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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谦谦君子

    南宫澈见孙莫及大袖飘飘,满头银发,端的是一副世外高人的面目,哪知为人做事竟这般狠毒,早已气得浑身发抖,这时听他辱及李阳空,登时大怒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李掌门是正人君子,你哪里比得了!”

    孙莫及向李阳空看了一眼,冷笑道:“李阳空,还是你有心计,居然将这小子收的是服服帖帖啊,哈哈,不如这样罢,天持广陵派同心协力,一起瓜分了南宫世家的大秘密如何?”

    李阳空冷哼一声,大踏步站在南宫澈身前,对孙莫及道:“孙老爷子,李某人敬你为长,这才对你礼让三分,但你要再这般胡言乱语,那可休怪我李某人不客气了!难道我天持派会怕了广陵派不成?”

    南宫澈道:“不错,李掌门大仁大义,任你如何花言巧语,也休想离间我们。”

    孙莫及笑道:“倒是我离间你们了?嘿嘿,也罢,小子,你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就让我告诉你一件事好了,十七年前,一场神秘大火将你们南宫世家三十余口焚为灰烬,其主南宫恒,也就是你爹携妻子不知去向,自此雄踞一方的南宫世家从武林中销声匿迹。但是与此同时,一个传言在江湖中迅速散播了出来,那就是——你们南宫家在江宁府的赤梧桐林中藏有一个天大的秘宝,没人知道这秘密究竟是什么,只知得之便可天下无敌,称雄武林。”

    这番话南宫澈早在那小客店中便曾听霍武等人说过,但那时他对这等鬼话半点也不相信,是以听过之后也未留心,直到后来亲眼目睹爹娘身负惊人武功,而刘颖又叮嘱他前往江宁府赤梧桐林,这才渐渐相信这传言多半非虚,只是他本以为知道这事的只有阎闫霍武等人,却不想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孙老头竟也知道,一时间心中慌乱,心道:“这秘密究竟是什么?怎么有这么多人都想知道?”

    孙莫及在说话之时全神留意南宫澈的表情,见他脸色突然大变,喜道:“你果然知道什么,宝藏在哪里?”不自禁向南宫澈踏近一步,李阳空大喝一声,隔空向孙莫及拍击一掌,掌风所及,硬生生将孙莫及这一步逼退了回去。

    李阳空拉住南宫澈手腕,将他向自己拉近一步,道:“孙老爷子,南宫小兄弟是我派贵客,我李某人既已答应为他寻父寻母,便决不能半途而废,今日你若想动他一根汗毛,我天持派绝不会善罢甘休。”随即大声道:“保护南宫小兄弟!”众天持弟子纷纷抽出兵刃,广陵派众人见此情景也跟着纷纷拔出兵刃。一时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孙莫及哼了一声,冷笑道:“好啊,说的真好听。”转而向南宫澈道:“南宫小子,老头子跟你明人不说暗话,老夫大费周章布下此局,便是为了来夺取你南宫家的秘密,只要你乖乖说出秘密所在,孙莫及向你保证,我广陵派非但不再为难于你,还会帮你寻找父母,让你一家团聚。”

    南宫澈怒道:“你这是明目张胆的强盗,我怎会听你的!”

    孙莫及哈哈一笑,道:“明目张胆总好过暗箭伤人,嘿嘿,小子,你可知李阳空的如意算盘怎么打的?他骗取你信任,带你寻到父母,再以恩惠骗你父母,倘若骗不了,他便会以你为质进行威胁,你说说这等口蜜腹剑,两面三刀之人是不是比我孙老儿更加的狠毒啊!”

    南宫澈大怒,正欲反驳,心中却蓦地一动:“那时我们在窗外见到‘父母’受刑,我想要立时去救人,李掌门非但不许还点了我的穴道,却是为何?难道……难道他是在观察我父母会不会支撑不住,吐露秘密么?”一念及此,登时面无人色,冷汗淋漓,急忙连连摇头,心道:“不对,不对,决计不是如此,决计不是!”

    李阳空斜睨南宫澈,见他神情不定,知他已然起疑,拍拍他肩道:“南宫小兄弟切莫受奸人挑唆。”

    南宫澈道:“是,是。”

    李阳空听他声音低颤,显然已对自己信心动摇,双目中闪过一丝怒气,从身后取出一对精钢铁笔,喝道:“久闻孙老爷子的‘广陵剑曲’天下一绝,今日正好让李某领教领教!”

    孙莫及笑道:“面目被揭穿,恼羞成怒了么。”说着从身旁弟子手中接过一柄长剑。

    李阳空见他所执的只不过是一柄寻常铁剑,叫道:“孙老爷子,李某不占你便宜,你去取你的白玉剑来!”

    孙莫及嘿嘿一笑,捻须道“不必,不必,对付你们,不须白玉剑,亦不须‘广陵剑曲’。”

    天持、广陵两派每年都会举办论武大会,双方各遣五名弟子下场切磋武艺,是以双方均对彼此武功颇有了解,但是这广陵派最高深的武功“广陵剑曲”,孙莫及却未传于一人,是以李阳空从未见过,而广陵派最好的兵刃白玉剑也从未见他用过,李阳空听孙莫及扬言不用此两者,心道:“这老儿此次有备而来,不可大意。”又见对方人数比己方多过一倍,心想:“为今之计只有擒贼先擒王,只消拿下孙莫及一人,其余弟子自然不攻自破。”当下双笔一翻,说道:“如此得罪,在下出招了!”

    他出手迅捷无伦,待话语说出,双笔也已点向孙莫及,提醒与否,并无区别。孙莫及大喝一声,使一招“五音俱全”划出一个剑圈,想要荡开双笔,但不料李阳空急欲速战速决,只这第一招便已倾尽全力,但听铛的一响,孙莫及手中铁剑断做三截。孙凌秀、孙照雄大惊,急忙出手去抓李阳空双笔。

    李阳空见孙莫及胸前门户大开,心中大喜,暗想:“这两个乳臭小儿如何拦的住自己?”左手判官笔虚点二人,右手判官笔则向孙莫及穴道点来,正将得手,忽听铮铮铮三声琴响,这声音虽不甚响,却如空谷鸣钟,悠悠不绝,众人一听之下皆是内息一震,只见李阳空脸色陡变,判官笔猛地一颤,竟点了个空。

    南宫澈见状大奇,心道:“李掌门眼看便要取胜,怎地突然放水?”

    他哪里知道,适才这三声琴音之中充满灵力,乃是乱神夺魄的玄音。众弟子未运灵力,尚觉内息一震,李阳空全力施为,体内灵力正当最盛,在这琴音分扰之下,内息虽只微微一岔,所受打击也是极大,霎时间只觉血气翻涌,若非他功力精深,及时镇住体内灵力,后果不堪设想。

    李阳空后跃两步,暗自调顺内息,见孙莫及两手空空,但铮铮琴音兀自不断从他身上发出,心中又敬有奇,道:“这就是‘广陵剑曲’么?”

    孙莫及捻须笑道:“如此雕虫小技,若也说是‘广陵剑曲’,岂不贻笑大方?”他口中得意,心中却深为忌惮,适才李阳空虽未真伤到他,但生死一线,自己实已是在鬼门关转了一遭,又觉右手虎口兀自酸麻,心道:“这姓李的果然有两下子,我说不用‘广陵剑曲’和白玉剑,只怕忒也托大。”说到这里,大喝道:“结‘五音大阵’!”

    广陵弟子齐喝一声,立时散作五组,分执盾、剑、枪、刀、鞭五种兵器,围着天持派弟子团团转动,徐骥见他们转动之际一片混乱,大叫道:“他们装神弄鬼,大伙上啊。”众天持弟子大喝一声,挥刀剑向广陵弟子攻去。

    但听一声浑厚音色突然响起,广陵弟子阵位陡变,徐骥等人尚未看清,只觉虎口一震,手中刀剑已被钢盾荡开,紧接着鼓声隆隆,白光耀动,数柄大刀横斩而来,噗噗两声惨叫,两名天持弟子穿肠破肚,倒在血泊之中。

    广陵弟子砍倒两人,立即退回阵中,复又随着五音大阵旋转起来,天持弟子又惊又怒,集中力量向一处突去,但听铮铮、咚咚、嗡嗡连声大作,霎时间刀光剑影,广陵弟子自阵中八方攻来,刀枪鞭剑,诸般兵器交织乱舞,天持弟子措手不及,只得紧守门户,便是偶尔趁机反攻,也立时被钢盾挡了回去。

    李阳空叫道:“先破乐器,再破敌阵!”

    众天持弟子听了掌门说话,这才发觉广陵弟子中有四人手中各拿着一样乐器,分别是箫、鼓、笙、琵琶,这四人站在阵外,并不参与攻击,但凝神观察阵中情况,每当奏起手中乐器,阵中的广陵弟子便跟着变化。

    原来这广陵派所以名曰“广陵”二字,乃是因其门下武功与音律相通,而其中这“五音大阵”更是以音律为基的奇门法阵,结阵时,众广陵弟子散做五组,分属宫、商、角、徵、羽五音音阶,五组间不通话语,不打手势,一切全由阵外执掌乐器的弟子弹奏指挥,除过本门弟子之外,旁人决不知其中含义。

    五音之中,宫音平和沉稳,是以其属弟子执盾守御,由吹笙之人指挥;角音嘹亮悠长,其属弟子执枪长攻,由吹箫之人指挥;徵音雄壮磅礴,其属弟子执刀近攻,由擂鼓之人指挥;羽音婉转纤细,其属弟子执鞭缠扰,由弹琵琶之人指挥;至于商音明朗清亮,其属弟子执剑灵动,由孙莫及的琴音指挥。

    一时间五音同奏,端的是悦耳动听,但这曲子在众天持弟子耳中听来,只觉真乃无比骇人的鬼音一般,更何况这乐声摄人心魄,稍有不慎便有走火入魔之虞。天持弟子数度冲围,均被击退,便是发暗器等物,也被钢盾挡了下来。三名天持弟子施展轻功,想要跃阵直攻那四名奏乐弟子,但听琵琶几响,三道鞭影倏然而上,将三人缠入阵角,顷刻间乱刀分尸,其余弟子见此惨状,背上皆是一寒。

    李阳空一击不胜,被孙莫及、孙凌秀、孙照雄三人同时缠住,耳中虽听自己弟子不断惨呼,却也无暇相顾,想到南宫澈与众弟子一起被围在阵中,随时有被广陵派劫走的可能,心中一横,大喝道:“杀了南宫澈!”

    南宫澈体内未积灵力,不受广陵派的乐声干扰,眼见天持弟子血肉横飞,心中大是焦急,暗想:“我不如试试那个?看能不能救了大家?”刚从怀中取出一物,便听到李阳空这一声大喝,霎时间脑中一昏,叫道:“李掌门……”

    他这话尚未说完,立觉手腕剧痛,已被一人狠狠握住,抬头一看,只见徐骥双目血红,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南宫澈惊道:“你……你干什么?”

    这徐骥原本便不喜南宫澈,此刻身处困境,心中更对他恨的无以复加,待听到师父下令要杀这小贼,当真是求之不得之至,一把抓住南宫澈,恶狠狠道:“都他妈是你害的!要不是你这灾星,老子怎么会来这鬼地方?”他生怕迟的片刻,师父将会收回成命,当下运足力气,向南宫澈头顶打去。

    南宫澈大惊,急出双掌护头,怎知徐骥拳至中途,一柄长剑忽地自后射来,徐骥尚未惊觉,已被那剑穿心透背,顷刻毙命,然他人虽已死,这一拳却仍是打在南宫澈双掌上,但听“咚”的一声,一阵白雾从他双掌散开,将满场众人尽数罩住。但听人们叫道:“这是什么?”“哎呦,我……我……”

    一时间叮叮当当,烟雾中众人纷纷松开兵器,摔倒在地。

    原来南宫澈在天持派中苦闷闲转之余,常去药房中钻研草药,天持派所在的九华山钟灵毓秀,药房中所囤的奇花异草着实不少,南宫澈灵机一动,将这些药草混合搭配,制出一种迷药,希望能用作营救父母。此次前行,南宫澈便将这一大包迷药带在身上,怎料刚将其取出,便被徐骥一拳打中,登时药包胀破,当中药末受拳风鼓荡,一口气尽数弥漫全场。

    南宫澈自知所配迷药极是强力,中拳之后立即闭气,果见无论是天持还是广陵,两派弟子闻者即倒,好在徐骥这一拳十成力道已去其八,否则他不须闻到迷药,便已先被打得晕死过去。

    南宫澈与徐骥面对而立,亲眼目睹掷剑击杀徐骥的乃是孙莫及,此人虽救了自己一命,但也绝非安着好心,当即捂紧口鼻,急向大院门口奔去,但刚取下门栓,左腿上猛的一痛,不由得左膝一软跪在地上,回头看去,但见左腿根部鲜血泉涌,一支铁笔掉落在旁,竟是李阳空掷来的。

    南宫澈心中一惊,回头看去,只见李阳空与孙莫及满脸尽是凶戾之色,踉踉跄跄向着自己走来,他二人适才相斗正酣,冷不防地都吸了一小口迷药,可是他二人功力深厚,当即罢手止斗,以功力压住药性,勉强保得清醒。

    李阳空摇摇晃晃走近两步,冷笑道:“好啊,李某人当真是小看南宫家的威名啦,南宫兄弟年纪虽轻,本事和心眼却甚了得,你下了这等厉害的毒药,就想一走了之么?”

    南宫澈只吓得浑身战栗,道:“不是,这是迷药……”

    李阳空早已察觉这是迷药而非毒药,只是用言语试之,听南宫澈如此说,当即放心,笑道:“南宫兄弟,李某人方才不过与你开个小小玩笑,别无他意,来,你过来。”说着向南宫澈招一招手。

    南宫澈见他面色和善,便似当适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不由心中更加害怕,摇头道:“不,我不过来,你……你跟那些人也是一样,不是好人!”爬起身子,拖着伤腿向门外逃去。

    李阳空笑容忽敛,冷哼一声,喝道:“站住!”

    南宫澈身子一顿,随即猛地一凛:“我为什么要站住?”当下一瘸一拐跑地更急。

    孙莫及笑道:“久闻李掌门言行谦逊,谦谦君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李阳空又哼一声,也不理他,摇摇晃晃地向门外追去。

    原本说来,以他二人武功,就算是中了迷药,也必能将南宫澈信手拈来,但此二人勾心斗角,谁都不愿让对方得到南宫澈,只要其中一人稍快一步,另一人立时从后偷袭,等二人追到门口,突听一声马嘶响起,李阳空叫道:“不好!小子盗我的马!”

    李阳空正要夺门而出,忽地一跤绊倒,原来孙莫及暗中伸脚,孙莫及大笑一声,抢先而出,待要发暗器去打南宫澈马,却忽觉胸口一紧,身子前侧,原来李阳空在向下摔倒之际反手回抓,一把拿住他胸口衣服,如此一来,二人同时咕噜一声摔在门口,以他二人掌门之尊,竟闹了个如此灰头土脸,所幸周遭弟子尽皆昏迷,这才没见到他二人这等不成体统的样子。

    二人抬起头来,只见尘土滚滚,南宫澈已骑马向前奔出。

    二人大喝一声,一同站起,抢过门外另两匹马,疾驰追去,李阳空怒道:“孙老儿,这是我天持派的马,你骑什么?”

    孙莫及道:“量小非君子,李掌门怎地如此小气?也罢,待老夫成为武林尊主,赔你几百匹好马便是!”

    南宫澈听得他二人在身后步步紧逼,一时间心急如焚,黑暗中也不辨方向、不认路径,只是紧紧抱住马脖子胡乱疾驰,李阳空高叫道:“南宫小兄弟,快快回来,咱们有话好说!”

    南宫澈道:“没什么好说的。”

    孙莫及道:“好,那咱们就不说。”从怀中取出暗器,去射马腿,但他气力不足,暗器难以极远,兼之南宫澈所骑的乃是李阳空的坐骑,比孙李二人之马好上太多,但见距离越来越远,更加无法命中。

    南宫澈见二人渐远,正欣喜间,忽听后方一声哨音,胯下马儿闻声猛地止住,竟要调头回去,南宫澈大惊,猛地醒悟李阳空撮口作哨,唤回马儿,心道:“我好糊涂,偏偏挑了李掌门的马!”急忙用力拽动缰绳,但那马倔强之极,那肯听话?眼见二人越奔越近,情急之下用力去咬马脖子,马儿吃痛,这才没命般向前奔去。

    李阳空大怒,追在后头不断唤马,但他口哨吹得愈响,南宫澈便咬地愈狠,那马儿被他二人折磨地神智混乱,奔地愈快愈急,渐渐胡乱奔走起来,而南宫澈只顾着低头咬马,于所行路径也全然不顾,只觉突然间身子一空。

    原来黑暗中慌不择路,竟落入一片悬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