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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喋血重重

    暮春三月,春光和煦,长江以南风调雨顺,草木葱茏,但见山湖林野生机盎然,城镇村农家家安居,好一派大好江南的繁华景象。

    在福建福州府东路近林一侧,一座豪门大宅坐落其中,宅第左首摆有一块半人高的花岗大石,其上用朱砂纂有两个大大的“剑方”二字,铁划银钩,劲透石背,大宅门口气势庄严,四名家丁手持扫帚正在打扫门口,其中一人抬头看去,只见门顶匾额上“方府”两个金漆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此处正是“江南三家”之一的福建方家,方家乃武林名门,因其铸剑之术天下无双,故又有“剑方世家”之美誉,或许是托了方家威名,福州府数十年来太平安宁,便是贼盗也鲜有发生。

    然而这日清晨,只听人喧马嘶,一队人马急驰而来,马上之人清一色白衣青衫,为首一名年轻男子明神俊爽,器宇轩昂,在他身后一辆大黑漆马车吱呀作响,四名家丁见车马奔来,喜道:“是月蓝少爷回来了!”急忙打开大门,腾出道来。

    一行车马奔到门前,方月蓝不及下马,大声问道:“师父可在?”

    众家丁见他脸色不善,均是吓了一跳,其中一人答道:“在,老爷他刚刚起床。”

    方月蓝点点头,道:“好,快去向师父禀报,说弟子方月蓝有事求见。”

    那家丁道:“是。”急忙将手中扫帚递给另一名家丁,转身进到门去。

    一名年纪较小的弟子见状心忧,小声道:“大师兄,咱们将这个给师父看,只怕不妥吧?”

    方月蓝摇摇头,道:“此事干系重大,半点也马虎不得。”说着跳下马来,走到车前,道:“明阳,扶风,云溪,覆霜,你们将它抬进屋内,随我去见师父。”

    那四名弟子微一迟疑,点头道:“是。”钻入马车之内,过不多时,只听一阵声响,四人各抬一根长圆木柱走下车来,只见那木柱两侧缠满麻绳,中间竟绑着一口黑漆棺材。

    余下三个家丁见状瞪大双眼,一时间皆愣在当场,忽听门内一女子道:“月蓝哥,你回来了。”

    方月蓝抬眼望去,只见一清秀少女倚在门口,一对眸子双瞳剪水,正吃惊地盯着众人。

    方月蓝一笑,道:“潇潇,我有要事向师父他老人家禀告,这物事晦气得紧,你可别离我们太近。”

    方潇潇瞧瞧棺材,似乎明白什么,偏过头道:“月蓝哥,爹爹曾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莫非这棺中之人便是……”

    方月蓝见她已猜出端倪,点点头,低声道:“不错,便是被那‘诡剑’所杀之人。”

    方潇潇听到“诡剑”二字悚然一惊,道:“这么说来,江湖上那些血案,确实是有人用这‘诡剑’所为?那……那你们可见到此剑?”

    方月蓝脸上神情原本已甚凝重,听到此言,不由更是一沉,重重叹了口气,旁边方明阳见状苦笑一下,道:“我们跟了许久,好不容易在江浙一带查到些许眉目,可惜还是迟了半步,赶到之时,那‘诡剑’早已离开,只见到这个‘不破道人’尸体。”

    方潇潇喃喃道:“不破道人?”向那棺材瞧了一眼,面上突然显出厌恶之色,蹙眉道:道:“便是那个恶名昭彰的‘不破道人’么?”

    方月蓝点点头,道:“不错,原来你也知道他,这道人仗着有几分功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这几年来,师父多次派人想要除去此贼,可这贼厮偏偏又狡猾得紧,三番两次都让他避开风头,逃之夭夭。想不到最后竟死在那‘诡剑’之下。”他说到这里长叹一声,悠悠道:“这恶人死不足惜,只是不知那杀他之人究竟是敌是友?唉,最近江湖中怪事连连,每一件都与咱们方家有关,真希望不要有什么意外。”

    说话间众人已来到一间大屋之前,方明阳道:“大师兄,咱们到‘尚剑阁’了。”

    方月蓝点点头,命众人将棺材放下,自己正要进屋禀报,忽听屋内一人道:“蓝儿,你回来啦?”紧跟着“吱呀”一声门响,从中走出一个神威凛凛的中年汉子,正是方家之主方剑正。

    众人一齐跪下道:“弟子参见师父。”

    方月蓝更是叩头道:“弟子有负师命,未能查清‘诡剑’面目,只带回这具被‘诡剑’所杀的尸体……请师父责罚。”

    方剑正闻言哈哈一笑,朗声道:“此事原本便不易办,你能将这尸首带来此处,已是立了大功,又何罪之有?”说着向那棺材瞅了一眼,缓缓走了过去,方明阳见状忙道:“师父稍等,让弟子来打开它。”

    却听方剑正笑道:“不必了。”突然伸手在棺盖上用力一拍,只见那黑棺嗡地一震,四枚铜钉破板而出,方剑正喝了一声,右掌一抬一推,那棺盖立时凌空翻起,弹了出去。

    众弟子见师父露此神功,均是大为惊叹,只是当着师父之面谁也不敢造次喝彩。

    方剑正低头看去,但见棺中之人乃是一个羊须道人,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不破道人’。”再向下看去,不由略一吃惊,只见这道人上身脱得精赤,左胸心口处一道创口清晰醒目,显是被人一记贯心。

    方剑正盯着那创口瞧了好一阵子,脸上神色愈发难以置信,喃喃道:“竟当真如此?”

    方月蓝道:“弟子发现‘不破道人’之时,他还尚有一丝气息,临死前一直念叨着‘谢欧爷’三字。”

    方剑正道:“谢欧爷?江湖中可从未听过这号人物,是个什么人?”低头思索一阵,沉声道:“罢了,将这人抬去‘仁剑阁’,我要请方钟长老亲自过目。”

    众人听到“仁剑阁方钟长老”七字心头均是一惊,要知“仁剑阁”藏有方家历代先贤所铸名剑,乃是方家第一重地所在,而那方钟更是方家之主方剑正之亲叔,论地位之尊、辈分之高,在方家中无出其右,因他年事已高,又嗜剑如命,每日守在“仁剑阁”中精研剑道,早已不再理会江湖事,方剑正要拜访他,足见此事非同小可。

    众人当即又将那尸棺重新抬起,向仁剑阁赶去,一路上方剑正沉默不语,神色凝重,方潇潇向来只见父亲豪迈豁达,极少见他如此肃容,小心道:“爹爹,那‘诡剑’当真是咱们方家之剑么?”

    方剑正闻言眉头更紧,想了许久,叹道:“从那剑创观之,的确与咱方家之剑像极,我本以为那‘诡剑’之谈只不过是江湖中的无稽之谈,但现在看来,只怕所传不虚,嗯……倘若那‘诡剑’真能以假乱真,咱们方家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人刨出来!”

    众弟子听他语气之中极为坚定,不由均为之凛然,方潇潇仰起头来,心道:“‘诡剑’‘诡剑’……到底这‘诡剑’是个什么来头?”

    原来这几个月以来,武林中迭生血案,许多恶名远扬的武林败类被人神秘杀死,奇怪的是这些人清一色都是死于同一柄剑下,因被杀人之人识身上剑创像极方家之剑,是以江湖皆言此乃方家惩奸除恶所为。

    然而方家自知此事并非本门所为,方剑正反复核查,发现无论是弟子所用佩剑还是阁中藏剑,均是无一遗失缺漏,方家门人惊异之下,便将此剑称作“诡剑”,方月蓝此番远行,便是去追查这‘诡剑’究竟乃何人所铸,又是何人所使?只可惜赶到之时,使剑之人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那“不破道人”的尸体。

    过不多时,众人遥遥望见一座楼阁高塔耸立在前,这塔二十余丈,分十六层,叠涩密檐,远远看去一股庄严肃穆之感油然而生。

    方剑正走到塔下,朗声道:“侄儿方剑正求见叔父。”他功力精深,这一声送出,直如钟声一般由下至上传遍全塔。

    但怎知这一声送出之后,塔内却是久久未有回音,方剑正又说两遍,但塔内还是没有动静,众弟子见状心中均暗自纳罕,心想:“方钟长老平日守在阁中寸步不离,怎地今日偏偏不在?”

    方潇潇道:“爹爹,想必方钟叔公还在小睡,就让女儿进去向他老人家请安问好如何?”

    方剑正知方钟爱剑如痴,向来最恶他人打扰自己清修,但唯独对方潇潇甚是喜爱,正欲答允女儿,忽听踏内一人喝道:“潇潇,是潇潇么?”声音虽甚苍老,但嗓门之大便如打了个霹雳一般。

    方潇潇嘻嘻一笑,道:“叔公,潇潇来看你啦。”

    那人大笑道:“好,好,我来啦……”但听这几个字一声近过一声,那人竟以极快速度奔了下来,及至最后一个“啦”字,那大门“咚”地一响,已被用力推开,一个白发老者大喝一声,从门中一跃而出。

    众弟子见状连忙跪下,方剑正拱手道:“侄儿方剑正见过叔父。”

    却见那老者身形一转,从众人面前尽皆绕过,一下子跃到方潇潇面前,一伸手将方潇潇举了起来,大笑道:“你这丫头,就是嘴上好听,怎地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想到来陪你叔公说几句话?当真过分,太也过分。”说着手臂微晃,带着方潇潇左右摆了起来。

    此时方潇潇虽早已长大成人,但在这老者眼中似乎仍将她看作婴孩一般,只见他眉开眼笑,时不时将方潇潇举过头顶,又来回晃动,方潇潇笑道:“叔公,快将我放下来啦,我爹爹他们有事求你……”

    方钟闻言“哦”了一声,将方潇潇放下,向方剑正等人打量一番,待看到众人身后那口大棺材,不由眉头一皱,冷哼道:“我道什么,原来又是江湖仇杀,无聊,当真无聊,老子可没空理会世俗之事!”正要转过身去,只听方剑正道:“有人在仿造方家之剑!”

    方钟闻言身子猛地一顿,急转过头大声道:“你说什么!”他嗓门原本就大,这时惊问之下,听起来便如大吼一般,直震的众人耳朵嗡嗡直响。

    方剑正点点头,向方月蓝看了一眼,道:“蓝儿,快向方钟长老细说此事。”

    方月蓝道:“是!”当即走上前来,向方钟说起“诡剑”在江湖中四处做下血案之事,以及“不破道人”死前一再重复的谢欧爷名字。

    方钟不发一语,径自走到“不破道人”尸首之前,只向那剑创瞧去一眼,立时眉头紧锁,喃喃道:“这……不可能。”

    方家之中当数方钟相剑之术最是精湛,方剑正特地拜见方钟,便是要让他亲自鉴定这“诡剑”剑创究竟与方家剑创是否当真一模一样,现在见他如此反应,叹道:“咱们方家铸剑之术历经千古传承,早已与俗世法门大相径庭,纵使真有外人工匠在旁偷看,也只会瞧得一头雾水,万难理解其中精髓,又怎么会被人仿造出来?当真奇也怪哉!”

    方钟点点头,道:“不错,单从剑创来看,这剑确实与咱们方剑一模一样,但杀这道人的一剑由下至上,穿心而过,却显然不是咱们方家的剑法,究竟是何人所为?莫非便是那个什么谢欧爷?”他说到这里又看向方月蓝道:“对了,刚才说那‘诡剑’四处杀人,那除过此人,还有什么人被杀?”

    -方月蓝上前道:“回师叔公,据目前所知,还有‘虎贲鬼’张波达、‘云顶刀王’余彭辉、‘黄泉赊刀人’卓隆舒、‘雪月散徒’贾文睿……”他一连报出五六个名字,皆是江湖中声名狼藉的恶棍败类。

    方钟闻言更疑,道:“这就奇了,倘若那谢欧爷用这‘诡剑’是要诬陷咱们,就该挑武林正派人士下手才对……”

    方剑正闻言一脸肃容,沉声道:“这也正是侄儿最担心的,现下整个武林都以为咱们方家是在诛杀恶人,但倘若对方向正道中人下手,届时咱们方家可百口莫辩,沦为武林公敌了。”

    这“武林公敌”四字一出,众人心中皆是一凛,只听方剑正又道:“现下敌暗我明,忒也被动,必须尽快查出那谢欧爷和‘诡剑’的面目。”

    方月蓝闻言立即跪下道:“弟子愿往!”方明阳、方扶风等人也跟着跪拜倒道:“弟子也愿往。”

    方剑正哈哈一笑,捋须道:“难得你们几个主动请缨,嗯,不过咱们手中线索实在太少,光派你们几人出去打听无异于大海捞针……”方剑正说到这里低头沉吟片刻,随即眼神一亮,已然下定决心,朗声道:“好,咱们方家大遣弟子,全力追查‘诡剑’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