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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取经(一百一十七)

    八戒尽饱了一餐后,抖擞精神,随行者一起驾云而起。吓得那国王、妃后,并文武多官,一个个都朝空礼拜,都道:“是真仙真佛降临凡也!”那大圣携着八戒,径到南方七十里之地,住下风云,找寻妖处。

    但只见一股清溪,于两边夹岸,岸上还有千千万万的杨柳,却是不知清华庄在于何处。正是那:万顷野田观不尽,千堤烟柳隐无踪。

    孙大圣见左右寻觅不着清华庄何在,即捻了个诀,念一声“唵”字真言,拘出一个当坊的土地,那土地被拘出后,战战兢兢地对行者近前跪下,叫道:“大圣,柳林坡土地叩头。”

    行者就道:“你休怕,我不打你。我问你:柳林坡有个清华庄,在于何方?”土地回道:“此间有个清华洞,不曾有个清华庄。小神知道了,大圣想是自比丘国来的?”

    行者回道:“正是,正是。比丘国王被一个妖精哄了,是老孙到那厢,识得是妖怪,当时战退那怪,化一道寒光,不知去向。及问比丘王,他说三年前进美女时,曾问其由,怪言居住城南七十里柳林坡清华庄。适寻到此,只见林坡,不见清华庄,是以问你。”

    土地就对行者叩头道:“望大圣恕罪。比丘王亦我地之主也,小神理当鉴察,奈何妖精神威法大,如我泄漏他事,就来欺凌,故此未获。大圣今来,只去那南岸九叉头一颗杨树根下,左转三转,右转三转,用两手齐扑树上,连叫三声开门,即现清华洞府。”

    大圣闻言,即令土地回去,与八戒一起跳过溪来,寻那颗杨树。就见果然有九条叉枝,总在一颗根上。行者吩咐八戒道:“你且远远的站定,待我叫开门,寻着那怪,赶将出来,你却接应。”八戒闻命,即离树足有半里远近,立下。

    这大圣则是依土地之言,绕着树根,左转三转,右转三转,而后双手齐扑其树,对着大树叫道:“开门,开门!”霎时间,就听得一声响亮,唿喇喇地门开两扇,更不见那树的踪迹。只见那里边光明霞采,亦无人烟。

    行者趁着神威,撞将进去,但见那里好个去处——烟霞幌亮,日月偷明。白云常出洞,翠藓乱漫庭。一径奇花争艳丽,遍阶瑶草斗芳荣。温暖气,景常春,浑如阆苑,不亚蓬瀛。滑凳攀长蔓,平桥挂乱藤。蜂衔红蕊来岩窟,蝶戏幽兰过石屏。

    行者急忙拽步,行近前边细看,就见石屏上写有四个大字:“清华仙府”。他就忍不住,跳过石屏看处,就只见那老怪怀中正搂着个美女,喘嘘嘘的,正讲比丘国之事,齐声叫道:“好机会来!三年事,今日得完,被那猴头破了!”

    行者跑近身后,掣着铁棒高叫道:“我把你这伙毛团,什么好机会!吃吾一棒!”那老怪见行者来了,就丢放开美人,轮起蟠龙拐,急架相迎。

    他两个在洞前,这场好杀,比前又甚不同——棒举迸金光,拐轮凶气发。那怪道:“你无知敢进我门来!”行者道:“我有意降邪怪!”那怪道:“我恋国主你无干,怎的欺心来展抹?”行者道:“僧修政教本慈悲,不忍儿童活见杀。”

    语去言来各恨仇,棒迎拐架当心札。促损琪花为顾生,踢破翠苔因把滑。只杀得那洞中霞采欠光明,岩上芳菲俱掩压。乒乓惊得鸟难飞,吆喝吓得美人散。只存老怪与猴王,呼呼卷地狂风刮。看看杀出洞门来,又撞悟能呆性发。

    八戒在外边,听见他们在里面嚷闹,激得他心痒难挠,就拿着钉把,把外面的那棵九叉杨树刨倒了,又钯继续筑了几下,筑得那鲜血直冒,嘤嘤的似乎有声。他就道:“这棵树成了精也,这棵树成了精也!”

    八戒见状,更是接在地下,继续筑时,只见行者已经引怪出来了。那呆子也不打话,赶上前去,举钯就筑。那老怪战行者已是十分难敌,又见八戒钯来,愈觉心慌,只得败了阵,将身一幌,化做一道寒光,径投东走。他两个决不放松,继续向东赶来。

    三人正当喊杀之际,又闻天上得鸾鹤声鸣,祥光缥缈。举目视之,乃是南极仙翁也。那老人把那道寒光罩住。叫道:“大圣慢来,天蓬休赶。老道在此施礼哩。”行者即答礼道:“寿星兄弟,那里来?”

    八戒却是笑道:“肉头老儿,罩住寒光,必定捉住妖怪了。”寿星陪笑道:“在这里,在这里。望二公饶他命罢。”行者问道:“老怪不与老弟相干,为何来说人情?”寿星闻言,只是笑道:“他是我的一副脚力,不意走将来,成此妖怪。”

    行者闻言,就道:“即是老弟之物,只教他现出本相来看看。”寿星闻言,即把那道寒光放出来,喝道:“孽畜!快现本相,饶你死罪!”那怪原地打了个转身,原来是只白鹿成精。寿星又拿起拐杖,喝道:“这孽畜!连我的拐棒也偷来也!”

    那只鹿却是俯伏在地,口不能言,只管叩头滴泪。但见他——一身如玉简斑斑,两角参差七汊湾。几度饥时寻药圃,有朝渴处饮云潺。年深学得飞腾法,日久修成变化颜。今见主人呼唤处,现身抿耳伏尘寰。

    寿星谢了行者后,就跨鹿而行。却是被行者一把扯住,道:“老弟,且慢走,还有两件事未完哩。”寿星问道:“还有什么未完之事?”行者回道:“还有美人未获,不知是个什么怪物。还又要同到比丘城见那昏君,现相回旨也。”

    寿星就道:“既这等说,我且宁耐。你与天蓬下洞擒捉那美人来,同去现相可也。”行者道:“老弟略等等儿,我们去了就来。”

    那八戒便抖擞精神,随行者一起径入清华仙府,呐声喊,叫道:“拿妖精,拿妖精!”那美人战战兢兢,正思量自己难以逃脱,又听得外面喊声大振,即转到石屏之内,却是又没个后门出头。

    被八戒喝声:“那里走!我把你这个哄汉子的臊精!看钯!”那美人手中又无兵器,不能迎敌,只得将身一闪,化做一道寒光,往外就走,却是又被大圣抵住寒光,乒乓一棒,那怪立不住脚,倒在尘埃里,现了本相出来,原来是一个白面狐狸。

    呆子见了,就忍不住手,举钯照头就是一筑,可怜把那个倾城倾国千般笑,化作毛团狐狸形!行者叫道:“莫打烂他,且留他此身去见昏君。”那呆子也不嫌秽污,一把揪住死狐狸的尾巴,拖拖扯扯的,跟随行者一起出得门来。

    只见那寿星老儿正手摸着鹿头骂道:“好孽畜啊!你怎么背主逃去,在此成精!若不是我来,孙大圣定打死你了。”行者跳出来问道:“老弟说什么?”寿星道:“我嘱鹿哩,我嘱鹿哩!”

    八戒就将那个死狐狸掼在鹿的面前,问道:“这可是你的女儿么?”那鹿点头幌脑,伸着嘴,闻了他几闻,而后呦呦地发声,似有眷恋不舍之意。又被寿星劈头扑了一掌道:“孽畜!你得命足矣,又闻他怎的?”

    寿星随即解下腰间勒袍的腰带,把鹿扣住颈项,牵将起来,对行者道:“大圣,我和你比丘国相见去也。”行者回道:“且住!索性把这边都扫个干净,庶免他年复生妖孽。”八戒闻言,又举钯将那些柳树乱筑。

    行者又念了声络字真言,依然拘出当坊的土地,叫道:“寻些枯柴,点起烈火,与你这方消除妖患,以免欺凌。”那土地即转过身去,只听得阴风飒飒,他帅起了阴兵,搬了些迎霜草、秋青草、蓼节草、山蕊草、蒌蒿柴、龙骨柴、芦荻柴,都是隔年干透的枯焦之物,见火如同油腻一般。

    行者又对八戒叫道:“八戒,不必筑树。但得此物填塞洞里,放起火来,烧得个干净。”就见火一起,果然把一座清华妖怪宅,烧作火池坑。

    行者见此间事了,这里才喝退了土地,同寿星一起牵着鹿,拖着狐狸尸体,一齐回到殿前,对国王问道:“这是你的美后。与他耍子儿么?”那国王见了死狐狸,吓得胆战心惊。又只见孙大圣引着寿星,牵着白鹿,都到殿前,吓得那国里的君臣妃后,一齐下拜。

    行者近前,搀住国王,笑道:“且休拜我。这鹿儿却是国丈,你只拜他便是。”那国王一时间羞愧无地,只道:“感谢神僧救我一国小儿,真天恩也!”即传旨教光禄寺安排素宴,大开东阁,请南极老人与唐僧四人,共坐谢恩。

    三藏拜见了寿星后,沙僧亦以礼见。都问道:“白鹿既是老寿星之物,如何得到此间为害?”寿星笑道:“前者,东华帝君过我荒山,我留坐着棋,一局未终,这孽畜走了。及客去寻他不见,我因屈指询算,知他走在此处,特来寻他,正遇着孙大圣施威。若果来迟,此畜休矣。”

    还没说多久,就只见有人来报,道:“宴已完备。”好素宴——五彩盈门,异香满座。桌挂绣纬生锦艳,地铺红毯幌霞光。宝鸭内,沉檀香袅;御筵前,蔬品香馨。看盘高果砌楼台,龙缠斗糖摆走兽。鸳鸯锭,狮仙糖,似模似样;鹦鹉杯,鹭鹚杓,如相如形。

    席前果品般般盛,案上斋肴件件精。魁圆茧栗,鲜荔桃子。枣儿柿饼味甘甜,松子葡萄香腻酒。几般蜜食,数品蒸酥。油札糖浇,花团锦砌。金盘高垒大馍馍,银碗满盛香稻饭。辣刍刍汤水粉条长,香喷喷相连添换美。

    说不尽蘑菇、木耳、嫩笋、黄精,十香素菜,百味珍馐。往来绰摸不曾停,进退诸般皆盛设。

    当时众人叙了坐次,寿星坐首席,长老坐次席,国王坐前席。行者、八戒、沙僧则是坐在侧席。一旁又有两三个大师相陪在左右。那国王即命教坊司动乐。国王擎着紫霞杯,一一奉酒。惟有唐僧不饮。

    八戒向行者道:“师兄,果子让你,汤饭等须请让我受用受用。”而后那呆子不分好歹,一齐乱上,但来的全都吃了个精空。

    一席筵宴已毕,寿星告辞离去。那国王又近前跪拜寿星,要求祛病延年之法。寿星就笑道:“我因寻鹿,未带丹药。欲传你修养之方,你又筋衰神败,不能还丹。我这衣袖中,只有三个枣儿,是与东华帝君献茶的,我未曾吃,今送你罢。”

    国王吞下寿星的枣子后,渐觉身轻病退。八戒看见了,就对寿星叫道:“老寿,有火枣,送我几个吃吃。”寿星回道:“未曾带得。待改日我送你几斤。”而后寿星出了东阁,道了谢意,将白鹿一声喝起,飞跨在鹿背上,踏云而去。这朝中的君王妃后,依旧城中黎庶居民,各各焚香礼拜寿星。

    三藏见寿星走了,就对行者叫道:“徒弟,收拾辞王。”那国王又苦留求教。行者道:“陛下,从此色欲少贪,阴功多积,凡百事将长补短,自足以祛病延年,就是教也。”

    那国王见他们这么说,就拿出两盘散金碎银,奉为路费。唐僧还是辞让,分文不受。国王没奈何,只得命人摆出銮驾,请唐僧端坐凤辇龙车之上,国王与众嫔后,俱亲自推轮转毂,送他们师徒四人出朝。就见六街三市,百姓群黎,亦皆是盏添净水,炉降真香,礼送出城。

    忽听得半空中传来一声风响,路两边落下一千一百一十一个鹅笼,内中有小儿啼哭,暗中有原护的城隍、土地、社令、真官、五方揭谛、四国功曹、六丁六甲、护教伽蓝等众神,应声高叫道:“大圣,我等前蒙吩咐,摄去小儿鹅笼,今知大圣功成起行,一一送来也。”

    那国王妃后与一应臣民,见此等神迹,又都下拜。行者望空谢道:“有劳列位,请各归祠,我着民间祭祀谢你。”就见呼呼淅淅,阴风又起而退。

    行者叫城里的人家认领各自的小儿。当时传播开来,俱来认自己的笼中之儿,欢欢喜喜,抱出叫哥哥,叫肉儿,跳的跳,笑的笑,都叫道:“扯住唐朝爷爷,到我家奉谢救儿之恩!”

    一时间无大无小,若男若女,都不怕他们相貌之丑,抬着猪八戒,扛着沙和尚,顶着孙大圣,撮着唐三藏,牵着马,挑着担,一拥回城。那国王也不能禁止。

    这家也开宴,那家也设席。请不及的,就做僧帽、僧鞋、褊衫、布袜,里里外外,大小衣裳,都来相送。如此盘桓,将近足有个把月,师徒四人才得以离城。又有丹青妙手传下师徒四人的影神,立起牌位,顶礼焚香供养。这才是:阴功高垒恩山重,救活千千万万人。

    却说比丘国君臣黎庶欢宴一月后,礼送唐僧四人出城,行有二十里之远,还不肯舍。三藏勉强下辇,乘马辞别而行。目送者直至望不见四人踪影方回。

    四众继续向西,行彀多时,又过了冬残春尽,看不尽一路上的野花山树,景物芳菲。前面又看见一座高山峻岭。三藏却是心惊,问道:“徒弟,前面高山,有路无路?是必小心!”行者笑道:“师父这话,也不象个走长路的,却似个公子王孙,坐井观天之类。自古道:山不碍路,路自通山。何以言有路无路?”

    三藏回道:“虽然是山不碍路,但恐险峻之间生怪物,密查深处出妖精。”八戒道:“放心,放心!这里来相近极乐不远,管取太平无事!”师徒正说,不觉的已是到了那山脚下。行者从耳朵里取出金箍棒,走上石崖,叫道:“师父,此间乃转山的路儿,忒好步。快来,快来!”

    长老只得放怀策马前行。沙僧教道:“二哥,你把担子挑一肩儿。”于是八戒接了担子挑上。沙僧就拢着龙马缰绳,老师父稳坐在雕鞍之上,随行者一起,都奔山崖上了大路。

    但见那山——云雾笼峰顶,潺湲涌涧中。百花香满路,万树密丛丛。梅青李白,柳绿桃红。杜鹃啼处春将暮,紫燕呢喃社已终。嵯峨石,翠盖松。崎岖岭道,突兀玲珑。削壁悬崖峻,薜萝草木秾。千岸竞秀如排戟,万壑争流远浪洪。

    老师父缓观此山山景,忽闻山中啼鸟之声,又起了思乡之念。他便兜马叫道:“徒弟,我自天牌传旨意,锦屏风下领关文。观灯十五离东土,才与唐王天地分。甫能龙虎风云会,却又师徒拗马军。行尽巫山峰十二,何时对子见当今?”

    行者闻言,已知他心中之意,就道:“师父,你常以思乡为念,全不似个出家人。放心且走,莫要多忧。古人云,欲求生富贵,须下死工夫。”三藏道:“徒弟,虽然说得有理,但不知西天路还在那里哩!”

    八戒闻言就调笑道:“师父,我佛如来舍不得那三藏经,知我们要取去,想是搬了;不然,如何只管不到?”沙僧道:“莫胡谈!只管跟着大哥走。只把工夫捱他,终须有个到之之日。”

    师徒正在闲叙之时,又见前面一派的黑松大林。唐僧见了,就有些害怕,又叫道:“悟空,我们才过了那崎岖山路,怎么又遇这个深黑松林?是必在意。”行者道:“怕他怎的!”三藏说道:“说那里话!不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我也与你走过好几处松林,不似这林深远。”

    就见那林,东西密摆,南北成行。东西密摆彻云霄,南北成行侵碧汉。密查荆棘周围结,蓼却缠枝上下盘。藤来缠葛,葛去缠藤。藤来缠葛,东西客旅难行;葛去缠藤,南北经商怎进。这林中,住半年,那分日月;行数里,不见斗星。

    你看那背阴之处千般景,向阳之所万丛花。又有那千年槐,万载桧,耐寒松,山桃果,野芍药,旱芙蓉,一攒攒密砌重堆,乱纷纷神仙难画。又听得百鸟声:鹦鹉哨,杜鹃啼;喜鹊穿枝,鸟鸦反哺;黄鹂飞舞,百舌调音;鹧鸪鸣,紫燕语;八哥儿学人说话,画眉郎也会看经。又见那大虫摆尾,老虎磕牙;多年狐狢妆娘子,日久苍狼吼振林。就是托塔天王来到此,纵会降娇也失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