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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御灵画术

    天禧帝驾崩后,今上以外藩入朝承袭宝座十三载,朝堂众正忙于党同伐异,地方要员羽翼渐丰。州府之令扩充军备,实权将领暗怀寄望,听调不听宣渐成常态。

    如今哪怕金华府这般繁华胜地,民生也益发艰苦。

    瓦罐村牛棚,两个衣裳褴褛的老汉蹲在土墙角,抽着旱烟扯闲话。

    山间蚊虫多,还有瘴气。山民每户多少种些烟叶子。

    一根粗细适中的竹管,关节掏空,末端安个放烟叶的小铁锅子,如此制成简易烟筒。

    黑脸老头缓缓吐出个烟圈,呛辣使得精神清爽。

    “白云观不是野庙小寺,请道长下山,俺猜红封少不了五十两。”

    “那是十几年前,现今天下邪魔多出,道长们也水涨船高。”

    “不过黄家有银子。”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黑脸老头敲了敲烟锅,指向牛棚,低声道:“里面这位真疯癫了?”

    养牛老倌拍死一只蚊子:“可不。来买牛眼泪。”

    “都说犟牛,嘿嘿,人还能让牛掉眼泪吗?”

    “这细娃惨啊,爹没了,人疯了,连房也塌了。”

    黑脸老者满面愁苦,他也好不了多少。要说瓦罐村有耕地、陶窑,还守着苍茫大山,日子怎么也比山外好些。但近年天灾人祸接踵而至,富户变中人,穷人只能挣扎在饥寒线边缘。

    这时牛棚钻出个书生,头上沾满稻草,像刚跟牛打了一架,他从衣袖掏出十枚铜钱。

    养牛老倌连忙接过,揣进怀里,笑道:“宁公子客气了,那用这么多。”

    黑脸老头满脸羡慕:“读书人就是讲礼。”

    “对了,那…老黄牛真哭了?”

    宁云卿叹息道:“哭了,哭得很伤心,劝都劝不住。”

    养牛老倌惊讶地张开嘴,楞了会儿,客气道:“请公子去老汉家吃个饭?”

    “多谢美意,在下还有急事,先行告辞。”宁云卿说完,拿着小竹筒,拔腿就往村外走去。

    片刻之后,牛棚里传来一声哭嚎。

    “天杀的宁书生不是人!给牛眼抹辣椒粉,俺家祖传能耕地能驼物的老黄牛啊。”

    荒村古庙,灯火摇曳。

    驼背瘸子睡了三天三夜,

    右边角落新收拾出了块净地,木板铺上厚厚稻草,叠层被褥。宁云卿回村几趟,从废墟收罗出能用的东西。

    案上烛光照映,笔墨纸砚摆放齐整。竹书箱里有袋稻米,两条黑黢黢的腊肉。

    有居,有食,心稍定。

    身后神灵肃穆,书生端坐案前宛如阴司书吏。

    “初画百灵之形,后悟山川之势,再察天地之心。

    以心血为墨,融于文气,聚集笔端,构图成画。

    望气观形,御灵拘魂,神鬼辟易。修至圆满,汇集百灵,炼御灵图。”

    神秘力量的大门缓缓打开,宁云卿难抑兴奋,来到这个世界七天,让他随遇而安的除了野兽般活下去的本能,就是对超凡力量的痴迷。

    “御灵画术,先要洗净尘目。”

    传说牛郎追织女,剥取牛皮裹身,便可飞上青云,越过银河。而地府里牛头将军是索魂察罪的阴曹大吏,牛眼由此有洞察邪祟之能。

    他把竹筒内的牛泪,倾入墨池里,融入文气。山河阴阳砚台清光浮动,泪水化作清亮墨水。

    以指为笔沾墨擦拭双目,各三十六道。眼皮有种轻微酥麻之感,像蚂蚁在啃噬。

    “浩然正气远胜文气,不如以其为开目那笔。”

    宁云卿突发奇想,将浩然正气凝聚指尖,最后一道开灵目。

    然后他就后悔了。

    他想到了遭车裂的左庶长。

    他想到了被贬贬谪的王相公。

    他想到了被抄家的张神童。

    果然,任何变革者,都将受到惩罚。

    剧痛瞬间让宁云卿沉入深渊,眼珠仿佛被刀片割开,盐水冲洗,然后一针针缝合。

    这种痛苦已经深入灵魂。

    他挣扎恢复一丝神志,若此时停下,双目尽废,所以死活只能继续。

    两指如刀,继续自残。

    时间过去很久,仿佛流了两水桶眼泪。

    “御灵开目。”

    眼前迷雾瞬间拨开,各种色彩变换。

    神坛上,两道黄雾升腾,隐约可见陈景和李善的虚影在雾气里飘摇不定。

    驼背瘸子笼罩斑驳混乱之气,却又玄妙凝实。

    宁云卿双目外在也发生了某种奇异变化,凤目神仪,清光流转,黑瞳内一丝金线若隐若现。

    寻常御灵目只能望气观形,经过浩然正气开目后,多了另外妙用,拘灵摄魂,只是初时威力不显。

    “汪汪!”

    庙门前蓄了个稻草狗窝,黑犬悠哉啃食肉饼,难得过了几天好日子。

    宁云卿蹲在旁边轻抚狗头,目光慈祥如同一位老父亲。

    “啸月,你听说过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吗?”

    黑犬心感不妙,正欲炸毛。

    书生双目清光闪过,它顿时僵硬在原地。

    将那缕浩然正气凝于食指,轻轻点在黑犬眉间,一滴鲜血掉入山河阴阳砚台。

    铺开两尺开白色宣纸,大片墨迹渲染出远方的绵延黑色山脉,仿佛藏了无数妖魔鬼怪。相形之下,左下方的神庙有些渺小,却又如狂风骤雨下山崖间一朵蔷薇,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那是神道的庇护。

    作画时常使宁云卿会陷入一种奇妙。他拿着的不是画笔,而是地风水火、是女娲捏人之泥、是盘古开天之斧。他不是在画画,而是在创造一个世界。

    所以前世之时,他的画作水平不确定性极高,上限能让院里老教授惊叹,下限跟三岁小孩涂鸦差不离。

    画笔探入砚台,吸满浓墨。

    一只威风凛凛的黑犬蹲在庙前,它转过脑袋,目光望向身后黑色山脉。

    画卷上气机流动,逐渐浮现一行字迹,《灵犬守庙画》。

    “成了!”

    御灵画术,每成一副,卷上会自然出现画名。而根据画的品质分为画、图、绘、卷、

    月光熏染得夜色空蒙,荒丘野坟闪烁着鬼火。南雾峰如孤刃耸立,峰顶常年笼罩了层薄雾,石洞上歪歪斜斜新刻三个鲜红大字,獠牙洞。

    “朱老八,青公子还没出来吗?”丈许长的青蛇吐着猩红信子,从洞口慢悠悠爬了进来。

    “还没呢,哼哼,黑山深处的妖派头都不小。竹娘子你到得也够晚的。依俺老朱说,万事宜早不宜迟。兄弟八个俺排老小,从小就知道不赶早,连口热乎奶也喝不上。”

    “少鬼扯!老娘来得慢就是在家奶娃呢。只到了咱们两个,其他几家没来?”

    那头野猪足有五百余斤,皮厚胜铁,獠牙如三尺白刃,憨厚里透出凶恶。

    “哼哼,还能有谁?从俺老猪落窝起四十六个春秋,南雾峰地界就老哥几个。胡家姐妹早些天就走了,百环老哥往地里一钻压根不鸟獠牙洞传令。就咱们两个……”

    突如其来的狂风吹散白雾,涌入洞窟盘旋回转,怪啸如针刺得神魂动摇。两个聚灵境小妖战战兢兢低下头。朱老八有些见识,心内暗道,青公子这股威势只怕已是聚灵期,难怪有雄心要建府传令,当这一方山主。

    “抬起头来,堂下应卯者何人?”

    洞窟上首,虎皮石凳上无声无息坐了个黑袍人影,两只火把同时亮起。那妖生得猴脸青面,张口如盘,露出三寸尖牙,周身笼罩诡异黑雾。

    “小妖是竹娘子。”

    “小妖朱老八拜见青公子。”

    “南雾峰獠牙洞传令牌所至,未应卯者,逐出地界。从今夜起本公子为此方山主,以后你们就是左右先锋,这两瓶血气丹,作为初见之赐。”

    青公子声音尖细,如哭似笑。他抬手一挥,两妖面前各多了个粗糙的石瓶。

    朱老三瓮声瓮气道;“多谢洞主。血气丹啊,这可是好东西,老朱好些年没得着了。”

    “奴家谢过洞主。”

    竹娘子是条野蛇开智,不曾听过血气丹,轻轻一嗅,只觉得瓶中精气充盈,胜过吞噬百人血肉。她用了可以提升十年功力,心内欢喜无限。窝里两条小蛇,有了丹药,根基将更加巩固。不会像她这样卡在纳气初期十余年,还被朱老八后来居上。

    “你们听着,野猪坡是南雾峰山眼,绝不容被他人占据。三日后,春雷停,灭山神。事成之后,本公子大大有封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