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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取经(七十一)

    三藏闻言,合掌道:“这是我贫僧华宗了。”老者问道:“老爷也姓陈?”三藏道:“是,俗家也姓陈,请问适才做的甚么斋事?”八戒笑道:“师父问他怎的!岂不知道?必然是青苗斋、平安斋、了场斋罢了。”

    老者却是摇头道:“不是,不是。”三藏又问道:“端的为何?”老者回道:“是一场预修亡斋。”八戒闻言,笑得打跌道:“公公忒没眼力!我们是扯谎架桥哄人的大王,你怎么把这谎话哄我!和尚家岂不知斋事?只有个预修寄库斋、预修填还斋,那里有个预修亡斋的?你家人又不曾有死的,做甚亡斋?”

    行者闻言,暗喜问道:“这呆子乖了些也。老公公,你是错说了,怎么叫做预修亡斋?”那二位却是不答,反倒欠身问道:“你等取经,怎么不走正路,却-到我这里来?”行者道:“走的是正路,只见一股水挡住,不能得渡,因闻鼓钹之声,特来造府借宿。”

    老者问道:“你们到水边,可曾见些甚么?”行者回道:“止见一面石碑,上书通天河三字,下书‘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十字,再无别物。”老者又道:“再往上岸走走,好的离那碑记只有里许,有一座灵感大王庙,你不曾见?”

    行者不知这灵感大王庙是个什么东西,就问道:“未见,请公公说说,何为灵感?”那两个老者就都一齐垂泪道:“老爷啊!那大王:感应一方兴庙宇,威灵千里-黎民。年年庄上施甘露,岁岁村中落庆云。”

    行者就奇怪道:“施甘雨,落庆云,也是好意思,你却这等伤情烦恼,何也?”那老者闻言,却是跌脚捶胸,哏了一声,道:“老爷啊!虽则恩多还有怨,纵然慈惠却伤人。只因要吃童男女,不是昭彰正直神。”

    行者眉头一挑,问道:“要吃童男女么?”老者回道:“正是。”行者道:“想必轮到你家了?”老者点头道:“今年正到舍下。我们这里,有百家人家居住。此处属车迟国元会县所管,唤做陈家庄。这大王一年一次祭赛,要一个童男,一个童女,猪羊牲醴供献他。他一顿吃了,保我们风调雨顺;若不祭赛,就来降祸生灾。”

    行者就问道:“你府上几位令郎?”老者捶胸道:“可怜!可怜!说甚么令郎,羞杀我等!这个是我舍弟,名唤陈清,老拙叫做陈澄。我今年六十三岁,他今年五十八岁,儿女上都艰难。我五十岁上还没儿子,亲友们劝我纳了一妾,没奈何寻下一房,生得一女,今年才交八岁,取名唤做一秤金。”

    八戒听了这名字,却是问道:“好贵名!怎么叫做一秤金?”老者回道:“我因儿女艰难,修桥补路,建寺立塔,布施斋僧,有一本帐目,那里使三两,那里使五两,到生女之年,却好用过有三十斤黄金。三十斤为一秤,所以唤做一秤金。”

    行者又问道:“那个的儿子么?”老者回道:“舍弟有个儿子,也是偏出,今年七岁了,取各唤做陈关保。”行者又问:“何取此名?”老者回道:“家下供养关圣爷爷,因在关爷之位下求得这个儿子,故名关保,我兄弟二人,年岁百二,止得这两个人种,不期轮次到我家祭赛,所以不敢不献。故此父子之情,难割难舍,先与孩儿做个超生道场,故曰预修亡斋者,此也。”

    三藏闻言,就止不住腮边泪下,边哭边道:“这正是古人云,黄梅不落青梅落,老天偏害没儿人。”行者却是笑道:“等我再问他。老公公,你府上有多大家当?”二老回道:“颇有些儿,水田有四五十顷,旱田有六七十顷,草场有八九十处,水黄牛有二三百头,驴马有三二十匹,猪羊鸡鹅无数。舍下也有吃不着的陈粮,穿不了的衣服。家财产业,也尽得数。”

    行者就道:“你这等家业,也亏你省将起来的。”老者问道:“怎见我省?”行者道:“既有这家私,怎么舍得亲生儿女祭赛?拚了五十两银子,可买一个童男;拚了一百两银子,可买一个童女,连绞缠不过二百两之数,可就留下自己儿女后代,却不是好?”

    二老却是滴泪说道:“老爷!你不知道,那大王甚是灵感,常来我们人家行走。”行者就问道:“他来行走,你们看见他是甚么嘴脸?有几多长短?”

    二老回道:“不见其形,只闻得一阵香风,就知是大王爷爷来了,即忙满斗焚香,老少望风下拜。他把我们这人家,匙大碗小之事,他都知道,老幼生时年月,他都记得。只要亲生儿女,他方受用。不要说二三百两没处买,就是几千万两,也没处买这般一模一样同年同月的儿女。”

    行者听说这灵感大王的要求这般奇怪,就叫道:“原来这等,也罢也罢,你且抱你令郎出来,我看看。”那陈清急忙入里面,将关保儿抱出厅上,放在灯前。小孩儿那知死活,此时笼着两袖的果子,跳跳舞舞的,吃着耍子呢。

    行者见了,就默默地念了声咒语,而后摇身一变,变作那关保儿一般模样。两个孩儿,手搀着手,都在灯前跳舞,吓得那老者谎忙跪着对唐僧道:“老爷,不当人子!不当人子!这位老爷才然说话,怎么就变作我儿一般模样,叫他一声,齐应齐走!却折了我们年寿!请现本相!请现本相!”

    行者见他这般说,就把脸抹了一把,现了本相出来。那老者跪在面前,对他道:“老爷原来有这样本事。”行者笑道:“可象你儿子么?”老者连连回道:“象象象!果然一般嘴脸,一般声音,一般衣服,一般长短。”

    行者又吩咐道:“你还没细看哩,取秤来称称,可与他一般轻重。”老者那还敢称,只是连声叫道:“是是是,是一般重。”行者又问道:“似这等可祭赛得过么?”老者回道:“忒好忒好!祭得过了!”

    行者对他说道:“我今替这个孩儿性命,留下你家香烟后代,我去祭赛那大王去也。”那陈清闻言,以为他要替死,就跪地磕头道:“老爷果若慈悲替得,我送白银一千两,与唐老爷做盘缠往西天去。”

    行者眉头一挑,问道:“就不谢谢老孙?”老者回道:“你已替祭,没了你也。”行者不解,问道:“怎的得没了?”老者回道:“那大王吃了。”行者笑道:“他敢吃我?”老者道:“不吃你,好道嫌腥。”

    行者也不与他争论,只说道:“任从天命,吃了我,是我的命短;不吃,是我的造化。我与你祭赛去。”那陈清只管磕头相谢,又允送银五百两,可那陈澄也不磕头,也不说谢,只是倚着那屏门痛哭。

    行者已是知道他心中何意,便上前扯住他,问道:“老大,你这不允我,不谢我,想是舍不得你女儿么?”陈澄这才跪下,说道:“是舍不得,敢蒙老爷盛情,救替了我侄子也彀了。但只是老拙无儿,止此一女,就是我死之后,他也哭得痛切,怎么舍得!”

    行者就笑道:“你快去蒸上五斗米的饭,整治些好素菜,与我那长嘴师父吃,教他变作你的女儿,我兄弟同去祭赛,索性行个陰骘,救你两个儿女性命,如何?”那八戒听得此言,却是心中大惊道:“哥哥,你要弄精神,不管我死活,就要攀扯我。”

    行者见他要推辞,就批评他道:“贤弟,常言道,鸡儿不吃无工之食。你我进门,感承盛斋,你还嚷吃不饱哩,怎么就不与人家救些患难?”八戒却还是不肯,假意道:“哥啊,你便会变化,我却不会哩。”

    行者喝问道:“你也有三十六般变化,怎么不会?”唐僧听见了,便也叫道:“悟能,你师兄说得最是,处得甚当。常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则感谢厚情,二来当积陰德,况凉夜无事,你兄弟耍耍去来。”

    八戒见师父也这么说,就有些为难地说道:“你看师父说的话!我只会变山变树,变石头变癞象,变水牛变大胖汉还可,若变小女儿,有几分难哩。”行者却是对陈澄道:“老大莫信他,抱出你令爱来看。”

    那陈澄急忙到里边去,抱将出来自己的一秤金孩儿,到了厅上。他那一家子,妻妾大小,不分老幼内外,都出来对师徒四人磕头礼拜,只请救自家孩儿性命。

    就见那女儿头上戴一个八宝垂珠的花翠箍,身上穿一件红闪黄的锦丝袄,上套着一件官绿缎子棋盘领的披风;腰间系一条大红花绢裙,脚下踏一双虾蟆头浅红粉丝鞋,腿上系两只绡金膝裤儿,也袖着果子正吃哩。

    行者就道:“八戒,这就是女孩儿,你快变的象他,我们祭赛去。”八戒问道:“哥呀,似这般小巧俊秀,怎变?”行者见他还要假意推脱,就有些怒了,叫道:“快些!莫讨打!”

    八戒这才有些谎了,就道:“哥哥不要打,等我变了看。”这呆子念动咒语,把头摇了几摇,叫声“变!”真个变过头来,就也像那女孩儿的面目,只是肚子有些胖大,郎伉不象。行者见了就笑道:“再变变!”

    八戒却是使起性子来,道:“凭你打了罢!变不过来,奈何?”行者就叫道:“莫成是丫头的头,和尚的身子?弄的这等不男不女,却怎生是好?你可布起罡来。”

    行者就吹了他一口仙气,果然立马把八戒的身子变过,与那孩儿一般。便教道:“二位老者,带你宝眷与令郎令爱进去,不要错了。一会家,我兄弟躲懒讨乖,走进去,转难识认。你将好果子与他吃,不可教他哭叫,恐大王一时知觉,走了风讯,等我两人耍子去也!”

    好大圣,吩咐那沙僧保护好唐僧,他却是变作陈关保,让八戒变作一秤金。二人俱皆准备停当了,却问道:“怎么供献?还是捆了去,是绑了去?蒸熟了去,是剁碎了去?”八戒问说这般恐怖,就叫道:“哥哥,莫要弄我,我没这个手段。”

    老者也是回道:“不敢不敢!只是用两个红漆丹盘,请二位坐在盘内,放在桌上,着两个后生抬一张桌子,把你们抬上庙去。”行者就道:“好好好!拿盘子出来,我们试试。”那老者即取出两个丹盘,行者与八戒坐上后,由四个后生,抬起两张桌子,往天井里走走,又抬回来放在堂上。

    行者耍过之后,就欢喜道:“八戒,象这般子走走耍耍,我们也是上台盘的和尚了。”八戒却是叫苦道:“若是抬了去,还抬回来,两头抬到天明,我也不怕;只是抬到庙里,就要吃哩,这个却不是耍子!”

    行者见他还怕,就对他道:“你只看着我,划着吃我时,你就走了罢。”八戒问道:“知他怎么吃哩?如先吃童男,我便好跑;如先吃童女,我却如何?”老者连道:“常年祭赛时,我这里有胆大的,钻在庙后,或在供桌底下,看见他先吃童男,后吃童女。”

    八戒听他这么说,方才放下心来,道:“造化!造化!”兄弟正在谈论之间,就只听得外面锣鼓喧天,灯火照耀,同庄的众人打开前门叫道:“抬出童男童女来!”这老者便做哭哭啼啼的样子,着那四个后生将他二人抬将出去。

    话说陈家庄的众信人等,将一概猪羊牲醴与行者八戒二人,喧喧嚷嚷的,一直抬至灵感庙里排下,将童男女设在上首处。行者回头,看见那供桌上的许多香花蜡烛,正面立着一个金字牌位,上面写着灵感大王之神,此外更无别的神象。

    众信徒摆列贡品停当之后,一齐朝上叩头道:“大王爷爷,今年今月今日今时,陈家庄祭主陈澄等众信,年甲不齐,谨遵年例,供献童男一名陈关保,童女一名陈一秤金,猪羊牲醴如数,奉上大王享用,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祝罢之后,又烧了纸马,各回本宅。

    那八戒见众人散去了,就对行者叫道:“我们家去罢。”行者笑问道:“你家在那里?”八戒直言道:“往老陈家睡觉去。”行者听他这么不要面皮,就臊他道:“呆子又乱谈了,既允了他,须与他了这愿心才是哩。”

    八戒却是全部不在意,说道:“你倒不是呆子,反说我是呆子!只哄他耍耍便罢,怎么就与他祭赛,当起真来!”行者也不与他争,只道:“莫胡说,为人为彻,一定等那大王来吃了,才是个全始全终;不然,又教他降灾贻害,反为不美。”

    兄弟两个正说话间,只听得外面呼呼风响。八戒道:“不好了!风响是那话儿来了!”行者只叫道:“莫言语,等我答应。”顷刻间,那庙门外就来了一个妖邪,只见他怎生模样:金甲金盔灿烂新,腰缠宝带绕红云。眼如晚出明星皎,牙似重排锯齿分。足下烟霞飘荡荡,身边雾霭暖熏熏。行时阵阵陰风冷,立处层层煞气温。却似卷帘扶驾将,犹如镇寺大门神。

    那怪物拦住庙门,就对里面问道:“今年祭祀的是那家?”本来是自问自答,孰料行者在里面却是笑吟吟地答道:“承下问,庄头是陈澄、陈清家。”那怪闻听里面有人答,心中生疑道:“这童男胆大,言谈伶俐,常来供养受用的,问一声不言语,再问声,唬了魂,用手去捉,已是死人。怎么今日这童男善能应对?”

    怪物顿时就不敢上前来拿那童男,又问道:“童男女叫甚名字?”行者笑道:“童男陈关保,童女一秤金。”怪物道:“这祭赛乃上年旧规,如今供献我,当吃你。”行者回道:“不敢抗拒,请自在受用。”

    怪物听他这般说,居然主动让自己动手吃他,便又不敢动手,只是拦住门喝道:“你莫顶嘴!我常年先吃童男,今年倒要先吃童女!”八戒闻言,却是慌了,连忙叫道:“大王还照旧罢,不要吃坏例子。”

    那怪见他害怕,就不容分说,放开手,就来捉八戒。呆子哪敢被那怪抓住,扑的就跳下来,现了本相,而后掣着钉钯,劈手就是一筑,那怪物连忙缩了手,往前就走,而后只听得当的一声响。八戒叫道:“筑破甲了!”

    行者闻言,也现出本相看处,却见原地留下的原来是冰盘大小的两个鱼鳞,连忙对八戒喝声道“赶上!”而后二人跳到空中去。那怪物因为是来此地赴会,故而身边不曾带得兵器,此时只得空手在云端里问道:“你是那方和尚,到此欺人,破了我的香火,坏了我的名声!”

    行者听见他这么问,就回道:“这泼物原来不知,我等乃东土大唐圣僧三藏奉钦差西天取经之徒弟。昨因夜寓陈家,闻有邪魔,假号灵感,年年要童男女祭赛,是我等慈悲,拯救生灵,捉你这泼物!趁早实实供来!一年吃两个童男女,你在这里称了几年大王,吃了多少男女?一个个算还我,饶你死罪!”

    那怪闻言,哪里还得了,又因为曾经听说过行者的大名,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便扭头就往走,冷不防被八戒又是一钉钯,好在身子灵活,这一遭到是未曾打着,他不敢应战,只得化一阵狂风,钻入了通天河内。

    行者见他入了水,就劝八戒道:“不消赶他了,这怪想是河中之物。且待明日设法拿他,送我师父过河。”八戒依言,二人径直回了庙里,把那些猪羊祭醴,连同桌面都一齐搬到陈家去了。此时唐长老、沙和尚共陈家兄弟,正在厅中候信,忽然看见他二人将猪羊等物都丢在天井里。

    三藏连忙迎来,问行者道:“悟空,祭赛之事何如?”行者将那先前称名赶怪钻入河中之事,与说了一遍,二老听说他们退了那怪,心中就十分欢喜,即命下人打扫了厢房,安排好床铺,请他师徒四人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