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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半坛子老酒当彩头

    一个长满胡须,给人一种少年老成感觉的方脸学子从人群中走出,手中拿着一张稿纸,他并没有走上高台,而是高高举起手中的写有一首诗句的稿纸,在原地缓缓转身一周,大声说道:“诸位请看向我这边,我手里拿着的这篇诗文正是出自台上的孟长明孟大公子之手,文采堪称冠绝咱白鹿洞书院。”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魁梧老人在孟长明身后压低声音,带有一丝调侃意味的说道:“看来还是我这个老秀才看走眼了,你个娃儿居然还是大诗人。”

    孟长明哭笑不得,台下那人分明是在捧杀他。

    孟长明不知道的是,突然跳出来捧杀他的并非他人,而是他昔日的舍友陈琼,当然,只是短短一天的舍友而已,第二天就让之前的纨绔孟长明给轰了出去。

    名叫陈琼的方脸学子将高举的手掌压了压,高声道:“诸位请安静,听我给大伙念念孟公子的佳篇。”

    陈琼先是走到边上,从临近的桌面上端起一杯酒,同一名学子笑着轻声道:“借你一杯酒润润嗓子”。

    一杯酒饮尽之后,陈琼开始朗诵稿纸上摘抄下来的诗文,声音洪亮,阴阳顿挫,“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台下并无掌声响起。

    因为没有人会相信这样绝妙的诗篇,会是出自一个被自家老祖痛斥为有辱百年家风的大草包之手,唯一的解释就是背后有人替他捉到代笔,又或者是不惜花费重金从别人手中购得,毕竟这家伙有过此类的旧案。

    片刻的诡异沉寂之后,高台之上忽然有掌声传出,众人的目光立即追寻而去,发现是一个身材魁梧的老人在卖力的击掌,关键此人还是孟草包的随从。

    好些人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了,认为孟草包实在是不要脸到了极点,哪有让自家随从拍手叫好的道理,还不如私下里花点银子找个托儿混迹在大会的人群之中,只能说草包就是草包。

    始终对闯入她学舍偷看她沐浴更衣的孟草包怀恨在心的西凉郡主霍水谦,忽然起身拍掌,假笑的无懈可击,说道:“都说行万里路胜过读万卷书,看来圣贤诚不欺我,孟公子不过才下山游历这么一阵子,回来后就脱胎换骨了,别人不愿意相信方才那首诗是孟公子亲笔所写,我霍水谦却是深信不疑,同时也替孟公子打抱不平,不过在座的诸位都是书院学子,是有着同门之宜的同窗,要我霍水谦厚此薄彼却是有些做不到,嗯,水谦倒是有个折中的法子,既可以让孟公子洗脱窃取他人诗文的嫌疑,又能让其余同窗心悦诚服。”

    事情发展到这里,孟长明就是用脚指头都能猜想到这个西凉郡主霍水谦接下来要给他下什么套子了,十有八九就是要他当着在场所有人的在赋诗一首,不过说到背诗,孟长明还真没怕过谁。

    孟长明顺势摆出一副无奈且恭谦的姿态,说道:“且听霍姑娘高见。”

    西凉郡主霍水谦下意识的微微皱眉,似乎对眼前男人口中对她的称呼不是很满意,不过这个细微的怒意一闪而逝,几乎没有人捕捉到了这一细节,她轻轻抬起白皙的手指,动作轻柔的将被风吹散的一缕青丝拨回到耳后,动作让人赏心悦目,她同时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孟公子何不当着所有人的面,另外写出一篇佳作来,不知孟公子以为如何?”

    孟长明却摆起了手。

    霍水谦再也难以掩饰嘴角的冷笑,说道:“咱书院向来是重规矩注礼仪,几位夫子对书院学子公然窃取他人诗词文章一事,素来是深恶痛绝,而且我听说咱书院的二夫子,哦,也就是有诗痴之称的那位夏夫子,近几日便会回到书院,要是让他老人家知晓书院里有学子公然窃取他人诗词文章一事,怕是要气愤到不行。”

    魁梧老人微微抬了抬眼皮。

    孟长明放声大笑,说道:“霍姑娘怕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觉得既然是赋诗大会,总要有些彩头才行,岂不是更加有趣?”

    孟长明忽然看向霍水谦的右手手腕处,笑着说道:“说到彩头,我觉得霍姑娘手上戴的镯子就不错,就是怕霍姑娘心疼舍不得,哈哈,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西凉郡主霍水谦似乎有点被激怒的迹象,她立即就取下了手中的红色镯子,“啪”的一下搁置在桌面上,说道:“一只手镯而已,有何舍不得,孟公子说的对,是该有个彩头,在此之前大会已然涌现出了不少的佳作诗篇,不如就以孟公子的诗文作为收官,大家从所有诗篇中评选出三首作为本次大会的前三甲,并分别给予相应的彩头,姚师兄,你意下如何?”

    姚知青站起身,从衣袖之中拿出一方比巴掌稍大一些的翠绿砚台,温颜笑道:“此方砚台名叫绿池,是砚台更是一件颇为特殊的方寸物,乃是我加冠之时家中一位长辈所赠送,之所以说特殊,是因为我手里的这个方寸物除了能收纳储藏不少东西外,人也能短暂进入其中,而里头有一个小池子,池水一年四季温热,人若是浸泡其中可立即消除疲惫之感,且有温养肌肤的奇效。”

    风度翩翩的姚知青看了一眼被霍水谦搁置在桌上的那只红色手镯,自嘲笑道:“虽说比不得水谦师妹的那只蕴藏了浓郁浩然正气的手镯,但的的确确是我姚知青现如今身上能拿出来的最值钱物件了,肉疼归肉疼,但既然我是此次大会的发起人,总该有个心诚的表率才是。”

    说完,姚知青便将手中那方名叫绿池的砚台轻轻搁放在了桌面上,与霍水谦的红色手镯并排陈列。

    姚知青的话一说完,整个会场顿时是掀起一片骚动,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红色手镯和碧绿砚台之上,眼神炙热。

    尤其是那只蕴藏了浓郁浩然正气的红色手镯,对于台上台下这些个儒家学子而言更是有着天然的诱惑力,因为谁都知道,倘若能得到那只手镯便极有可能真正踏上浩然大道,成为儒家的浩然修士,而不仅仅只是儒家的普通儒生学子,虽说两者都统称为儒生,但本质上却有着云泥之别,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山下。

    退一步讲,姚知青拿出来的那一方方寸物砚台也相当不错,尤其是对在场的很多爱美的年轻女学子而言,其诱惑力估计不比那红色手镯差多少。

    正当众人在为第三件彩头头疼的时候,之前始终默然的魁梧老人轻轻咳嗽一声,从孟长明的身后大踏步走出,有些心疼的将手中还剩下大半酒的酒坛子搁置在碧绿砚台的边上。

    当包括孟长明在内的所有人都一头雾水,面面相觑的时候,魁梧老人缓缓转身面对着台下众人,朗声道:“难得高兴,既然如此我这个老头子也凑凑热闹,我就把我这剩下的半坛子酒当作最后一件彩头。”

    台下顿时一阵哄堂大笑。

    “你听听,拿酒水当彩头,还是喝剩下的半坛子,哈哈,这大爷有趣,实在是有趣。”

    “别这么说,说不定大爷这坛子里头装的是天上的琼浆玉液呢,你我只要喝上一口便能长命个百岁,哈哈,不行了,先让我笑会儿,实在是编不下去了。”

    “要我说呀,大伙也别嫌弃,我听闻孟大公子前段时间下山,便一头扎进了最是花钱如流水的勾栏之地,估摸是败的身无分文了,他那大爷随从的半坛子酒算是他现如今的全部家当了,诚意满满,实在是诚意满满啊。”

    台下你一言我一句,笑声是此起彼伏。

    虽说知道名叫夏阵的老人的酒似乎不寻常,但即便如此,孟长明还是有些难为情,委实是老人拿出来的这个彩头......太俗气了。

    魁梧老人始终默然的站在台上,面对一大群年轻学子的嘲笑讥讽,他的脸上始终是风轻云淡。

    为了使得场面不至于一度失控,在书院年轻学子中极具威望的姚知青不得不站起身,一脸严肃的朝众人抬手压了压,示意安静。

    大会这才得以恢复平静,魁梧老人忽然用手指了指站立在西凉郡主身后的高挑汉子,同时开口说道:“可以让这位武道六境的汉子上前查看一下我那半坛子老酒。”

    台下年轻学子们倒还不至于如何,反倒是被魁梧老人点名挑中的高挑汉子猛然睁大眼睛,一脸的讶异神色,对方居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武道修为!

    西凉郡主霍水谦毕竟是见多识广,也隐约察觉到了眼前魁梧老人的不寻常,于是在收到高挑汉子征求询问的眼神后,她微微点了点头。

    高挑汉子大步走到放置酒坛子面前,他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去做端起酒坛子的动作,而是弯腰半蹲了下来。

    下一刻,众人就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

    高挑汉子的眼睛和口鼻才贴近酒坛子口,汉子脸色骤变,立马重新直起了身子,同时整个身躯向后快速倒退,给人一种离坛子越远越好的错觉。

    “这酒里!”高挑汉子在站定之后脸色苍白,若是有人仔细观察,会发现汉子的眉毛上隐约挂有冰霜。

    不等高挑汉子把嘴里剩下的话说完,魁梧老人出声将其打断,老人淡然道:“我这酒如何?可当得了彩头?”

    高挑汉子再看向魁梧老人时,眼神中多了份无法掩饰的忌惮和敬畏,高挑汉子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躬身回答道:“绰绰有余。”

    一个武道六境高手的话自然是分量十足,此言一出,再无一人出声反驳。

    老人放声大笑,“三件彩头那就算凑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