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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取经(五十五)

    那冤魂见三藏总算是答应了下来,便叩头拜别,三藏则是举步相送,不知怎么的踢了脚,跌了一个筋斗,就把三藏惊了过来醒,却原来是南柯一梦,慌得他对着那盏昏灯,连忙叫道:“徒弟!徒弟!”

    八戒听道三藏在叫,醒来问道:“甚么土地土地?当时我做好汉,专一吃人度日,受用腥膻,其实快活,偏你出家,教我们保护你跑路!原说只做和尚,如今拿做奴才,日间挑包袱牵马,夜间提尿瓶务脚!这早晚不睡,又叫徒弟作甚?”

    三藏道:“徒弟,我刚才伏在案上打盹,做了一个怪梦。”行者听他说是又梦,则是跳将起来道:“师父,梦从想中来。你未曾上山,先怕妖怪,又愁雷音路远,不能得到,思念长安,不知何日回程,所以心多梦多。似老孙一点真心,专要西方见佛,更无一个梦儿到我。”

    三藏见他揶揄自己,便瘪了瘪嘴,道:“徒弟,我这桩梦,不是思乡之梦。才然合眼,见一阵狂风过处,禅房门外有一朝皇帝,自言是乌鸡国王,浑身水湿,满眼泪垂。”这等这等,如此如此,将那梦中对话一一的说与了行者。

    行者闻言,便是笑道:“不消说了,他来托梦与你,分明是照顾老孙一场生意。必然是个妖怪在那里篡位谋国,等我与他辨个真假。想那妖魔,棍到处立要成功。”三藏则是叮嘱道:“徒弟,他说那怪神通广大哩。”

    行者全不在意,只道:“怕他甚么广大!早知老孙到,教他即走无方!”三藏道:“我又记得留下一件宝贝做表记。”八戒答道:“师父莫要胡缠,做个梦便罢了,怎么只管当真?”沙僧则是说道:“不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我们打起火,开了门,看看如何便是。”

    行者便开了门,四人一齐往外看处,就只见星月光中,阶檐上竟是真个放着一柄金厢白玉圭。八戒近前拿起了这宝贝,问行者道:“哥哥,这是甚么东西?”行者回道:“这是国王手中执的宝贝,名唤玉圭。师父啊,既有此物,想此事是真。明日拿妖,全都在老孙身上,只是要你三桩儿造化低哩。”

    八戒见行者这么说,便笑道:“好好好!做个梦罢了,又告诵他。他那些儿不会作弄人哩?就教你三桩儿造化低。”三藏回入里面,问行者道:“是那三桩?”行者道:“明日要你顶缸、受气、遭瘟。”

    八戒又是笑道:一桩儿也是难的,三桩儿却怎么耽得?”唐僧是个聪明的长老,便问道:“徒弟啊,此三事如何讲?”行者道:“也不消讲,等我先与你二件物。”

    好大圣,只见他拔了一根身上的毫毛,吹口仙气,叫声“变!”那毫毛就变做了一个红金漆的匣儿,把那国王的白玉圭放在里面盛着,道:“师父,你将此物捧在手中,到天晓时,穿上锦斓袈裟,去正殿坐着念经,等我去看看他那城池。端的是个妖怪,就打杀他,也在此间立个功绩;假若不是,且休撞祸。”

    三藏闻言也觉得此计甚好,连道:“正是!正是!”行者又说道:“那太子不出城便罢,若真个应梦出城来,我定引他来见你。”三藏又问行者道:“见了我如何迎答?”

    行者便说道:“来到时,我先报知,你把那匣盖儿扯开些,等我变作二寸长的一个小和尚,钻在匣儿里,你连我捧在手中。那太子进了寺来,必然拜佛,你尽他怎的下拜,只是不睬他。他见你不动身,一定教拿你,你凭他拿下去,打也由他,绑也由他,杀也由他。”

    三藏却是有些担忧,问道:“呀!他的军令大,真个杀了我,怎么好?”行者道:“没事,有我哩,若到那紧关处,我自然护你。他若问时,你说是东土钦差上西天拜佛取经进宝的和尚。他道有甚宝贝?你却把锦斓袈裟对他说一遍,说道:‘此是三等宝贝,还有头一等、第二等的好物哩’。

    但问处,就说这匣内有一件宝贝,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中知五百年,共一千五百年过去未来之事,俱尽晓得,却把老孙放出来。我将那梦中话告诵那太子,他若肯信,就去拿了那妖魔,一则与他父王报仇,二来我们立个名节;他若不信,再将白玉圭拿与他看。只恐他年幼,还不认得哩。”

    三藏闻言,大喜道:“徒弟啊,此计绝妙!但说这宝贝,一个叫做锦斓袈裟,一个叫做白玉圭,你变的宝贝却叫做甚名?”行者道:“就叫做立帝货罢。”三藏依言,全都记在心上。师徒们一夜那曾得睡。

    一直都在屋子里盼到天明,恨不得点头唤出扶桑日,喷气吹散满天星。不多时,就见东方已是发白。行者又吩咐了八戒、沙僧,教他两个道:“不可搅扰僧人,出来乱走。待我成功之后,共汝等同行。”

    说完这一番话后,方才别了唐僧,打个唿哨,一筋斗就跳在空中,睁开一双火眼金睛往西看处,就见果然是有一座城池。你道怎么就看见了?当时那乌鸡国国王说那城池离寺只有四十里,故此行者凭高就望见了。

    行者又近前仔细看处,又见那乌鸡国上,一片怪雾愁云漠漠,妖风怨气纷纷。行者见了这等妖孽气象,便在空中赞叹道:“若是真王登宝座,自有祥光五色云;只因妖怪侵龙位,腾腾黑气锁金门。”

    行者正在感叹之时。忽然听得耳边炮声响起,又只见那城池东门开处,闪出来一路人马,真个是采猎之军,果然势勇,但见晓出禁城东,分围浅草中。彩旗开映日,白马骤迎风。鼍鼓冬冬擂,标槍对对冲。

    架鹰军猛烈,牵犬将骁雄。火炮连天振,粘竿映日红。人人支弩箭,个个挎雕弓。张网山坡下,铺绳小径中。一声惊霹雳,千骑拥貔熊。狡兔身难保,乖獐智亦穷。狐狸该命尽,麋鹿丧当终。山雉难飞脱,野鸡怎避凶?他都要捡占山场擒猛兽,摧残林木射飞虫。

    那些人出得城来之后,散步在城东郊外,不多时,走了有二十里路,来到了一片向高的田地,又只见那中军营里,有小小的一个将军,顶着盔,贯着甲,果肚花,十八札,手执青锋宝剑,坐下黄骠马,腰带满弦弓,真个是隐隐君王象,昂昂帝主容。规模非小辈,行动显真龙。

    行者见了这人,便在空暗喜道:“不须说,那个就是皇帝的太子了。等我戏他一戏。”好大圣,就见他按落云头之后,一直撞入军中的太子马前,摇身一变,变作一个白兔儿,只在太子的马前乱跑。

    太子看见这也一只白兔,正合欢心,便拈起箭,拽满弓,一箭正中了那兔儿。原来是那大圣故意教他中了,却其实是眼乖手疾,一把接住了那箭头,把箭的翎花落在前边,而后丢开脚步跑了。那太子见自己的箭射中了玉兔,连忙兜开坐下黄骠马,独自争先来赶。

    却是不知马虽是行得快,行者却也是如风乱走;若不是见马行的迟,行者要等,只能慢走,恐怕早就走脱了,如今要诱他,却是不好先走,只是一直在他面前不远出。看着他一程一程的,将那太子一路哄到了宝林寺的山门之下。

    行者见回了这里候,便现了本身,将太子的那一枝箭插在那宝林寺的门槛上。自己则径直撞了进去,见了唐僧后,施个礼道:“师父,来了!来了!”而后那行者却是又摇身一变,变做二寸长短的一个小和尚儿,钻在了那红匣之内。

    却说那太子在后面,一路赶到了山门前,却是不见了白兔,只见门槛上插着一枝雕翎箭。太子大惊失色道:“怪哉!怪哉!分明我箭中了玉兔,玉兔怎么不见,只见箭在此间!想是年多日久,成了精魅也。”

    太子拔了箭后,抬头看处,就见山门上写有五个大字,上面写着敕建宝林寺。太子道:“我知之矣。向年间曾记得我父王在金銮殿上差官赍些金帛与这和尚修理佛殿佛象,不期今日到此。正是因过道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我且进去走走。”

    那太子跳下马来,正要进去,就只见那保驾的官将与三千人马已经从后面赶了上来,众人簇簇拥拥的,都入了山门里面。慌得那本寺的众僧,都来叩头拜接太子,接入正殿中间后,太子参拜了佛象。

    却才举目观瞻,又欲游廊玩景,忽见正当中却是坐着一个和尚,太子见他静坐不动,便是大怒道:“这个和尚无礼!我今半朝銮驾进山,虽无旨意知会,不当远接,此时军马临门,也该起身,怎么还坐着不动?”

    而后太子教左右兵将道:“拿下来!”说声拿字,就见两边的校尉,一齐下手,把唐僧给抓将下来,又拿出绳索便要捆。行者见了,却是在匣里默默的念咒,教道:“护法诸天、六丁六甲,我今设法降妖,这太子不能知识,将绳要捆我师父,汝等即早护持,若真捆了,汝等都该有罪!”

    那大圣在暗中吩咐,天上众神谁敢不遵,却都将三藏护持定了:有些人摸也摸不着他光头,好似有一壁墙挡住,难拢其身。那太子见状,也是个有见识的,便道:“你是那方来的,使这般隐身法欺我!”

    三藏连忙上前施礼道:“贫僧无隐身法,乃是东土唐僧,上雷音寺拜佛求经进宝的和尚。”太子问说是大唐来了,便道:“你那东土虽是中原,其穷无比,有甚宝贝,你说来我听。”三藏依行者之言,答道:“我身上穿的这袈裟,是第三样宝贝。还有第一等、第二等更好的物哩!”

    太子却是认不出锦斓袈裟的好处,说道:“你那衣服,半边苫身,半边露臂,能值多少物,敢称宝贝!”三藏道:“这袈裟虽不全体,有诗几句,诗曰:佛衣偏袒不须论,内隐真如脱世尘。万线千针成正果,九珠八宝合元神。仙娥圣女恭修制,遗赐禅僧静垢身。见驾不迎犹自可,你的父冤未报枉为人!”

    太子闻言,听他提起自己父亲,不似好话,便心中大怒道:“这泼和尚胡说!你那半片衣,凭着你口能舌便,夸好夸强。我的父冤从何未报,你说来我听。”三藏也不回答,放倒是进前一步,合掌问道:“殿下,为人生在天地之间,能有几恩?”

    太子见他不答,又以为他有法术,却也不敢用强,只是回道:“有四恩。”三藏问道:“那四恩?”太子道:“感天地盖载之恩,日月照临之恩,国王水土之恩,父母养育之恩。”三藏问说,却是笑曰:“殿下言之有失,人只有天地盖载,日月照临,国王水土,那得个父母养育来?”

    太子怒道:“和尚是那游手游食削发逆君之徒!人不得父母养育,身从何来?”三藏道:“殿下,贫僧不知。但只这红匣内有一件宝贝,叫做立帝货,他上知五百年,中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共知一千五百年过去未来之事,便知无父母养育之恩,令贫僧在此久等多时矣。”

    太子闻说,便教道:“拿来我看。”三藏扯开那红匣的盖儿,就见那行者跳将出来后,口中呀呀的,只管在两边乱走。太子好奇问三藏道:“这星星小人儿,能知甚事?”行者闻他嫌小,却就使了个神通,把腰伸一伸,就长了足有三尺四五寸。

    众军士见他长大,吃惊道:“若是这般快长,不消几日,就撑破天也。”行者长到原身,却就不长了。太子这才问道:“立帝货,这老和尚说你能知未来过去吉凶,你却有龟作卜?有蓍作筮?凭书句断人祸福?”

    行者却是笑道:“我一毫不用,只是全凭三寸舌,万事尽皆知。”太子道:“这厮又是胡说。自古以来,《周易》之书,极其玄妙,断尽天下吉凶,使人知所趋避,故龟所以卜,蓍所以筮。听汝之言,凭据何理,妄言祸福,扇惑人心!”

    行者也不与他争,只是说道:“殿下且莫忙,等我说与你听。你本是乌鸡国王的太子,你那里五年前,年程荒旱,万民遭苦,你家皇帝共臣子,秉心祈祷。正无点雨之时,锺南山来了一个道士,他善呼风唤雨,点石为金。君王忒也爱小,就与他拜为兄弟。这桩事有么?”

    太子见他知道些,便道:“有有有!你再说说。”行者继续说道:“后三年不见全真,称孤的却是谁?”太子道:“果是有个全真,父王与他拜为兄弟,食则同食,寝则同寝。三年前在御花园里玩景,被他一阵神风,把父王手中金厢白玉圭,摄回锺南山去了,至今父王还思慕他。因不见他,遂无心赏玩,把花园紧闭了,已三年矣。做皇帝的非我父王而何?”

    行者闻言,却是哂笑不绝。太子再问,也是不答,只是哂笑。太子见他如此无礼,怒道:“这厮当言不言,如何这等哂笑?”行者又道:“还有许多话哩!奈何左右人众,不是说处。”

    太子见他言语有因,就将袍袖一展,教军士暂且退下。那驾上官将,急忙传令,将麾下三千人马,都出在门外住札。此时殿上已经无人,太子坐在上面,长老立在前边,左手旁则是立着行者。

    又见本寺诸僧也是都退了下去,行者才正色上前对太子道:“殿下,化风去的是你生身之父母,见坐位的,是那祈雨之全真。”太子闻言,却是喝道:“胡说!胡说!我父自全真去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照依你说,就不是我父王了。还是我年孺,容得你;若我父王听见你这番话,拿了去,碎尸万段!”

    一通骂,就把行者咄的喝下来。行者对唐僧道:“何如?我说他不信,果然!果然!如今却拿那宝贝进与他,倒换关文,往西方去罢。”三藏即将那红匣子递与行者。行者接过来,将身一抖,那匣儿顿时不见了,原来这红木匣子是他的毫毛变的,如今被他收上身去了。

    却将匣子内的那柄白玉圭双手捧上,献与太子。太子见了这白玉圭,就叫道:“好和尚!好和尚!你五年前本是个全真,来骗了我家的宝贝,如今又妆做和尚来进献!”叫道:“拿了!”一声传令下去,把个长老吓得慌忙指着行者道:“你这弼马温!专撞空头祸,带累我哩!”

    行者却是懒得理他,反倒近前一齐拦住太子,说道:“休嚷!莫走了风!我不叫做立帝货,还有真名哩。”太子怒道:“你上来!我问你个真名字,好送法司定罪!”

    行者道:“我是那长老的大徒弟,名唤悟空孙行者,因与我师父上西天取经,昨宵到此觅宿。我师父夜读经卷,至三更时分得一梦,梦见你父王道,他被那全真欺害,推在御花园八角琉璃井内,全真变作他的模样。

    满朝官不能知,你年幼亦无分晓,禁你入宫,关了花园,大端怕漏了消息。你父王今夜特来请我降魔,我恐不是妖邪,自空中看了,果然是个妖精。正要动手拿他,不期你出城打猎。你箭中的玉兔,就是老孙。老孙把你引到寺里,见师父,诉此衷肠,句句是实。你既然认得白玉圭,怎么不念鞠养恩情,替亲报仇?”

    那太子闻言,见他不似说谎,便心中惨淡,暗自伤愁道:“若不信此言语,他却有三分儿真实;若信了,怎奈殿上见是我父王?”这才是进退两难心问口,三思忍耐口问心。

    行者见他疑惑不定,又趁热打铁,上前说道:“殿下不必心疑,请殿下驾回本国,问你国母娘娘一声,看他夫妻恩爱之情,比三年前如何。只此一问,便知真假矣。”那太子闻言,便回心转意道:“正是!且待我问我母亲去来。”

    而后他跳起身,笼了那柄玉圭就走。行者却是扯住他,叮嘱道:“你这些人马都回,却不走漏消息,我难成功?但要你单人独马进城,不可扬名卖弄,莫入正陽门,须从后宰门进去。到宫中见你母亲,切休高声大气,须是悄语低言。恐那怪神通广大,一时走了消息,你娘儿们性命俱难保也。”

    太子谨遵行者的教命,出了山门后,便吩咐一众将官道:“稳在此札营,不得移动。我有一事,待我去了就来一同进城。”只见他:指挥号令屯军士,上马如飞即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