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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取经(一百零一)

    那众臣领了圣旨,而后与看榜的太监、校尉一起来至会同馆,排班参拜。只唬得那八戒躲在厢房,沙僧闪于壁下。那大圣,却是坐在当中端然不动,八戒就暗地里怨恶道:“这猢狲活活的折杀也!怎么这许多官员礼拜,更不还礼,也不站将起来!”

    不多时,百官对行者礼拜完后,就分班启奏道:“上告神僧孙长老,我等俱朱紫国王之臣,今奉王旨,敬以洁礼参请神僧,入朝看病。”

    行者方才立起身来,对众官问道:“你王如何不来?”众臣道:“我王身虚力怯,不敢乘辇,特令臣等行代君之礼,拜请神僧也。”行者就道:“既如此说,列位请前行,我当随至。”众臣各依品从,作队而走。

    行者这才整衣而起,八戒道:“哥哥,切莫攀出我们来。”行者道:“我不攀你,只要你两个与我收药。”沙僧问道:“收甚么药?”行者说道:“凡有人送药来与我,照数收下,待我回来取用。”二人领诺。

    这行者即同多官一起,顷间便到了皇宫之外。众臣先走,奏知那国王,那国王便高卷珠帘,闪开龙睛凤目,开金口御言,便问道:“那一位是神僧孙长老?”

    行者进前一步,对那国王厉声叫道:“老孙便是。”那国王听得行者声音凶狠,又见他相貌十分刁钻,唬得战兢兢,跌在龙床之上。慌得那女官内宦,急将那国王扶入宫中伺候,那国王又说道:“唬杀寡人也!”

    众官都有些嗔怨行者,说道:“这和尚怎么这等粗鲁村疏!怎敢就擅揭榜!”行者闻言,却是笑道:“列位错怪了我也。若象这等慢人,你国王之病,就是一千年也不得好。”众臣问道:“人生能有几多陽寿?就一千年也还不好?”

    行者就道:“他如今是个病君,死了是个病鬼,再转世也还是个病人,却不是一千年也还不好?”众臣听他这般咒,就怒道:“你这和尚,甚不知礼!怎么敢这等满口胡柴!”

    行者也不恼,只笑道:“不是胡柴,你都听我道来:医门理法至微玄,大要心中有转旋。望闻问切四般事,缺一之时不备全:第一望他神气色,润枯肥瘦起和眠;第二闻声清与浊,听他真语及狂言;三问病原经几日,如何饮食怎生便;四才切脉明经络,浮沉表里是何般。我不望闻并问切,今生莫想得安然。”

    那两班文武丛中却是有太医院的医官,一闻行者此言,对众人称扬道:“这和尚也说得有理。就是神仙看病,也须望闻问切,谨合着神圣功巧也。”众官就依此言,着近侍传奏道:“长老要用望闻问切之理,方可认病用药。”

    那国王此时正睡在龙床上,声声唤道:“叫他去罢!寡人见不得生人面了!”就有近侍的,出宫来,说道:“那和尚,我王旨意,教你去罢,见不得生人面哩。”行者提议道:“若见不得生人面啊,我会悬丝诊脉。”

    众官闻言,就暗喜道:“悬丝诊脉,我等耳闻,不曾眼见。再奏去来。”那近侍的便又入宫内奏道:“主公,那孙长老不见主公之面,他会悬丝诊脉。”国王心中暗想道:“寡人病了三年,未曾试此,宣他进来。”

    近侍的官即忙传出国王口谕,道:“主公已许他悬丝诊脉,快宣孙长老进宫诊视。”行者却就才上了宝殿,唐僧却是迎着行者,骂道:“你这泼猴,害了我也!”行者只赔笑道:“好师父,我倒与你壮观,你返说我害你?”

    三藏喝道:“你跟我这几年,那曾见你医好谁来!你连药性也不知,医书也未读,怎么大胆撞这个大祸!”行者却笑道:“师父,你原来不晓得。我有几个草头方儿,能治大病,管情医得他好便是。就是医死了,也只问得个庸医杀人罪名,也不该死,你怕怎的!不打紧,不打紧,你且坐下看我的脉理如何。”

    长老见他口出大言,就又道:“你那曾见《素问》、《难经》、《本草》、《脉诀》,是甚般章句,怎生注解,就这等胡说散道,会甚么悬丝诊脉!”行者只是笑道:“我有金线在身,你不曾见哩。”

    他伸手下去,从尾巴上拔了三根毫毛下来,捻一把,叫声“变!”那毛发即变作了三条丝线,每条各长有二丈四尺,按二十四气制成,端的是玄妙非常,行者托于手内,对唐僧道:“这不是我的金线?”

    那近侍的宦官见他师徒两个摆谈,却是在旁叫道:“长老且休讲口,请入宫中诊视去来。”行者这才别了唐僧,随着那近侍一起入宫看病。正是那:心有秘方能治国,内藏妙诀注长生。却是这去不知看出那国王是什么病来,要用些什么药品。

    直说孙大圣同近侍宦官,到于皇宫内院之后,直至寝宫门外,方才立定,行者将那三条金线与宦官拿入里面,吩咐他道:“教内宫妃后,或近侍太监,先系在圣躬左手腕下,按寸关尺三部上,却将线头从窗棂儿穿出与我。”

    那宦官就依行者此言,请国王坐在龙床旁边,而后按寸关尺以金线将国王脉搏的一头系了,另一头则是理出窗外。

    行者在窗外接了线头后,以自己的右手大指先托着食指,先看了国王寸脉;次将中指按大着指,看了国王的关脉;又将大指托定了无名指,看了国王尺脉;最后调停自家呼吸,分定四气五郁、七表八里九候、浮中沉、沉中浮,辨明了虚实之端;又教那宦官解下左手,依前一般,系在国王的右手腕下部位。

    行者又以左手指,一一从头诊视完毕,而后将身抖了一抖,把三根金线全都收上身来,在窗外厉声高呼道:“陛下左手寸脉强而紧,关脉涩而缓,尺脉芤且沉;右手寸脉浮而滑,关脉迟而结,尺脉数而牢。夫左寸强而紧者,中虚心痛也;关涩而缓者,汗出肌麻也;尺芤而沉者,小便赤而大便带血也。右手寸脉浮而滑者,内结经闭也;关迟而结者,宿食留饮也;尺数而牢者,烦满虚寒相持也。诊此贵恙是一个惊恐忧思,号为双鸟失群之证。”

    那国王在内闻言,一听他道出自己多年症结所在,就满心欢喜,打起精神,高声应道:“指下明白!指下明白!果是此疾!请出外面用药来也。”大圣着才缓步走出宫来。早有在旁听见行者言语的太监,已先对外面等候的众人报知此时。

    须臾就见行者走出来,唐僧即起他问情况如何,行者回道:“诊了脉,如今对证制药哩。”众官上前问道:“神僧长老,适才说双鸟失群之证,何也?”行者笑道:“有雌雄二鸟,原在一处同飞,忽被暴风骤雨惊散,雌不能见雄,雄不能见雌,雌乃想雄,雄亦想雌:这不是双鸟失群也?”

    众官闻说,具皆是齐声喝采道:“真是神僧!真是神医!”称赞不已。就有太医官问道:“病势已看出矣,但不知用何药治之?”行者回道:“不必执方,见药就要。”医官问道:“经云药有八百八味,人有四百四病。病不在一人之身,药岂有全用之理!如何见药就要?”

    行者说道:“古人云,药不执方,合宜而用,故此全征药品,而随便加减也。”那医官就不再与行者多言,即走出朝门之外,差本衙当值之人,遍晓满城的生熟药铺,即将各种药品,每味都各办了三斤,送与行者。

    行者又道:“此间不是制药处,可将诸药之数并制药一应器皿,都送入会同馆,交与我师弟二人收下。”医官听命,即将那八百八十味,每味三斤以及药碾、药磨、药罗、药侞并侞钵、侞槌之类的器物,全欧都送至馆中,交付给八戒沙僧二人。

    行者又往殿上,请师父一同回至馆中制药。那长老正要起身,忽而听见内宫传出旨意,教阁下留住法师,同宿文华殿内,待国王明朝服药之后,病痊酬谢,为他们倒换关文送行。三藏闻言,就大惊道:“徒弟啊,此意是留我做当头哩。若医得好,欢喜起送;若医不好,我命休矣。你须仔细上心,精虔制度也!”

    行者却是不以为意,只是笑道:“师父放心在此受用,老孙自有医国之手。”好大圣,他别了三藏后,又辞了众臣,径直回至馆中。八戒迎着行者,笑道:“师兄,我知道你了。”行者闻言,就问道:“你知甚么?”

    八戒道:“知你取经之事不果,欲作生涯无本,今日见此处富庶,设法要开药铺哩。”行者见他不知缘由,就喝道:“莫胡说!医好国王,得意处辞朝走路,开甚么药铺!”八戒道:“终不然,这八百八味药,每味三斤,共计二千四百二十四斤,只医一人,能用多少?不知多少年代方吃得了哩!”

    行者却是笑道:“那里用得许多?他那太医院官都是些愚盲之辈,所以取这许多药品,教他没处捉摸,不知我用的是那几味,难识我神妙之方也。”他两个正说之处,只见走来两个馆使,当面跪下,对他们道:“请神僧老爷进晚斋。”

    行者就问馆使道:“早间那般待我,如今却跪而请之,何也?”馆使叩头道:“老爷来时,下官有眼无珠,不识尊颜。今闻老爷大展三折之肱,治我一国之主,若主上病愈,老爷江山有分,我辈皆臣子也,礼当拜请。”

    行者见他这么说,就不与他们计较,欣然登堂上坐,八戒、沙僧则是分坐左右,摆上斋来。沙僧便问行者道:“师兄,师父在那里哩?”行者笑道:“师父被国王留住作当头哩,只待医好了病,方才酬谢送行。”

    沙僧又问:“可有些受用么?”行者道:“国王岂无受用!我来时,他已有三个阁老陪侍左右,请入文华殿去也。”

    八戒就埋怨道:“这等说,还是师父大哩。他倒有阁老陪侍,我们只得两个馆使奉承。且莫管他,让老猪吃顿饱饭也。”兄弟们遂自在的在会馆内受用了一番斋饭。

    吃过饭后,见天色已晚,行者就叫馆使道:“收了家火,多办些油蜡,我等到夜静时方好制药。”馆使果然送了若干油蜡来,而后散去。等到半夜,天街人静,万籁无声。八戒道:“哥哥,制何药?赶早干事。我瞌睡了。”

    行者就吩咐八戒道:“你将大黄取一两来,碾为细末。”沙僧乃道:“大黄味苦,性寒无毒,其性沉而不浮,其用走而不守,夺诸郁而无壅滞,定祸乱而致太平,名之曰将军。此行药耳,但恐久病虚弱,不可用此。”

    行者却是笑道:“贤弟不知,此药利痰顺气,荡肚中凝滞之寒热。你莫管我,你去取一两巴豆,去壳去膜,捶去油毒,碾为细末来。”八戒有道:“巴豆味辛,性热有毒,削坚积,荡肺腑之沉寒,通闭塞,利水谷之道路,乃斩关夺门之将,不可轻用。”

    行者解释道:“贤弟,你也不知,此药破结宣肠,能理心膨水胀。快制来,我还有佐使之味辅之也。”他二人听他解释有些道理,就即时将二药碾细,问道:“师兄,还用那几十味?”行者道:“不用了。”

    八戒就惊讶道:“八百八味,每味三斤,只用此二两,诚为起夺人了。”行者却是将一个花磁盏子拿起,叫道:“贤弟莫讲,你拿这个盏儿,将锅脐灰刮半盏过来。”八戒道:“要怎的?”行者道:“药内要用。”

    沙僧道:“小弟不曾见药内用锅灰。”行者却又解释道:“锅灰名为百草霜,能调百病,你不知道。”那呆子就真个从锅底刮了足足半盏锅灰下来,又碾细了。行者又将盏子,递与他道:“你再去把我们的马尿等半盏来。”

    八戒不知要马尿何用,就问道:“要他怎的?”行者道:“要丸药。”沙僧又笑道:“哥哥,这事不是耍子。马尿腥臊,如何入得药品?我只见醋糊为丸,陈米糊为丸,炼蜜为丸,或只是清水为丸,那曾见马尿为丸?那东西腥腥臊臊,脾虚的人,一闻就吐;再服巴豆大黄,弄得人上吐下泻,可是耍子?”

    行者却是笑道:“你不知就里,我那马不是凡马,他本是西海龙身。若得他肯去便溺,凭你何疾,服之即愈,但急不可得耳。”八戒闻言,真个去到那马旁边,要接尿。那马此时正斜伏在地下睡哩,呆子一顿脚将白龙马踢起,将那盏衬在龙马肚子下,等了半会,却是全不见马撒尿。

    他就跑将来,对行者说道:“哥啊,且莫去医皇帝,且快去医医马来。那亡人干结了,莫想尿得出一点儿!”行者闻言,就笑道:“我和你去。”沙僧道:“我也去看看。”

    三人都到了马边后,只见那马跳将起来,口吐人言,厉声高叫道:“师兄,你岂不知?我本是西海飞龙,因为犯了天条,观音菩萨救了我,将我锯了角,退了鳞,变作马,驮师父往西天取经,将功折罪。我若过水撒尿,水中游鱼食了成龙;过山撒尿,山中草头得味,变作灵芝,仙僮采去长寿。我怎肯在此尘俗之处轻抛却也?”

    行者见他还有些傲气,就赶忙解释道:“兄弟谨言,此间乃西方国王,非尘俗也,亦非轻抛弃也。常言道,众毛攒裘,要与本国之王治病哩。医得好时,大家光辉,不然,恐惧不得善离此地也。”那马闻言,知道推拖不得,这才叫声“等着!”

    只见他往前扑了一扑,又往后蹲了一蹲,咬得那满口牙吱吱地响动,仅仅只是努出了几点儿,就将身立起。八戒笑道:“这个亡人!就是金汁子,再撒些儿也罢!”那行者见已是有少半盏,就道:“彀了!彀了!拿去罢。”沙僧方才欢喜。

    三人回至厅上后,把前项的那些药饵搅和做一处,搓了三个大丸子出来。行者道:“兄弟,忒大了。”八戒笑道:“只有核桃大,若论我吃,还不彀一口哩!”而后将这药收在一个小盒儿里。兄弟们则是连衣睡下,一夜无词。

    待到次日天晓十分,却说那国王耽病设朝,请唐僧相见了之后,即命众官快往会同馆参拜神僧孙长老取药去。多官随即赶至馆中,对行者拜伏于地,请道:“我王特命臣等拜领妙剂。”行者就叫八戒取了盒儿,揭开盖子,递与那多官。

    多官启问行者道:“此药何名?好见王回话。”行者回道:“此名乌金丹。”八戒二人都在暗中作笑道:“锅灰拌的,怎么不是乌金!”多官又问道:“用何引子?”行者回道:“药引儿两般都下得。有一般易取者,乃六物煎汤送下。”

    多官问道:“是何六物?”行者随便编了个话,说道:“半空飞的老鸦屁,紧水负的鲤鱼尿,王母娘娘搽脸粉,老君炉里炼丹灰,玉皇戴破的头巾要三块,还要五根困龙须:六物煎汤送此药,你王忧病等时除。”

    多官闻言,都面面相觑,不知头绪,就问行者道:“此物乃世间所无者,请问那一般引子是何?”行者说道:“用无根水送下。”

    众官闻言,笑道:“这个易取。”行者问道:“怎见得易取?”多官道:“我这里人家俗论;若用无根水,将一个碗盏,到井边,或河下,舀了水急转步,更不落地,亦不回头,到家与病人吃药便是。”

    行者赶忙说道:“井中河内之水,俱是有根的。我这无根水,非此之论,乃是天上落下者,不沾地就吃,才叫做无根水。”多官闻言,便又说道:“这也容易。等到天陰下雨时,再吃药便罢了。”遂拜谢了行者,将药持回献上。

    国王见真有药石,心中大喜,即命近侍将药接上来。看了之后,问道:“此是甚么丸子?”多官回道:“神僧说是乌金丹,用无根水送下。”国王便教宫人取无根水来,众官道:“神僧说,无根水不是井河中者,乃是天上落下不沾地的才是。”

    国王即唤当驾官传旨,教请法师来求雨。众官遵依皇命,又出一张皇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