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所欲何物（二）
“我一直照顾倾雪到最后，她一直都很在意你。虽然还小，却温柔而坚强的叶凌君。我一次又一次地听着关于你的事情，倾雪用她那微弱而又细小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我想要了解你，想要和你相见，和你交谈。”千雪用手轻抚了一下胸口，缓了口气继续说着。
叶凌自嘲地笑了起来，“和我见面之后失望了吧。”
千雪点点头。这是很自然的事，千雪虽然看着有点迷糊，却一点也不迟钝。自己的本性什么的，千雪一眼就能看穿。
“可是，那也是自然的事情。经过了７年，更何况叶凌君加入了军队，没有改变才是不正常的。叶凌君确实杀了人，但是，那到底算是什么？是为了倾雪，是为了救出最重要的人才开始的，为什么你要去否定？你没有把最重要的东西夺回来，也忘记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可是，你还没有失去全部，不是吗？”
千雪笔直地看着叶凌，她的视线很认真，很清澈，像是一直看到了叶凌的心里。这不是为了安慰叶凌而说出的话。她听倾雪一次又一次地说起叶凌，说叶凌在不到一年的时光里给了她足以珍藏一生的回忆，说起叶凌的温柔和努力让她十分感动。
千雪在看见叶凌之后很失望，因为他并不像倾雪说的那样是个温柔的人。他比千雪见过的很多军人都可怕，那是经历了相当程度的战斗后才会有的气场。她有点害怕这样的叶凌，但她还是试着和叶凌接触，直到那天晚上叶凌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
那时她很高兴，她对自己说：倾雪说的人就在这里。
因为知道过去的叶凌，因为看着现在的叶凌，因为想了很久叶凌的事，所以千雪很清楚叶凌并不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没有去路。
叶凌摇摇头，没有回答。也许千雪说的是对的，但现在他只是觉得很累，因为那个梦，也因为那个结局。压抑着他七年的东西消失了，除了解脱感，还有一种疲惫。他只是想自己呆一会，也许还该试着喝点酒然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不难过，只是有点累。他想起姐姐曾哼过的曲子，本已遗忘的旋律在心里缓缓流淌着。
很怀念的感觉，好像一闭眼就能看见那时的姐姐。
千雪皱眉，伸出双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很难想象一个女子有这样的力气，她的声音传进了叶凌的心里。
“看着我，叶凌叶凌！”叶凌抬起头，似曾相识的温暖让他有点恍惚，“叶凌还活着，活着的话，就应当有可以去做的事情。你已经不是那个看着倾雪被带走却什么也做不了的你了。而且，你应该还没有失去那颗想要守护倾雪的心。对现在的叶凌君来说，还有可以做的事情，不是吗？”
一阵微妙的不安袭来，叶凌猛然惊醒，疑惑地看着千雪。“你想让我做什么，千雪。”
“什么也不用，我只是做着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叶凌君也是如此吧？我只是想，叶凌君是不是察觉到了呢，而这么对你说了而已。”千雪的嘴边浮现出微笑。不是她经常露出的那种轻率明快的笑容，而是清澈而安稳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他仅仅见过一次。是第一天来研究所的时候，震撼心灵的那个笑容。
那个笑容和那份不安让叶凌回过神来，他再次开始思考。千雪，秋黎，姐姐，把这些事连在一起，再加上千雪的话，他得到了一个有点难以接受的答案。
“以前说过的，千雪和秋黎就像姐妹一样，说不定，姐姐也是吧？姐姐也和千雪一样，出自同样的遗传因子。”
“是的，非常相似，我们经常被这样说。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我和倾雪成了好朋友。”
时至今日叶凌也不清楚姐姐的想法。即使和朋友分别，即使要离开有着什么牵绊的季寒辰，即使要一人独自在世界逃亡，她还是选择了离开。她舍弃了这么多，前路仍然一片黑暗，下一步也许就是死亡，下一步也许就是结束。她赌上了一切，却换不来想要的，小小的自由。
可即便如此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是什么让她做到这个程度？因为生存了很久很久，知道自己即将迎来生命的终结，因而不顾一切地想要看看自己为之付出了一生的世界吗？
“即使是菲利克斯，也会有生命终结的那一天，千雪和秋黎自然也一样。”这个就是那种不安的来源？叶凌皱眉思考着，不像是这么单纯的事。
“我是个顽强的人，现在还没有特别不好的前兆。可是留给秋黎的时间真的不多了，那孩子有些工作过头。她几乎不出房间，既是为了稍微限制体力消耗，也因为秋黎的自尊心很强，不想发生倒在别人面前这样的事。说真的，她已经到了不管什么时候死都很正常的程度。但是，秋黎还是想方设法地努力着。”
真是坚强，秋黎不可能没意识到自己身体的情况。对人类来说，秋黎的大脑是最优秀的。但不知情的人完全看不出来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即使身体虚弱到了极点，她的眼神依旧锋利如刀，威严不可侵犯。
但真的不在乎自己身体的人又有多少，秋黎现在的情况和姐姐一样。这样下去的话，秋黎一直到死都工作着。
“那孩子的才能在菲利克斯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她有着连培育她的亲属都想象不到的能力，其中的原因无法明确得知。在她死后，或许会为了研究透彻而解剖全身，为了培育出新的天才。连秋黎死了也要一直利用她。”千雪的声音有点颤抖。
一直被利用着，哪怕死亡。那就是秋黎所处的现实，还有未来。
“千雪，准备怎么办？”
“明明知道的，也不用刻意问我了吧。我是女仆，仅仅是帮助秋黎做她想要做的事情。”千雪毫不迟疑地回答。
自然，那是本来就明白的事情。思考着秋黎的现状，千雪的选择只有一个。对叶凌来说，这不是什么能听过就算的话。千雪打算做的事困难重重，她来找自己可能也有想自己帮忙或者置身事外的打算。如果叶凌要阻止的话，她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可是，秋黎不是倾雪，他没有为了她去做什么的必要，也没有可以为她做的事。
“千雪，谢谢你告诉我姐姐的事情。但我只是个除了夺去别人的生命以外什么也做不到的军人，没有上级的命令的话什么也做不了，我只是一只被饲养着的家犬。”沉默片刻，叶凌开口说。
“有挣脱束缚的方法，你姐姐是知道那个方法的。”千雪慢慢地站了起来，行了一个礼，“被制造出来的人类，全身沾满罪恶的野兽……”
“生者，不管是谁，都有着获取幸福的资格。我坚信着！”
她没有回头，仅仅留下话语就离开了。不知为什么，叶凌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感觉如此寂寞。像这样深深的寂寞感，已经好久没有过了。姐姐死亡的消息，秋黎悲惨的现实，千雪决绝的心意，所有的一切让他难以冷静。
收音机被孤单地留着，不知是千雪故意留着还是忘了带走。叶凌碰了一下开关，“沙沙”的噪声响起。并不刺耳，但他还是马上切断了开关，狭窄的屋子再次变得寂静。
叶凌用力呼出一口气，躺在床上放松身体。无法停止的思绪在过去和现在中来回穿梭着，过去和现在交汇出澎湃的波涛。
不管是谁，都有获取幸福的资格吗？
叶凌从没思考过幸福这件事，对一直盲目战斗的他来说那是无用的东西。他知道对他来说幸福是件过于奢侈的事，沾满鲜血的双手已经不能拥有幸福。他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为谁牺牲的打算。
但是，叶凌看着自己的双手，如果只是为了生存而锻炼出来的技术也能成为追求幸福之人的依靠，如果冰冷的枪口也能守护温暖的烛焰，那也不错。
——姐姐，我没能救出你。没能赶来和你相见，对不起。
乞求原谅已经太迟，想要赎罪的话，说不定，一定要做的吧。那样的话，能做的事恐怕只有一件。
响彻整个房间的只有轻击键盘的声音，偌大的房间中那个少女的身影十分微小。叶凌问候的声音，敲门的声音，秋黎都没有理会。即使听到声音也不想多管，进来的人是谁也不关心，当她工作时没有什么可以随意地打断她的工作。
对外面的守卫而言，叶凌现在会在这里是件很奇怪的事。现在既不是叶凌的值班时间，他们也没收到上级的吩咐。叶凌原本打算用稍微强硬点的手段进来，但外面的两位军人只是疑惑地看了他几眼，并没有多加阻拦。千雪和少校委托叶凌来照看秋黎的事已经传了出去，在外人看来，他已经和秋黎有了一定的关系。
叶凌自嘲地笑了起来，“和我见面之后失望了吧。”
千雪点点头。这是很自然的事，千雪虽然看着有点迷糊，却一点也不迟钝。自己的本性什么的，千雪一眼就能看穿。
“可是，那也是自然的事情。经过了７年，更何况叶凌君加入了军队，没有改变才是不正常的。叶凌君确实杀了人，但是，那到底算是什么？是为了倾雪，是为了救出最重要的人才开始的，为什么你要去否定？你没有把最重要的东西夺回来，也忘记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可是，你还没有失去全部，不是吗？”
千雪笔直地看着叶凌，她的视线很认真，很清澈，像是一直看到了叶凌的心里。这不是为了安慰叶凌而说出的话。她听倾雪一次又一次地说起叶凌，说叶凌在不到一年的时光里给了她足以珍藏一生的回忆，说起叶凌的温柔和努力让她十分感动。
千雪在看见叶凌之后很失望，因为他并不像倾雪说的那样是个温柔的人。他比千雪见过的很多军人都可怕，那是经历了相当程度的战斗后才会有的气场。她有点害怕这样的叶凌，但她还是试着和叶凌接触，直到那天晚上叶凌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
那时她很高兴，她对自己说：倾雪说的人就在这里。
因为知道过去的叶凌，因为看着现在的叶凌，因为想了很久叶凌的事，所以千雪很清楚叶凌并不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没有去路。
叶凌摇摇头，没有回答。也许千雪说的是对的，但现在他只是觉得很累，因为那个梦，也因为那个结局。压抑着他七年的东西消失了，除了解脱感，还有一种疲惫。他只是想自己呆一会，也许还该试着喝点酒然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不难过，只是有点累。他想起姐姐曾哼过的曲子，本已遗忘的旋律在心里缓缓流淌着。
很怀念的感觉，好像一闭眼就能看见那时的姐姐。
千雪皱眉，伸出双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很难想象一个女子有这样的力气，她的声音传进了叶凌的心里。
“看着我，叶凌叶凌！”叶凌抬起头，似曾相识的温暖让他有点恍惚，“叶凌还活着，活着的话，就应当有可以去做的事情。你已经不是那个看着倾雪被带走却什么也做不了的你了。而且，你应该还没有失去那颗想要守护倾雪的心。对现在的叶凌君来说，还有可以做的事情，不是吗？”
一阵微妙的不安袭来，叶凌猛然惊醒，疑惑地看着千雪。“你想让我做什么，千雪。”
“什么也不用，我只是做着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叶凌君也是如此吧？我只是想，叶凌君是不是察觉到了呢，而这么对你说了而已。”千雪的嘴边浮现出微笑。不是她经常露出的那种轻率明快的笑容，而是清澈而安稳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他仅仅见过一次。是第一天来研究所的时候，震撼心灵的那个笑容。
那个笑容和那份不安让叶凌回过神来，他再次开始思考。千雪，秋黎，姐姐，把这些事连在一起，再加上千雪的话，他得到了一个有点难以接受的答案。
“以前说过的，千雪和秋黎就像姐妹一样，说不定，姐姐也是吧？姐姐也和千雪一样，出自同样的遗传因子。”
“是的，非常相似，我们经常被这样说。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我和倾雪成了好朋友。”
时至今日叶凌也不清楚姐姐的想法。即使和朋友分别，即使要离开有着什么牵绊的季寒辰，即使要一人独自在世界逃亡，她还是选择了离开。她舍弃了这么多，前路仍然一片黑暗，下一步也许就是死亡，下一步也许就是结束。她赌上了一切，却换不来想要的，小小的自由。
可即便如此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是什么让她做到这个程度？因为生存了很久很久，知道自己即将迎来生命的终结，因而不顾一切地想要看看自己为之付出了一生的世界吗？
“即使是菲利克斯，也会有生命终结的那一天，千雪和秋黎自然也一样。”这个就是那种不安的来源？叶凌皱眉思考着，不像是这么单纯的事。
“我是个顽强的人，现在还没有特别不好的前兆。可是留给秋黎的时间真的不多了，那孩子有些工作过头。她几乎不出房间，既是为了稍微限制体力消耗，也因为秋黎的自尊心很强，不想发生倒在别人面前这样的事。说真的，她已经到了不管什么时候死都很正常的程度。但是，秋黎还是想方设法地努力着。”
真是坚强，秋黎不可能没意识到自己身体的情况。对人类来说，秋黎的大脑是最优秀的。但不知情的人完全看不出来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即使身体虚弱到了极点，她的眼神依旧锋利如刀，威严不可侵犯。
但真的不在乎自己身体的人又有多少，秋黎现在的情况和姐姐一样。这样下去的话，秋黎一直到死都工作着。
“那孩子的才能在菲利克斯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她有着连培育她的亲属都想象不到的能力，其中的原因无法明确得知。在她死后，或许会为了研究透彻而解剖全身，为了培育出新的天才。连秋黎死了也要一直利用她。”千雪的声音有点颤抖。
一直被利用着，哪怕死亡。那就是秋黎所处的现实，还有未来。
“千雪，准备怎么办？”
“明明知道的，也不用刻意问我了吧。我是女仆，仅仅是帮助秋黎做她想要做的事情。”千雪毫不迟疑地回答。
自然，那是本来就明白的事情。思考着秋黎的现状，千雪的选择只有一个。对叶凌来说，这不是什么能听过就算的话。千雪打算做的事困难重重，她来找自己可能也有想自己帮忙或者置身事外的打算。如果叶凌要阻止的话，她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可是，秋黎不是倾雪，他没有为了她去做什么的必要，也没有可以为她做的事。
“千雪，谢谢你告诉我姐姐的事情。但我只是个除了夺去别人的生命以外什么也做不到的军人，没有上级的命令的话什么也做不了，我只是一只被饲养着的家犬。”沉默片刻，叶凌开口说。
“有挣脱束缚的方法，你姐姐是知道那个方法的。”千雪慢慢地站了起来，行了一个礼，“被制造出来的人类，全身沾满罪恶的野兽……”
“生者，不管是谁，都有着获取幸福的资格。我坚信着！”
她没有回头，仅仅留下话语就离开了。不知为什么，叶凌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感觉如此寂寞。像这样深深的寂寞感，已经好久没有过了。姐姐死亡的消息，秋黎悲惨的现实，千雪决绝的心意，所有的一切让他难以冷静。
收音机被孤单地留着，不知是千雪故意留着还是忘了带走。叶凌碰了一下开关，“沙沙”的噪声响起。并不刺耳，但他还是马上切断了开关，狭窄的屋子再次变得寂静。
叶凌用力呼出一口气，躺在床上放松身体。无法停止的思绪在过去和现在中来回穿梭着，过去和现在交汇出澎湃的波涛。
不管是谁，都有获取幸福的资格吗？
叶凌从没思考过幸福这件事，对一直盲目战斗的他来说那是无用的东西。他知道对他来说幸福是件过于奢侈的事，沾满鲜血的双手已经不能拥有幸福。他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为谁牺牲的打算。
但是，叶凌看着自己的双手，如果只是为了生存而锻炼出来的技术也能成为追求幸福之人的依靠，如果冰冷的枪口也能守护温暖的烛焰，那也不错。
——姐姐，我没能救出你。没能赶来和你相见，对不起。
乞求原谅已经太迟，想要赎罪的话，说不定，一定要做的吧。那样的话，能做的事恐怕只有一件。
响彻整个房间的只有轻击键盘的声音，偌大的房间中那个少女的身影十分微小。叶凌问候的声音，敲门的声音，秋黎都没有理会。即使听到声音也不想多管，进来的人是谁也不关心，当她工作时没有什么可以随意地打断她的工作。
对外面的守卫而言，叶凌现在会在这里是件很奇怪的事。现在既不是叶凌的值班时间，他们也没收到上级的吩咐。叶凌原本打算用稍微强硬点的手段进来，但外面的两位军人只是疑惑地看了他几眼，并没有多加阻拦。千雪和少校委托叶凌来照看秋黎的事已经传了出去，在外人看来，他已经和秋黎有了一定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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