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洪荒三帝史 » 西行取经(七十五)

西行取经(七十五)

    却说唐僧坐在圈子里,等待行者多时。还不见行者回来,便是欠身怅望道:“这猴子往那里化斋去了?”八戒在旁,却是笑道:“知他往那里耍子去来!化甚么斋,却教我们在此坐牢!”三藏问道:“怎么谓之坐牢?”

    八戒就如实回道:“师父,你原来不知。古人划地为牢,他将棍子划了圈儿,强似铁壁铜墙,假如有虎狼妖兽来时,如何挡得他住?只好白白的送与他吃罢子。”三藏闻言,便问道:“悟能,凭你怎么处治?”

    八戒回道:“此间又不藏风,又不避冷,若依老猪,只该顺着路,往西且行。师兄化了斋,驾了云,必然来快,让他赶来。如有斋,吃了再走。如今坐了这一会,老大脚冷!”三藏听闻此言,也觉得有理,就是晦气星进宫,竟是依了那呆子,师徒三人一齐出了圈外。

    沙僧牵了白马,八戒担了行李,那长老则是顺路步行前进,不一时,就到了那楼阁之所,却原来是一处坐北向南之家。门外八字粉墙,有一座倒垂莲升斗门楼,都是五色装的,那门儿却是半开半掩。

    八戒就把马拴在门枕的石鼓上,沙僧也歇了担子,那三藏有些畏风,就坐于人家的门限之上。八戒道:“师父,这所在想是公侯之宅,相辅之家。前门外无人,想必都在里面烘火。你们坐着,让我进去看看。”

    唐僧吩咐道:“仔细耶!莫要冲撞了人家。”呆子回道:“我晓得,自从归正禅门,这一向也学了些礼数,不比那村莽之夫也。”

    而后就见那呆子把手中的钉钯撒在腰里,整一整身上穿着的青锦直裰,斯斯文文的,走入了门里,只见里面是三间大厅,帘栊高控,静悄悄的全无人迹,内中也无什么桌椅家火。转过屏门,往里又走,乃是一座穿堂,堂后有一座大楼,楼上的窗格半开,隐隐看见里面一顶黄绫帐幔。

    呆子就道:“想是有人怕冷,还睡哩。”他也不分内外,径直拽步走上楼来,用手掀开看时,却是把呆子唬了一个趔趄。原来那帐里的象牙床上,白媸媸的放置这一堆骸骨,骷髅有巴斗大,腿挺骨有四五尺长。

    呆子定了性,止不住就腮边泪落,对骷髅点头叹道:“你不知是那代那朝元帅体,何邦何国大将军。当时豪杰争强胜,今日凄凉露骨筋。不见妻儿来侍奉,那逢士卒把香焚?谩观这等真堪叹,可惜兴王霸业人。”

    八戒正感叹之时,只见那帐幔后有火光一幌。呆子道:“想是有侍奉香火之人在后面哩。”急忙转步过帐观看,却见原来是穿楼的窗扇透光。

    那壁厢却是有一张彩漆的桌子,桌子上却是乱搭着几件锦绣绵衣。呆子提起来看时,却见是三件纳锦背心儿。他也不管好歹,就把这三件衣服都拿下楼来,而后出了厅房,径到门外,道:“师父,这里全没人烟,是一所亡灵之宅。老猪走进里面,直至高楼之上,黄绫帐内,有一堆骸骨。串楼旁有三件纳锦的背心,被我拿来了,也是我们一程儿造化,此时天气寒冷,正当用处。师父,且脱了褊衫,把他且穿在底下,受用受用,免得吃冷。”

    三藏闻言,却是连道:“不可不可!律云:公取窃取皆为盗。倘或有人知觉,赶上我们,到了当官,断然是一个窃盗之罪。还不送进去与他搭在原处!我们在此避风坐一坐,等悟空来时走路,出家人不要这等爱小。”

    八戒劝导道:“四顾无人,虽鸡犬亦不知之,但只我们知道,谁人告我?有何证见?就如拾到的一般,那里论甚么公取窃取也!”三藏见他不知悔改,就喝骂道:“你胡做啊!虽是人不知之,天何盖焉!玄帝垂训云,暗室亏心,神目如电。趁早送去还他,莫爱非礼之物。”

    那呆子莫想肯听,之时对唐僧笑道:“师父啊,我自为人,也穿了几件背心,不曾见这等纳锦的。你不穿,且待老猪穿一穿,试试新,晤晤脊背。等师兄来,脱了还他走路。”沙僧也觉得既是死人,拿他几件物件也无不可,就道:“既如此说,我也穿一件儿。”

    他两个便都脱了上盖的直裰,将那两件背心套上后。才准备紧带子,不知怎么的,立站不稳,扑的跌了一跤。原来这背心儿竟是赛过绑缚手,霎时间,就把他两个背剪手贴心地捆了。慌得个三藏跌足报怨,急忙上前来解,那里解得开?三个人在那里吆喝之声不绝,却早已是惊动了魔头。

    那座楼房本来就是一个妖精点化了的,终日作为陷阱,在此拿人,为那魔头提供血食。他在洞里正坐之时,忽而闻得怨恨之声,急忙出门来看,就见果然捆住了几个人。妖魔即唤来小妖,同到那厢,收了那座楼台房屋之形,把唐僧搀住,牵了白马,挑了行李,将八戒沙僧一齐捉到洞里。

    老妖魔安置好他们师徒三人后,便登台高坐,有众小妖把唐僧推近台边,跪伏于地。妖魔问道:“你是那方和尚?怎么这般胆大,白日里偷盗我的衣服?”

    三藏见又落在妖魔之手,止不住滴泪告道:“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往西天取经的,因腹中饥馁,着大徒弟去化斋未回,不曾依得他的言语,误撞仙庭避风。不期我这两个徒弟爱小,拿出这衣物,贫僧决不敢坏心,当教送还本处。他不听吾言,要穿此晤晤脊背,不料中了大王机会,把贫僧拿来。万望慈悯,留我残生,求取真经,永注大王恩情,回东土千古传扬也!”

    那妖魔闻言,听说是唐僧到此,却是笑道:“我这里常听得人言:有人吃了唐僧一块肉,发白还黑,齿落更生,幸今日不请自来,还指望饶你哩!你那大徒弟叫做甚么名字?往何方化斋?”

    八戒闻言,即开口称扬道:“我师兄乃五百年前大闹天宫齐天大圣孙悟空也。”那妖魔听说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心中就有些悚惧,口内不言,心中暗暗想道:“久闻那厮神通广大,如今不期而会。”

    只是他也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了唐僧,教道:“小的们,把唐僧捆了,将那两个解下宝贝,换两条绳子也捆了。且抬在后边,待我拿住他大徒弟,一发刷洗,却好凑笼蒸吃。”众小妖答应一声,就把三人一齐捆了,全都抬在后边,又将白马拴在槽头,行李挑在屋里。

    而后众妖都磨砺了兵器,准备擒拿行者。

    却说孙行者自南庄的那处人家摄了一钵盂斋饭,驾云回返旧路。径至山坡平处,按下云头,却是不见了唐僧,不知他们往何处去了,只是那棍划的圈子还在,但人马都不见了。回看那楼台处所,亦是没了,惟见山根处的怪石。

    行者就心惊道:“不消说了!他们定是遭那毒手也!”急依路看着马蹄,向西而赶。行了有五六里,行者正在凄怆之际,只闻得北坡外有人言语。看时,却是一个老翁,毡衣苫体,暖帽蒙头,足下踏着一双半新半旧的油靴,手持着一根龙头拐棒,后边跟着一个年幼的僮仆,手中折了一枝腊梅花,自坡前念歌而走。

    行者见了,连忙放下钵盂,觌面道个问讯,叫道:“老公公,贫僧问讯了。”那老翁即便回礼问道:“长老那里来的?”

    行者就干忙问道:“我们东土来的,往西天拜佛求经,一行师徒四众。我因师父饥了,特去化斋,教他三众坐在那山坡平处相候。及回来不见,不知往那条路上去了。动问公公,可曾看见?”

    老者闻言,就呵呵冷笑道:“你那三众,可有一个长嘴大耳的么?”行者道:“有有有!”“又有一个晦气色脸的,牵着一匹白马,领着一个白脸的胖和尚么?”行者道:“是是是!”

    老翁就道:“你们走错路了,你休寻他,各个顾命去也。”行者赶忙道:“那白脸者是我师父,那怪样者是我师弟。我与他共发虔心,要往西天取经,如何不寻他去!”老翁回道:“我才然从此过时,看见他错走了路径,闯入妖魔口里去了。”

    行者请求道:“烦公公指教指教,是个甚么妖魔,居于何方,我好上门取索他等,往西天去也。”老翁见他诚心,就道:“这座山叫做金兜山,山前有个金兜洞,那洞中有个独角兕大王。那大王神通广大,威武高强。那三众此回断没命了,你若去寻,只怕连你也难保,不如不去之为愈也。我也不敢阻你,也不敢留你,只凭你心中度量,”

    行者再拜称谢道:“多蒙公公指教,我岂有不寻之理!”而后行者把手中的斋饭倒与他,将这空钵盂自家收拾好了。那老翁放下拐棒,接了钵盂,递与僮仆,而后现出本象,双双跪下,对行者叩头叫道:“大圣,小神不敢隐瞒,我们两个就是此山山神土地,在此候接大圣。这斋饭连钵盂,小神收下,让大圣身轻好施法力。待救唐僧出难,将此斋还奉唐僧,方显得大丝至恭至孝。”

    行者见居然是土地变化,就大声喝道:“你这毛鬼讨打!既知我到,何不早迎?却又这般藏头露尾,是甚道理?”土地连道:“大圣性急,小神不敢造次,恐犯威颜,故此隐象告知。”行者息了怒气,叫道:“你且记打!好生与我收着钵盂!待我拿那妖精去来!”土地山神遵领。

    这大圣却才束一束腰间的虎筋绦,拽起虎皮裙,执着金箍棒,径奔山前,找寻妖洞。转过山崖,只见那乱石磷磷,翠崖边有两扇石门,门外有许多小妖,在那里轮槍舞剑,真个是:烟云凝瑞,苔藓堆青——怪石列,崎岖曲道萦。

    猿啸鸟啼风景丽,鸾飞凤舞若蓬瀛。向陽几树梅初放,弄暖千竿竹自青。陡崖之下,深涧之中,陡崖之下雪堆粉,深涧之中水结冰。两林松柏千年秀,几簇山茶一样红。

    这大圣观看山景不尽,便拽开步径至山洞门前,厉声高叫道:“那小妖,你快进去与你那洞主说,我本是唐朝圣僧徒弟齐天大圣孙悟空,快教他送我师父出来,免教你等丧了性命!”

    那伙小妖听见外面有人叫唤,急入洞里,报与老妖道:“大王,前面有一个毛脸勾嘴的和尚,称是齐天大圣孙悟空,来要他师父哩。”那魔王闻得此言,忽悠满心欢喜道:“正要他来哩!我自离了本宫,下降尘世,更不曾试试武艺。今日他来,必是个对手。”

    听言语竟是个天庭下来的,只听他命道:“小的们!取出兵器。”就见那洞中的大小群魔,一个个精神抖擞,即忙抬出一根丈二长的点钢槍,递与那老怪。老怪传令教:“小的们,各要整齐,进前者赏,退后者诛!”

    众妖得令之后,就随着那老怪,腾出门来,叫问道:“那个是孙悟空?”行者在旁闪过,见那魔王生得好不凶丑:独角参差,双眸幌亮。顶上粗皮突,耳根黑肉光。舌长时搅鼻,口阔版牙黄。毛皮青似靛,筋挛硬如钢。比犀难照水,象牯不耕荒。全无喘月犁云用,倒有欺天振地强。两只焦筋蓝靛手,雄威直挺点钢槍。细看这等凶模样,不枉名称兕大王!

    孙大圣也是见怪不怪了,即便魔王生得凶恶也不在意,上前道:“你孙外公在这里也!快早还我师父,两无毁伤!若道半个不字,我教你死无葬身之地!”那魔闻言,就喝道:“我把你这个大胆泼猴精!你有些甚么手段,敢出这般大言!”

    行者笑道:“你这泼物,是也不曾见我老孙的手段!”那妖魔道:“你师父偷盗我的衣服,实是我拿住了,如今待要蒸吃。你是个甚么好汉,就敢上我的门来取讨!”行者回道:“我师父乃忠良正直之僧,岂有偷你甚么妖物之理?”

    妖魔便如实说道:“我在山路边点化一座仙庄,你师父潜入里面,心爱情欲,将我三领纳锦绵装背心儿偷穿在身,只有赃证,故此我才拿他。你今果有手段,即与我比势,假若三合敌得我,饶了你师之命;如敌不过我,教你一路归陰!”

    行者却又笑道:“泼物!不须讲口!但说比势,正合老孙之意。走上来,吃吾之棒!”那怪物那怕什么赌斗,挺着手中钢槍就劈面迎来。

    这一场好杀!只见那:金箍棒举,长杆槍迎。金箍棒举,亮藿藿似电掣金蛇;长杆槍迎,明幌幌如龙离黑海。那门前小妖擂鼓,排开阵势助威风;这壁厢大圣施功,使出纵横逞本事。他那里一杆槍,精神抖擞;我这里一条棒,武艺高强。

    正是英雄相遇英雄汉,果然对手才逢对手人。那魔王口喷紫气盘烟雾,这大圣眼放光华结绣云。只为大唐僧有难,两家无义苦争轮。

    他两个战经三十合,依旧不分胜负。那魔王见孙悟空棍法齐整,一往一来,全无些破绽,喜得他连声喝采道:“好猴儿!好猴儿!真个是那闹天官的本事!”这大圣也爱他槍法不乱,右遮左挡的,甚有解数,也叫道:“好妖精!好妖精!果然是一个偷丹的魔头!”

    二人又斗了一二十合后。那魔王见拿他不下,就把槍尖点地,喝令身后的小妖齐来。就见那些泼怪,一个个的拿刀弄杖,执剑轮槍,把个孙大圣围在中间。行者却是全然不惧,只叫道:“来得好!来得好!正合吾意!”

    就见行者使着一条金箍棒,前迎后架,东挡西除,那伙群妖,却是莫想肯退。行者又忍不住焦躁,把那金箍棒丢将起去,喝声“变!”即变作千百条铁棒,好便似飞蛇走蟒,盈空里乱落下来。那伙妖精见了这般景象,一个个吓得是魄散魂飞,抱头缩颈的,尽往洞中逃命去了。

    老魔王见了,却是唏唏冷笑道:“那猴不要无礼!看手段!”就见他即忙袖中取出来一个亮灼灼白森森的圈子来,而后望空抛起,叫声“着!”唿喇的一下,就把满山遍野的金箍棒收做一条,套将去了。

    弄得孙大圣只剩赤手空拳,不敢应战,只得翻着筋斗逃了性命。那妖魔得胜回归洞,行者朦胧失主张,这正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性乱情昏错认家。可恨法身无坐位,当时行动念头差。

    话说行者空着手,败了阵之后,来坐于金兜山后,却是扑梭梭的两眼滴泪,叫道:“师父啊!指望和你:佛恩有德有和融,同幼同生意莫穷。同住同修同解脱,同慈同念显灵功。同缘同相心真契,同见同知道转通。岂料如今无主杖,空拳赤脚怎兴隆!”

    大圣凄惨多时,却在心中暗想道:“那妖精认得我。我记得他在阵上夸奖道:‘真个是闹天宫之类!’这等啊,决不是凡间怪物,定然是天上凶星。想因思凡下界,又不知是那里降下来魔头,且须上界去查勘查勘。”

    行者这才是以心问心,自张自主,心中有了主意之后,他就急忙翻身纵起祥云,直至南天门外,忽而抬头看见了广目天王,就见他当面迎着对行者长揖问道:“大圣何往?”

    行者火急火燎地回道:“有事要见玉帝,你在此何干?”广目道:今日轮该巡视南天门。”话音未落,又见那马赵温关四大元帅对行者作礼道:“大圣,失迎,请待茶。”行者却事没空和他们客套,只道:“有事哩。”

    遂辞了广目天王并四元帅,径直了南天门里,直至灵霄殿外,又看见张道陵、葛仙翁、许旌陽、丘弘济这四天师并南斗六司、北斗七元,此时全都在殿前迎着行者,一齐起手问道:“大圣如何到此?”又问道:“保唐僧之功完否?”

    行者却是摇头叹道:“早哩早哩!路遥魔广,才有一半之功,见如今阻住在金兜山金兜洞。有一个兕怪,把唐师父拿于洞里,是老孙寻上门与他交战一场,那厮的神通广大,把老孙的金箍棒抢去了,因此难缚魔王。疑是上界那个凶星思凡下界,又不知是那里降来的魔头,老孙因此来寻寻玉帝,问他个钳束不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