀我也!你在那里叫我哩?”

    行者回道:“师父,我在你头上哩。你莫要心焦,少得烦恼,我们务必拿住妖精,方才救得你的性命。”唐僧连忙问道:“徒弟啊,几时才拿得妖精么?”行者道:“拿你的那虎怪,已被八戒打死了,只是老妖的风势利害。料着只在今日,管取拿他。你放心莫哭,我去了。”

    行者说声去,就又嘤嘤的飞到前面来,只见那老妖正坐在上面,点札各路头目。又见那洞前有一个小妖,把个令字旗磨一磨,撞上厅来报道:“大王,小的巡山,才出门,见一个长嘴大耳朵的和尚坐在林里,若不是我跑得快些,几乎被他捉住。却不见昨日那个毛脸和尚。”

    老妖闻言,道:“孙行者不在,想必是风吹死也,再不便去那里求救兵去了!”众妖道:“大王,若果吹杀了他,是我们的造化,只恐吹不死他,他去请些神兵来,却怎生是好?”

    老妖却是因为不见了行者,胆气大壮,说道:“怕他怎的,怕那甚么神兵!若还定得我的风势,只除了灵吉菩萨来是,其余何足惧也!”行者在屋梁上,只听得他这一句言语,心中就不胜欢喜,即抽身飞出,现出本相来至林中,叫声“兄弟!”

    八戒听见了,问道:“哥,你往那里去来?刚才一个打令字旗的妖精,被我赶了去也。”行者笑道:“亏你!亏你!老孙变做蚊虫儿,进他洞去探看师父,原来师父被他绑在定风桩上哭哩。是老孙吩咐,教他莫哭,又飞在屋梁上听了一听。

    只见那拿令字旗的,喘嘘嘘的,走进去报道:只是被你赶他,却不见我。老妖乱猜乱说,说老孙是风吹杀了,又说是请神兵去了。他却自家供出一个人来,甚妙!甚妙!”

    八戒连忙问道:“他供的是谁?”行者道:“他说怕甚么神兵,那个能定他的风势!只除是灵吉菩萨来是。但不知灵吉住在何处?”

    兄弟俩正商议之处,就只见大路旁走出一个老公公来。你看他怎生模样:身健不扶拐杖,冰髯雪鬓蓬蓬。金花耀眼意朦胧,瘦骨衰筋强硬。屈背低头缓步,庞眉赤脸如童。看他容貌是人称,却似寿星出洞。

    八戒望见这老人,大喜道:“师兄,常言道,要知山下路,须问去来人。你上前问他一声,何如?”行者也觉得有理,于是大圣藏了铁棒,放下衣襟,上前叫道:“老公公,问讯了。”那老者半答不答的,还了个礼道:“你是那里和尚?这旷野处,有何事干?”

    行者开门见山地问道:“我们是取经的圣僧,昨日在此失了师父,特来动问公公一声,灵吉菩萨在那里住?”老者回道:“灵吉在直南上,到那里,还有二千里路。有一山,呼名小须弥山。山中有个道场,乃是菩萨讲经禅院。汝等是取他的经去了?”

    行者道:“不是取他的经,我有一事烦他,不知从那条路去。”老者用手向南指道:“这条羊肠路就是了。”哄得那孙大圣回头看路,那公公却是化作清风,寂然不见,只是在路旁边留下一张简帖,上有四句颂子:“上复齐天大圣听,老人乃是李长庚。须弥山有飞龙杖,灵吉当年受佛兵。”

    行者执了这帖儿,便转身下路。八戒问道:“哥啊,我们连日造化低了。这两日忏日里见鬼!那个化风去的老儿是谁?”行者就把帖儿递与八戒,念了一遍,八戒问道:“李长庚是那个?”行者道:“是西方太白金星的名号。”

    八戒慌得连忙望空下拜道:“恩人!恩人!老猪若不亏金星奏准玉帝呵,性命也不知化作甚的了!”行者却道:“兄弟,你却也知感恩。但莫要出头,只藏在这树林深处,仔细看守行李、马匹,等老孙寻须弥山,请菩萨去耶。”

    八戒回道:“晓得!晓得!你只管快快前去!老猪学得个乌龟法,得缩头时且缩头。”于是那大圣便跳在空中,纵着筋斗云,径往直南上去,果然速度极快。他点头之时,便已是经过了足足三千里,扭腰又是八百有余程。

    须臾就见前方有一座高山,半中间还有祥云出现,瑞霭纷纷,山凹里果是有一座禅院,只听得里面钟磬悠扬,又见那禅院香烟缥缈。大圣便直至门前,见有一道人,项挂数枚佛珠,口中念佛。行者道:“道人作揖。”那道人躬身答礼,问道:“那里来的老爷?”

    行者却是不答,只问道:“这可是灵吉菩萨讲经处么?”道人回道:“此间正是,有何话说?”行者道:“累烦你老人家与我传答传答:我是东土大唐驾下御弟三藏法师的徒弟,齐天大圣孙悟空行者。今有一事,要见菩萨。”

    道人见他还放不下这许多虚名,笑道:“老爷字多话多,我不能全记。”行者便道:“你只说是唐僧徒弟孙悟空来了。”道人依他之言,入内上讲堂传报与菩萨。那菩萨随即穿了袈裟,添香迎接大圣。

    大圣这才举步入门,往里观看之时,却只见那院内满堂锦绣,一屋威严。众门人齐诵《法华经》,老班首轻敲金铸磬。佛前供养,尽是仙果仙花;案上安排,皆是素肴素品。辉煌宝烛,条条金焰射虹霓;馥郁真香,道道玉烟飞彩雾。正是那讲罢心闲方入定,白云片片绕松梢。静收慧剑魔头绝,般若波罗善会高。

    那菩萨整衣出迓,行者登堂后,坐了客位,菩萨随命人看茶。行者坐下后,说道:“茶不劳赐,但我师父在黄风山有难,特请菩萨施大法力降怪救师。”菩萨道:“我受了如来法令,在此镇押黄风怪。如来赐了我一颗定风丹,一柄飞龙宝杖。当时被我拿住,饶了他的性命,放他去隐性归山,不许伤生造孽,不知他今日欲害令师,有违教令,我之罪也。”

    那菩萨欲留行者,治斋相叙,行者却是担心师傅等久了,于是恳辞,菩萨也不强留,随即取了飞龙杖,与大圣一齐驾云而走。不多时,二人已是来至黄风山上。菩萨道:“大圣,这妖怪有些怕我,我只在云端里住定,你下去与他索战,诱他出来,我好施法力。”

    行者依言而行,于是按落云头,也不容妖怪分说,就掣铁棒把他的洞门打破,叫道:“妖怪,还我师父来也!”慌得那把门小妖,急忙传报入内。那怪听闻行者又来了,就道:“这泼猴着实无礼!再不伏善,反打破我门!这一出去,使阵神风,定要吹死!”

    仍如前一般披挂,手绰钢叉,又走出门来,见了行者,也不打话,拈叉当胸就刺。大圣侧身躲过后,举棒对面相还。二人战不数合,就见那怪吊回头,望巽地上才待要张口呼风。

    却只见那半空里,灵吉菩萨已是将飞龙宝杖丢将下来,也不知念了些什么咒语,那法杖就变作一条八爪金龙,拨喇的轮开两爪,一把抓住那妖精,提着头,两三下,摔在山石崖边,现出了本相,却是一个黄毛貂鼠。

    行者赶上举棒就打死这黄风怪,却被菩萨拦住,劝道:“大圣,莫伤他命,我还要带他去见如来。”又对行者解释道:“他本是灵山脚下的得道老鼠,因为偷了琉璃盏内的清油,灯火昏暗,恐怕金刚拿他,故此走了,却在此处成精作怪。如来照见了他,不该死罪,故着我辖押,但他伤生造孽,拿上灵山;今又冲撞大圣,陷害唐僧,我拿他去见如来,明正其罪,才算这场功绩哩。”

    行者闻言,却是不敢逞凶,只得谢了菩萨。菩萨带着黄风怪西归灵山找佛祖复命去了。

    却说这边猪八戒此时还在那林内休息,正思量行者怎么还不回来,只听得山坡下叫声“悟能兄弟,牵马挑担来耶。”那呆子认得是行者的声音,急忙收拾了,跑出林外,见了行者道:“哥哥,怎的干事来?”

    行者道:“请灵吉菩萨使一条飞龙杖,拿住妖精,原来是个黄毛貂鼠成精,被他带去灵山见如来去了。我和你洞里去救师父。”那呆子闻言这才欢欢喜喜。二人撞入山洞里面,把那一窝狡兔、妖狐、香獐、角鹿妖精,一顿钉钯铁棒尽情打死,而后往后园来拜救师父。

    师父出得门来后,问道:“你两人怎生捉得妖精?如何方救得我?”行者就将那请来灵吉菩萨降妖的事情,与师父说了一遍,师父谢之不尽。他兄弟们把洞中素物收拾了,安排些茶饭吃了,方才出门,找一条大路向西而去。

    唐僧师徒三人,脱难之后,不过几日,便已是行过了八百的黄风岭,进西却是一脉平阳之地。光阴迅速,历夏经秋,三人见了些寒蝉鸣败柳,大火向西流。正行之处,只见眼前一道大水狂澜,浑波涌浪。

    三藏在马上忙呼,问两个徒弟道:“徒弟,你看那前边水势宽阔,怎不见船只行走,我们从那里过去?”八戒见了也是道:“果是狂澜,无舟可渡。”

    只见那行者跳在空中,用手搭一个凉篷来看,他也心惊道:“师父啊,真个是难,真个是难!这条河若论老孙去呵,只消把腰儿扭一扭,就过去了;若师父,诚千分难渡,万载难行。”三藏又问道:“我这里一望无边,端的有多少宽阔?”行者回道:“径过有八百里远近。”

    八戒闻言,问行者道:“哥哥怎的定得个远近之数?”行者回道:“不瞒贤弟说,老孙这双眼,白日里常看得千里路上的吉凶。却才在空中看出:此河上下不知多远,但只见这径过足有八百里。”

    长老听闻这河居然有八百里宽,长短也是不知,无法绕行,一时忧嗟烦恼,只得先兜回马,忽然又见岸上有一通石碑。三人齐来看时,却见那石碑上写有三个篆字,乃是流沙河,碑腹上又有小小的四行真字:“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师徒三人正看碑文之时,只听得那浪涌如山,波翻若岭,河当中滑辣的钻出一个妖精来,面相十分凶丑:一头红焰发蓬松,两只圆睛亮似灯。不黑不青蓝靛脸,如雷如鼓老龙声。身披一领鹅黄氅,腰束双攒露白藤。项下骷髅悬九个,手持宝杖甚峥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