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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腿站着,心里却跪着

    汴京今岁春迟,四月末了,还可见百花绽放,满园春色缭乱而又深锁,让人目不暇接。

    宰相府的花厅里,小川几人闲着无聊,便学起那些富贵人家,对花香评头论足。你一言,我一语,闹得是不亦乐乎。

    审问下人,几人都帮不上什么忙,干脆就放飞自我了。

    正当欢乐时,一个巡捕兵丁从身旁走过,小川忽觉手心一紧,多了一个纸团。

    他趁人不注意,来到隐逸处,打开一看,却又是一个纸团,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字:“欲见花,向深挖。”

    徐小川咋舌,王胡子贼东西,胆子也太大了,竟敢混迹在巡捕兵中来了。

    小川扔下赵云风这些新蛋子,来到后院里,夺过一个兵丁的锄头,使出吃奶的劲在新土下刨起来。

    众人正不知所措,心说,这位徐捕头发了哪门子疯?

    丁越走过来,问道:“你这是在作甚?”

    “下面有古怪!”

    小川头也不回的继续刨,说话间,已经挖的见腿深了。

    这是,有人眼尖,大叫道:“下面有东西!”

    差官们闻声,齐齐凑过来,众人又又一齐使力,竟然又挖出来一具尸骨。

    看这程度,已经死去久远了。仵作在尸骨上翻看了许久,回报道:“禀府尊,是乱刀砍死的!”

    众人忍不住倒吸口凉气,这特么到底是宰相府,还是修罗地狱?

    张氏得到下人们禀报,顿时花容失色,一滩烂泥似的瘫坐在胡床,再也不复一丝骄蛮。海棠之死尤可强辩,然而,这具尸骨,是谋杀无疑啊。

    那么,凶手是何人呢?

    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不管是八贤王一党,还是庞太师一窝,他们在乎的,是谁领袖百官。

    包大人独自杵立在小院中,凝望着这座高墙大宅,千言万语,皆化作了一声长叹。

    朱门酒肉臭,朱门之内,臭的又何独酒肉?

    春风轻拂,汴梁城山雨欲来。

    开封府大牢里,四大捕头轮番上阵,三刑之下,嫌犯们皮肉乱绽,哀嚎声里夹杂着呻吟声,在狱中无尽的回荡。

    别看这些人出入宰相府邸,威风八面,一旦用上刑具,投降速度直接破了开封府记录。

    不到一个时辰,轰动京城的‘宰相府命案’就此水落石出,老百姓们纷纷称赞,包大人不愧为青天也。

    正是:贪图利己终食果,一朝阴谋化作尘。

    …………

    皇宫内,紫宸殿廊,一位五十多岁模样的男子正在等待。

    他一身青纹紫袍,头戴锦翅帽,腰束碧玉带,一张白净脸膛,劾下三缕青须,好一尊仪表堂堂之相。

    胡总管走出大殿,朝等候的陈相爷施了礼,温和的道:“陈相公,陛下今日偶感不适,就不召见您了,你且回去吧。”

    虽然陈相爷官居一品,但在这座大殿前,老胡这个小小的四品内都监,就能轻易的把他挡在内外,让他束手无策。

    陈执中面无表情,心里却泛起了嘀咕,好你个赵愣蛋子,关键时候,给本相来这套。

    年轻人,你学坏了啊你。

    可陈相爷明白,自己如今骑虎难下,已经不能掉头了。

    因为一掉头,老包那伙人便会冲上来,而作为老包后台的八贤王,也早想换个鹰派的首相。至于太后、庞太师这群人,更会不介意趁机吞噬皇帝的势力。

    陈相爷悄然瞟了一眼殿门,还在努力争取:“快去与陛下禀告,老夫却有关系朝廷的大事禀报!”

    再拖下去,不仅是老夫丢官去职,你小子也捞不到好处。

    胡总管才不吃他那套,哼,你们这些外官,自己放了个屁,都觉得是天下大事。真是三张纸画个人脸,舔的真大。

    “大官儿说了,言官御史一面之词,没什么大不了的,陈相公莫要因为见了谏官之言,就失了宰相之风度。”胡总管面上小心恭敬的道。

    唉呀,你个小屁孩儿,居然教训起本相来了?

    难道他忘了,是谁为他在太后面前斡旋了?是谁为他稳定朝纲、遮风挡雨?

    陈相爷气急,面上一脸担忧:“老臣披肝沥胆,不敢懈怠,只为报效陛下知遇之恩。但恐开封府裹挟言官,到时候流言蜚语充斥朝廷,可就悔之晚矣。”

    他没点明,谁悔之晚矣,当然是你这个小皇帝了。

    “大官儿已经下旨了,这几日言官所言有关政事堂的,银台司一律留中。”胡总管给了一个你放心的眼神,“这总行了吧。”

    哼,还算有几分人性,陈相爷虽然下烂药不成,但也成功的扼杀了台谏,这个结果,双方虽无建树,亦不至于两败俱伤。

    陈相爷也不再强求,转身一脚深一脚浅的朝宫门外走去。

    胡总管看了眼那远去的背影,也转回了大殿。

    殿中,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传来:“妥了?”

    胡总管一阵小跑,笑盈盈道:“陈相公回去了。”

    赵祯松了口气,犹自埋怨道:“真是我大宋好宰相,纵容家奴行凶再前、草菅人命在后。非但不知悔改,还有脸跑到寡人这里来求情?”

    赵祯端过铜镜,微微照了一下,寡人这张纯爷们的脸,可被那老匹夫丢的一干二净了。

    当时就多喝了几杯酒,怎么就用这么个草包作宰相?

    胡总管连忙安慰:“大官儿不要动怒,若是不趁用,找个理由,把他外放了便是。”

    “你这个蠢物,休得胡说八道,”赵祯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堂堂昭文相,国之重器,说外放就外放,你以为这是在天桥演滑稽戏吗?”

    “是是是,老奴无知,老奴浅薄,都是老奴思虑不周。”胡总管跪趴在地上,故意叹气,“老奴就是笨拙,脑子也没他们外官好使,不能为大官儿分忧。”

    “指望你们为寡人分忧,那寡人岂不成了恒灵二帝?”赵祯撅嘴,笑骂,“还不快起来,怎么,跪久了就不想站了?”

    胡总管才笑呵呵爬起来,心说,咱家是腿上是跪着,心里却站着,那位陈相公腿倒是站着,心里可一直跪着哩。

    但他可不知道,这可是陈相公的核心竞争力。

    百官皆不明白,朝廷人才济济,官家为何偏偏用‘不学无术’的陈执中为相呢?

    其实,作为皇帝的赵祯有何尝不明白。然而,大宋朝人才济济不假,包拯那伙人是一干能吏,可三天两头就给自己甩脸色,一点都不尊重寡人。

    反而陈相公这么听话又好用的人,难找。打工人若是好用,确实得老板喜欢,至于能力重要不重要,有什么关系?

    有道是:哪能世事皆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

    所以,该保还得保。

    可一想到银台司就要被奏折淹没,赵祯觉得自己脑仁一阵疼。

    陈相公这厢,虽然度过了难关,但不知为何,他没有半分喜悦,反而觉得不太安身。想许久,他从发现,自己的右眼皮在可劲的跳。

    莫不是有什么灾祸?

    眼下多事之秋,不宜节外生枝,陈相公决定,立即打道回府,缩在府里不出门。

    回到府中,陈相公见下人们齐齐跪在面前,各自掩面泣泪:“相爷!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起来说!”

    陈相公顿觉不妙,糟了,莫不是包拯那厮趁本相不在,偷了本相的水晶?哦不,是宅邸。

    管事立即和盘托出:“相爷入宫吼,那包包黑子带着开封府的人,强行打进府中,抓走了张三娘子,刘先生带人阻拦,也被抓了去。”

    不得不说,下属拱火是尤为致命的。管事用一个‘打’字,生动的描述了开封府之飞扬跋扈。

    陈相爷闻言,顿时脑门一黑,栽倒在地。仆人们急忙扶在后堂坐下,灌了一阵茶汤,才缓过神来。

    他望着房梁一声长叹:“唉,我的美人儿,不知你可吃的下这份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