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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取经(一百三十六)

    却说寺内众僧,天明发现不见了三藏师徒四人,都道:“不曾留得,不曾别得,不曾求告得,清清的把个活菩萨放得走了!”众人正说处,就只见南关厢就有几个大户来请,众僧扑掌道:“昨晚不曾防御,今夜都驾云去了。”

    众人闻言,就一齐望空拜谢。此言一讲,满城中的官员人等,尽皆知道了此事,于是叫此处的大户人家,俱治办了五牲花果,往生祠祭献酬恩。

    却说唐僧四人离了金平府后,餐风宿水,一路平宁,行了有半个多月。这一日,忽然看见一座高山,唐僧又悚惧道:“徒弟,那前面山岭峻峭,是必小心!”行者闻言,就笑道:“这边路上将近佛地,断乎无甚妖邪,师父放怀勿虑。”

    唐僧道:“徒弟,虽然佛地不远。但前日那寺僧说,到天竺国都下有二千里,还不知是有多少路哩。”行者就笑问道:“师父,你好是又把乌巢禅师《心经》忘记了也?”三藏回道:“《般若心经》是我随身衣钵。自那乌巢禅师教后,那一日不念,那一时得忘?颠倒也念得来,怎会忘得!”

    行者就道:“师父只是念得,不曾求那师父解得。”三藏见他这般说,就问道:“猴头!怎又说我不曾解得!你解得么?”行者笑道:“我解得,我解得。”三藏就想起了以前行者好像也曾经说过,于是自此,三藏、行者再不作声。

    见他两个这般对话,却是旁边笑倒一个八戒,喜坏一个沙僧,说道:“嘴脸!替我一般的做妖精出身,又不是那里禅和子,听过讲经,那里应佛僧,也曾见过说法?弄虚头,找架子,说什么晓得,解得!怎么就不作声?听讲!请解!”

    沙僧也说道:“二哥,你也信他。大哥扯长话,哄师父走路。他晓得弄棒罢了,他那里晓得讲经!”三藏却道:“悟能悟净,休要乱说,悟空解得是无言语文字,乃是真解。”

    他师徒四人正在说话之间,却倒也走过了许多的路程,离了几处山冈,路旁早已是看见一座大寺。三藏就道:“悟空,前面是座寺啊,你看那寺,倒也——不小不大,却也是琉璃碧瓦;半新半旧,却也是八字红墙。隐隐见苍松偃盖,也不知是几千百年间故物到于今;潺潺听流水鸣弦,也不道是那朝代时分开山留得在。山门上,大书着‘布金禅寺’;悬扁上,留题着‘上古遗迹’。”

    行者看得那上面的牌匾是“布金禅寺”,八戒也道是“布金禅寺”。三藏在马上沉思道:“布金,布金,这莫不是舍卫国界了么?”八戒闻言,就道:“师父,奇啊!我跟师父几年,再不曾见识得路,今日也识得路了。”

    三藏说道:“不是,我常看经诵典,说是佛在舍卫城祗树给孤园。这园说是给孤独长者问太子买了,请佛讲经。太子说:‘我这园不卖。他若要买我的时,除非黄金满布园地。’给孤独长者听说,随以黄金为砖,布满园地,才买得太子祗园,才请得世尊说法。我想这布金寺莫非就是这个故事?”

    八戒闻言,就笑道:“造化!若是就是这个故事,我们也去摸他块把砖儿送人。”大家又笑了一会,三藏才下得马来。

    进得山门之后,就只见山门下挑担的,背包的,推车的,全都整车坐下。也有睡的去睡,讲的去讲。忽见他们师徒四众,俊的又俊,丑的又丑,大家就都有些害怕,却也就让开了些路儿,让他们师徒四人入内。

    三藏生怕几个徒弟惹出事非来,口中不住只叫道:“斯文,斯文!”这时节,却也叫大家收敛几分。转过金刚殿后,早已是看见有一位禅僧走出,却也威仪不俗。真是——面如满月光,身似菩提树。拥锡袖飘风,芒鞋石头路。

    三藏见了,就打个问讯。那僧即忙还礼问道:“师从何来?”三藏道:“弟子陈玄奘,奉东土大唐皇帝之旨,差往西天拜佛求经。路过宝方,造次奉谒,便求借一宿,明日就行。”那僧闻言,十分高兴,就道:“荒山十方常住,都可随喜,况长老东土神僧,但得供养,幸甚。”

    三藏谢了那僧,随即唤他三人同行,一起过了回廊香积,径入方丈里面。相见礼毕之后,又分宾主坐定,行者三人,亦是垂手坐了。

    话说这时寺中众僧,听说寺内来了一个东土大唐的取经僧人,寺中若大若小,也不问长住、挂榻、长老、行童,全都来参见。茶罢之后,摆上斋供。这时长老还正开斋念偈,八戒却是要紧,馒头、素食、粉汤一搅直下,不见半点礼数。

    这时方丈却也十分人多,有知识的就赞说三藏威仪,好耍子的则都是看八戒吃饭。却说沙僧十分眼溜,看见头底,就暗中把八戒捏了一把,说道:“斯文!”八戒却是着忙,唯恐吃的少了,急的叫将起来,说道:“斯文,斯文!肚里空空!”

    沙僧见他这般说,就笑道:“二哥,你不晓的,天下多少斯文,若论起肚子里来,正替你我一般哩。”八戒方才肯住了自己那饿死鬼一般的吃相。三藏念了结斋之后,左右撤了席面,三藏就称谢。

    寺内僧众问起他们师徒四人东土来因,三藏又说到古迹,都在哪里摆谈,才问起布金寺名之由。那僧就答道:“这寺原是舍卫国给孤独园寺,又名祗园。因是给孤独长者请佛讲经,金砖布地,又易今名。我这寺一望之前,乃是舍卫国,那时给孤独长者正在舍卫国居住。我荒山原是长者之祗园,因此遂名给孤布金寺,寺后边还有祗园基址。近年间,若遇时雨滂沱,还淋出金银珠儿,有造化的,每每拾着。”

    三藏听说居然真是佛经中的那处祇园,就叹道:“话不虚传果是真!”又问道:“才进宝山,见门下两廊有许多骡马车担的行商,为何在此歇宿?”众僧回道:“我这山唤做百脚山。先年且是太平,近因天气循环,不知怎的,生几个蜈蚣精,常在路下伤人。虽不至于伤命,其实人不敢走。山下有一座关,唤做鸡鸣关,但到鸡鸣之时,才敢过去。那些客人因到晚了,惟恐不便,权借荒山一宿,等鸡鸣后便行。”

    三藏闻言,就道:“我们也等鸡鸣后去罢。”师徒四人与众僧正说处,又见有僧人拿上斋来,却与唐僧等吃毕,在寺内安歇了。

    此时上弦月十分皎洁,三藏就与行者步月闲行,又见有个道人来报道:“我们老师爷要见见中华人物。”三藏急忙转身,就见原来是一个老和尚,手持竹杖,向前作礼问道:“此位就是中华来的师父?”三藏答礼道:“不敢。”

    老僧见了老者形貌后,称赞不已。又问道:“老师高寿?”三藏回道:“虚度四十五年矣,敢问老院主尊寿?”老僧就笑道:“比老师痴长一花甲也。”行者闻言,笑道:“今年是一百零五岁了,你看我有多少年纪?”老僧回道:“师家貌古神清,况月夜眼花,急看不出来。”

    行者本来要卖弄一番,却是被三藏制止,三人在此叙了一会,又向后廊看看。三藏道:“才说给孤园基址,果在何处?”老僧回道:“后门外就是。”随教开门,但见却只是一块空地,还有些碎石迭的墙脚。

    三藏见了,就合掌叹道:“忆昔檀那须达多,曾将金宝济贫疴。祗园千古留名在,长者何方伴觉罗?”

    他们就都玩着月,缓缓而行,行近后门外面,至台上又坐了一坐。忽闻得内中有啼哭之声,三藏静心诚听,就听见哭的是爷娘不知苦痛之言。他就感触心酸,不觉泪堕,回问众僧道:“是甚人在何处悲切?”

    老僧见三藏问起,即命众僧先回去煎茶,见左右无人,方才对唐僧行者下拜。三藏赶忙搀起问道:“老院主,为何行此礼?”老僧道:“弟子年岁百余,略通人事。每于禅静之间,也曾见过几番景象。若老爷师徒,弟子聊知一二,与他人不同。若言悲切之事,非这位师家,明辨不得。”

    行者就问道:“你且说是甚事?”老僧回道:“旧年今日,弟子正明性月之时,忽闻一阵风响,就有悲怨之声。弟子下榻,到祗园基上看处,乃是一个美貌端正之女。

    我问他:‘你是谁家女子?为甚到于此地?’那女子道:‘我是天竺国国王的公主。因为月下观花,被风刮来的。’我将他锁在一间敝空房里,将那房砌作个监房模样,门上止留一小孔,仅递得碗过。

    当日与众僧传道,是个妖邪,被我捆了,但我僧家乃慈悲之人,不肯伤他性命。每日与他两顿粗茶粗饭,吃着度命。那女子也聪明,即解吾意,恐为众僧点污,就装风作怪,尿里眠,屎里卧。白日家说胡话,呆呆邓邓的;到夜静处,却思量父母啼哭。

    我几番家进城乞化打探公主之事,全然无损。故此坚收紧锁,更不放出。今幸老师来国,万望到了国中,广施法力,辨明辨明,一则救拔良善,二则昭显神通也。”

    三藏与行者听罢此言之后,就切切在心。众人正说处,就只见有两个小和尚来请他们吃茶安置,于是就都回去了。

    八戒与沙僧在方丈中,突突哝哝的道:“明日要鸡鸣走路,此时还不来睡!”行者问道:“呆子又说什么?”八戒就道:“睡了罢,这等夜深,还看什么景致。”于是老僧散去,唐僧就寝。正是那——人静月沉花梦悄,暖风微透壁窝纱。铜壶点点看三汲,银汉明明照九华。

    当夜众人睡还未久,就听见有鸡鸣之声,那前边有行商烘烘皆起,在山脚引灯造饭。这长老也唤醒八戒沙僧,扣马收拾准备起行,行者就叫点灯来。那寺僧已经先起来了,安排好茶汤点心,在后候敬。

    八戒见又有吃的,就十分欢喜,吃了一整盘馍馍,而后把行李马匹牵出。三藏、行者对众僧辞谢,老僧又向行者叮嘱道:“悲切之事,在心在心!”行者就笑道:“谨领谨领!我到城中,自能聆音而察理,见貌而辨色也。”

    那伙行商,就哄哄嚷嚷的,也同他们师徒上了大路,一路行将有寅时,过了鸡鸣关。至巳时,方见远处城垣,真个是铁瓮金城,神洲天府。那城——虎踞龙蟠形势高,凤楼麟阁彩光摇。御沟流水如环带,福地依山插锦标。晓日旌旗明辇路,春风箫鼓遍溪桥。国王有道衣冠胜,五谷丰登显俊豪。

    当日师徒四人入于东市街,众商都各投旅店。他师徒们进城后,正走处,就见有一个会同馆驿,三藏四人就径入驿内。那驿内管事的,即报与驿丞道:“外面有四个异样的和尚,牵一匹白马进来了。”

    驿丞听说他们有马,就知必然是官差的,连忙出厅迎迓。三藏施礼道:“贫僧是东土唐朝钦差灵山大雷音见佛求经的,随身有关文,入朝照验。借大人高衙一歇,事毕就行。”驿丞也答礼回道:“此衙门原设待使客之处,理当款迓,请进,请进。”

    三藏见他如此恭敬,也十分喜悦,教徒弟们都来相见。那驿丞看见行者三个嘴脸丑陋,就暗自心惊,却不知是人是鬼,战战兢兢的,只得命人看茶,摆斋。三藏见他惊怕,就道:“大人勿惊,我等三个徒弟,相貌虽丑,心地俱良,俗谓山恶人善,何以惧为!”

    驿丞闻言,方才定了心性,又问三藏道:“国师,唐朝在于何方?”三藏回道:“在南赡部洲中华之地。”又问:“几时离家?”三藏回道:“贞观十三年,今已历过十四载,苦经了些万水千山,方到此处。”

    驿丞听说他独自一人离国十四载,就惊叹道:“神僧,神僧!”三藏又问驿丞道:“上国天年几何?”驿丞回道:“我敝处乃大天竺国,自太祖太宗传到今,已五百余年。现在位的爷爷,爱山水花卉,号做怡宗皇帝,改元靖宴,今已二十八年了。”

    三藏就问道:“今日贫僧要去见驾倒换关文,不知可得遇朝?”驿丞回道:“好,好,正好!近因国王的公主娘娘,年登二十青春,正在十字街头,高结彩楼,抛打绣球,撞天婚招驸马。今日正当热闹之际,想我国王爷爷还未退期,若欲倒换关文,趁此时好去。”

    三藏闻言,欣然要走,只见已是摆上斋来了,遂与驿丞、行者等一起先吃了。

    吃过斋后,时已过午,三藏就道:“我好去了。”行者道:“我保师父去。”八戒回道:“我去。”沙僧道:“二哥罢么,你的嘴脸不见怎的,莫到朝门外装胖,还教大哥去。”三藏道:“悟净说得好,呆子粗夯,悟空还有些细腻。”

    那呆子想出去,就掬着嘴道:“除了师父,我三个的嘴脸也差不多儿。”三藏却穿了袈裟,行者拿了引袋同师父一起去。就只见街坊上,士农工商,文人墨客,愚夫俗子,齐齐咳咳都道:“看抛绣球去也!”

    三藏立于道旁,对行者道:“他这里人物衣冠,宫室器用,言语谈吐,也与我大唐一般。我想着我俗家先母也是抛打绣球遇旧姻缘,结了夫妇。此处亦有此等风俗。”行者就问道:“我们也去看看如何?”三藏却是推辞道:“不可,不可!你我服色不便,恐有嫌疑。”

    行者却是反驳道:“师父,你忘了那给孤布金寺老僧之言:一则去看彩楼,二则去辨真假。似这般忙忙的,那皇帝必听公主之喜报,那里视朝理事?且去去来!”三藏听说布金寺之事,就真个与行者相随前去,就见那里各项人等俱在那里看打绣球。

    呀!那知此去,却是渔翁抛下钩和线,从今钓出是非来。

    又说那个天竺国王,因为爱山水花卉,前年带着后妃、公主在御花园月夜赏玩,不料惹动了一个妖邪,把真公主给摄去,她却是变做了一个假公主。知得唐僧今年今月今日今时到此,她就假借国家之富,搭起彩楼,欲招唐僧为偶,采取三藏身上的元阳真气,以成太乙上仙。

    正当午时三刻之时,三藏与行者走入人丛之中,行近楼下,那公主方才才拈香焚起,祝告天地。左右就有五七十个胭娇绣女,近侍的捧着绣球过来。只因那楼八窗玲珑,假公主转睛观看,看见唐僧来得至近,就将绣球取过来,亲手抛在唐僧的头上。

    唐僧被这绣球一打,顿时着了一惊,把个毗卢僧帽子给打歪了,他双手连忙扶着那球,要扔了,谁知那球却是毂辘地滚在他的衣袖之内。那楼上齐声发喊道:“打着个和尚了,打着个和尚了!”

    噫!十字街头,那些客商人等,全都济济哄哄的,都来奔抢绣球,被行者喝一声,手上掐了个诀,而后把腰躬一躬,长了足有三丈高,又使个神威,弄出个丑脸来,唬得些人全都跌跌爬爬,不敢相近。

    霎时众人散去,行者还现了本象出来。就见那楼上的绣女宫娥并大小太监,都下来,对唐僧下拜道:“贵人,贵人!请入朝堂贺喜。”三藏急忙还礼,扶起众人,回头埋怨行者道:“你这猴头,又是撮弄我也!”

    行者毫不在意,笑道:“绣球儿打在你头上,滚在你袖里,干我何事?埋怨怎么?”三藏又问道:“似此怎生区处?”行者就道:“师父,你且放心。便入朝见驾,我回驿报与八戒沙僧等候。若是公主不招你便罢,倒换了关文就行;如必欲招你,你对国王说,召我徒弟来,我要吩咐他一声。那时召我三个入朝,我其间自能辨别真假。此是倚婚降怪之计。”

    唐僧已是别无他法,只得依言,行者就转身回驿。那长老就被一众宫娥撮拥至楼前。假公主下了楼,以玉手相搀,同三藏一起登上宝辇,摆开仪从,回转朝门。

    早有黄门官先奏道:“万岁,公主娘娘搀着一个和尚,想是绣球打着,现在午门外候旨。”那国王见说是个和尚,心中甚是不喜,意欲赶退,又不知公主之意究竟如何,只得含怒宣入。公主与唐僧遂至金銮殿下,正是一对夫妻呼万岁,两门邪正拜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