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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竹林

    南宫澈尚不及惊呼一声,耳畔风声呼呼猎响,连人带马笔直向崖底坠去,隐隐听得李阳空与孙莫及大声叫喊,但说了什么已然听不清楚,南宫澈惊慌之下抱紧马脖子,心中骇道:“我命休矣!”

    便当此时,南宫澈体内一震,只觉一股炙热气流涌上全身,霎时间脑中一片清明,种种恐惧焦虑之情尽皆消失无踪,当即双手抓住马缰两端,那马缰甚是结实,但他双手刚一用力,体内那股热气立时跟着游至手心,但听啪的一声,马缰从马辔上扯断了开。

    南宫澈双手一翻,将马缰两头卷在手上,大叫一声,双脚在马背上重重一踏,那马长声悲嘶,如一支利箭般堕入深谷,南宫澈则借这一力跃起丈余,扑向面前峭壁。

    深谷中伸手不见五指,南宫澈贴着峭壁双手双脚乱抓乱蹬,但那悬崖甚是陡峭,任他双手双脚磨得血肉模糊,仍是止不住坠势,如此又向下坠了一阵,南宫澈正自痛的几欲晕去,双臂忽地一紧,马缰绳勾住了什么东西。

    南宫澈神智一清,抬眼看去,漆黑中也瞧不见那究竟是凸起的石块还是树根之类,总之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感激,仰头道:“谢谢,谢谢……”只说了两句,筋疲力尽,晕了过去。

    “我是火……”

    黑暗中,南宫澈被火焰包裹,熊熊地燃烧着,被炙热的气流压迫着,南宫澈不断逃跑,但那火焰自内向外,从他身体迸发而出,任他逃往何处,都挥之不去,如影随形。

    “谁来救救我……”

    南宫澈浑身燥热,微微睁开眼来,只见眼前一袭绿裙,一个女子正为自己擦汗,他侧着头,瞧不见那女子面容,只依稀见她绿裙上别着一个绣有竹子的小小香囊,甚是精致。

    那女子身子忽地一顿,微笑道:“你醒啦?”

    南宫澈半梦半醒,只觉这声音温婉柔和,极是好听,一时间也分不清自己身处现实还是梦境,喃喃道:“竹林……仙子?”旋即晕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南宫澈感到嘴唇处一片清凉,睁开眼来,只见一双清澈水灵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你终于醒了。”女孩淡淡一笑,将杯子递到南宫澈嘴边,道:“水来了,你慢慢喝。你一定很渴了,刚才在梦中你都一直嚷着叫水呢。”

    南宫澈伸手去接杯子,只见自己十根手指缠满白布,微一动作,便觉剧痛刺心,不由“啊”的一声,想起自己从山上坠下之事。

    那女孩微微一惊,问道:“你很痛吗?”

    南宫澈摇摇头,但他虽竭力忍耐,仍是忍不住低低呻吟一声,那女孩偏头笑道:“还说不痛呢,来,我喂你喝。”说着将水杯凑到南宫澈嘴边。

    南宫澈见这女孩不过十二三岁,不好意思让她喂自己,但怎奈口干舌燥,只得缓缓凑嘴过去。那女孩喂着他喝完一杯水,甚是开心,笑道:“你好好休息,姐姐说你受伤很重,要养好久好久的伤呢。”

    南宫澈奇道:“你姐姐?”环顾四周,只见屋中四壁尽是绿绿青青,是一间竹制房屋。

    那女孩小嘴一撅,随即嘻嘻一笑,道:“你呀,得好好谢谢我姐姐呢,要不是她在山上发现了你,你这会说不定已经被林子里的狼啊蛇啊鸟啊……”

    她刚说到这里,突听一人叫道:“若竹!”

    南宫澈侧头看去,心头登时一跳,只见这女子青丝如娟,双瞳剪水,身着一袭绿裙向自己缓缓走来,正是自己梦中的那个“竹林仙子”。南宫澈脸上一红,心道:“原来那个不是梦?是她……在照顾我。”

    只见那女子走近前,在女孩鼻子上轻轻一点,道:“小丫头,什么蛇啊狼的,就会胡说八道。”

    那名为“若竹”的女孩一吐舌头,笑道:“姐姐,你回来啦。”

    那女子点了点头,看向南宫澈,笑道:“你感觉好些了吗?”

    南宫澈与她目光一触,只觉仅仅只是被她的一对眸子凝视片刻,心中就说不出的宁静平和,脸上不自禁又是一红,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那女子莞尔一笑,道:“我叫楚心竹,她是我妹妹楚若竹,你叫什么名字?”

    南宫澈正欲说自己叫“南宫澈”,忽然间想到自己受李阳空欺骗之事,心中微一犹豫,说道:“我……我叫朱澈。”但话一出口,心中立时后悔,觉得自己万分不该欺骗于她。

    楚心竹道:“原来是朱公子。”

    楚若竹抢上道:“喂,你怎么还不向我姐姐道谢?你知不知道把你从竹林带回来多不容易,这几天来我姐姐为了照顾你,都没好好睡过觉。”

    南宫澈心中一凛,道:“正是,正是,姑娘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说着便要撑起身子躬身行礼,楚心竹惊道:“小心你伤口……”果见南宫澈痛呼一声,身子一歪,眼看便要摔下床去,楚心竹大惊,急忙伸手去拉。

    只听噗通一声,南宫澈但觉整张脸孔贴在一片又温又软的环境之中,鼻中闻到一丝丝淡淡的香气,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只觉如此这般实在太过舒适,多枕一刻是一刻,却听楚若竹大喊道:“啊,你把脸埋在我姐姐胸里面!”

    南宫澈立时一惊,只觉对方身子也是猛地一颤,二人急忙分开,只见楚心竹满脸通红,不自禁地后退一步,南宫澈急道:“在下一时不慎,实在对不起。”

    楚心竹脸上仍是通红,低声道:“没什么,你伤势未愈,就留在这里好好休息,我们姐妹住在里屋,有什么事叫我们就好。”说着匆匆退出房间,楚若竹嘻嘻一笑,冲南宫澈眨眨眼睛,做个鬼脸,跟着楚心竹出了房间。

    南宫澈待她姐妹离去,兀自呆呆坐在床上,想起适才一幕,不由浑身燥热起来,心道:“她叫楚心竹……也不知她比我大还是比我小?唉,我在这里乱想什么?爹爹娘亲生死未卜,我得去找他们!”但揭开被子,见自己浑身上下缠满布带,双手双脚部分最为严重,别说下床行走,便是动弹一下也是剧痛入心,不由长叹一声,复又躺下。

    这一觉直是睡到傍晚方才醒来,忽然闻到一股饭菜香味,睁开眼来,只见楚若竹趴在床前,一张小脸睡的香甜,旁边桌上摆着两菜一汤,还有几个馒头。

    南宫澈看看饭菜,又看看熟睡中的楚若竹,心道:“我与她姐妹俩非亲非故,她们却这样照顾我。”想到这里心中募地一酸,虽觉腹中饥饿的厉害,但也不去伸手取饭,以免吵醒楚若竹。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楚若竹身子一动,揉揉眼睛道:“我睡着了?”待看见南宫澈半坐着身子正看着自己,奇道:“你早就醒了?怎么不吃饭?”不待南宫澈回答,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咕噜一转,嘻嘻一笑,凑近南宫澈道:“我知道啦,朱家哥哥,你是不是想等我姐姐回来,跟她一起吃饭啊?你是不是喜欢上我姐姐啦?”

    南宫澈不料这小丫头片子小小年纪,却会说出这等话来,而这最后一问更是一针见血,忙道:“我,我没有……”他紧张之下手足无措,脑中混乱,一时间也不知自己该说“我没有等你姐姐”还是“我没有喜欢你姐姐”。

    楚若竹见他这般慌急,大感有趣,笑嘻嘻道:“朱家哥哥,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又何必当真?还是说我真说中了你心事?”

    南宫澈哭笑不得,只觉这小丫头满肚子坏水,只得道:“楚小姑娘,天色不早了,你快快休息罢。”

    楚若竹小嘴一扁,道:“不好,你骂我姐姐,我不答应。”

    南宫澈奇道:“我何时骂你姐姐了?”

    楚若竹道:“你叫我‘楚小姑娘’,那姐姐岂不是‘楚大姑娘’了?呸呸呸。难听死啦,你得叫我名字。”

    南宫澈想了片刻,点头道:“好,若竹小姑娘。”

    楚若竹道:“把‘小姑娘’去掉。”

    南宫澈无奈,道:“是是,若竹。”虽觉这么称呼有些过于亲昵,但想对付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小女孩,也不必太过介意。

    楚若竹终于满意了,点头笑道:“这才对嘛。”转身端起碗筷,道:“我喂你吃饭。”

    南宫澈一来二回,已被楚若竹整的没了脾气,知若不让她喂饭,必然又生事端,当下乖乖张嘴,由楚若竹一口一口将饭菜喂完。

    此时天色已然甚晚,南宫澈心道:“楚心竹姑娘还没回来么?”一低头间,只见楚若竹正笑吟吟看着自己,心中暗暗惊道:“不好,难道她又猜到了?”

    却见楚若竹收起笑容,忽然一脸认真地盯着他道:“朱家哥哥,我姐姐真得很辛苦的,我们爹娘死的早,姐姐只不过比我大七岁,却就要照顾我,除此之外,她还是我们村里唯一的医生,村里有人生病,无论他们有没有钱,姐姐都会尽心尽力医治他们,有时候为了帮他们省几个钱,姐姐还要自己上山去采药。所以,所以朱家哥哥,请你也要快点好起来,别让我姐姐太累了”

    南宫澈点点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布带,心道:“原来她也是个医生。”

    便在这时,但听吱呀一声门响,楚心竹推门走进屋来,楚若竹大喜,叫道:“姐姐,你回来了。”楚心竹微微一笑,问道:“你有没有乖?”楚若竹连连点头,笑道:“我喂朱家哥哥吃饭了。”楚心竹又是微微一笑,摸着楚若竹头道:“乖孩子,早点睡吧。”

    南宫澈见楚心竹虽是微笑,但脸色疲惫,神色间隐隐蕴有郁郁之色,问道:“楚姑娘,你有什么为难事么?”

    楚心竹尚未回答,楚若竹道:“朱家哥哥,你叫我若竹,怎么叫我姐姐楚姑娘?”

    南宫澈脸上一红,道:“这不一样,你是个小女孩。”

    楚若竹更不高兴,嚷道:“人家才不是小女孩呢……”

    楚心竹见他二人如此,噗嗤笑道:“原来你们关系这么要好了,那好得很。”但一声笑完,神色间似又转为忧虑。

    楚若竹道:“姐姐,是不是丁大娘的病……”

    楚心竹轻叹一声,点头道:“丁大娘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再这么下去,我实在是……”

    南宫澈奇道:“那位丁大娘得了什么病?”

    楚若竹抢道:“丁大娘的病好奇怪的,平常什么事都没有,但每逢下雨天,全身就痛得厉害,怎么治都好不了。”

    南宫澈点点头,随口道:“那是风寒湿气入侵所致。”

    楚心竹微微一惊,道:“你怎么知道,你懂医术?”

    南宫澈道:“不敢当,只是从小跟我爹爹学过一些而已。”当下又细细过问那位丁大娘的病症,得知那位丁大娘得病已久,湿气风邪侵入已深,说道:“邪之所凑,其气必虚,若不得虚,邪不能独伤人。这位丁大娘平日劳累过度,以致气血不足,营卫不固,这才让外邪乘虚而入。”随即让楚若竹取来纸笔,拟了一道药方,交给楚心竹道:“治病之前,需先增强病人体质,这道方子补虚泄实在前,去邪扶正在后,或可一试。”

    楚心竹又惊又喜,她在这山中行医,遇上疑难杂症,往往苦思数日仍是无可奈何,岂料南宫澈听完病症,立时便能对症下药,其医学造诣显然胜过自己百倍有余。

    只听南宫澈又道:“因各人体质不同,是以病邪各有偏盛,其风气胜者,为行痹;寒气胜者,为痛痹;湿气胜者,为着痹。你说的那位丁大娘关节红肿热痛,乃是热痹,那是由于风寒湿痹日久不愈,病邪郁久化热之故。《黄帝内经》有云:‘病久而不去者,内舍于其合’只怕这位丁大娘的风寒已由经络进入脏腑,她是不是经常气喘,胸痛?”

    楚心竹一凛,想起这半年来丁大娘确实出现了这些症状,但因这气喘胸痛与那风湿看起来并无关联,是以她方才给南宫澈介绍病症之时未曾提及,岂料竟也被南宫澈推测出来,心中不由更加敬佩三分,道:“朱公子医术惊人,正是如此。”

    南宫澈道:“楚姑娘过奖了。”又想了想,道:“倘若病及脏腑,那么光靠药物可就不够了,还须配以针灸才是,我再写一道方子,从足少阳胆经的‘五枢穴’起……”正说之间,却见楚心竹脸色红晕,似是欲言又止。

    南宫澈问道:“楚姑娘,你怎么了?”

    楚心竹苦笑道:“朱公子,实在惭愧,我的医术……都是从村里留下的旧书中自学来的,不会针灸。”

    南宫澈一怔,当即对楚心竹也生出一片敬意,心想她自学医术救人,当真是了不起之至,只可惜自己五指受伤,无法代她行医,想到这里,心中已然有了个主意,抬起头来,只见楚心竹的盈盈眼波正看着自己,霎时间心中咯噔一下,鼓足勇气道:“楚姑娘若不嫌弃,不如便由……便由我教你可好?”

    楚心竹闻言双目晶晶发亮,轻轻拉住他手,喜道:“一言为定。”

    南宫澈看着楚心竹,双手虽缠着层层布带,却也能感受到她五指的温暖细腻,一时间心中砰砰乱跳,便似要忘记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