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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鹿角峰上

    因为实在是不方便待在有一个女人和一个稚童的学舍,年轻道士周易只得一大早就晃晃悠悠的走到了鹿角峰下,登顶之后就在山上的一棵树荫之下的大石头上躺着,百无聊赖。

    周易随手一挥,藏于袖中乾坤的两柄飞剑瞬间飞掠出来,在他的头顶四周盘旋打转,一黑一白,一前一后,好似两条小鱼在欢快的互相追逐嬉戏。

    盯着两柄飞剑在灵动飞转,周易没来由的想起了自己初次进入远古戮场的情景,那时候他只是个弱冠之年都不到的少年。

    按照几千年传下来的约定俗成的规矩,北蛮、南华、西灵、东玄这四方天下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分别遴选出一些优秀后辈,进入远古戮场,目的有两个,一是让年轻一辈子弟寻找属于自己的大道机缘,二是为了更好的砥砺心性,让年轻子弟在知晓真相之后更主动的去挑起一些担子,算是一种传帮带,薪火相传。

    周易莫名其妙的笑出了声,因为他想起了自己初次来到远古戮场,亲眼见到了头顶之上那诡异的一轮明月之后,嘴唇颤抖,牙齿打架,怎么都迈不开腿了。

    周易伸出两只手,对着头顶天空比了个圆形,在圆形的视野中圈出了很大一块区域的天空,周易呢喃道:“大概这么大吧。”

    一轮明月如一座巨大山峰就这么悬挂在半空之中。

    这轮明月有个奇怪的名字,叫太阴月宫。

    让周易终身难忘的是,在那轮巨大明月的表面上,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有一个不小的凹陷,而那成百上千的凹陷之中有一道道看似渺小的身影,或盘膝而坐,或醉卧,或垂手站立,或双臂环胸而立,或拄剑而立,或双手高举过头呈现出一种霸王举鼎的姿势......

    明月仍旧在以一种极为缓慢却从不停止的速度,在下坠。

    后来周易听同行之中的前辈神色肃穆的说起,太阴月宫坠落在地的那一日,便是这个世间被漫长黑暗笼罩的时候。

    周易伸出一只手对着天空丈量了起来,呢喃道:“应该还有个千来丈高。”

    忽然,半山腰传来一阵打斗的声响,周易猛地站起身,眯眼俯瞰下去,只见两道身影时而对撞在一起发出沉闷巨响,时而分开角逐,从半山腰的密林之间快速朝着山顶而来。

    周易双手拢袖,摆出一副专心看热闹的架势。

    很快,两道身影就来到了距离周易不足百步的山顶处,一个是身形佝偻的白发老人,手里头的兵器也奇葩的很,并非是什么刀剑棍棒之类的东西,而是一把竹制的扫把,另一个则是身穿锦缎的中年男子,面白无须,眼眸始终是半眯着看人。

    一个是扫地老人,一个是大魏京城的太监。

    周易对于扫地老人有过几面之缘,从第一次进入书院看到扫地老人,周易就察觉到此人的不寻常,直到身形佝偻的老人跟随者西凉郡主来到孟长明的学舍闹事,周易这才更加确认了当时的感觉。

    扫地老人至少是武道九境的大武夫。

    即便如此,另外一个身份多半是皇宫太监的中年男子却能够与其斗的旗鼓相当,关键他还不是武道修士,此人给周易的感觉有些复杂,有六七分的练气士手段,同时还有一二分的佛教手段,最后则是一分的阴神神通。

    总之就是相当奇怪的一个人。

    又一次的对撞,两人身形分别倒退二十步,各自落在一棵参天大树的树冠之上,脚下的大树好似遭遇了狂风拍打,漫天的树叶嗖嗖的下坠。

    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趁着空隙抓紧捋了捋有些散乱的头发,满脸的讥讽,声音清冷的开口:“武道九境巅峰,不过如此。”

    身形依旧佝偻的老人冷哼一声,反过来讥讽道:“那也总好过你男人不像男人,甚至是人不像人,鬼又不像鬼。”

    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随意向下伸手一抓,瞬间抓住了一团肉眼不可见的物体,然后放到鼻子前,用力一吸,原本有些难看的脸色瞬间好转了几分。

    纯粹武夫的佝偻老人看不出其中玄机,但一旁冷眼旁观的周易却一眼就看了出来。

    是多见于山岳土地之神采撷并吞食山岳灵气的一种修行手段,算是阴神的修行手法之一。

    尽管九境巅峰的纯粹武夫战力很持久,但面对这样一个作弊的对手,双方打的时间久了,反倒会是佝偻老人陷入被动的局面,这估计也正是面白无须男子为何执意要登山的缘由。

    忽然,山脚下一阵并不响亮的咳嗽声音径直传到了山顶,一个满头白发的麻衣老人开始登山。

    麻衣老人登山的脚步很缓慢,但他只是踏出了两步,瞬间便来到了半山腰处,再踏出两步,老人的身形已经来到了山顶,与年轻道士周易相隔不到十步的距离。

    周易拱手作揖,恭敬道:“老君山周易,见过大夫子。”

    因为麻衣老人的出现,使得佝偻老人与中年太监不得不就此停手。佝偻老人从高高的树冠上飘然落下,朝麻衣老人抱拳致歉。

    中年太监却始终站在树冠之上,双手负后,脸色平淡。

    朱峄山笑容温煦,感慨道:“记得周天师上一次到我白鹿山来,还只是这么点高,嗯,差不多就这么高。”老人伸出手掌在肚脐左右的位置比划了一下,接着说道:“今日再次相见,你已经是贵为天师了,当真是恍如隔世啊。”

    原来周易曾在年幼之时到访过一次白鹿洞书院。

    周易赧颜一笑,“大夫子真是好记性。”

    周易忽然带着歉意的说道:“这次我是代袁师兄护送贵书院的一名学子来白鹿山,按理来说,我应该是一到了书院就先去拜见大夫子的,但我担心在见过大夫子后就要下山去,而我想要在书院借助个六七日......”

    说到最后,年轻道士周易俨然有些脸红不好意思。

    麻衣老人朱峄山听后哈哈大笑,丝毫不留情面的当场揭穿,笑着问道:“是在躲着小唯吧?”

    周易只是讪讪一笑,没有说话。

    周易一听这个名字,脑子里就不自主的浮现出一个总爱拿着一串小糖人,追在他屁股后头喊他周哥哥的同龄女子身影。

    佝偻老人与中年太监却是被晾在了一边。

    朱峄山这才转过身分别看向两人,他的目光先是停在佝偻老人的身上,敛起笑意的说道:“既然同为我书院弟子,郡主与那少年之间的误会纠葛,不论大小本该由他们自己去解决,更不该就此借题发挥,你要清楚的知道一点,倘若真的让陛下与西凉王府反目成仇,你家小姐身为西凉郡主便不可能独善其身。”

    中年太监在一旁阴恻恻到底说道:“武夫就是莽夫,有勇无谋,以为那天在暗中偷偷做手脚,故意让陛下的楼船与那少年的竹筏发生靠山撞,便能借陛下的手除掉那个少年,事后再坦白你其实是受了西凉王的意,想要对陛下不利,进而彻底挑翻陛下与西凉王本就微妙的关系,若是西凉与朝廷反目成仇打起来,不论哪一方赢了,其实都是你吴庸赢了。一石二鸟,哦不对,应该是一石三鸟才对,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原来之前孟长明的竹筏莫名其妙的差些跟素雅妇人的楼船相撞,是由于名叫吴庸的佝偻老人偷偷在暗中使坏。当时的两只船只看似速度都不快,但若是一旦真正的相撞上,在他的推波助澜下势必会撞成粉粹。

    而作为更加脆弱一下的竹筏一方,孟长明与段天洪这两个少年很有可能会当场毙命。

    佝偻老人吴庸冷哼一声,却是不打算给自己辩解,反而吐出了积郁在心底深处十几年的心声,“霍铁雙亲自带兵踏平我江东吴国的那一日,身为江东子弟,我吴庸此生都不会忘记,我发过誓,死之前一定要报此仇,否则死不瞑目。”

    中年太监冷嘲热讽的说道:“霍水谦是霍铁雙的心尖肉,你吴庸既然这么恨他,为何不干脆割下他宝贝女儿的大好头颅,并将其亲手拧到西凉王的眼前,杀人不如诛心,这样做岂不是更好?”

    曾是东吴水师将军的吴庸狠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满脸不屑的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吴庸还不至于没用到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娃娃下次狠手。”

    中年太监用力的鼓起掌来,笑得捂肚子。

    “好一个冤有头债有主,真是笑死个人,在吴庸看来霍铁雙之女是无辜,而那两个少年却是死有余辜,你怎么不去当圣人呢?”

    中年太监最后几个字说出口,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这一次他主动从树冠上跃下,来到麻衣老人面前,拱手作揖道:“杂家方才失言了,并非是有意冒犯三教圣人,还请大夫子不要上心。”

    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句话对于修行者而言,可不仅仅只是吓唬人的说说而已。

    朱峄山并没有给什么好脸色,他沉声道:“我儒家虽修的是浩然正气,但并不代表这白鹿山上的山岳灵气就可以任凭他人随意抢占瓜分,等此间事了,公公需将先前私吞的山岳灵气加倍偿还给这座山岳,然后便速速离开白鹿山,不得逗留片刻。”

    中年太监一脸的痛苦神色,欲言又止。

    倒吐山岳灵气,而且还是之前的两倍,这对于修行方式有别于他人的中年太监来说,实在是损伤不小,至少都要一两年的时间来调整修养。

    朱峄山轻声道:“陛下既然礼贤下士的尊称我为一声帝师,陛下在白鹿山上的安全我朱峄山自当责无旁贷,除非,公公信不过我。”

    中年太监脸色一白,躬身道:“杂家都听帝师您的。”

    中年太监悄然对麻衣老人换了个尊称。

    毕竟对于中年太监而言,朱峄山的白鹿洞书院大夫子的头衔也好,儒家浩然一脉的四掌门也罢,都不及帝师这个头衔来得震慑人,这大概便是所谓的县官不如现管。

    “至于你?”朱峄山随即面无表情的看向佝偻老人吴庸,缓缓道:“你借刀杀人想害我书院学子,我朱峄山身为书院的大夫子不可能容忍。同时你还图谋陷害陛下,我朱峄山身为大魏帝师,也注定不能坐视不管。”

    朱峄山语气稍稍缓和一些,说道:“但念在你安安分分的待在书院十几年,扫了十几年的地,更暗中出手救下了不下十个的失足落水学子,我可以对你网开一面,但道歉一事必须要有,而且要让人家感受到你足够多的歉意和诚意。”

    吴庸一脸错愕的看向麻衣老人。

    朱峄山指点迷津道:“你可以送点什么作为弥补,至于到底要送什么,你自己去琢磨。还有,此事了结之后,你也下山去吧。”

    吴庸一脸的苦涩,却只能拱手作揖,“依大夫子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