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替君死
董勇,戴文安,宁非惊,三个人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住在这地方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丁瑜婉这个女人身上实在有太多秘密,她口中的仙尊是谁,她所谓的选择又是什么,棹轻实在讨厌这样猜谜。既然答应了江雪迟去折竹山,便回去准备准备上路就是。
至于那本书……
扉页上也是蛊咒两个字,却与他在影市买到的那本出入甚大,无论是内容还是叙述口吻,都是来自两个人的手笔。
“蛊者,灵之长,灵生于天地,故蛊亦可为天地之长,可封仙,可登达神格,可撼天地,可造法则……”
“咒者,蛊之仆从也。傍蛊而生,依附其下,无有敢不遵者……”
在原来的那本蛊咒里,蛊与咒是修行界平分秋色,旗鼓相当的两脉,互不干涉,井水不犯河水,对咒法更是只字不提。而在这本书里,咒法却只不过是蛊道的奴隶,处处为蛊道所用,甚至可以将其轻易践踏。
咒法借天地灵气而施,而蛊道是将天地间的灵气炼化,永远为自己所用。天地间无有不可炼化者,若有,就杀了他。若有人阻,就踏着那人的尸骨上路。
这样的意思充斥在整本书中,棹轻虽觉得合理,却也知道这绝不是当今三界修行者在修行中会学习的。可这分明才是最真实的,恐怕那些仙尊踏上仙尊之位的路,也不出其右。
棹轻带着书,胡思乱想着,走回了摘星楼。摘星楼只有他的人傀在等着他,棹轻索性让他们替自己收拾了包袱,一个人往折竹山而去。
至于这几个人傀,棹轻便将他们和自己吃剩的食盒一起留在了摘星楼。
清州的白日如旧繁华,棹轻看着路边的各色小吃,摊子上的食客拥挤,有时也会萌生劝阻的念头,却最终不曾张口。他如今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弄清楚,还是不要轻易打草惊蛇的好。
为了避开恰好在用饭时辰到江氏,棹轻的马走的慢慢吞吞,晃晃悠悠。他尚未出主街,马背上挂着的血华盖突然不安分的动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虽未流淌出黑气,却也因已认主,影响了棹轻的心境。
“怎么了。”
棹轻停下了马,四下张望,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可血华盖绝不会骗他,眼下长街上尽是普通人,是什么人要在这里对他下手?
棹轻第一个就想到了方知。
他四下看了看,见前面恰好是风油坊,便跳下了马背,将马牵进了巷子,拴在了左家门口的石狮子上。他退到墙角,回头看着周围变化的空气,天色仍然明亮,却有一圈浓浓的黑影将他重重包围了。
是什么?
棹轻警觉的捏起了真元。
那些黑影似有人形,却也不全有人形。时而露出一个没了眼珠的人头,其下点点滴滴的流着血,时而又从棹轻身后冒出一个烧焦的断手,来扯棹轻的衣服。浓重的阴气直扑棹轻面门,棹轻那一丝浅蓝色的真元被压制的竟一丝都提不起。
不是一只两只,而是一群鬼。
要用幽冥鬼火吗?
可这阴气似乎还没有血华盖的黑雾厉害。
棹轻的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露出雏形,尚未等他思考出结果,便不知哪个方向突然传来了尖锐物划破空气的声音。那似乎是弓箭,可棹轻没了视线,周围鬼影弥漫,刺耳的笑声和哭声干扰着他的判断,棹轻完全无法分辨其来自哪里。
风声越来越近,棹轻虽握紧了伞把,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境,心不受控制的提到了嗓子眼。却在此时,他突然听见了一声利物没入皮肉的声音。
有人被误伤了?
棹轻立刻点起鬼火,幽蓝色的火光肃清了眼前,鬼墙和阴气如同被点燃的布匹一般撕裂。眼前赫然躺着脸色苍白的左春秋,他的心口插着一支箭,箭上流淌着森森鬼气,已经将箭头周围的伤口处灼烧的血星飞溅。
“兄弟,你为什么要替我挡?”
棹轻是真的不明白。他原本只是犹豫着要不要用幽冥鬼火,不曾想左春秋会突然出现。看他眼下的样子,已是必死无疑。
不过一次相救便愿以命易命?
虽无交情,棹轻看着左春秋,心头此时却还是不免五味杂陈。
“让我杀了你吧……”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薄情郎,你敢给我下毒……”
一张没了舌头仍大张着贴近的嘴,一双被硬生生塞进了碎瓷片的眼睛,一具被摔得只由一副人皮兜着的血尸,不知何时还会有一双双冰冷的手从黑影中伸出来拉他的手腕。
难闻的腥臭和血腥气呛的棹轻几欲作呕,棹轻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四下看看,可不止他周身这一圈,千姿百态的厉鬼蔓延在他方圆几乎五丈,早已成了一堵厚厚的墙,明亮的天幕竟丝毫光芒都透不进来。好在儿时的恐怖记忆让他眼下看着这样的场景已生不出多少畏怯,他一手点着鬼火,另一只手撑开了血华盖。
血华盖似乎并不十分饥饿,却也听话的散出了黑雾,吞噬着周围的鬼影。
眼看着黑雾当即有减淡的趋势,血华盖应付这些鬼影应该是绰绰有余。棹轻也来不及细想,松开了伞,将左春秋的尸体搬到了马背上,随即立刻骑上马往折竹山而去。
不避闹市,快马加鞭,从清州到折竹山大约也只需要不到半个时辰。棹轻将马停在半山腰,把左春秋从马背上抱了下来,动作轻柔的放在了地上。他伸手拍了拍左春秋的脸,左春秋一路早已昏厥,不知生死。
“兄弟,你醒醒。”
左春秋费劲的睁开了眼睛,看着棹轻,一张惨白的脸因疼痛而揪在了一起。
“古月公子……”
“你说,我听着。”
“救救环云岭的那些人……”
“这就是你的心愿的话,我会帮你完成。”棹轻看着他那汩汩流血的伤口,实在不忍见有生之年第一个豁出性命来救自己的人如此痛苦,“我会永远记得你的相救恩情,也会帮你报仇,你放心的走吧。”
左春秋轻轻点了点头,努力的挤出了一个十分难看的微笑。他安心的闭上了眼睛,仿佛心上悬着的事情得了交代,一口气当即便咽了下去,停止了呼吸。
虽说自离家以来,已经杀过人,也取过人的魂魄炼蛊,如今棹轻眼看着左春秋为救自己而死,还是如同一把小刀刺在了心上,拔不出来,也愈合不了。
这是自他一个人入世以来,遇到过的,来自毫无血缘的陌生人,最深沉的善意了。
山林风动,薄雪纷纷。棹轻寻了一根色泽翠绿的粗壮碧竹,在竹根旁用长刀挖了一个土坑,将左春秋埋了进去。没有木板做墓碑,棹轻便折了一枝竹子,插在了土坑前。
“报得救命恩,以身替君死。”
棹轻没有多做停留。他简单的收拾了衣装,一步一步的踏着长阶,往山顶而去。
长阶比他想象的还要高,却十分干净,应是每天都有人细细清扫。路旁的竹子苍翠青葱,积着一层浮白,冷香弥漫,凝神静气。
江氏坐落在折竹山山顶。折竹山的山势不算陡,山顶开阔,一片开阔的湖嵌在正中,分出一支小溪穿过后山的竹林流下山去。湖上坐北朝南建了个江南样式的园子,园子很大,游廊假山,亭台水榭,却是一应俱全。而园子最里间,有一座五层之高的小楼伫立在那里,俯瞰着整个园子,甚至是整座折竹山,也能部分尽收眼底。
美轮美奂,棹轻在外面却也一点都看不见。他站在江氏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前,看着架在脖子上的两把刀,而两把刀的主人,两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正上上下下的审视着他,仿佛恨不得把他的衣服都脱下来看个干净。
“两位兄弟,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我们二小姐何等身份,就凭你,也想登门拜会?”
“你们不先去通传,就这样把我拦在这里,未免太莽撞了吧。”棹轻无奈的笑着,“若我真的是你们二小姐的客人,你们还想不想留在江家了。”
见他说的有模有样,两个大汉虽不情愿,却还是分了一个人出来转身进了大门。
“兄弟,”四下无人,棹轻对着剩下的那个大汉挤了挤眼睛,“你们是不是喜欢二小姐啊。你们要是真的喜欢二小姐,我可以帮你们带个话。”
那大汉满脸莫名的看着棹轻,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反过来就在他脸上拍了一下。
“你小子,有病是吧?”
“怎么还不敢说了,真是。”棹轻小声嘀咕道,“我要是你们,就算会后悔,也不会给自己留遗憾……”
“古月公子。”
清冷的声音,棹轻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阿迟,几天不见,有些惦记你,就想来看看你恢复的怎么样了。”他看着打开的朱漆大门里站着的江雪迟,微微一笑,“看来你的精神好些了,怎么脸色还是如此苍白啊。”
江雪迟看着他,脸上不由自主的也浮起了笑容。她侧过身,右手作请姿。
“古月公子,快请进吧。”
丁瑜婉这个女人身上实在有太多秘密,她口中的仙尊是谁,她所谓的选择又是什么,棹轻实在讨厌这样猜谜。既然答应了江雪迟去折竹山,便回去准备准备上路就是。
至于那本书……
扉页上也是蛊咒两个字,却与他在影市买到的那本出入甚大,无论是内容还是叙述口吻,都是来自两个人的手笔。
“蛊者,灵之长,灵生于天地,故蛊亦可为天地之长,可封仙,可登达神格,可撼天地,可造法则……”
“咒者,蛊之仆从也。傍蛊而生,依附其下,无有敢不遵者……”
在原来的那本蛊咒里,蛊与咒是修行界平分秋色,旗鼓相当的两脉,互不干涉,井水不犯河水,对咒法更是只字不提。而在这本书里,咒法却只不过是蛊道的奴隶,处处为蛊道所用,甚至可以将其轻易践踏。
咒法借天地灵气而施,而蛊道是将天地间的灵气炼化,永远为自己所用。天地间无有不可炼化者,若有,就杀了他。若有人阻,就踏着那人的尸骨上路。
这样的意思充斥在整本书中,棹轻虽觉得合理,却也知道这绝不是当今三界修行者在修行中会学习的。可这分明才是最真实的,恐怕那些仙尊踏上仙尊之位的路,也不出其右。
棹轻带着书,胡思乱想着,走回了摘星楼。摘星楼只有他的人傀在等着他,棹轻索性让他们替自己收拾了包袱,一个人往折竹山而去。
至于这几个人傀,棹轻便将他们和自己吃剩的食盒一起留在了摘星楼。
清州的白日如旧繁华,棹轻看着路边的各色小吃,摊子上的食客拥挤,有时也会萌生劝阻的念头,却最终不曾张口。他如今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弄清楚,还是不要轻易打草惊蛇的好。
为了避开恰好在用饭时辰到江氏,棹轻的马走的慢慢吞吞,晃晃悠悠。他尚未出主街,马背上挂着的血华盖突然不安分的动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虽未流淌出黑气,却也因已认主,影响了棹轻的心境。
“怎么了。”
棹轻停下了马,四下张望,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可血华盖绝不会骗他,眼下长街上尽是普通人,是什么人要在这里对他下手?
棹轻第一个就想到了方知。
他四下看了看,见前面恰好是风油坊,便跳下了马背,将马牵进了巷子,拴在了左家门口的石狮子上。他退到墙角,回头看着周围变化的空气,天色仍然明亮,却有一圈浓浓的黑影将他重重包围了。
是什么?
棹轻警觉的捏起了真元。
那些黑影似有人形,却也不全有人形。时而露出一个没了眼珠的人头,其下点点滴滴的流着血,时而又从棹轻身后冒出一个烧焦的断手,来扯棹轻的衣服。浓重的阴气直扑棹轻面门,棹轻那一丝浅蓝色的真元被压制的竟一丝都提不起。
不是一只两只,而是一群鬼。
要用幽冥鬼火吗?
可这阴气似乎还没有血华盖的黑雾厉害。
棹轻的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露出雏形,尚未等他思考出结果,便不知哪个方向突然传来了尖锐物划破空气的声音。那似乎是弓箭,可棹轻没了视线,周围鬼影弥漫,刺耳的笑声和哭声干扰着他的判断,棹轻完全无法分辨其来自哪里。
风声越来越近,棹轻虽握紧了伞把,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境,心不受控制的提到了嗓子眼。却在此时,他突然听见了一声利物没入皮肉的声音。
有人被误伤了?
棹轻立刻点起鬼火,幽蓝色的火光肃清了眼前,鬼墙和阴气如同被点燃的布匹一般撕裂。眼前赫然躺着脸色苍白的左春秋,他的心口插着一支箭,箭上流淌着森森鬼气,已经将箭头周围的伤口处灼烧的血星飞溅。
“兄弟,你为什么要替我挡?”
棹轻是真的不明白。他原本只是犹豫着要不要用幽冥鬼火,不曾想左春秋会突然出现。看他眼下的样子,已是必死无疑。
不过一次相救便愿以命易命?
虽无交情,棹轻看着左春秋,心头此时却还是不免五味杂陈。
“让我杀了你吧……”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薄情郎,你敢给我下毒……”
一张没了舌头仍大张着贴近的嘴,一双被硬生生塞进了碎瓷片的眼睛,一具被摔得只由一副人皮兜着的血尸,不知何时还会有一双双冰冷的手从黑影中伸出来拉他的手腕。
难闻的腥臭和血腥气呛的棹轻几欲作呕,棹轻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四下看看,可不止他周身这一圈,千姿百态的厉鬼蔓延在他方圆几乎五丈,早已成了一堵厚厚的墙,明亮的天幕竟丝毫光芒都透不进来。好在儿时的恐怖记忆让他眼下看着这样的场景已生不出多少畏怯,他一手点着鬼火,另一只手撑开了血华盖。
血华盖似乎并不十分饥饿,却也听话的散出了黑雾,吞噬着周围的鬼影。
眼看着黑雾当即有减淡的趋势,血华盖应付这些鬼影应该是绰绰有余。棹轻也来不及细想,松开了伞,将左春秋的尸体搬到了马背上,随即立刻骑上马往折竹山而去。
不避闹市,快马加鞭,从清州到折竹山大约也只需要不到半个时辰。棹轻将马停在半山腰,把左春秋从马背上抱了下来,动作轻柔的放在了地上。他伸手拍了拍左春秋的脸,左春秋一路早已昏厥,不知生死。
“兄弟,你醒醒。”
左春秋费劲的睁开了眼睛,看着棹轻,一张惨白的脸因疼痛而揪在了一起。
“古月公子……”
“你说,我听着。”
“救救环云岭的那些人……”
“这就是你的心愿的话,我会帮你完成。”棹轻看着他那汩汩流血的伤口,实在不忍见有生之年第一个豁出性命来救自己的人如此痛苦,“我会永远记得你的相救恩情,也会帮你报仇,你放心的走吧。”
左春秋轻轻点了点头,努力的挤出了一个十分难看的微笑。他安心的闭上了眼睛,仿佛心上悬着的事情得了交代,一口气当即便咽了下去,停止了呼吸。
虽说自离家以来,已经杀过人,也取过人的魂魄炼蛊,如今棹轻眼看着左春秋为救自己而死,还是如同一把小刀刺在了心上,拔不出来,也愈合不了。
这是自他一个人入世以来,遇到过的,来自毫无血缘的陌生人,最深沉的善意了。
山林风动,薄雪纷纷。棹轻寻了一根色泽翠绿的粗壮碧竹,在竹根旁用长刀挖了一个土坑,将左春秋埋了进去。没有木板做墓碑,棹轻便折了一枝竹子,插在了土坑前。
“报得救命恩,以身替君死。”
棹轻没有多做停留。他简单的收拾了衣装,一步一步的踏着长阶,往山顶而去。
长阶比他想象的还要高,却十分干净,应是每天都有人细细清扫。路旁的竹子苍翠青葱,积着一层浮白,冷香弥漫,凝神静气。
江氏坐落在折竹山山顶。折竹山的山势不算陡,山顶开阔,一片开阔的湖嵌在正中,分出一支小溪穿过后山的竹林流下山去。湖上坐北朝南建了个江南样式的园子,园子很大,游廊假山,亭台水榭,却是一应俱全。而园子最里间,有一座五层之高的小楼伫立在那里,俯瞰着整个园子,甚至是整座折竹山,也能部分尽收眼底。
美轮美奂,棹轻在外面却也一点都看不见。他站在江氏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前,看着架在脖子上的两把刀,而两把刀的主人,两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正上上下下的审视着他,仿佛恨不得把他的衣服都脱下来看个干净。
“两位兄弟,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我们二小姐何等身份,就凭你,也想登门拜会?”
“你们不先去通传,就这样把我拦在这里,未免太莽撞了吧。”棹轻无奈的笑着,“若我真的是你们二小姐的客人,你们还想不想留在江家了。”
见他说的有模有样,两个大汉虽不情愿,却还是分了一个人出来转身进了大门。
“兄弟,”四下无人,棹轻对着剩下的那个大汉挤了挤眼睛,“你们是不是喜欢二小姐啊。你们要是真的喜欢二小姐,我可以帮你们带个话。”
那大汉满脸莫名的看着棹轻,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反过来就在他脸上拍了一下。
“你小子,有病是吧?”
“怎么还不敢说了,真是。”棹轻小声嘀咕道,“我要是你们,就算会后悔,也不会给自己留遗憾……”
“古月公子。”
清冷的声音,棹轻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阿迟,几天不见,有些惦记你,就想来看看你恢复的怎么样了。”他看着打开的朱漆大门里站着的江雪迟,微微一笑,“看来你的精神好些了,怎么脸色还是如此苍白啊。”
江雪迟看着他,脸上不由自主的也浮起了笑容。她侧过身,右手作请姿。
“古月公子,快请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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