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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地网

    我通过询问实习警察得知赵德善现在在家休养,由一名护工照顾着。

    那名实习警察见我是同事,长得面善,便提出开警车带我去赵德善家里,到时候让我帮他在秦颂面前多美言几句就行。

    想必他以为我是秦冉本人了。

    待谢过他后,我便一个人下了车,凭借着纸条上所写的地址找到了赵德善家。我按了按门铃,一位在花园中晾衣服的年轻女子将湿淋淋的手放在围裙上擦了擦,打开了院子的大门,想必就是刚刚实习警察所提到的护工了。

    “请问您找谁?”

    我亮出秦冉的工作牌,示意自己是警察,来询问赵德善老人一些事情。她邀请我进了客厅,说给我泡杯茶等一等,赵德善老人一会就过来。

    “喵~”

    是阿喵,它居然还记得我,它现在不到警局当小警员回来陪赵德善老人了,想想也是件好事。

    “阿喵,你怎么自己回来了呀。”

    护工按住茶壶盖倒茶递给我,然后欣喜地说:“这猫平时闹腾,见到赵德善老人了就变成另一幅面孔。想想也是生气,那天我去给赵立先生一家送新鲜蔬菜,结果看见他把窗户打开,眼睁睁地看着阿喵跑了出去,还好有惊无险,阿喵自己回来了,当时身上还穿着件小警服,在告知警方后他们说可以领回去,现在它跟赵德善老人简直是形影不离。”

    原来是赵立,我捏了捏手中的纸杯,纸杯表面立马浮现出些许折痕,里面的茶水险些洒到我手上。

    “对了警官,赵德善老人的病情不太稳定,意识时而清楚时而模糊。你要是发现他开始胡言乱语,就赶快喊我的名字,我叫余晓晓。”

    我点了点头。

    客厅门口处传来拐杖的敲地声,赵德善摸了摸胡子,满脸慈祥。

    “请问找我什么事?”

    “你好赵老师,关于你儿子的事……”我停了停,想想他患有阿尔海默兹还是不要告诉他赵立的事情,以免刺激他。

    我拿出几种网上能购买到的荧光颜料放到桌子上,问他有没有见过。他拿起其中一瓶仔细端详,然后从卫生纸盒中抽出一张纸巾,打开瓶盖倒出一些颜料来。

    “夜光油墨。”

    “它的主要用途是什么?”

    “这种颜料目前主要是年轻人在使用,只要它在白天吸收太阳光十分钟左右,便可以自动持续发光几小时,特别是在黑暗中发光格外明亮、醒目。”

    这就对了,我想章梅一定是看到什么使她受了惊,才暂时失去理智、跌跌撞撞地坠了楼。

    “冒犯一下,请问您在住院时在哪见到过夜光油墨或者其所绘制的东西吗?”

    “实不相瞒,因为这病发的频率越来越高,我在住院期间意识一直处于模糊状态,我甚至对我住院的经历都没有任何记忆了。”

    他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喵~”阿喵慢悠悠地走到客厅,朝着赵德善摇了摇尾巴,在原地咬了咬自己尾巴转了三圈,然后跳到看赵德善的身上。

    突然,赵德善的眼神就变了,有些呆滞无神,却又充满了宠爱。

    “阿苗来了啊,阿苗又变胖了,阿苗说过会一直陪在德善身边的,德善有乖乖听阿苗的话。阿苗啊最喜欢夏天,阿苗喜欢吃海鲜,阿苗最喜欢的颜色是粉色……”

    赵德善手中握着的拐杖掉在了地上,我轻声喊了他几下,发现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沉浸在和阿喵的玩耍中。突然,我意识到了什么,他的阿尔海默兹犯了,然后大声喊来了余晓晓。

    余晓晓见状连忙将阿喵放在地上,然后扶着赵德善回到卧室休息,途中他口中仍不停念叨着自己和阿苗的种种事情。

    安顿好赵德善后,余晓晓又跑出来给我赔不是,让我改日再来拜访。可我内心有些事急需得到确认,在多次劝说余晓晓后她终于同意了让我进去赵德善的卧室,但必须在她的陪同下。

    我拿着开了盖的夜光油墨,从卧室的书桌上拿了一张宣纸和毛笔,请求赵德善画出我的肖像画。不出十分钟,一张惟妙惟肖的肖像画就出现在我的眼前。

    预料之中,从那晚看到散落一地画好的国画就不难看出,即使身患这种疾病,即使大脑处于不清醒的状态,赵德善都能凭借着对国画的热爱和肌肉记忆画出画来。所以505病房墙上的画,应该也是有人在他发病的时候让他画出来的,所以他没有记忆。

    为了验证我的第二个猜想,我在客厅坐了长达两个小时,直到赵德善老人恢复正常。我抱着阿喵走到他面前,阿喵以一种极为放松的样子躺在我左臂上,他没有任何反应。可就当我把阿喵放到地上时,阿喵跳上赵德善的床,朝着他摇了摇尾巴,然后躺在原地摇尾巴绕了三圈后,赵德善老人的目光又变得呆滞了起来。

    我冷笑了笑,把阿喵重新抱了起来,然后放到地上,阿喵果然又把刚刚的动作给重复了一遍,然后赵德善在余晓晓的眼前又立马恢复了正常。她有些不可思议地惊呼起来,从微表情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装的。看来她不是幕后凶手,她不知道赵德善的病情根本就不是阿尔海默兹综合征,而是有人借着阿喵催眠了他。

    而我也只能想到赵立一个人,毕竟阿喵一开始就是赵立送给赵德善的。

    告完别后我匆匆回了医院,怕被江喻生发现今天一整天都不在病房。路上,我收到陈桑榆的短信,他说检验报告出来了,瓶中的粉末是白石灰和变色油墨的混合体。

    难怪那晚赵立进门后要先打开卧室的灯,原来是怕被发现墙上的荧光画。但章梅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会让她如此惊慌失措?

    “给你打了一天的电话怎么都不接?”

    “抱歉,下午一直在赵德善老人家里,不太方便。”

    “你去那干嘛,还怀疑人是赵德善杀的?算了算了,告诉你个坏消息,赵立刚刚放走了,一是没有证据再拘留他,二是医院为他找到了匹配的心脏源,传唤他回去做移植手术。”

    “他有心脏病?”

    “好玩的是,那颗匹配到心脏,来自章梅所杀害的男人。”

    我恍然大悟,让陈桑榆带着几名刑警赶快来医院,我有证据将赵立逮捕。

    我匆匆赶到505,将房内拉得死死的窗帘打开,太阳即将落山,只要照射十分钟,无论多么微弱的阳光,只要十分钟就好,十分钟就能解开案件的谜底。

    太阳落山了,窗外变得昏暗起来,陈桑榆一行人也出现在门口。

    “喂东……秦冉,什么情况?”在陈桑榆意识到我身上仍穿着警服的时候,他立马转变了口吻。

    我猛地一下将窗帘拉上,让他们把灯关上,转过身看背后的墙。

    一副荧光色的画出现在墙上,尽管颜色已经有些暗淡,都多多少少还是能看清楚画得是一张人脸。

    “想必大家对画中的这个人都不陌生,我们按案件发生的时间排序,暂且称它为第一案,这是章梅杀掉的那个人。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是赵立为了给自己开罪,使用了什么策略想把罪行嫁祸给章梅。但在我刚刚得知赵立患有心脏病时,我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章梅的计划。她一开始就已经物色好了与赵立心脏适配的死者,慢慢与他拉进关系,然后诱骗他签署捐献器官协议。这也是为什么章梅要在杀害死者不久后就冒着被逮捕的风险叫了救护车,为了保证器官的新鲜度,鲜活的器官必须要在24小时内进行移植。”

    我看见赵立一脸惊愕地站在陈桑榆身后,更加兴奋了。

    “由此推断,章梅女士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为自己脱罪,也并未对赵立先生有所不忠,她只是想给患有心脏病的丈夫移植一颗好的心脏罢了。而第二个案件就是章梅女士坠楼案,我一直在给自己一个章梅女士自杀的原因,但最终没能骗过自己,就仍然按照他杀的思路进行调查。功夫不负有心人,让我找到了赵德善老人这个突破口。他一直住在505房,怎么会没注意到墙上的画?除非那副画就是他画的。我想是赵立先生不知道怎么训练了阿喵,并找到个催眠赵德善老人的关键信息,只要阿喵做出相关动作,他就会陷入失常状态。而赵立先生就利用这一点,让赵德善老人在墙上画了那幅画。我想赵立先生的初心只是吓吓章梅女士,没想到被拉得严实的窗帘后的玻璃窗是开着的,才导致了这一不幸的发生。”

    说罢,我意味深长地对赵立说:“章梅女士很爱你,可惜你太自私了。”

    “你胡说!你闭嘴!”赵立突然激动起来,趁没人注意时冲向我,身后的人都没拉住,他把我推倒在地,我的后脑勺撞到了床沿,异常得疼。而赵立也因戴着手铐而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陈桑榆一把把赵立拉了起来,将他拽到一旁,揪着他的衣领狠狠地打了他几拳。

    “你这是袭警知道吗!”

    “哼,她什么时候成警察了?”赵立擦了擦嘴角的血,笑着说。

    陈桑榆见事情不对,怕他说漏了嘴,连忙将他慌忙带了出去,陪同的几个实习警察见势也赶紧溜之大吉。

    我感觉身体有些难受,喘不过气来,只是躺在地上闭上眼睛开始不断地大喘气。

    “刘东隅!刘东隅!”

    一个温暖的身体突然抱住了我,伴随着阵阵茉莉花香,这种安全感像一个个光团,簇拥着我,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裹得紧紧的,原本慌乱难堪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深呼吸,深呼吸。刚刚是不是磕到头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能说话吗?”他边说边揉了揉刚刚被撞到的头,“鼓起来这么大一个包,得多疼啊。”

    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吸气和吐气,我慢慢恢复了理智。其实我倒是不觉得委屈,只是很丢人罢了。本来应该帅气地完成推理再收个尾,结果被赵立这样一推,太丢脸了……

    但我还是决定装得委屈一点。

    我发出哽咽的声音,泪水从眼角流出,但全都滴在了江喻生地白大褂上,眼泪湿润了我的眼眶,也浸润了他的衣服,想必也触动了他的心。

    “没事就好,以后不要再干这么危险的事了。”

    “有什么奖励吗?”我抬起头来看向他。

    “工作结束了来吃蛋炒饭。”他笑了笑,把白大褂披到我身上,将我扶起来带到他的办公室。

    我看见陈桑榆在门口呆呆的站着,有些不知所措。正当他伸出手准备拉住我说几句话的时候,江喻生突然把我挡在身后,像一匹恶狼般凶狠狠地看着他,然后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无比冷漠且疏离的语气说:“不要碰她,刘东隅是我的。”

    我的眼底闪现出一种愉悦,双肩感受着江喻生温暖的双手,心里充满着踏实感。

    “你只会给她带来灾祸。”江喻生补充道。

    随后,江喻生便扶着我慢慢往前走,期间我没有回过一次头。

    但我心里能感觉到,陈桑榆一直站在那,一直站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