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雾起
一锭金子，能换一个元玉。此番从不夜渊出来，李尚安身上少说也拿了五十锭金子。只是那些金疙瘩锻的形状不一，也不知道能换多少元玉。
李尚安重又见到那两个泥人时，头顶的红日仍虚假的挂在天空中。毫无温度的阳光落在他的皮肤上，反而给他的后背添了一丝寒意。
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李尚安背着沉甸甸的包袱，低头看着手里的黑伞。
方才那个女童对这伞的介绍倒是详细，不过并未说其作用，只说其阴鸷不详，是个有些来头的邪物。通体来自人尸，想来普通诡修都不会像他一样用它用的得心应手。
李尚安并不一心追求诡道。只是既然机缘巧合走上了这条路，他也并不觉得有甚不妥。
先买养元丹，炼书虫要紧。
李尚安一路逆着来路走，天色由明转暗，似在从幻境中慢慢抽离。他回想着江雪迟和那女童亲密的样子，却不见江雪迟对自己有半分为难，暗自猜测着这江雪迟究竟是什么身份。
还有那炉子里的噬灵丹，似乎是以人炼成？
而那噬灵丹的作用又是什么？
李尚安出神的想着，一时也未曾察觉自己从哪一步起已经踏在了雪地上。他找了个路边的空凳子坐了下来，打了个哈欠，困顿的等着天亮。
雪原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一个不夜渊就牵涉了日原与月原的人，更牵涉了正道禁法，是否牵涉了江雪迟在找的饲血宗也暂不得而知。
看来雪原虽古老而神秘，如今却也暗潮涌动，不知有多少腌臜事藏匿其中呢。
天亮的缓慢，李尚安背着一包沉甸甸的金疙瘩，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去找个客栈先睡片刻。他看着前日那个包子铺老板推着摊子走了过来，十分自觉的迎了过去。
“老板，一屉包子。”
“嚯，”老板摸黑支摊，全然没有注意到坐在角落的李尚安，“公子，这冰天雪地怎么不多睡会儿，这么早就起来了。”
“怎么还能睡得着，都缺钱缺到这份上了。”李尚安坐在了摊前，看着老板生灶火，“我方才从不夜渊出来，多谢你的消息，那里面是真的有金山银山。”
“那公子赚了多少啊。”老板瞥了一眼他的包袱。
“没本事，有钱别人也不会多给我。”李尚安又打了个哈欠，“忙了一宿，疲的很，回来都已经这个时辰了，早上就贪你这儿的一口包子呢。”
老板咧开嘴笑了笑，低头掩入了锅里升起的热气中。他倒掉了锅里的第一铺水，很快便盛了一碗热汤，摆在了李尚安面前。
“蒸包子还需要片刻，公子先喝口汤暖暖吧。”
“老板，可听说过江雪迟这个名字。”
“江雪迟？”老板茫然的回过头，“是男是女？”
“没事，我也只是随口一问，”李尚安低头喝了一口汤，鲜香味直扑鼻腔，“又冷又饿的时候，只觉得你家的鸡蛋都比别人家的新鲜些。”
“那就多谢公子美言了。”老板笑哈哈的回到了炉灶边。
灰蒙蒙的天空逐渐亮起了光，李尚安的一屉包子也滚热的下了肚。他收拾了东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公子好走啊，今夜洛城是仙游节，有花灯，也有集市，公子可别忘了出来热闹热闹。”
“仙游节？”
风原没有这个节日，李尚安也闻所未闻。
“这是洛城一个很古老的节日，晚上会有一队仙人路过城中，凡此时跪地向仙人祈求心愿的，来年据说都能心想事成，”老板擦了擦汗，“不过也是据说，毕竟仙人也很忙，照顾不了所有人。”
李尚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洛城也有赌坊，赌坊旁的钱庄开门多半要早些。李尚安问了路，直奔钱庄而去。
七十枚元玉，十八颗元珠，这便是李尚安从钱庄出来时的全部身家。一夕之间突然变成了富豪，李尚安似乎走路都轻快了不少。
前日那所谓城公的死仿佛石沉大海，在洛城竟没有激起半点风浪。不过那朝露客栈也不必再去了，既要炼化书虫，又要用血华盖炼蛊，还得寻个安全的地方住才行。
只是，哪里安全呢。
李尚安从包袱的角落里摸了一小块碎金子出来，随手拉住了一个拿着竹篮的农妇。他将那碎金子在农妇面前晃了晃，面带不屑之色的将碎金子丢进了农妇的竹篮里。
农妇看着李尚安，瞪圆了双眼。
“你……”
“这是报酬，”李尚安松开了她，“嬢嬢，我是外地来的，我需要知道，这洛城里最安全的住处在哪里。只要你认真的回答我的问题，这金子就是你的。”
农妇张了张嘴，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天降横财冲昏了头脑。她结巴了片刻，这才转过身，给李尚安指了个方向。
“公子，那边有一家珊瑚楼，楼里住的都是富豪官眷，公子若要安全，便去那里住吧。”
李尚安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离开。
富豪官眷，想来其中也不会少了有名有望的正道修行者。那里对李尚安这样的诡修而言，远比朝露客栈要危险的多。
可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珊瑚楼名副其实，门外便立着两座晶莹剔透的红珊瑚。那珊瑚生于深海，本就难得，在常人眼中价值百金，在修道之人的眼中也是颇具灵气的宝物，其灵气可以用以滋养真元，也可以用以填纳心海，是极不易得的修行佳品。
李尚安也并不四下张望，将三颗元珠递给了珊瑚楼的账房。他抬起头看了看这内里豪华，温暖如春的小楼，目光停留在了四楼的一间房门处。
那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守，也不知道里面住的是什么人物。
“公子？”
“啊，怎么了。”李尚安看着那群侍卫正出神着，听到老板娘的呼唤，回过头来。
“公子的出价已定，选房间吧，如今三楼，四楼，五楼都有空房，公子想住在哪里呢。”
“还请夫人介绍几句，三楼，四楼，五楼都住的什么人。”
“三楼住的多是如公子一般的修行者，四楼住的多是身家富贵的豪门望族，房价比三楼贵些。至于五楼住的是什么人，其实妾身也没怎么见过，也无法向公子介绍。”老板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公子的三颗珠子在五楼也只够住一宿，设施摆件也都与四楼差不多，妾身还是不建议公子选五楼的。”
李尚安瞧着老板娘的神色，仿佛并不像说谎。
“那就听你的，选四楼。”
老板娘招了招手，立刻便有一名小厮凑了过来。
李尚安也不拘束，跟着他往四楼走去。
他的房间与开始时他注目的那间房正是面对面。李尚安跟着小厮进了房间，回头瞥了一眼对面，却见小厮动作麻利的替他关上了门。
“怎么了？”李尚安茫然的看着他。
“公子，对面那间房住的客人从不出门，但是他的侍卫们都凶得很，门外驻足不行，多落几眼也不行，所以小的还是规劝公子一句，躲着点那间房，也是给公子您省事儿不是。”小厮用身上干净的白布将房间里本就一尘不染的桌椅又擦了一遍，他赔着笑，指着窗外，“公子，这窗外可窥半个洛城的风景，多少不比楼里的东西好看吗。”
李尚安不置可否，将包袱和伞都放在了帘幕里的软榻上。
“听说今夜是，仙游节？”
“是了，公子。”小厮为他沏了茶，“仙游节只待仙人离开后，便可以在集市上采买许多新鲜玩意，更会有许多美女在街头歌舞，挑花灯，公子到时可以去好好热闹热闹了。”
李尚安对美女与新鲜玩意全无兴致。他端起茶杯，微笑着抬起眼睛。
“我倒是好奇，那仙人是真仙人吗？”
“公子这可就多此一问了，那仙人能做的都是咱们做不得的事儿，怎么能不真。”小厮道，“公子到时可以祈愿，一定可以得到仙人垂怜，心想事成。”
李尚安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还有啊，小的要多叨扰公子一句，”小厮仿佛想起了什么，“每每仙游节，申时过半便会起雾，那雾阴的很，公子到了申时还是把窗掩上，免得阴气扑了身子。”
李尚安瞥了一眼窗外，雪天本就阴沉的天色在小厮的话后显得更阴沉了几分。
“你退下吧。我不叫你，不必进来。”
“是。”
李尚安看着小厮替他阖上门，动作轻巧的在内也落了锁。
他暂未换得养元丹，奔波劳累许久，为了晚上的仙游节，眼下确是应该好好睡一觉。软榻柔软，屋内温暖，即便开着窗户，屋内灼热的炭火也抵过了窗外灌入的冷风。李尚安疲乏的闭上了眼睛，躺在了床上。
这一觉，他睡得极为舒坦。
梦里他又见到了那个唤他夫君的素衣女子，眉眼平淡温柔的站在他面前，对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他的脸颊。可她的脸色却惨白如纸，唇色灰白，仿佛一个方才离世的人。
并不恐怖的梦，李尚安却还是惊醒了。他头疼的坐起身来，一股凉凉的雾气混杂着水汽的气味，涌入了他的鼻腔。
天色未晚，窗外却是白茫茫一片。
起雾了。
李尚安重又见到那两个泥人时，头顶的红日仍虚假的挂在天空中。毫无温度的阳光落在他的皮肤上，反而给他的后背添了一丝寒意。
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李尚安背着沉甸甸的包袱，低头看着手里的黑伞。
方才那个女童对这伞的介绍倒是详细，不过并未说其作用，只说其阴鸷不详，是个有些来头的邪物。通体来自人尸，想来普通诡修都不会像他一样用它用的得心应手。
李尚安并不一心追求诡道。只是既然机缘巧合走上了这条路，他也并不觉得有甚不妥。
先买养元丹，炼书虫要紧。
李尚安一路逆着来路走，天色由明转暗，似在从幻境中慢慢抽离。他回想着江雪迟和那女童亲密的样子，却不见江雪迟对自己有半分为难，暗自猜测着这江雪迟究竟是什么身份。
还有那炉子里的噬灵丹，似乎是以人炼成？
而那噬灵丹的作用又是什么？
李尚安出神的想着，一时也未曾察觉自己从哪一步起已经踏在了雪地上。他找了个路边的空凳子坐了下来，打了个哈欠，困顿的等着天亮。
雪原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一个不夜渊就牵涉了日原与月原的人，更牵涉了正道禁法，是否牵涉了江雪迟在找的饲血宗也暂不得而知。
看来雪原虽古老而神秘，如今却也暗潮涌动，不知有多少腌臜事藏匿其中呢。
天亮的缓慢，李尚安背着一包沉甸甸的金疙瘩，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去找个客栈先睡片刻。他看着前日那个包子铺老板推着摊子走了过来，十分自觉的迎了过去。
“老板，一屉包子。”
“嚯，”老板摸黑支摊，全然没有注意到坐在角落的李尚安，“公子，这冰天雪地怎么不多睡会儿，这么早就起来了。”
“怎么还能睡得着，都缺钱缺到这份上了。”李尚安坐在了摊前，看着老板生灶火，“我方才从不夜渊出来，多谢你的消息，那里面是真的有金山银山。”
“那公子赚了多少啊。”老板瞥了一眼他的包袱。
“没本事，有钱别人也不会多给我。”李尚安又打了个哈欠，“忙了一宿，疲的很，回来都已经这个时辰了，早上就贪你这儿的一口包子呢。”
老板咧开嘴笑了笑，低头掩入了锅里升起的热气中。他倒掉了锅里的第一铺水，很快便盛了一碗热汤，摆在了李尚安面前。
“蒸包子还需要片刻，公子先喝口汤暖暖吧。”
“老板，可听说过江雪迟这个名字。”
“江雪迟？”老板茫然的回过头，“是男是女？”
“没事，我也只是随口一问，”李尚安低头喝了一口汤，鲜香味直扑鼻腔，“又冷又饿的时候，只觉得你家的鸡蛋都比别人家的新鲜些。”
“那就多谢公子美言了。”老板笑哈哈的回到了炉灶边。
灰蒙蒙的天空逐渐亮起了光，李尚安的一屉包子也滚热的下了肚。他收拾了东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公子好走啊，今夜洛城是仙游节，有花灯，也有集市，公子可别忘了出来热闹热闹。”
“仙游节？”
风原没有这个节日，李尚安也闻所未闻。
“这是洛城一个很古老的节日，晚上会有一队仙人路过城中，凡此时跪地向仙人祈求心愿的，来年据说都能心想事成，”老板擦了擦汗，“不过也是据说，毕竟仙人也很忙，照顾不了所有人。”
李尚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洛城也有赌坊，赌坊旁的钱庄开门多半要早些。李尚安问了路，直奔钱庄而去。
七十枚元玉，十八颗元珠，这便是李尚安从钱庄出来时的全部身家。一夕之间突然变成了富豪，李尚安似乎走路都轻快了不少。
前日那所谓城公的死仿佛石沉大海，在洛城竟没有激起半点风浪。不过那朝露客栈也不必再去了，既要炼化书虫，又要用血华盖炼蛊，还得寻个安全的地方住才行。
只是，哪里安全呢。
李尚安从包袱的角落里摸了一小块碎金子出来，随手拉住了一个拿着竹篮的农妇。他将那碎金子在农妇面前晃了晃，面带不屑之色的将碎金子丢进了农妇的竹篮里。
农妇看着李尚安，瞪圆了双眼。
“你……”
“这是报酬，”李尚安松开了她，“嬢嬢，我是外地来的，我需要知道，这洛城里最安全的住处在哪里。只要你认真的回答我的问题，这金子就是你的。”
农妇张了张嘴，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天降横财冲昏了头脑。她结巴了片刻，这才转过身，给李尚安指了个方向。
“公子，那边有一家珊瑚楼，楼里住的都是富豪官眷，公子若要安全，便去那里住吧。”
李尚安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离开。
富豪官眷，想来其中也不会少了有名有望的正道修行者。那里对李尚安这样的诡修而言，远比朝露客栈要危险的多。
可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珊瑚楼名副其实，门外便立着两座晶莹剔透的红珊瑚。那珊瑚生于深海，本就难得，在常人眼中价值百金，在修道之人的眼中也是颇具灵气的宝物，其灵气可以用以滋养真元，也可以用以填纳心海，是极不易得的修行佳品。
李尚安也并不四下张望，将三颗元珠递给了珊瑚楼的账房。他抬起头看了看这内里豪华，温暖如春的小楼，目光停留在了四楼的一间房门处。
那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守，也不知道里面住的是什么人物。
“公子？”
“啊，怎么了。”李尚安看着那群侍卫正出神着，听到老板娘的呼唤，回过头来。
“公子的出价已定，选房间吧，如今三楼，四楼，五楼都有空房，公子想住在哪里呢。”
“还请夫人介绍几句，三楼，四楼，五楼都住的什么人。”
“三楼住的多是如公子一般的修行者，四楼住的多是身家富贵的豪门望族，房价比三楼贵些。至于五楼住的是什么人，其实妾身也没怎么见过，也无法向公子介绍。”老板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公子的三颗珠子在五楼也只够住一宿，设施摆件也都与四楼差不多，妾身还是不建议公子选五楼的。”
李尚安瞧着老板娘的神色，仿佛并不像说谎。
“那就听你的，选四楼。”
老板娘招了招手，立刻便有一名小厮凑了过来。
李尚安也不拘束，跟着他往四楼走去。
他的房间与开始时他注目的那间房正是面对面。李尚安跟着小厮进了房间，回头瞥了一眼对面，却见小厮动作麻利的替他关上了门。
“怎么了？”李尚安茫然的看着他。
“公子，对面那间房住的客人从不出门，但是他的侍卫们都凶得很，门外驻足不行，多落几眼也不行，所以小的还是规劝公子一句，躲着点那间房，也是给公子您省事儿不是。”小厮用身上干净的白布将房间里本就一尘不染的桌椅又擦了一遍，他赔着笑，指着窗外，“公子，这窗外可窥半个洛城的风景，多少不比楼里的东西好看吗。”
李尚安不置可否，将包袱和伞都放在了帘幕里的软榻上。
“听说今夜是，仙游节？”
“是了，公子。”小厮为他沏了茶，“仙游节只待仙人离开后，便可以在集市上采买许多新鲜玩意，更会有许多美女在街头歌舞，挑花灯，公子到时可以去好好热闹热闹了。”
李尚安对美女与新鲜玩意全无兴致。他端起茶杯，微笑着抬起眼睛。
“我倒是好奇，那仙人是真仙人吗？”
“公子这可就多此一问了，那仙人能做的都是咱们做不得的事儿，怎么能不真。”小厮道，“公子到时可以祈愿，一定可以得到仙人垂怜，心想事成。”
李尚安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还有啊，小的要多叨扰公子一句，”小厮仿佛想起了什么，“每每仙游节，申时过半便会起雾，那雾阴的很，公子到了申时还是把窗掩上，免得阴气扑了身子。”
李尚安瞥了一眼窗外，雪天本就阴沉的天色在小厮的话后显得更阴沉了几分。
“你退下吧。我不叫你，不必进来。”
“是。”
李尚安看着小厮替他阖上门，动作轻巧的在内也落了锁。
他暂未换得养元丹，奔波劳累许久，为了晚上的仙游节，眼下确是应该好好睡一觉。软榻柔软，屋内温暖，即便开着窗户，屋内灼热的炭火也抵过了窗外灌入的冷风。李尚安疲乏的闭上了眼睛，躺在了床上。
这一觉，他睡得极为舒坦。
梦里他又见到了那个唤他夫君的素衣女子，眉眼平淡温柔的站在他面前，对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他的脸颊。可她的脸色却惨白如纸，唇色灰白，仿佛一个方才离世的人。
并不恐怖的梦，李尚安却还是惊醒了。他头疼的坐起身来，一股凉凉的雾气混杂着水汽的气味，涌入了他的鼻腔。
天色未晚，窗外却是白茫茫一片。
起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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