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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为他人做嫁衣裳

    龙德当阳开泰运,凰楼南面御阶平。

    恩波浩荡宽如海,八彩重瞳仰圣明。

    这是宣和年间进士赵清卿参朝,有感而发所咏,封建时代的朝会之盛,非达官者不睹也。

    其盛也如何?

    回曰:三更天起,四更早食,五更楼上罄钟响,百官自待漏院出,在宣德门列班,走大庆殿、进丹凤门、至紫宸殿毕。

    有人问:如果逢下雨天,怎么办?

    凉拌!淋着呗,你是一品宰相也好,列班禁卫也罢,难道还敢把轿子抬进皇宫去?

    这几日赵官家下了旨,银台司不得进‘言及政事堂奏本’,所以在几日时间,台、殿、察三院的奏本竟空空如也。

    原来御史们也憋着气呢,眼见陈执中这厮顶着‘弹劾免罪’四处招摇,干脆不走上奏本这条路,反正扶正除奸又不止上奏本一条路。

    何必盯着这颗歪脖子树杠,正义不是一味蛮干,是要智慧滴。

    赵祯到底是年轻,还在为自己‘釜底抽薪’之策沾沾自喜呢。有道是千失一得、百密一疏,他万万没想到,因自己一时大意,陈相公的脸都臊没了。

    紫宸殿上,金仗御座威风凛凛;凤仪帘后,琼女捧香环佩叮当。赵祯一身深红圆领衫袍,头带黑纱直角幞头,正襟危坐,不怒自威。

    胡总管尖嗓高呼:“平身!”

    百官持笏,不敢私语。胡总管环顾百官,道:“各衙门有事早奏!”

    作为一朝首相,陈执中的顺位自然是排在第一位的。他正欲出班,却见御史中丞范仲淹,抢在自己前面,奏道:“臣有本奏!”

    百官虽知二人素来不睦,但中丞敢在朝会上公然作梗首相,还是让人暗暗捏了把汗。

    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范中丞之奏本,矛头直指当今首相,抑或是首相也难脱干系。

    “奏!”

    胡总管不动声色的瞟了眼吃瘪的陈相爷,心不甘情不愿的道。

    范仲淹向赵祯躬身再拜,道:“臣身为御史,有监察百官、风闻奏事之权。前日,当朝首相府中发生命案,陈相公的妾室张氏,跋扈善妒,蛇蝎阴狠,坑杀府中婢女银儿、海棠二人,两条人命,全然无果,臣恳请彻查。”

    百官听闻,都傻了,原以为张氏不过是善妒,逼出了人命,没想到这悍妇居然杀人凶手?登时便‘嗡’得一声,纷纷交头接耳。

    陈相公暗道不妙,本以为已经按下了葫芦,谁知现在起了瓢。

    正是:莫把权柄私执仗,良善未必能轻欺。

    坐在御椅上,赵祯此时心中懊悔不跌,这可是大朝会啊,你们这拨人选在这个时候挑明,摆明了是要把陈老头往死里整了嘛。

    早朝之后,无论陈相公与案子有无牵连,他恐怕都无法再立足朝堂了。如果他不愿意辞去相位,便会有人来帮他体面。

    早知如此,就不该下那道旨。

    赵祯犹自埋怨张氏,你一个达官家室,稍有跋扈还尚可原谅,但草菅人命也太蛇蝎狠毒了。还有,这老鳖孙又丑又老,半截都埋在土里,有甚可争风吃醋的?

    监察御史见状,连忙出班呵斥:“肃静!”

    群臣这才闭口,还未见陈相公自辩,御史唐介出班,奏道:“臣闻,陈府这位张三娘子不仅对府中下人时常鞭打,还对正室夫人也动辄拳脚相加,以妾室欺正室,而陈相公却从过问,可见陈相爷治家是何等荒唐。”

    局面至此,百官们大都把自己的事先放一边,叉手看戏。

    他们看明白了,谏官们今天憋着一股气,摆明要与陈相公决一死战,非把他撵下台不可。

    御座上,官家目光转到陈执中脸上:“陈相公,你有何话说?”

    有个屁话说,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陈相公面无表情,事到如今只能不承认了,反正屎多了也不嫌丢人。他徐徐走出朝班,缓缓奏道:“陛下,此二人一派胡言,且居心叵测!”

    “事情的真相是,开封府打着调查案子为由,强行闯入寒舍。不仅抓走诸多仆人,就连老臣的侍妾也未能幸免。”

    果然,当官的都不要脸,一场烽烟,两面陈词。

    御座之上,赵祯心里暗自吐槽,你们各执一词,寡人到底该听谁的?

    侍御史孔道辅出班,道:“陈相公方才说,开封府抓走了你的妾室。那么张三娘子,如今正在开封府大牢里了?”

    “呃……”

    尼玛,怎么可能!

    朝班中,刑部主事刘抗赶紧出来解释:“相府命案,乃我朝之大案,本因由刑部审理,臣已经依我大宋律法,提审人犯至刑部。”

    “那么说,人犯现在是在刑部大牢里了?”孔道辅又问。

    怎么可能?你敢把宰相小老婆关进大牢,我可不敢。

    刘抗既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干错闭口不言。

    他不说话,并不代表就过去了。一干御史们立即站出来,纷纷弹劾二人,从无视律法、私放嫌犯、官官相护、朋比为奸……就差说二人要立山头造反了。

    赵祯坐在御座上,恨不得仰天长叹,陈执中,你个老匹夫,到底做了甚,满朝文武都要暴捶你。

    他扫了眼站在使相之列的八贤王、庞太师二人,二人如两根木头桩子,一动也不动。到这般局面,赵祯了然,陈执中受此攻讦,这二位出了不少力吧。

    朝班中,八贤王赵德芳乃这帮御史之砥柱,庞太师是老太后的簇拥,两方人马一直势不两立,此番竟愿意齐心协力,老陈这个位置,恐怕坐不稳了。

    赵祯正思索间,发现御史们吵得面红耳赤,而案子的当事人包拯,居然站在人群里不发一言,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

    赵祯问道:“包拯,你来说!”

    包拯闻言,微微一愣,出班道:“陛下,臣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若非顾及大朝会,赵祯都想哈哈大笑,你个老货,搅得朝廷上下满城风雨,一句还无话可说就把寡人打发了?

    包拯接着道:“陛下,此案已经真相大白,张氏坐实嫌犯无疑,臣已上奏具表。至于嫌犯,刑部以职司为由,已经把人提走!”

    你上表结案了?寡人怎么没看见?

    哦,应是此案涉及陈相公,银台司拿去当柴火烧了。

    赵祯闹了个没趣,他思虑许久,把目光聚集在一个人身上。站在八贤王身旁,正开启冬眠模式,纹丝不动的参知政事吕夷简。

    正是: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

    “一场悬案,闹得不可开交,开封府又与刑部各执一词。诸卿家,以为如何?”

    社会我吕哥,不愧为一大代权谋大家。

    吕夷简会意,出班道:“臣以为,此应是宵小作乱,猖狂至极,一日之内,宰相台谏、刑部开封府双双中招。为今要务,是尽快查明案情,以昭告天下。”

    “有理!”赵祯问道,“哪个衙门审理最为合适?”

    “当然是三司会审了。”有官员提议。

    “不妥,刑部主事刘抗,乃是陈相爷门生,刑部理应回避!”范仲淹道。

    刘抗也不怂,“开封府与陈相爷素来不睦,也应回避。”

    吕夷简笑了笑,和稀泥这事,本官熟啊。

    “那就大理寺主审!”

    “就照此办理吧。”赵祯定下了调。

    散朝后,赵祯回到自己的御堂,把一身衮袍一脱、轻靴一甩,赤白双脚在殿中撒欢。胡总管急忙捡起散落一地的袍子,一边道:“大官人,可别冻坏了身子。”

    “哼,有的人半截都入土了,还能挖地三尺,寡人年纪轻轻,这点风雨还经不起么?”

    胡总管知晓,官家虽碍于颜面,未在大厅广众之下让陈执中难堪,但对他的厌恶,已经嵌入骨头了。

    正在这时,外面盈盈走来一位女子,端着一盘瓜果。这女子如何,有诗为说:

    桃李粉脸露无暇,体态似雪盛芳华。

    凤眸秋水青山黛,绿珠捧起牡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